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藍天和稀疏的白雲點綴的天空下,蜷著黑乎乎的殘骸。


    [這可真慘呐….]


    從馬上,看著以前還是村莊的某物,提格爾感歎道。身旁的米拉,不忍看下去而轉向琉蒂。


    [是這個村子嗎?]


    [沒有錯…]


    琉蒂的聲音裏沒有力氣。隻是茫然的盯著,被燒毀的玖梅奴村。


    提格爾等人離開布琉奈軍隊後,過了三日。幸運的是,既沒有遭遇敵兵,也沒有碰上強盜,一行人抵達了目的地。


    但是,村莊徹底被燒毀了,沒有像是還有村民的樣子了。


    [眼前有二具屍體。沒有搶劫的痕跡。恐怕是魯提迪亞士兵幹的。]


    加爾伊寧冷靜的說道,提格爾和米拉一驚,看向遠方。村莊的周圍蔓延著平緩的草原,沒有找到敵人的影子。


    ——這一帶明明不是魯提迪亞領內,他們還會幹這種事嗎。


    看來僅僅是因為有可能被自己等人利用。


    這不是和強盜無異了嗎,他怒從心起。


    [回軍隊嗎?或者幹脆直接跑回王都。]


    米拉看向提格爾。要是布琉奈軍順利行軍的話,現在應該離尼斯還有二、三日的距離了。比起從這裏回軍隊,不如直接去王都更好。雖然為了不讓夏魯魯率領的國王軍發現,必須慎重行動。


    但是,提格爾還不太想放棄。


    [去看看這附近的村莊和集落吧。也許能夠打聽到點什麽。]


    [我讚成。]


    聽了提格爾的提案,琉蒂率先回答。可能重新覺得沒有一直消沉下去的餘裕了吧。[好。],自己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這附近還有敵人在,被發現的話?],米拉問。


    [那就騎馬拚命逃跑吧。]


    去靠近村莊和集落,最多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提格爾既然知道這點,所以並不打算太過執著。琉蒂也點點頭,[就這樣吧。]。


    [琉蒂對這一帶熟悉嗎?]


    被米拉問到,琉蒂歪了歪頭。仰望過了正午的太陽。


    [東麵應該有集落在。這之後有河流,沿著河流前進的話…]


    [有河可真是走運呐。]


    也許是為了一轉沉悶的氣氛,拉菲納克爽朗的說道。當然,因為正午的炎熱,這也確實是真心話。


    將二具屍體埋葬,向眾神祈禱死者靈魂的安息,五人再次騎馬前進了。


    當天色變暗時,提格爾他們到了目的地的集落。


    說是旅人明顯受到了警戒,琉蒂說出了在玖梅奴村預定會麵的人名後,集落的人們的警惕心才有些放緩。


    [從北麵來了很多士兵,那些家夥搶奪糧食和家畜,將村民們不知帶到哪裏,還燒了房子。抵抗的人全被殺了啊。那可比強盜團夥要嚇人多了啊。]


    要說他們為什麽會知道那麽多,是因為這個集落有些年輕人,為了交換東西會往村子去。由於在路上看見了士兵們的身影,就藏進草叢中觀察他們的樣子,當看見村子被襲擊時,他們就慌忙逃跑了。


    [要說北方的話,果然就是魯提迪亞嗎?]


    [要是被帶到魯提迪亞去的話,那就沒轍了呐。]


    米拉的嘴角因悔恨而扭曲。現在也不可能朝魯提迪亞去。


    這時,似乎想起了什麽,集落的人問道。


    [這麽說來,你們幾個,是從哪裏來?]


    [尼斯。]提格爾回答後,那個男人眼神煥發出神采。


    [有二個旅人和你們一樣也來自王都。他們說要是有誰從王都來的話,希望告訴他們。能去見上一麵嗎。]


    提格爾他們麵麵相覷。王都現在是在蕾琪統治下,稍微往前算是崗隆所支配。要是那樣的話,可能是那個時候逃出來的人。從集落的人的表情來看,似乎希望將他們帶到那些人那裏去。


    [那就先見一麵吧。]


    提格爾說完,一行人就將他們帶至那些旅人休息的地方。是在集落角落的一個破舊的小屋裏。


    打開門的提格爾,聞到一股異臭。是好幾種氣味混在一起,令人不快的臭味。


    皺著臉向裏麵窺探。裏麵很昏暗。隻有個小小的窗戶挨著天花板,幾乎照不進太陽。鋪在地上的毛毯上,可以看見一個躺著的老人。身上裹著外套。旁邊坐著一個看上去四十五歲多的女性。


    [我把從王都來的人帶來了哦。]


    集落的人隻告訴老人們這些,就催促提格爾他們進入小屋。五人之中對王都情況最熟悉的琉蒂帶頭,提格爾和米拉跟著。由於所有人都進去的話會很擠,所以拉菲納克和加爾尹寧就兼做放哨等在外麵。


    進入裏麵的琉蒂,湊近老人的臉一看,瞪大了眼睛。


    [難道是,波德萬大人……?]


    聽了這聲音,老人抬起頭。年齡似乎接近六十。小個,十分憔悴。頭發和胡須剃的亂糟糟的,衣服有些髒,各處都開線了。


    [哦哦…],說完看著琉蒂,老人漏出驚訝的呻吟。


    [琉蒂艾娜,閣下嗎。居然在這種地方,見到…]


    [果然,是波德萬大人!]


    琉蒂慌忙的走近波德萬。他旁邊坐著的女性低聲勸誡,[安靜。]。琉蒂眼睛瞪的老圓,輕輕低下頭。看見她這樣子,波德萬綻放出脫力的笑容。


    [久違了……。真的是,久違了,我有點相信眾神的存在了。]


    提格爾和米拉無言的相互看看之後,坐在了琉蒂旁邊,和老人打了招呼。轉向這裏看的琉蒂,異色的左右眼睛裏滲著淚水。、


    [這是作為宰相效力法隆陛下的皮埃爾 波德萬大人。聽說在崗隆襲擊王宮之前,受陛下之命逃出了王宮……]


    波德萬的視線,看向語塞的二人。


    [那幾位是?好像見過,有點印象…]


    [是提格爾布爾穆德 馮侖,和柳德米拉 魯裏艾。提格爾是馮侖伯爵家的嫡子,深受蕾琪殿下的信賴。米拉是吉斯塔特的戰姬,是吉斯塔特方麵協助我們的人,也是我們私人意義上的友人。]


    [蕾琪…?]


    比起二人的名字,波德萬似乎更在意這點。詫異的盯著天花板嘀咕。沒多久,慢慢的吐了口氣。


    [說起來,我聽到過傳言,這已經公開了啊。雖然不知道詳細…]


    然後,波德萬看向提格爾他們。


    [烏爾斯卿的兒子嗎。合乎道理…]


    聽了這話,提格爾想起了某事。春天時,在馬斯哈斯 洛丹特的領地奧德和父親再會時。從父親和馬斯哈斯的對話中,出現過波德萬的名字。從二人的語氣來看,他和他們的關係似乎很親密。(外傳的故事,馬斯哈斯和烏爾斯和優格救出了幼年時期的法隆和莉莉婭娜)


    [從父親和馬斯哈斯卿那裏,聽聞過您的大名。]


    聽到提格爾這樣說,波德萬的嘴角微微上揚。


    [我勸過烏爾斯卿,讓他在王都任職,但被他,拒絕了。因為阿爾薩斯…]


    話說到一半停住了,波德萬痛苦的喘氣。提格爾留意到了,他的臉色相當難看。是因為太昏暗的緣故所以看不清。


    [請不要說了。我現在去弄些水。]


    將背著的行禮袋放到地上,想從裏麵取出裝了水的皮袋,波德萬慢慢舉起手拒絕了。二、三次深呼吸後,他向琉蒂提出一些列問題。


    [王都呢?現在還是在崗隆手裏嗎?陛下呢……?]


    [請放心吧。蕾琪殿下率兵奪回王都了,崗隆逃往魯提迪亞了。陛下當然也沒事。]


    對於這些想不到的問題,琉蒂展現完美的笑容答道。提格爾也努力露出微笑,就是很生硬而已。


    [波德萬大人,您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琉蒂之所以這樣問,當然確實是在意這個情況,但也有不想讓他再問及王都相關的原因。要是被他知道始祖夏魯魯複活了,還奪取了法隆的肉體,那就無法估量他會受到多大的刺激。


    波德萬咳嗽了。陪在他身邊的女性說[把水。],看向三人。


    提格爾遞出了裝有水的皮袋,她支撐起波德萬的肩膀,讓他坐起來。掛在他身上的外套滑了下來。


    提格爾等人的表情變得僵硬。老宰相的身體上纏著幾重繃帶,背部的一部分被染紅了。還有,鋪在地上的毛毯,之前貼在波德萬背部的地方被染黑了。


    [波德萬大人…]


    琉蒂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紅發的女性讓波德萬喝水,愧疚的看向提格爾等人。


    [有沒有什麽,可以減緩疼痛的藥草或其他什麽。]


    [不用。],波德萬簡短的打斷了。


    [比起這個,先說話。從現在到三月前一點…]


    提格爾用視線詢問女性。她緊咬嘴唇,搖了搖頭。似乎是尊重波德萬的意誌。


    ——恐怕,波德萬閣下已經沒救了。


    提格爾之所以這樣判斷,除了從波德萬他們的態度看來,還有,似乎他已經習慣了,籠罩在自己等人的昏暗和異臭。老宰相的臉色蒼白。正在失去生氣。但是,雙眼裏,卻閃爍著不想浪費這次偶然再會的執念。


    握緊拳頭,提格爾傾聽他的話語。


    [以我為首的許多人,聽了陛下的命令,悄悄溜出了王宮……。之後聽說崗隆他,奪取了王都…。我不曾像那個時候一樣,對陛下的明鑒感到吃驚,還有咒罵自己的無力過。]


    波德萬的表情扭曲,語氣像是在詛咒一樣。


    [離開了王都的我,隱藏了身份,去魯提迪亞。我為了陛下,想要獲取,關於崗隆的,情報。雖然想過去求助,馬斯哈斯,但卻沒那樣做…。對不住啊,但請帶我致歉。]


    [我明白了。一定會去的。]


    提格爾將嘴貼近他的耳邊,輕輕回答。這個老人,應該確實和馬斯哈斯很親近吧。那個能夠笑著接納自己這些殘兵敗將的馬斯哈斯。要是對於陷入困境的友人,無疑會因他為何沒有來求助自己而生氣的。


    [這不習慣旅途的身體,有點吃力,但還是到了魯提迪亞,潛入了阿爾提西烏姆。]


    說到這裏,波德萬動了動脖子,抬頭看向紅發女性。


    [遇見了,多米尼克閣下。]


    [這之後就由我來說吧。老爺子先休息。]


    等到波德萬說完,叫做多米尼克的女性開口了。


    提格爾驚訝的盯著她看。由於波德萬的存在太讓人吃驚,就顧不得其他事情了,這位究竟是誰呢。


    看上去不像是波德萬的家人。混著白發的紅發長及胸口,稍微遮住了一半臉。雖然瘦,但纖細的手臂和腿卻帶著結實的肌肉。給人習慣了旅行的印象。


    溫柔的讓昏昏欲睡閉上眼的波德萬躺下,多米尼克問琉蒂。


    [盡量說的輕點。你們看上去和老爺子和親近,但究竟是什麽人?]


    這是在問她們是否可以信賴,琉蒂準確理解了其意。要是和波德萬親近到這種程度的話,當然就應該表明身份。


    [我叫琉蒂艾娜 貝爾修拉克。是貝爾修拉克公爵家的長女,現階段,擔任王宮統治者蕾琪王女的護衛。目前暫時解除了護衛任務,作為軍隊副官行動。在王宮時,受過波德萬大人多方照顧。]


    [貝爾修拉克嗎…。這樣的話的確會和老爺子親近了。]


    她接受後撩起前發,多米尼克嚴肅的報上全名。


    [我叫多米尼克 貝爾加。]


    [您是貝爾加公爵家的人嗎?]


    琉蒂感到疑惑,過了一次呼吸的時間,注意到了什麽而吞了口氣。


    [你是,崗隆家的…]


    多米尼克露出含有更多苦澀的笑容,說道[就是的。],點了點頭。


    [老爺子剛才說過了吧,是在阿爾提西烏姆遇見我的。老爺子他,幫我從那個令人恐懼的崗隆家宅邸裏逃了出來。]


    沒有明白二人對話的意思,提格爾問琉蒂。


    [這是怎麽回事?]


    [這位是,崗隆的姐姐。]


    提格爾和米拉反射性的擺出架勢。不過,立刻恢複了神智,一齊低下了頭。


    [失禮了。]


    沒有從多米尼克身上感到敵意。最重要的是琉蒂很冷靜。在這裏展示攻擊態勢不僅很無禮,恐怕還嚇壞了對方。


    [不用在意。知道你們和崗隆敵對,我反而安心了。]


    多米尼克露出脫力的笑容,然後以悲痛的目光朝向波德萬。


    [去年秋天開始,我被關在了阿爾提西烏姆的房子裏。七日之前,在老爺子的幫助下得以逃脫,老爺子為了保護我背後負了傷。總算逃到了這裏,但是沒有藥物什麽的,我們二人覺得隻能死在這了。]


    [為什麽會被關起來?]


    這樣問的人是米拉。多米尼克稍微想了想之後,下定決心看著三人。


    [稍微有點長,能聽下我的經曆嗎。我想說給崗隆的敵人,也就是受到老爺子信賴的你們聽下。]


    也就是說對問題的回答,會在這些話裏麵吧。提格爾他們點點頭。


    昏暗的房間中,提格爾他們夾著波德萬,和多米尼克麵對麵。


    雖然提格爾提議是否要移動到不會妨礙波德萬的地方,但多米尼克搖了搖頭,說道[我想陪他到最後。]。


    提格爾從返還的皮袋裏喝了一口水,遞給琉蒂。她也喝了一口,再給米拉。連續的刺激,讓三人感到喉嚨喝了。


    多米尼克似乎也一樣。受到米拉的勸誘,她笑著接受了皮袋,潤了潤喉嚨。


    [說是經曆,那要從哪裏說起呐…]


    [雖然這樣問有些失禮,但您真的,是崗隆的姐姐嗎?]


    稍微有些猶豫過後,提格爾問道。多米尼克她,和崗隆完全不像。不僅僅是相貌,態度和氛圍也是。


    [名義上是的呐。]


    提格爾的問題,似乎恰到好處。多米尼克開始說了。


    [我原來是巴爾紮克男爵家的獨生女。]


    由於提格爾不知道巴爾紮克家,所以用視線向琉蒂詢問。雖然她從剛才開始起數次去觀察波德萬的狀況,但似乎聽到了這邊的話。表情有些困擾,客氣的看著多米尼克。


    [我聽說過這個姓氏。我記得應該是,沒能留下繼任者,在近二十年前斷絕的家族,還有一些不太好的傳聞……]


    [好像是說蔑視十柱的眾神,偷偷崇拜著聞所未聞的神明來著。]


    說出來後,琉蒂閉上了嘴。多米尼克挖苦的笑著聳聳肩。


    [不需要那麽在意的。因為這也不是什麽空穴來風的傳聞。]


    [事實是如何的呢?],米拉問道。


    [巴爾紮克家族信仰的是蒂娜法喲。]


    多米尼克平淡的答道,讓提格爾他們吃了一驚。


    [由於沒有公開出來的緣故,所以造成了可疑的傳言,這並非聞所未聞的神明,就算蔑視九柱神明,唯有這一柱非常重視。]


    提格爾他們麵麵相覷。這不是能公開表明的事情。蒂娜法雖然確實是十柱眾神中的一柱。但定期會出現要將其排除在外的議論,


    受人忌諱到這般程度。


    要是巴爾紮克的信仰受眾人所知的話,那就等於斷了幾乎所有人脈。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有可能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解體。


    [為什麽對蒂娜法…?]


    對於提格爾的問題,多米尼克歪了歪頭說道,[誰知道?]。


    [關於這點我一無所知。隻不過,有著不能斷絕信仰的家訓。也許就是因此吧,雙親也好,連相貌都記不起來的祖父母也都是蒂娜法的信仰者。我從記事起就將祈禱的禮儀記得非常清楚,不認為有什麽古怪的。]


    多米尼克合上了眼。僅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對二隻眼瞼,額頭,嘴唇依次輕輕觸碰。


    [——晝夜難分,明暗難分,生死難分,既天地間萬物必然同等。其為友。其為敵。其為力。賜予我等甘霖與試煉。直至夜與暗與死為我等歸宿之日。]


    [這就是禱言嗎?]


    提格爾和米拉睜大著眼。布琉奈和吉斯塔特信仰同樣的神明,要是對其他神明的禱言,二人都聽過。然而,這是第一次聽到對蒂娜法的祈禱。看著提格爾等人,多米尼克古怪的笑道。


    [你們真有趣。一聽到蒂娜法的名號,一般人的表情會變得極度扭曲,顯得不愉快。]


    [發生了一些事,讓我覺得她不應當隻是個被否定的女神。]


    作為一行人的代表的提格爾答道。在提格爾的立場,有從女神那裏借用了力量的緣故,雖然和信仰無關,但不必說這些。


    [這可真的是奇跡啊。讓我和你們這樣的人相見。]


    感慨萬千,多米尼克吐了口氣。


    [言歸正傳吧。十歲的時候,我成了崗隆家的女兒。表麵上是生病死了,然後命令我作為公爵家的女兒出生。崗隆知道巴爾紮克的信仰,以此要挾。我的雙親無法違逆。]


    崗隆的家裏,我和當主加斯頓 布朗 崗隆,和其子馬克西米利安,還有許多騎士和隨從,傭人一起生活。據說夫人在幾年前過世了。


    多米尼克作為那個夫人生下的女兒,也就是成了馬克西米利安的姐姐。


    [老實說,這讓人很不舒服。既然想要孩子的話,明明不用弄得那麽麻煩,應該還有很多辦法的。崗隆到底在打什麽注意,完全不明白。]


    就算不明白,但多米尼克已經隻有遵從崗隆這條唯一的活路了。


    首先,我和作為當主的他父親見了麵。


    在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小屋裏,加斯頓 布朗 崗隆背對著她,翻著書。多米尼克所看見的,隻有融入昏暗之中的椅子靠背。


    [你就是在這裏出生,這裏長大。以後就當成這樣活著。要是有什麽出格的行為,那就會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


    讓人感到惡寒的恐怖語氣,讓十歲的多米尼克發顫。作為雙親受到要挾的小孩已經理解了,雖然做好了會受到殘酷對待的心理準備,但這甚至超過了自己想象。她理解了,自己必須順從所有安排。


    這之後,多米尼克還見到了作為弟弟的馬克西米利安。七八歲左右,是個看上去怯場的醜陋小孩。眼神凶惡,鼻梁歪的,嘴唇像浮腫一樣厚。沒有對視,話不多,全程低著頭。


    雖然多米尼克感到不快,但覺得比起[父親]要好多了。


    隨後就開始了在宅邸的生活,還不到十日,現實就再一次擺到了多米尼克麵前。


    某日,宅邸的門前,暴曬著淒慘的屍體。聽侍女所說,這是被魯提迪亞士兵以征收為名目搶奪了糧食和家畜的村代表。他直接來到公館上訴,一整晚都在承受崗隆的拷問,被折磨致死了。


    和多米尼克解釋的侍女麵無表情,語氣中也沒有感情。沒有對村代表的同情,說的就像是明天就會忘記一樣。


    那日以後,多米尼克死命的學習作為公爵家女兒應有的舉止。雖然聽聞崗隆是個殘忍無道的男人,但這已經超乎了傳聞。要是敗了他的興致,當場就會被極度殘忍的殺害。


    [騎士也好,隨從也好,傭人都是監視者。我每晚向蒂娜法祈禱,做著雙親來救我的夢,感到變得心力交瘁……。但是,隻有一個人成了同伴。就是馬克西米利安喲。]


    說道弟弟的名字時,多米尼克的眼裏表現出複雜的感情波動。提格爾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慎重的問道。


    [馬克西米利安他,也是和你一樣從其他地方帶來的小孩嗎?]


    [剛開始時,我們互相警戒,沒有像樣的打過招呼。]


    多米尼克露出帶著悲傷的微笑。


    [那孩子衣服袖口上的扣子掉了,他拚命的掩飾,我偷偷的幫他補好了。我這邊受到了令人吃驚的道謝。他說扣子是被床角蹭掉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要是被【父親】知道的話,也許就要被殺了。]


    提格爾感到胃裏就像被灌了鉛似的苦悶。當主加斯頓 布朗 崗隆的做派,和自己等人熟知的崗隆不可思議的相似。


    [是馬克西米利安先坦白的。自己是魯提迪亞騎士之子,以雙親的死為契機,被帶到了宅邸裏。在這不曾露臉的父親,全是人偶般的騎士或傭人的宅邸。首次感覺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正常人類。]


    多米尼克沒有說起自己是蒂娜法的信徒,隻和他說了自己同樣是被帶來的經曆。對於父親的壓迫感和厭惡這點,是二人的共感。還有,馬克西米利安說,他也見過幾個受到拷問致死的人。


    [我們發誓要合力活下去。在問候中定下暗號瞞過傭人們的眼睛見麵,無話不談。]


    讓多米尼克她們極為在意的事情,共有二件。


    為什麽自己二人的父親不讓人看見麵貌。


    為什麽要將自己二人作為崗隆家的人。


    但無論談了多少次,都得不到令人信服的結論。


    二人生活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宅邸度過的。時而,會被命令乘上馬車去街上看看,除此之外就不曾外出過。當到街上的時候,被嚴命禁止決不能露臉。


    [五年過去了,到十五歲時,我被安排相親。對方是貝爾加公爵家。]


    [因此,就改為多米尼克 貝爾加了吧。]


    看著波德萬的狀況,琉蒂嘀咕了句。多米尼克點點頭。


    [那時的我從心底感到得救了。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在,不會輕易被殺,根據情況也許還能幫助馬克西米利安。]


    多米尼克會離開宅邸,到貝爾加家的公館生活。


    對於說著[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流著淚緊抱住自己的弟弟,多米尼克為了盡量安慰他約定會寫信過來。要是搞砸了父親安排的婚事也許會被殺死,想到這點的馬克西米利安最終就放棄了。


    離開宅邸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來送別多米尼克。包括馬克西米利安也是。恐怕是得不到離開房間的許可。


    不過,從馬車的窗戶向宅邸望了一次後,多米尼克感到了說不出來的恐懼感。從宅邸的一室,有誰正向自己投以冷酷的視線,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這片土地上不管去到那裏,就算那是公爵家的公館,也無法從崗隆家逃脫。多米尼克體會到了這點。


    [嫁到公爵家的我,被命令要作為父親的密探。王家的動向,預定,傳言,不管什麽都行,每月都要交出書信。雖然丈夫也警戒著,沒有說過什麽重要的事情,但我還是於心不安。他本是個好人呀。]


    多米尼克每月會各自給父親和弟弟寫信。給弟弟的書信應該受到父親的審核吧,所以隻能寫些無關痛癢的瑣事。但還是希望能鼓勵到他。


    在貝爾加家的生活很平穩,他們不知道多米尼克的真實身份。雖然時而會提出令人困擾的問題,但隻要以崗隆家的名義,將其說成是秘密,就不難錯開了。


    雖然有了孩子,但也因此,多米尼克違背了巴爾紮克家的家訓。


    多米尼克自身一直做著蒂娜法的信徒,這件事也瞞著周圍人,但在以丈夫為首有著許多人的公館裏,讓孩子成為信徒是不可能的。


    過了五年到她二十歲時,多米尼克決定回崗隆家一個月。其中一個原因是,她注意到從馬克西米利安那裏受到的書信變少了。


    多米尼克不曾變過,每月都會送出書信,雖然沒有收到過一次父親的回信,但馬克西米利安平均二次裏麵一般會有一次送來回信。但那個回信,已經有半年沒有了。


    孩子在平安的長大,和丈夫之間也沒有問題,和貝爾加家家族人們間的往來也沒有什麽衝突。這是那段時間裏她如文字描述一般,瘋狂往死裏學習禮數和知識的成果。


    得到他們爽快的許可後,多米尼克回到了崗隆的宅邸。


    雖然丈夫說過,機會難得,就帶幾個隨從和侍女一起這種話,但她拒絕了。這不是出於客氣,要是帶過去的話,感到他們會遭遇可怕的對待。


    隻借了馬車和車夫,她去了阿爾提西烏姆,讓車夫住在城鎮上的旅店裏。


    [雖然期待過籠罩宅邸的那個陰暗瘮人的氣氛會消散,但看來太樂觀了。什麽都沒有變,不對,變得更加過分了…]


    大概在眼瞼裏浮現出了當時的光景,多米尼克盯著牆壁歎了口氣。


    宅邸前麵,有三具身上受過鞭刑的屍體,被吊著。而且,那些屍體的手腳被開了洞,繩子從當中穿過,將他們串在了一起。


    時隔五年不曾見過的淒慘情景,讓多米尼克不得不忍著不要嘔吐。


    父親也不曾變,隻有在黑暗中和他見麵。冷酷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騎士和傭人的麵孔雖然變了近半數,但每個人還都是麵無表情,像人偶一般。


    隨後是,十七歲的馬克西米利安,醜陋的麵貌也未曾改變,比同歲的男子矮小。最明顯的是,他纏繞著陰鬱的氛圍。但即便如此,多米尼克還是因弟弟的平安而喜悅。


    和以往一樣在問候中夾雜暗號,二人悄悄在一間無人使用的房間裏會麵。


    見麵後,最先開口的是馬克西米利安。他說是他拷問了領民,以至於他們死去。


    多米尼克一事語塞。對於愣住的她,馬克西米利安繼續說。


    從半年前開始。父親對他說。是用你的身體來試,還是你對領民去試,選吧。聽他這麽說著,他已經做了好幾次,殺了好幾人了。十人之後就沒有再數下去。


    淡淡的,仿佛隻是棒讀般,他這樣解釋道。


    [我哭著抱住馬克西米利安,那孩子也哭了。我認真的向蒂娜法祈禱。夾雜在這間宅邸的夜晚,黑暗,死亡,所有的一切都太過殘酷。]


    多米尼克逗留的一個月裏,二人見了幾次麵,每次她都會安慰弟弟。


    當多米尼克還有數日就要回去時,馬克西米利安下定決心說道。


    我們的父親他,恐怕不是人類。這不是比喻。那就是個怪物或者其他什麽。


    多米尼克輕輕呼出口氣,說道[能否給我些水?]。


    由於剛才的那個皮袋已經空了,提格爾遞出了新的皮袋。雖然多米尼克的話術不是很完美,但卻傳達出了她強烈的情感。


    道謝後接過皮袋的多米尼克,在喝水前看著提格爾他們。


    [你們的話,信不信那個孩子的話呢?]


    [那個…不知道。]


    米拉搖了搖頭。琉蒂異色的眼睛裏也夾雜著迷茫。


    [現在的我會相信。但是,那是因為我親眼見過怪物,並且與其交過手,要是在一年前聽到這樣的說法,大概是不會信的。]


    提格爾也和二人想法一樣。在山上和森林裏狩獵時,曾幾次感到過有些明顯不同於人和野獸的某種氣息,所以,對於非人之物的存在,他打小起就能十分自然的接受了。


    但即便如此,直到去年春天遭遇盧薩魯卡為止,他絕對想不到那種存在居然會帶著明確的惡意形態出現在自己麵前。


    [我…什麽都沒說。沒能相信弟弟的話。]


    浮現出寂寞的笑容,多米尼克繼續說。


    她覺得大概因為被強迫去拷問和殺人,讓弟弟變得古怪了,多米尼克生硬的改變了話題。說起了,至今未曾解除的二個疑問。


    然後,馬克西米利安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他說下次,想要去父親的房間調查。


    多米尼克嚇了一跳。拚命說服他,讓他放棄這種無謀的行為。


    要是有什麽出格的行為,自己就會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在初次見到父親時被叮囑的情景,在腦海裏鮮明的再現了。


    但是,馬克西米利安的表情卻帶著平靜的決意,答道。


    我遲早會被父親殺害的。從視線就感受出來了。就像是用眼睛估量雞有多肥的程度般那種,鑒定東西的視線。你還是不要再回這個宅邸比較好。書信也不用了。我雖然不知道姐姐信仰的是什麽神明,但我很高興你為我的靈魂祈禱能夠獲得安寧。請一定要幸福啊。


    [那個時候,那孩子的表情和聲音,無時無刻不清晰的浮現在我腦中。明明一直覺得會隱瞞下去的,不曾想他居然留意到了我的信仰呐。]


    多米尼克露出微笑,但那是為了掩飾其他的感情。


    數日後,多米尼克按照約定,離開了崗隆宅邸。這成了她和馬克西米利安,今生的訣別。


    [每月,我還是向父親送信,隻是沒有再回去過。然後到了我三十三歲時,從馬克西米利安那裏受到了書信。寫了父親因病斷氣了,自己繼承了崗隆家。比起高興,這更讓我無語。]


    那個可怕的父親居然死了,不可能吧。


    事已至此,那就不能一直這麽幹坐著了。多米尼克向丈夫說了原委,去了十三年未曾去過的崗隆家宅邸。至於隨從和侍女,果然還是沒帶。


    明明已經過了長久的歲月,宅邸卻還是一點沒變,隻是仰望它就會湧出,一股帶著不安的陰鬱。多米尼克雖然有些躊躇,但想和一直未見的弟弟相見的想法更勝一籌。她穿過了宅邸的門扉。


    迎接多米尼克的,是一個十分矮小的男人。禿頭,眼睛很大,從絹服伸出的手臂宛如枯枝般纖細。年齡大約在四十歲左右。讓人感到極為不舒服。


    壓抑著內心的不快,對著以為他是新傭人的多米尼克,男人說道。


    好久不見呐,姐姐。


    多米尼克愕然的問道。你是誰。


    男人浮現出充滿愉悅的笑容答道。


    說什麽呢。這不是你的弟弟,馬克西米利安 本尼薩 崗隆嗎。


    多米尼克毛骨悚然。因為他的聲音,和她所害怕的父親——加斯頓 布朗 崗隆完全一樣。


    過了短暫的沉默,多米尼克擺出笑臉。


    啊啊,是這樣的呐。因為超過十年未見有些忘記了吧。


    [馬克西米利安已經成別人了。不是因為在這十三年的成長所改變的,而是其他人冒充的…]


    多米尼克的臉有些蒼白。提格爾有些猶豫的問道。


    [你是說加斯頓 布朗 崗隆他,變成了馬克西米利安 本尼薩 崗隆嗎?]


    然後,多米尼克點了點頭。


    [是的。那之後,站在我麵前的男人這樣說道。]


    名叫馬克西米利安的矮個男人,仰視著拚死演戲的多米尼克冷笑。


    和貝爾加家的關係還好吧。雖然已經沒必要了,就特意沒管,你沒有引起他們懷疑嗎?要是有什麽事,隻要告訴他們你信仰蒂娜法就完了。


    這自言自語的威脅。讓多米尼克膝下一軟幾近跪下。


    [馬克西米利安他,不知道我信仰蒂娜法的事情。知道這事的,隻有將我從巴爾紮克家帶出來的加斯頓 布朗 崗隆。]


    這句話,讓多米尼克確信了,眼前的這個馬克西米利安是其他人。雖然不明其由,父親假冒著弟弟。那麽,真正的弟弟又去哪裏了?


    [呆在宅邸的十日裏,我尋找著馬克西米利安的線索。因為害怕去弟弟的房間,就裝成懷舊的樣子,到其他地方看了一圈。期待著,也許馬克西米利安能留下什麽。]


    就這樣在可見的範圍內觀察期間,多米尼克注意到了某個可疑的地方。


    在貝爾加公館常見的,清除牆壁上的塗鴉後的痕跡,因玩耍而弄到柱子上的傷痕,打翻什麽東西到地上的汙漬,遺棄玩具的碎片等等,在這個宅邸全都看不到。就像從沒有過小孩一樣。


    過了五日,六日。還沒有找出馬克西米利安的線索,多米尼克漸漸開始焦躁。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了自己衣服袖口的開線。


    在多米尼克的立場下,要修複開線的話,隻要向命傭人去做就行了。但是,她認為自己縫更好。


    裝有裁縫道具的箱子,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間裏。嫁到貝爾加家那時雖然想過要帶著,但她害怕從這件宅邸帶出除衣服以外的東西。


    箱子裏麵,混在針線裏放了個奇妙的東西。是一隻孔裏穿了線的扣子。多米尼克納悶了。這箱子十多年未曾被打開,會是以前的自己將線就這樣穿進扣子的嗎?明明對其他的扣子沒有這樣弄過。


    盯著扣子想了一會兒的多米尼克,想起了某件事。這個這樣穿了線的扣子,是小時候,從馬克西米利安的衣服袖口上掉下來,由自己幫他補好的那個。


    難道說,馬克西米拉安為了向自己傳達什麽,放進了這個箱子裏嗎?


    拚命思考起來的多米尼克,看著自己的床。想起了當時的馬克西米利安說過,扣子是蹭到床角掉的。


    [我就試著調查床,被我猜中了。地板的內側被削掉了,裏麵藏了一捆羊皮紙。是馬克西米拉安寫給我的東西…]


    多米尼克將手伸進衣服的胸口處,從裏麵取出了折疊著的羊皮紙束。


    [我不曾離身貼身帶著。能不能之後讀一下呢?]


    提格爾惶恐的接過,遞過來的羊皮紙束。多米尼克繼續說。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一個人類居然活了三百年,以代代崗隆家當主的名字存在著,聽起來可信嗎?]


    一般想來,這問題太過荒誕無稽了。


    但是,他們卻不能一笑了之。


    [您弟弟留下的羊皮紙上,寫到這個了嗎?]


    米拉問後,多米尼克嚴肅的點點頭。


    [那個孩子,調查了父親究竟是什麽人,看準了父親不在的空隙,潛入了辦公室和私室。然後得出了,崗隆的年齡停留在四十歲,外形不會改變的結論。]


    [說起來,父親以前說起過。崗隆對古往的事情太過熟悉,簡直就像活了幾十,幾百年一樣。]


    琉蒂將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她的旁邊,提格爾陷入沉思。


    ——崗隆是魔物。交過手後,讓人隻能這麽想。


    魔物的話,就算活了三百年也沒什麽好稀奇的吧。而且,要是她在說謊的話,應該不會坦白自己是蒂娜法的信徒這種事。


    盯著多米尼克,提格爾開口道。


    [我,相信你。]


    多米尼克,沒能立刻回答。盯著提格爾等人看的她的眼神裏,溢出幾條淚水沿著臉頰流了出來。為了壓抑激動的情感,她用力握緊了手。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


    提格爾他們默默的等她停下哭泣。過了一會兒,多米尼克再次開始說。


    [那時的我,沒有像你們這般堅強。明明是弟弟賭上性命留下的東西,我還半信半疑。但就算是事實,我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什麽。]


    回到貝爾加家公館後的多米尼克,觀察著崗隆的樣子,決定等待。為了驗證弟弟想的事情是否正確。


    [過了十年,我明白馬克西米利安是正確的。仔細看的話,不管什麽人類,過了五年或十年,麵貌和身體都會變化的。但是,崗隆卻完全沒變化。]


    根據這個,多米尼克從小時候起抱有的二個疑問解開了。


    為何,加斯頓 布朗 崗隆不向自己二人展露身姿。那是為了掩飾崗隆不會變老,不讓她們知道他的姿態不會改變一事。


    為何,要讓自己二人成為崗隆家的人。那是為了修飾偽裝,自己二人的存在正正好好。


    為了不讓崗隆家看上去不自然,崗隆會定期修飾偽裝。偽造結婚,偽造作為妻子的女性生產,看上去沒問題時就弄養子,想要兄弟姐妹時,就從其他地方弄來看起來可以擔任這些角色的人。


    [加斯頓 布朗 崗隆沒有兄弟姐妹。雖然連續二代獨子也不是完全沒有,但不充分的偽裝,讓他在意吧。所以崗隆安排了我這個姐姐。要是我有作為巫女資質的話,似乎還想用來讓蒂娜法降臨。]


    提格爾他們不寒而栗。對崗隆那稱得上瘋狂的思維感到眩暈。然後,對於持續麵對那份瘋狂長達幾十年的多米尼克感到驚歎。


    [這可能嗎…?]


    雖然對於偏離話題感到歉意,但提格爾還是戰戰兢兢的問道。


    [那個,居然說讓蒂娜法降臨……]


    [我不知道。],多米尼克搖搖頭說道。


    [做法的話,倒是流傳下來幾個。在我還是巴爾紮克家的女兒時。聽雙親稍微說起過。說起來,除了蒂娜法之外,還有讓叫做亞肯的神明降臨的方法。]


    聽到亞肯這個名字,提格爾他們無言的麵麵相覷。他們想起了,前幾日交手過的,叫做塞露凱特的女性姿態的怪物。她說過侍奉於亞肯這種話。


    [那個叫亞肯的又是什麽東西?]


    [詳細情況我也不知道。是異國的神明,從雙親的話題裏聽來,我想應該是司掌死亡之類的神明……。我記得的是,要求用人類作為活祭的儀式很多,越是高貴的血統越好這種程度。]


    多米尼克不快的皺起臉。提格爾也有同感。頷首道謝後,她再次回到話題。


    [從那之後到現在,我就老實下來了。會相信這種話的人自己是找不出的吧。在崗隆眼皮底下行動是很危險的,還有對是否會有人相信感到絕望。所以,我隻是在等待。]


    接著在去年秋天,崗隆突然,將在貝爾加家的多米尼克叫到了自己宅邸。正好是巴舍拉出現在王宮的時候,根據情況打算以她作為人質,牽製貝爾加家族吧。多米尼克在崗隆的宅邸裏平靜度日。


    [然後,在一個月之前——]


    多米尼克憐憫的視線,看向了波德萬。


    [瞅準崗隆不在的時候,這位老爺子出現在了宅邸裏。]


    [話說完了嗎……]


    似乎睡到現在的波德萬,睜開了眼。仰望著琉蒂。


    [這算,奇跡吧。不僅出現了相信多米尼克閣下話的人…]


    波德萬露出柔和的笑容。提格爾瞠目結舌。老宰相因為安心似乎有些放鬆,馬上就要斷氣了。(舊版本他完全沒有危險,這是替羅蘭死的)


    [不要。]這話卡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吞了回去。


    波德萬已經,沒有救了。出於不能留下多米尼克獨自一人的執念,他才撐到了現在。不應該再在這之上,延長他的痛苦了。


    琉蒂握住波德萬的手。但是,說不出話。


    波德萬則是,繼續說著另一半胡話似的。


    [到了阿爾提西烏姆時,我想起了陛下他,在意多米尼克閣下的身份……。悄悄的見了麵,雖然不太敢相信她的話,但決定總之先將她帶走。]


    [剛開始,沒有告訴他名字,就讓她叫我老爺子。離開宅邸後,也避免直呼名字,就一直叫到現在…。]


    多米尼克也將手放到波德萬的胸口。她的聲音裏混雜著悲傷。


    [是,的呐…。泰納蒂公,在宅邸,似乎派了很多數量的部下,意外的,得救了。]


    那之後,就如多米尼克說的一樣。七日前二人逃出了阿爾提西烏姆,波德萬為了保護她背部受了傷。


    二人都沒有帶藥物。但是,從阿爾提西烏姆會派出追兵的可能性看來,他們不想逃到城鎮或村莊裏。女人和一個受傷老人的組合,絕不會不顯眼的。好不容易來到了這個集落,波德萬已經沒了力氣。


    [琉蒂艾娜閣下,多米尼克閣下就,拜托了…]


    [我知道了。所以,請別再說了。]


    琉蒂的話到底有沒有傳進波德萬的耳中,誰也不知道。


    用失去焦點的眼神,波德萬仰望天花板。


    [陛下……陛下也,我也,再執政幾年的話…為殿下…]


    變得寂靜。老宰相的嘴角露著微笑,但已經說不成話了。


    提格爾輕輕站起,離開了小屋。米拉隨後。


    二人出小屋之前,傳來了輕輕的嗚咽。


    日落時分,提格爾他們在離開集落的某個地方埋葬了波德萬。雖然最初請求是否能使用集落的公共墓地,但卻遭到了拒絕。


    琉蒂切了些遺發,裝進了備用的皮袋裏。是要給他在尼斯的遺族的。多米尼克則是,作為蒂娜法的信徒吟唱了禱詞。


    [溫暖的黑暗與永恒的黑夜,請賜予靈魂安息……。]


    提格爾向拉菲納克說起,波德萬和父親及馬斯哈斯的關係很好。


    [說起來,曾經,聽烏爾斯大人說起過這個名字。]


    拉菲納克表情微妙的說著,翻找著記憶。


    [我記得在三年前。這位老爺給烏爾斯大人寫了信過來。雖然我沒有問信裏的內容,但烏爾斯大人看起來蠻開心的。]


    要是父親得知了他的死訊,想必一定會悲傷的。對於父親的友人什麽忙也沒能幫上,讓提格爾感到懊悔。


    [打倒崗隆和夏魯魯之後,就去馬斯哈斯卿那裏。陪我一起去。]


    必須將波德萬的話帶過去。包括他如何過的,如何死的。回到阿爾薩斯後,對父親也是。


    入夜後,包括多米尼克在內的六人野營了。


    琉蒂和多米尼克的表情,明顯很憔悴。提格爾他們,無法向現在的她們搭話。隻能等時間去撫平她們的傷口,但提格爾等人卻沒有,放任她們沉浸的餘裕。


    提格爾看起了,從多米尼克那裏受到的羊皮紙束。


    馬克西米利安忍受了數年嚴酷的生活,等到了崗隆身影從宅邸消失的時候,慎重的調查了辦公室和崗隆的私室。然後在崗隆的私室裏發現了手記,盡可能的將內容抄到了羊皮紙上。


    【在這一個月裏,杜魯邦的健忘症加劇了。】


    這個似乎是,手記裏最初寫的文章。


    [杜魯邦是誰啊?]


    對於納悶的提格爾,從旁窺看他的琉蒂答道。


    [如果是始祖夏魯魯時代的人物,那就是大神官杜魯邦了吧。在夏魯魯建立布琉奈以前,每個地域信仰著不同的神明,據說有不是以佩爾格納斯,而是以特裏格拉芙或默西亞作為主神的地方。而將之定性成現在形式的人就是杜魯邦。]


    雖然琉蒂的眼圈有些紅,但舉止還是如往常一樣。大概是她覺得,就算為了波德萬,也必須這麽做吧。


    崗隆的手記裏,接下來這樣寫道。


    【能正確記得二十年前事情的杜魯邦,竟然忘了前天的事情。已經二次了。一次的話,我還能詳細解釋下。就連那個杜魯邦也敵不過衰老嗎?我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嗎?那在這之前,我就將我所知道的,沒有公開說的事情,先記下來吧。因為夏魯魯…我之親友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可以忘記的。】


    寫在這上麵的是令人吃驚的內容。


    約三百年前,崗隆是如何遇到夏魯魯的。他們又做了什麽。夏魯魯為何會成為國王……。這些都被仔仔細細的記錄了下來。


    [夏魯魯他,是出生在博久山脈的啊……?]


    最讓提格爾驚訝的,就是這件事。


    他是被稱為[山之民],生活在博久山脈中的人們,這提格爾已經知道了。但是,他們使用弓箭。在沒有像樣的道路,險峻的山脈相連,有許多危險野獸這種環境下,弓箭是必須要的。


    忽然,提格爾想起了在朗布伊艾城堡打仗時的事。那個時候,夏魯魯做了一個射箭的動作。雖然這是一個玩笑,但姿勢看上去卻十分標準,要是用慣了弓箭的話,那就是理所當然的。


    當時,在布琉奈有五個豪族爭霸。夏魯魯受雇於其中一個,但放棄了他,取而代之了。


    崗隆寫這本手記的時候,似乎是在夏魯魯死後,書寫的樣式基本都是回顧過去的,在這個所謂對夏魯魯感到苦惱的男人所記錄下的文章裏,感受得出對他的信賴和親近。實際上,崗隆最後都陪在夏魯魯身邊。


    接二連三的擊敗夏魯魯的敵人,將這些勢力支配,但他的敵人不僅僅隻有人類。一個叫做科西切意的魔物,襲擊了夏魯魯。


    關於這場戰爭,崗隆記述的很少。但是,卻看得出十分慘烈。裏麵寫了,有好幾個在能力上和人格上,全都受到夏魯魯和崗隆信賴的人喪命了。夏魯魯的第一任妻子也死了。


    然後,崗隆吞噬了魔物,總算是勝利了。


    [吞噬了魔物……?]


    提格爾等人麵麵相覷。那種事人類做得到嗎。就算可能,吞噬了魔物的人又會怎麽樣。


    [有一件事情,可以說通了……]


    琉蒂輕輕的,苦悶的呼出一口氣。


    [泰納蒂公和崗隆公,兩人都是以殘酷且無道的脾氣受人所知。關於這二人,父親說起過些事。他說雖然無可饒恕,但泰納蒂公的無道是有理由的。然而,崗隆公的無道,恐怕是沒有理由的。]


    [那,是什麽意思?]


    米拉皺了下眉。琉蒂那被稱做異彩虹瞳的雙眼裏流出深刻的光輝。


    [因為覺得崗隆很危險,所以父親查過他的背景。雖然沒有將所知道的全都告訴我,但這樣說過。崗隆他,先是為了做出無道之事。然後再去想理由。]


    [就因為他是魔物,是這個意思嗎?]


    提格爾呻吟了下,理解了一些事情。至今為止交手過的魔物們,不是都有這種地方嗎?


    [但是,夏魯魯為什麽要放任崗隆那種家夥。]


    拉菲納克叉起手。提格爾稍微想了下。


    [也許在夏魯魯活著的時候,他還算正常吧。]


    就像在這本手記裏,提到的算是最初戰友的杜魯邦一樣。


    [要是馬克西米利安閣下抄下來的記述全都屬實的話……。崗隆他,是想將自己的能力全都為夏魯魯而用。就算在吞噬了魔物之後。]


    [也就是說崗隆的人類部分,還有部分留著嗎?]


    聽了加爾伊寧的疑問,提格爾點點頭。


    [我覺得,恐怕是這樣。和我們交手時,崗隆以人類自居。這一點,和我們至今交過手的魔物們明顯不同。]


    一直扶持著的國王死了,讓好不容易保持著的均衡奔潰,崗隆難道就是因此踏足到了魔物一側了嗎。提格爾有這樣的感覺。


    [話說回來,這把弓真有那麽危險嗎?]


    提格爾將視線朝向身邊放著的黑弓。令人驚訝的是,手記裏也提到了黑弓。


    雖然沒有說,夏魯魯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得到這把黑弓的,但卻寫了,他將這把堅固又無需保養的弓當做珍寶。然後還說,當夏魯魯作為布琉奈建國國王即位之時,崗隆將黑弓扔了。


    裏麵這樣寫著,這把弓是可怕的祭器。


    ——祭器?


    提格爾感到疑惑。所謂祭器,就是神官或巫女,為了神明舉行某種儀式所需要用到的東西。比如慶祝秋季的收獲時,神官或巫女們會用各種農具作為裝飾向大地母神默西亞獻上謝意。但是,從沒有聽說過用弓作為祭器的。


    提格爾抬起頭,詢問多米尼克。


    [關於蒂娜法的故事裏,有沒有弓出現過?]


    [嗯嗯],多米尼克爽快的答道。


    [請告訴我下。]


    提格爾不自主的探出了身子。這個氣勢驚到了多米尼克,米拉輕輕敲了敲提格爾的肩膀使他冷靜下來,定了下神。


    [雖然有故事,但也不稀奇。和其他的神明很類似的故事。]


    說完前言後,她開始切入正題。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現在地上的國家還一個都不存在的時候,地上有妖精和精靈,巨人和小人。這時,人之蒂娜法帶來了人類。最初的大家,關係都很好,但後來就起了幾次糾紛。]


    [人之蒂娜法是指什麽?]


    雖然對這麽快就插嘴感到歉意,但提格爾還是問了。多米尼克沒有顯出一絲不快,答道。


    [蒂娜法雖被稱為三麵女神,但是有三柱喲。分別是人之蒂娜法,魔之蒂娜法,沉默之蒂娜法,我是被這樣教導的。]


    提格爾想起了在琉貝隆山頂神殿裏,和神殿長的對話。她也說過蒂娜法有三柱女神,因此既有人類的同伴,也有敵人。


    [為什麽會發生爭執?],琉蒂問。


    [據說得知人類增加,魔物從某處過來了。魔物吞食人類,改變了世界。天空變為綠色(好家夥,人人頭頂綠了),大地變為紫色,人類變為怪物。被逼入絕境的人類們苦惱的請求精靈或妖精,但即使如此,還是繼續被魔物吞食著,終於求到了蒂娜法那裏。]


    想起崗隆手記上寫到的,和叫做科西切意的魔物的戰鬥。約三百年前的夏魯魯和崗隆,借用了精靈的力量同科西切意作戰。


    [然後,蒂娜法將一把弓扔到了地上。]


    提格爾盯著自己的黑弓。多米尼克繼續說。


    [使用了這把弓,人類們驅逐了魔物。蒂娜法放言。要是還有苦惱,就使用黑弓呼喚我。讓世界變成正確之人所期望的形態……]


    聽完之後,提格爾感到納悶,看著多米尼克。


    [女神她,說了【正確之人所期望的】這種話嗎?]


    [我是這樣學的。但這個,是母親在我小時候說的故事。]


    表情像是在問有什麽問題嗎,多米尼克答道。


    提格爾沒能立刻回話。自己以前做過的夢,對照琉貝隆山山上神殿的神殿長的話,能想象出這把黑弓是個什麽東西了。


    應該並不是所有都屬實吧。


    但是,魔物和人類鬥爭,到最後,請求女神裁定又是不是真的呢。


    黑弓裏,無疑有著自己和女神相連的力量。


    問題是,蒂娜法有著三個人格。


    ——對我的問題,有三個答案。


    【所愛之人】【勇敢之人】【尊貴之人】。


    【退卻魔物之人】【毀滅人類之人】【弑——之人】。這三個裏,有一部分沒有聽清楚。(還是最重要的部分)


    【頂點之人】【統領一切之人】【挑戰,克服之人】


    親魔物,或者說對人類有敵意的蒂娜法,恐怕是存在的。


    魔物們的目的,會不會就是讓這位女神降臨於世呢。


    【正確之人所期望的那樣】也就是說,是不是也假定過魔物也有正確的情況下呢?多米尼克至今都沒有想到這點的理由,大概是她不相信魔物的存在吧。


    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可以理解崗隆為什麽會讓他扔了這把弓了。這力量太過危險了。就連夏魯魯他們會和科西切意作戰,不會也和弓有關吧?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能扔了。


    而且,還有不明了的地方。為何,黑弓會和戰姬的龍具共鳴呢。以前,提格爾向米拉請教過吉斯塔特的建國神話,但裏麵毫無蒂娜法的任何蹤影。


    必須再向前深入一步。提格爾握緊了拳。


    談過關於崗隆手記副本的事後,提格爾詢問多米尼克。


    [關於蒂娜法,還有其他的嗎?]


    [真積極呐。],多米尼克輕輕笑了笑。


    [索性來當信徒?雖然做法有些記不清了…]


    提格爾謊了。哎,不,語無倫次的開始找話。他的反應讓多米尼克肩膀顫動。看來是逗他玩的。


    [我不是真的要拉攏你,所以放心吧。不過,能這樣毫無顧慮的談起蒂娜法讓我感到懷念。]


    是這樣啊。提格爾理解了。多米尼克能說這些話時,隻有十歲左右在巴爾紮克家和雙親一起生活的時候。


    [我還記得的事情,還有二個。第一個是,她和亞肯爭奪死者的世界。關於亞肯簡短說一下吧。雖然忘記是為何要爭奪了,據說由於對手太過強大,蒂娜法使出真本事才總算擊退了亞肯。]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讓提格爾的臉上增添了幾分緊張。


    ——實在太忙了,沒能好好想過那個怪物的事情。


    問起她是不是魔物時,塞露凱特否定了。叫做亞肯的神,大概出於某些理由將仆從派遣到地上吧。


    [那關於另一個,能否也說下?]


    亞肯的事先放一放,提格爾問道。


    [還有一個是龍的故事。據說有頭凶暴強大的龍。純黑,還有三個頭,擁有許多武器。(龍具?)雖然這頭龍想要吞食眾神,但卻被蒂娜法馴服了。]


    提格爾的表情扭曲。他想起的是,坐在龍背上的蒂娜法神像。雖然頭的數量不同,但會不會就是那頭龍呢?


    [黑色的龍啊…]


    提格爾的身旁,米拉不愉快的皺起臉。對於吉斯塔特人的她來說,說到黑龍,那就是被稱為黑龍化身的建國國王。軍旗上也畫著黑龍。


    提格爾和米拉的視線,交替看向黑弓和拉維亞斯。


    多米尼克說的故事,也許非常貼近事實。


    要是黑龍的化身指的,就是被女神馴服的那頭黑龍的話,那就可以解釋為何黑弓可以從龍具裏引出力量了。


    [怎麽了,提格爾?]


    大概從剛才起就一直陷入沉思吧。琉蒂擔心的向提格爾搭話。提格爾搖搖頭對她笑了笑後,向眾人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引起了各種各樣的反應。拉菲納克傻傻的聳了聳肩,加爾伊寧默默的點著頭,多米尼克啞然了。琉蒂則是率直的表示感慨。


    [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呢。]


    [不可思議?]


    [你看,三百年前被崗隆舍棄的弓,會通過什麽樣的經曆才會變成一個獵人的東西,那個獵人又成了初代馮侖伯爵,之後過了幾代,傳到了對一個弓有興趣的非主流布琉奈人提格爾手裏。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米拉輕輕一笑。


    [確實,不可思議這個詞最貼切。就算再重要的傳家寶,要是曆代的馮侖伯爵中有誰把弓扔掉的話,就沒有今天這個局麵了吧。]


    [還真是啊。],提格爾苦笑著承認了。


    就算沒有黑弓,自己也許也會對弓感興趣,鍛煉技術,順勢成為一個弓箭手。但是,那樣卻無法和魔物戰鬥了。對盧薩魯卡的戰鬥中,米拉和米利茲就會被迫苦戰吧。


    [要是多米尼克閣下所說的那個【正確之人所期望的】是真的話,那讓女神降臨的話,就能將魔物一網打盡了吧。]


    加爾伊寧投出疑問。提格爾搖了搖頭。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想,也有同樣程度的危險。]


    然後,提格爾問多米尼克。


    [您是否知道,可以聆聽蒂娜法聲音的方法嗎?]


    [聽聲音?]多米尼克瞪大了眼睛。


    [聆聽女神的聲音此舉,是信徒做的事情喲。雖然我也沒轍。]


    [我確實不是信徒,也不打算成為信徒。但是,我有這個。]


    提格爾拿起黑弓。


    [在身為信徒的您麵前說出如此不敬之言還請原諒。我想要借用蒂娜法的力量。為了和魔物們…和崗隆戰鬥。]


    [爽快啊。],多米尼克頭發抖了抖笑著說。


    [但是,就算向我求教….]


    一說到這裏了,似乎想起了什麽,她盯著提格爾說。


    [冥想的方法倒是可以告訴你,要試試嗎?]


    [冥想?]


    [是的。跟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學的,比起禱詞還要優先,是靈魂接近女神的方法。我來做的話,隻能用於平複心情,或者在猶豫時候做出決斷這種事情……。但你的話也許會有所不同。]


    [沒有危險嗎?]


    這樣問的是琉蒂。多米尼克搖搖頭。


    [隻要沒有和失眠或絕食這種行為一起做,我沒有聽說過光是冥想就倒下的案例。雖然是否真能接近女神這點,還不清楚。]


    [我試試。]


    提格爾低下頭。和崗隆他們的戰鬥已經臨近。就算多少要承擔點風險,也想要接近女神。


    [不是什麽難事。將背挺直,閉上眼。調整呼吸。稍微放鬆些。要是這把弓……真是和蒂娜法有關的話,拿著更好。]


    按照她所說的,提格爾閉上了眼。一閉上眼,周圍的聲音或是米拉她們的呼吸能聽的很清楚。土和草的味道,薪柴燃燒的味道傳進嗅覺。肌膚感受得到,大氣微微的流動。傳來了多米尼克的聲音。


    [你坐在草原上。深夜,無月無星的黑暗之中。四周蔓延著無窮無盡的黑暗。沒有風,草不動。土地的氣味也感受不到……]


    聽了這些話,不可思議的,似乎感覺變得遲鈍。像剛才那樣的,味道聞不出來了。聲音也聽不清楚。漸漸地,連自己是否坐在地麵上都不得而知了。感到正浮在空中似的。


    [眼前有神殿。四周雖然黑暗,但也能知道有那個。]


    眼瞼裏映出一個神殿。石頭建的,沒有任何的裝飾,女神就在其中。提格爾知道。


    從神殿深處,感受到了二個視線。其中一個帶有強烈的敵意。


    平靜下來後心裏開始發慌,呼吸變得痛苦。繼續待下去會有危險,這樣的警鍾在腦海一角被敲響。但是,提格爾留在了這裏。


    ——女神喲。


    呼喚之後,才注意到已經想不起來,想要問什麽事情了。


    不對,他重新思考。在提問之前,不是還有該做的事情嗎。


    [我的名字是,提格爾布爾穆德 馮侖。]


    接著,雖然他想為至今都在借得力量一事道謝,但卻沒有能做到。


    [——提格爾!]


    隨著二聲叫喚的同時,肩膀受到來自左右的搖晃。提格爾睜開了眼。


    模糊的視界中映出的,是搖曳的篝火。迷糊之中,女性的麵孔從左右貼近。視界慢慢清晰起來,看出是米拉和琉蒂了。


    […哎?]


    較為疑惑的聲音,從自己的口中漏出。記憶混亂著。現在,自己不是應該在神殿前,麵對女神才對嗎。


    [好了,快喝。]


    米拉將皮袋抵到提格爾的嘴邊。水流了進去,不由得嗆到了。但是,意思總算完全清醒了。接著舌頭感到了血的味道。


    [提格爾,鼻血…]


    琉蒂將手中的布給提格爾擦臉。布的一部分被染紅了。


    [謝謝,你們二位…]


    用沙啞的聲音吃力的表達了謝意,二人呼出安心的呼吸後離開了。看過去,拉菲納克和加爾伊寧的表情也很嚴肅。多米尼克的話,則顯得愧疚似的滲出了眼淚。


    [對不起,我淨說些多餘的事情……]


    [我,究竟怎麽了?]


    困惑的問道,米拉回答。


    [臉上突然就失去血色,鼻子下流出了鮮紅的鼻血。但身體卻一點沒動,從驚訝到焦躁。]


    眨了幾次眼,總算理解說明後的提格爾露出苦笑。不過,被米拉和琉蒂一蹬,慌忙的繃緊起臉。雖然這感覺很看似很怪,但他也不是因讓大家擔心而笑的。


    [那個,請不要太過在意。我都這樣回來了。]


    對多米尼克這樣說完後,提格爾又說起了自己的體驗。


    [二個視線?不是三個視線嗎?]


    率先提問的是米拉。要是神殿裏麵對著提格爾的視線是來自蒂娜法的話,又因為她們是三位一體的女神,那不是三個視線的話就顯得奇怪了。


    [從一個視線感受到的厭惡也讓人在意呐。]


    琉蒂皺起臉。提格爾陳述自己的推測。


    [其中一個,是至今借給我力量的人之蒂娜法吧。另一個大概,是親魔物的…魔之蒂娜法。]


    [剩下的一個怎麽了?不會是睡著了吧。]


    聽了拉菲納克輕浮的發言,提格爾認真的點頭。


    [意外的很有可能。]


    [提格爾布爾穆德卿,這果然還是…]


    加爾伊寧顯露苦澀。提格爾笑著微微低下頭。


    [正確說來,我想是不是對我不太關心呢。因為我並非蒂娜法的信徒。既然叫沉默,也許就是那麽回事。]


    [是說既有關心人的神明,也有不關心的神明在嗎。推測神明的想法很危險吧,隻要不是像魔之蒂娜法一樣敵視我們就可以了,應當這麽看嗎?]


    加爾伊寧表情嚴峻的低語,提格爾點點頭。


    [不過,這樣說出來後,真是不可思議的體驗。我按照多米尼克閣下教的那樣,隻是閉上眼睛而已,在無意識間居然流出了鼻血…]


    [ 難受啊…]


    米拉看著提格爾手邊的黑弓,歎出口氣。


    [崗隆將其扔掉的心情,稍微能理解了。要是自己侍奉的國王,想要觸及女神就要流鼻血的話,是會將之視為危險而想扔掉的吧。]


    [我家的傳家寶被扔了會讓我很困擾的。]


    提格爾做作的聳了聳肩。不過,誰都沒有搭腔。就連拉菲納克也是。尷尬的撓了撓暗紅色的頭發後,提格爾開口道。


    [沒事的。我啊,是不會就這麽死的。]


    [但願如此吧。],拉菲納克說。


    等到氣氛緩和下來後,多米尼克站了起來。


    [我再去老爺子那裏一次,去祈禱下。畢竟,沒有見到老爺子的話,我是無法從那個宅邸裏逃出來的…]


    [我也一起去吧?]


    琉蒂邊站起邊說。波德萬的墳墓,離開這裏有三百阿爾欣(約三百米)左右。雖然不是很遠,但現在是晚上了。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用點著火的粗枝代替火炬,多米尼克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一個人呆會兒的心情。]


    拉菲納克這樣評論。提格爾對琉蒂說。


    [一到明天就去王都吧。當我們靠近王都時,賽安卿他們也應該到了。要是推斷沒錯的話,敵人也……]


    [嗯嗯。],琉蒂點點頭,對提格爾微笑的說。


    [謝謝你,提格爾。老實說來,當我看到被燒毀的玖梅奴村莊時,我幾乎已經放棄了。能和波德萬大人以及多米尼克女士相見,全是多虧有你。]


    [因為我小家子氣。隻是不想空手而歸罷了。]


    [少主。],拉菲納克的表情像是深思熟慮過,說出了意見。


    [多米尼克女士看上去相當疲勞。雖然以我的立場可能不適合這麽說,我和加爾伊寧卿來保護多米尼克,少主你們先走怎麽樣。用我們的馬。]


    [這種事肯定做不出來的吧。這附近可能還有魯提迪亞的士兵在呀。]


    提格爾強烈拒絕。這時,加爾伊寧冷靜的說道。


    [但是啊,要是顧及多米尼克閣下的話,就不能讓馬跑快了。]


    [但是,這裏很危險。至少,先移動到更安全的地方…]


    當提格爾想要反駁時。


    [——提格爾。]


    米拉冷靜的叫喚,提格爾切換了意識。從自己手上的黑弓裏,感受到了像是無言警告般的少許熱量傳來。


    看得出,米拉用銳利的視線看向黑暗中。她所拿的拉維亞斯槍尖帶有白光。這杆龍具,也在提醒使用者注意。


    [崗隆派出的追兵嗎?]


    [大概吧。要我的話不管是多米尼克閣下還是波德萬閣下都不會放過。]


    多米尼克對於崗隆的事情知道的太多。波德萬是王國的宰相。對崗隆來說無疑會有一天變成麻煩的存在。波德萬的死,不單單能讓蕾琪她們感到悲傷,可能還會影響到今後布琉奈的統治。


    提格爾轉頭看向琉蒂她們。將現在的琉蒂算為戰力的話有點嚴苛。還不得不保護不在這裏的多米尼克。


    [拉菲納克和加爾伊寧卿,琉蒂,多米尼克拜托了。琉蒂也別勉強。你可是還要去見波德萬閣下的遺族的呐。]


    [我知道。提格爾才是,需要幫忙的話請立刻叫我。]


    異色的眼睛裏閃耀著鬥誌,琉蒂答道。之所以沒有說自己也要一同戰鬥,可能是她對精神上受到的打擊有自覺吧。另外,從接近的氣息來看,她肯定也感覺出了這不是尋常的對手。


    提格爾和米拉互相點頭示意,踏足到了離開篝火的黑暗之中。


    提格爾和米拉巡視著,籠罩在夜晚的草原。確實有氣息接近了,但卻沒有見到類似的身影。而且也不是融入黑暗中了。


    [米拉,拜托了。]


    提格爾從腰間掛著的皮袋裏,取出二隻黑色箭頭。這是被認為和魔彈之王相關的東西,蘊藏著非比尋常的破壞力。


    米拉將拉維亞斯靠近提格爾的手。槍尖處放出的白色寒氣,分別以二隻黑色箭頭為軸,組成了冰的箭杆。


    提格爾道了謝,將二支箭放入箭筒。先將普通的箭搭到黑弓上。米拉也舉起槍往前走。


    [——寂靜的世界喲。]


    龍具的前端放出放射狀的白色寒氣,瞬間就在草原上覆蓋了一層薄冰。


    隨後,響起了踏在冰上的小聲音,傳入二人的耳中。敵人有二隻。


    提格爾搭著的箭矢前端,泛出白光。憑借著輕微的腳步聲和氣息,射出了箭。感到十幾步前的大氣不自然的吹動,金色光芒閃爍。箭矢不知被什麽東西彈開落到了地上。


    從搖曳的大氣中,明確的敵意化作風吹了過來。敵人加快了動作。


    [——冰華!]


    米拉從槍的尖頭,放出了暴風雪。對著猛烈的冰雪,怪物們閃避不及正麵吃進。因此,他們的輪廓顯現出來。


    體格接近人類,頭部是狼的形狀,從隻有三根手指的手上伸出匕首般銳利的長爪。那身體宛如從黑暗中撈出一般漆黑。


    提格爾想起了,在薩克斯坦打過的人狼。但是,隻是外表相似,傳來的威壓感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怪物無言的踢向地麵。如同猛獸一般的剽悍,一口氣縮短和米拉的距離。米拉的眉頭微微皺起,但沒有驚訝。配合對手的突進使出突刺。響起金屬般的刺耳聲,怪物向後仰去。


    [比想的要硬呐。]


    龍具的銳利度,甚至連能夠彈開鋼鐵之刃的龍鱗都能輕易斬裂。也就是說,這怪物的皮膚勝於龍鱗。看來不能把他們歸於和行軍中戰鬥過的骸骨和死屍同個級別。


    還有一隻怪物越過了同伴,從米拉的頭上襲來。米拉本想用槍橫掃擊退他,但馬上改變主意向後翻。隨後,在怪物著地前,提格爾射出了新的箭矢。不是普通的一擊,是纏著拉維亞斯之力的一箭。


    無法回避,怪物麵門吃了這一箭彈飛了。散落著薄冰碎片滾到地上。但是,似乎什麽事也沒有般,立刻就站了起來。


    [真難纏呐…]


    [看來和骸骨或會動的死屍一樣,感覺不到疼痛的樣子。瞄準腿吧。]


    聽到提格爾的嘀咕,米拉回話。怪物們同人類一樣用腳奔跑,跳躍。那就首先應該封鎖其行動。


    提格爾搭上了新的箭矢。盯著敵人,注意到了某件事。長在地上的雜草,有些枯萎似的正在變色。是剛才沒有見過的顏色。


    ——不會吧。


    視線在怪物們之間遊走。他們周圍也是,變了色的雜草映入眼簾。


    怪物們向左右分開,沿著弧線奔跑起來。打算夾擊米拉。


    [米拉!別碰他們!]


    射箭牽製右邊怪物的同時,提格爾叫到。下個瞬間,怪物們各自揮出右手,向前甩出。他們的手臂,比原先長了一倍多。


    銳利的爪子,從左右逼近米拉。但是,米拉已經完成了新的龍技。她的腳下描繪出寒氣的白色結晶,無數的冰槍從地麵刺出。


    [——連同虛空穿刺凍結吧!]


    要是人類應該已經被刺成串了,但就連這冰槍的猛擊,怪物們也扛了下來。不過,敵不過勢頭,被打到了半空。


    提格爾搭上了黑色箭頭,向其中一隻怪物射出。撕裂虛空的一擊,怪物的下半身被轟的粉碎。


    想起了雷鳴般的響聲,隻剩上半身的怪物被摔到地麵。還有一隻米拉正在應對,提格爾為了了結這隻怪物,準備了新的箭矢。


    架好了弓。然後提格爾瞠目結舌。怪物站了起來。腰部周圍擴散著黑色火焰,搖曳著,從裏麵再生出了腿。


    怪物將目標改為提格爾,飛撲過來。提格爾在地麵一滾雖然避開了這一擊,但怪物在半空變換了姿勢,伸出手臂,像鞭子一樣的軌道擊打古來。


    想起了硬物的聲音。提格爾用黑弓,好不容易彈開了怪物的爪子。橫掃過地麵,怪物的爪子恢複到了原先的長度。爪子碰過的花草們立刻失去色澤,奔潰消散。


    ——不致命的攻擊,立刻就會被治愈嗎?


    不能一擊斃命的話,那這個怪物恐怕不管幾次都會再站起來。還有,他的爪子裏含有能讓花草枯萎的毒一般的東西。


    警戒著怪物的動作,麻利的確認米拉的樣子。米拉巧妙的控製和對手的距離,一味的防守。要如何戰鬥,她也是束手無策。


    ——多麽難纏的對手。能快速恢複外加帶有劇毒。


    在內心歎了口氣。這時,提格爾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有一試的價值。


    怪物從正麵突擊而來。提格爾取出二隻黑色箭頭的箭矢,搭上去。


    [米拉!對準對方的手臂!]


    大聲叫嚷。正麵的怪物揮出手臂,伸了過來。提格爾向旁邊跳躍同時,瞄準怪物的肩膀射箭。隨著鐵塊被彈飛的聲音,被撕裂的怪物右臂飛舞在半空。不是出於疼痛,而是衝擊,怪物的姿勢崩潰了。


    [——冰之風暴自寂靜而來!]


    米拉也再次放出了龍技。從地麵飛出了有著銳利尖端的冰柱,襲向怪物。怪物憑借出色的體術錯開冰柱,越過之後想要襲向米拉。


    米拉則露出冷酷的笑容。同時,冰柱碎成粉末四散。無數的冰片化作風暴亂吹,纏繞著怪物的右臂。下個瞬間,怪物的右臂自根部脫落。


    冰之柱,以及從裏麵產生的恐怖冰片。就是這個龍技。


    提格爾跑到米拉那裏。當二人完成會合時,怪物們的手臂都已經完成了再生。想要從左右夾擊提格爾他們,伸出手臂。


    [拜托了!]


    回應提格爾的叫喊,米拉倒向地麵放出龍技。


    長大的冰槍,從她身旁的地麵斜向伸出。以這根冰槍為墊腳,提格爾跳到了空中。怪物們的手臂,分別向著空無一物的虛空伸出。


    越過怪物頭上的提格爾,以反向的姿勢架好黑弓。搭上黑色箭頭的箭矢。這個是最初射出的那個,箭頭具有能夠自動回到手邊的能力。就連箭杆,也憑借米拉拉維亞斯的能力已經裝好了。


    以一隻怪物的後背為目標,提格爾射出了箭。


    爆炸音想起。無法耐住衝擊,怪物向前一個踉蹌。然後,怪物們的肩膀互相被對方的利爪穿過。


    怪物們同時停下了動作。覆蓋在他們身體上的薄冰無聲的掉落。他們的身體急速崩壞。


    [可怕的爪子呐…]


    米拉說出戰栗的低語。要是自己二人被傷到的話,哪怕是擦到皮膚的一擊,也許瞬間就會喪命吧。


    怪物們,也有著不會互相攻擊的知性。隻是閃避他們的攻擊還行,讓他們自相殘殺很困難。因此,才等到他們間的距離縮短到最小後,推他們一下。


    二人交換了下視線後,向著波德萬墳墓所在的方向跑。琉蒂她們應該也在那裏。跑了還不到十步,從還暗中傳來戰鬥的聲音,讓他們瞠目結舌。


    [追兵,除了我們打倒的難道還有其他家夥嗎?]


    要是琉蒂她們,以怪物為對手應該不至於會馬上落入下風。但是,問題是多米尼克。加快了腳步,看得到黑暗中揮劍的琉蒂她們了。和她們對戰的是骸骨或死屍,黑霧怪物它們。


    [各位!]


    一邊朝著怪物們射箭,提格爾跑近琉蒂。琉蒂叫道。


    [這裏由我來應付!請找多米尼克女士去!]


    提格爾吞了口氣。因為得知琉蒂她們沒有發現多米尼克。


    ——突然出現了怪物。一定逃到某處去了。


    巡視周圍。集落的方向很安靜。因為怪物們的目標是自己等人,也許不會去那裏。但是,要繼續打下去的話,騷亂大概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去波德萬閣下的墳墓看看。]


    琉蒂和米拉再次跑了起來。立刻到了墳墓前。


    二人大吃一驚,俯視墓地。埋葬波德萬的地方開了一個大口子。簡直就像,死屍從內部刨地而出一樣。


    提格爾調整呼吸放眼望去。在稍微有些距離的地方,看到燒著的粗枝落在地上。是多米尼克之前拿著的。火已經變得很小了。


    [提格爾…]


    米拉漏出呻吟。向她視線所指的地方看去,提格爾的表情扭曲了。


    有一個人影站著。朝這邊慢慢接近的這個人,正是剛被埋葬不久的波德萬遺體。還有,波德萬拖拽著什麽東西。是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的頭向著不可能的方向彎曲,她的身體沒有力氣。提格爾和米拉都忘了拿好武器,愣在那裏。


    不過,提格爾的茫然若失隻有一次呼吸的時間。無處發泄憤怒的提格爾拿起黑弓。搭上箭。米拉的拉維亞斯從槍尖流出白色寒氣,繞過了提格爾的箭矢。


    提格爾的腦海裏有一瞬間,浮現出說父親和馬斯哈斯聊起波德萬的身影。


    射出了箭,波德萬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擊飛。波德萬倒下,丟下了多米尼克的遺體。


    這個時候,琉蒂她們也跑來了。


    [我們那邊解決了。]


    站到提格爾身旁的琉蒂,立刻感覺出了異變。開著大口子的墳墓,和提格爾他們注視著的二具屍體。


    她察覺出了大概,將右手的劍入鞘,手放倒提格爾的背上。


    [非常感謝……]


    米拉以事務性的語氣,詢問加爾伊寧。


    [已經沒有怪物了吧?]


    [是的。雖然是推測,柳德米拉大人你們殲滅的那個應該就是怪物們的指揮官,既然沒有了他們,那應該不會再出來了。]


    [希望如此吧。]


    米拉說的時候,一邊盯著多米尼克的遺體看。要是連她的屍體也站起來的話,打算就由自己來了結。


    提格爾咬著臼齒。短時間內讓他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表情,教了他許多東西的多米尼克就以這樣的形式死去了,讓他無法立即接受。


    看樣子過了四刻半了,看出二人的屍體沒有再動的跡象,五人再次將二具遺體埋葬。提格爾吟唱了,至蒂娜法的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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