這一天來臨之前她真的過得很好很好啊,離家大半年隻有這一天過得很不好而已,所以對比之下她朱寶珠真的過得很好很好,朱遠喬若是早一日來訪,朱寶珠一定會對他笑個夠。


    傷過了,哭過了,朱寶珠也累了,午膳還沒開始朱寶珠便回房沉入夢鄉。


    開飯時桌上隻有梁太爺、梁楚和朱遠喬三人,朱遠喬不用問也知道妹妹跟妹夫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厲害。


    對著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朱遠喬和梁楚卻都沒有什麽胃口,兩個男人悶悶的喝了幾杯酒。


    此時梁太爺打圓場,「遠喬遠道而來一定十分辛苦,勢必要在梁府多留些時日,遠喬有何地想看想瞧盡管找小兒帶路,安水很多地兒的景致不錯,言章啊,你傻愣著幹什麽?你們都是年輕人,年輕人之間最多話可說了,可別怠慢了客人。」


    梁楚隻好勉強擠出笑容舉杯敬朱遠喬,「我敬三哥一杯,路途遙遠辛苦了。」


    朱遠喬客氣地接受,拿起筷子開始吃菜過後才道:「我這妹妹雖從小不愁吃穿,但受的苦也挺多的,我想妹夫你也應該知道些。」


    「嗯,是我對不起她。」


    「不,夫妻相處磕磕碰碰也是正常,不要說對不起,你應該說以後會好好善待她,這就行了。」


    梁楚忙應聲,「三哥放心,梁楚一定不會再讓她傷心。」


    朱遠喬歎息,「我是不知道你們為何吵架還鬧得這麽凶,不過你也不要一味的內疚自責,說實話我這妹妹其實挺霸道,跟我娘一樣容不了自己男人身邊有第二個女人,但是她不會強求你,對不?」


    朱遠喬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妹妹會哭得那麽厲害一定是和第二個女人有關,那個女人還是妹夫的心頭肉,所以是她的心尖刺。


    朱遠喬深覺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故而也沒有怪罪梁楚的意思,隻是梁楚和妹妹要走下去就必須有一個人妥協,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妹妹,朱遠喬深信如果梁楚讓第二個女人進門,這個妹妹一定會再來一次下休書走人,說她是倔了還是傻,總之朱家的女人其實挺磨人的,卻偏偏有她們自己的堅持和主意。


    朱遠喬住了下來,碼頭還有一船貨等著運回南鄉,朱遠喬不能久住。


    梁楚還是頭回見到出外跑生意的秀才,隱隱有幾分讚賞,偏偏兩人總是話不投機,漸漸便懶得說了。


    梁楚心思重,短短幾日消瘦了幾分。


    朱寶珠自打三哥來後倒也堅強起來,人前恢複成往日那般逢人微笑,夜深人靜後便被子一蒙對梁楚不理不睬,梁楚沒說一句甜言蜜語哄她,那樣太自私。


    朱遠喬住了五日不得不走了,梁楚心裏鬆口氣,朱寶珠卻央著三哥請求,「帶我一起回鄉可好?三哥。」


    梁楚騰地一下再也坐不住了,「寶珠!」梁楚不可置信地看著朱寶珠,心頭急躁,雙手情不自禁緊緊拽住朱寶珠的肩膀,亦不顧旁邊還有下人在。


    管家心裏歎息,一個眼色便將下人全帶走了。


    朱寶珠掙動,梁楚力氣卻大得朱寶珠根本掙不開。


    這些日麵上裝作再悠閑,心裏卻是極累,仔細去看便會發現朱寶珠麵容憔悴了許多,膚色偏蠟黃、雙眸疲乏無神,哪兒還有曾經的風采模樣。


    梁楚心裏鈍痛,力道不由微微鬆懈,他愧疚極了,朱寶珠就算每日操勞生意也不見她這般憔悴過,每日和厭惡的舉人一家共處一室也不曾疲憊過,可如今就因為他梁楚,朱寶珠多年築起的堅強已然被破。


    梁楚很想讓這樣疲累的朱寶珠停下來好好休息一番,卻知道那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治好的心病,可朱寶珠要走他又怎麽舍得,若是她走了,梁楚無法想像少了她之後的冰冷會何其徹骨。


    「寶珠,你不能走……」梁楚哀求的悲傷語氣穿進朱寶珠的心裏狠狠一抽。


    梁楚不顧朱遠喬的存在,伸手緊緊抱住朱寶珠,熟悉的溫度、熟悉的香味,明明是可以重拾的幸福。


    梁楚伏在朱寶珠耳邊喃喃輕語,「你給我些時間,我一定給你答案,寶珠你要相信我,我如今對她早就沒了愛隻有恨,那場大火沒有人知道是凶殺,全城人都以為是意外,我隻是恨透了她才由著她去,以後是死是活全靠她自己的造化,寶珠,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再搭理她,你不要走好不好?」


    朱寶珠輕輕推開他,一臉平靜地看著他痛楚的臉色,「梁楚,你是我自願相嫁的男人,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棄你而去,隻是一輩子這麽長,要相敬如冰還是恩愛和睦總得要個活法,梁楚你想要哪種活法?」


    她灼灼的盯著他的眼睛連一絲空隙都不漏掉,她要瞧個清清楚楚,這個男人的心底到底要什麽。


    苟且偷生、行屍走肉勉強走完一生,那樣的人她不敢要,她年輕,有夢想、有奢望,更不想將來自己有了兒女卻被籠罩在如影隨行的陰暗裏。


    她幻想過太多將來,譬如多生幾個孩子,要培育一個行商、一個行文,生的丫頭們要教會她們堅強;要購置一個靠山靠水的雅致莊園,每逢炎熱酷暑便去小住遊玩,還要辦幾十畝良田培植南方的蔬果,這樣即便嘴饞想吃家鄉的菜肴也不用再傷懷;她甚至想過自己出一次海,帶著梁楚和孩子感受天下最寬廣的情懷。


    沒錯,那些全是心裏的臆想,也許是奢望但她還是滿懷溫暖,抱著最真摯的心期待每一日的朝陽爬上來。


    「梁楚,我現在想一個人靜靜,不然這般僵持不是辦法,正好和我分開時你也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思,我回家看過我爹娘、兄長自然會回來的。」朱寶珠輕易推開梁楚,此刻下定決心渾身反倒輕鬆了一大截。


    梁楚怔怔未語,那廂朱遠喬故意輕咳幾聲歎息道:「寶珠,你可是說真話要跟我回家?」說實話他是一點都不讚成的,哪有嫁出去的女兒這麽莽莽撞撞便跑回娘家,何況娘家路遠,一去一來得兩三月,隻怕朱寶珠載著滿腹思鄉回家,家中父母反倒難以釋懷。


    朱寶珠鎮定點頭,吐了一口氣道:「三哥,我不是兒戲,我不回去見見他們這心裏總有個事……」眼下時刻她更是迫切想找個最親近的人訴盡心中酸甜苦辣,不然遲早有天會給憋死。


    朱遠喬知道勸不住這個妹妹的,不由一聲歎氣便點頭妥協了,不過轉念又叮囑道:「你去了可不能常住,記得早點回來,你公公還在,不要太散漫。」


    「三哥說的寶珠知道。」


    「那好,明日一早得走,你安頓一下。」朱遠喬說罷便離去,那夫妻倆一時半刻還有很多話要說,隻是說不說得清楚那就難猜了。


    朱寶珠有了必走的決心,當下便吩咐玉容去收拾些細軟,隻是梁楚始終沒有完全妥協,一雙眼眶又怒又急的瞪著她,悶聲不吭大半晌才道:「你非要一個人回去?我就不能一起去看看嶽父嶽母?」


    「梁楚,你別忘了你是這個家的主子,你若走了其他事情誰辦?梁記正是繁忙的時候。」


    梁楚不置可否,「少賺些錢又何妨?你無非就是……」不願他跟著去。


    「梁楚,你若也去,那我回家還有何意義?」


    梁楚心中難受,自打昨日起朱寶珠便一直喊他梁楚,不再喊他一聲相公。


    梁楚還未從朱寶珠要走的打擊裏恢複過來,去給梁太爺請示的朱寶珠卻得到梁太爺的大力支持,梁太爺倒是比梁楚更開明,答應得爽快並且囑托下人給朱寶珠準備了一堆回家探親的禮物,還吩咐了兩個最信任的下人跟朱寶珠一起回去。


    梁楚知道自己說什麽都無用,心中唯一的溫暖便是朱寶珠說了會回來,這比什麽都重要,他從來不知道習慣溫暖後對孤寂的冰冷會倍感恐懼。


    「寶珠……」麵對大吵後的分別,夫妻倆一夜無話。


    在沉默裏迎來第二日的陽光,朱寶珠就這樣匆匆走出了梁府,不知情的下人都以為夫人是回鄉看生病的父母,知情的便心裏替兩位主子抹汗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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