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翹掉晨間練習了吧。」


    午休時的教室裏,大石用一臉嚇人的表情瞪著我這麽說。


    「我睡過頭了啦。你也知道我上課都遲到了吧。」


    我知道為了準備校慶的演奏,管樂社開始進行晨間練習了。當然我也是有打算要參加。


    不過今天當我醒過來的時候,都已經超過九點了,於是不慌不忙冷靜地在第二節課的時候到校。來不及的時候隻要一個焦急,通常事情都會更加惡化。既然睡過頭了,首先就要冷靜應對。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直接警告你啊。晨間練習也很重要,但要是太常遲到會影響到在校成績,你還是小心為上。我們畢竟還是應屆考生耶。」


    「這麽說來確實是呢。」


    這件事我都忘掉一半了。


    「你可別拿社團活動當藉口,要認真念書喔。要是成績太差被迫課後輔導而縮短練習的時間可就太難堪了,而且顧問老師八成還會跑來說教一番。啊,你可別忘了準備期考跟功課喔。要是等到考試結果出來才在後悔就太遲了。」


    以大石來說這個意見非常正當。


    但我現在什麽事也不想做,因此一邊搖晃著椅子答覆她。


    「有沒有什麽不用後悔的方法啊?」


    總是都難以克製自己去想「早知道當時怎樣就好了」。不隻是失敗時而已,就算是成功的時候,一有點契機就會湧上後悔。


    「那當然是凡事都盡全力去做啊。但你是怎麽啦?以相馬來說,這個回應未免太正經了吧?啊,該不會跟中井同學晨間練習請假有關吧,你們吵架了嗎?」


    她胡鬧地用手肘戳了過來。這跟平常我們之間的立場相反。現在大石是捉弄人的角色,而我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回應。


    這樣啊,早上優子沒有到管樂社露臉啊。我不認為原因就出在深夜談的那番話,但也不能說毫無關係才更可怕。


    比起平常,今天一大清早就發生太多各式各樣的事情了。而且全是即使稍微睡了久一點,也不會睜眼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些事情並不是突然間才發生的。我總有一天非得麵對優子的目的。明知如此卻還是一直敷衍過去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個狀況。


    河合的事情也是。我應該要事先好好設想過自己這番不負責任的話,可能會招來什麽樣的結果。而且沒有比在這個狀況下卻看不見止者還更雪上加霜的事了。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大石,你為什麽可以那麽努力啊?」


    疲憊感讓我不禁說出這種無聊的話。


    「我們過不到一年就要畢業了。在那之後無論管樂社會變成怎樣,反正都沒差了吧。還是說,你是那種想留下輝煌功績再畢業的人呢?」


    「你莫名地咄咄逼人耶。換作平常我就會生氣了,但看你好像很傷腦筋的樣子,我就正麵回答你吧。」


    大石坐上我的桌子,扭過半身回頭直視著我。


    「我並不是想替自己留下什麽特別的東西。但我不想留下任何像是社員不足之類,那種會造成問題,也一種重擔的事情。就像我自己接下爛攤子那樣。」


    「話是這樣說的嗎?」


    這對昏昏沉沉的腦袋來說,是思考起來有些沉重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對我做出的反應感到不爽,隻見大石皺起了眉間。


    「我之前就在想了,你是不是其實不想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啊?」


    「咦,看起來像這樣嗎?」


    「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明明是你自己提議的,看起來卻不怎麽積極的樣子啊。但又確實有為了實現演奏而提出點子,是怎樣啊?你究竟是想演奏還是不想,講清楚吧。」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耶。」


    我確實一步步地協助實現這場演奏至今,也決定要吹奏小號了,但要說起這是不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麽說來,那是中井同學的哥哥所做的曲子對吧。我知道了,你們吵架的原因應該跟這件事有關。不過,我是不會繼續追問下去啦。但唯有一件事我要明確地告訴你。」


    大石湊到我眼前這麽說:


    「就算你不演奏,就算中井同學不演奏,我們還是會在校慶上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那已經是我們的目標了。」


    大石最後又補上了一句「你們快點和好吧」,並像要替我打氣一般留下一抹微笑。


    「所以我不就說過了,社團內部禁止談戀愛啊。」


    放學後,我人一到音樂教室,宇佐見就皺起了一張臉。


    「到處都在傳言說你跟中井是情侶吵架喔。而且人家今天還請假沒來上課。」


    「事情還變得真不得了啊。」


    不知不覺間謠言就徑自滿天飛了。


    但話說回來,沒想到優子並不是翹掉晨間練習而已,還請假沒來上課啊。那會讓臆測謠言滿天飛也無可厚非。


    「好不容易得到顧問老師的協助,現在才正要忙起來的時候,發生這種爭執會讓人很傷腦筋。中井還是編曲組的成員之一,要是沒有來參加,就會延宕到各部門樂譜的製作與分發進度,如此一來也會造成練習時間減少喔。」


    雖然決定要在校慶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了,但考慮到管樂社的現況,不可能就此直接照著恭介留下來的樂譜進行演奏。


    說穿了,那家夥也隻留下總譜而已。


    若是想要演奏就得經過將這份拿去謄譜,再做成各部門樂譜的這道程序。而這件事情以優子為首,是由幾位音樂造詣較深的社員一同進行編曲。


    與此同時,社團還是必須持續去招募幫手,因此顯得非常忙亂。在這邊發呆的人就隻有我而已。


    「請你再努力一點。」


    「我也是有幹勁啦,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努力才好,才正覺得傷腦筋呢。」


    我是不是應該再找優子談談呢?還是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情,專注於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呢?或者乾脆就不要演奏那首曲子了?


    還有河合的事情。要是可以再見到她,並再跟她交談的話,我究竟要跟她說些什麽才好?應該要為了自己做出幹涉過度的發言向她道歉嗎?還是應該堅持認為離開這個城市比較好呢?


    我完全不知道該往哪邊走,才能繼續前進下去。


    「真拿你沒辦法呢。那我來當你的聽眾就是了,請跟我說說你的煩惱吧。有些事情如果可以向別人說出口,心裏會比較輕鬆喔。」


    「我很不擅長做這種事耶。」


    隻要將沉澱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吐露出來,或許確實就能感到比較暢快。但我不是想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比較輕鬆。如果可以辦到,那我早在四年前就這樣做了。


    「好吧。不然,就不要再去想了吧。放手大玩一場,盡情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挑個喜歡的電影來看,再去睡覺就行了。」


    「但這樣問題也沒有解決吧。」


    「別擔心。時間可以解決大多數的問題。那樣還不行的話,除了相馬學長以外的人應該會就很機敏地去解決了。這世上其實就隻是這樣而已。」


    「你很豁達耶。」


    但這或許也是某種真理。


    會用我想不到的利害方法,引導優子跟河合邁向美好結局的超級英雄。那或許是某一個人,也有可能是時間這個萬靈丹。


    視狀況而論,有時仰賴這種期望般的幻想也是一種正確解答吧。


    「這是個很棒的想法。我很喜歡這樣。可惜這次的狀況沒這麽單純。」


    「為什麽呢?」


    「這……我也很難說明。」


    在我內心某處存在著隻有自己可以斬斷優子的執著這樣自以為是的想法。而河合的事情又讓我一廂情願地想著幫助她是我的責任。


    無論優子還是河合,還有恭介的事情也是,能讓所有事情做個了結的機會,就隻有現在而已。


    「但你幫了我很大的忙。多虧有你,讓我明白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這樣就能踏出一步。


    無論那會是向前還是往後,我都已經沒時間繼續呆站在原地了。


    「那就太好了。既然如此,就請你好好練習。」


    宇佐見還是一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


    「話說回來,宇佐見,你為什麽會想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呢?」


    「這個嘛,若要用一句話來解釋,就是餞別。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曲子,可以贈送給這麽照顧我的社長,以及總是要人關照的學長了。而且這對我自己來說,應該也會成為一段美好的回憶吧。」


    想必是會成為一段深刻的回憶。


    「當然,前提是要能順利演奏成功就是了。」


    看她一臉正經的樣子說出這種話,讓我不禁感到害怕了起來。


    「喂~~社長跟各部門組長在嗎?」


    這時,顧問原老師在音樂教室現身了。


    「關於指揮的分配……呃,怎麽啦,相馬?在密談嗎?」


    「是宇佐見在替我打氣啦。」


    「哦。你平常總是那麽開朗,難得意誌消沉啊。啊,我知道了。你是被之前那個我看到的女朋友甩了吧。學生時代也是會發生這種事的,別放在心上。」


    「咦?學長,你之前有女朋友嗎?對方是怎樣的人?為什麽會在一起呢?」


    「不是那樣啦。」


    原老師隨口說說的話,讓宇佐見馬上就緊追不舍地問下去。平常都淡然處世的宇佐見,隻要一講到戀愛話題,常常就會莫名興奮起來。她應該是很喜歡這方麵的話題吧。


    看樣子原老師依然誤會了我跟河合之間的關係。


    這麽說來,原老師也看得見止者。


    仔細想想,我還是覺得看得見止者的條件很令人費解。


    我跟優子,還有原老師之間應該沒有太大的共通點才是。頂多隻有每天會到同一所學校上課,而且一樣住在這座城市當中,這點程度而已。


    今天,我看不見止者。這應該視作今天有著什麽跟平常不一樣的事情才對。


    不過回頭想想,我打工前繞去兒童公園那時,是還看得見止者的。如果有產生什麽變化,應該就是在那之後發生的吧。


    首先是我跟優子起了爭執。接著就是在打工時可能發生了什麽事──


    「啊。」


    我隻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為了確認這件事情,我向原老師詰問了一番。


    「這麽說來,老師你住在哪裏?」


    「住在市區。但我不想再說得更詳細了。要是被你跑來狂按電鈴,我會很傷腦筋的。」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呢。不然隻告訴我方位也好。」


    「大概是在那個方向。」


    原老師指向西邊。


    「但你會在鴨川的河岸邊慢跑吧。」


    鴨川位在比學校更偏東邊的位置。跟原老師手指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會開車到附近再去跑。因為市區裏很少有一大早可以爽快跑步的地方啊。」


    「你會跨越堀川通嗎?」


    「會啊,通常都會經過一條通。但那又怎樣?你可別在那裏堵我喔。」


    「就說了我不會做那種事嘛。謝謝老師。」


    已經確認到想知道的事情了。雖然還無法肯定,但也隻能到天黑之後才能驗證。


    當太陽還高掛空中時,我還有其他該做的事。


    「那我這就去拿樂譜了。」


    首先,就再跟優子見個麵,好好談談吧。今天的第一步就從這點開始。


    「好一陣子沒見麵,你長大了好多呢。」


    「好、好久不見。」


    傍晚五點過後。


    原本是鼓起幹勁離開學校的我,現在正難堪地縮著身子。因為緊張的關係,聲音還有點顫抖。


    眼前的一切依然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無論是寬敞的客廳中那張大大的桌子,還是那裏有著四張椅子的擺設,全都跟那一天一模一樣。


    隻是隔著桌子坐在對麵的那位女性的身影,在這四年當中似乎老了一點。


    「你突然跑來,嚇了我一跳呢。」


    臉上沒有掛著一點笑容,老師用平淡的口吻這麽說。


    這個人既是教導我小號的老師,也是中井兄妹的母親。她從以前開始講話就是這樣的態度,讓當時年幼的我感到很害怕。仔細想想,最近的優子感覺跟老師很像。


    我之所以時隔數年又跟老師麵對麵,說起來也沒有什麽太深的原委。


    當我到訪中井家並按響門鈴之後,老師就出來應門了。若要說明起來也就隻是因為這樣,但對我來說是非常出乎意料的事態。之前聽優子說過,老師會到外麵教小號,所以我才會以為這個時段應該沒問題,因而鬆懈了。


    「你是來給優子探病的吧。」


    「是、是的……」


    另一個出乎意料的狀況,則是優子真的感冒了。我還以為是因為跟我起了爭執才會請假。真是丟臉。


    我在來到這裏的路上,買了要討優子歡心的東西過來。老師似乎誤以為是要來探病的伴手禮。


    「但別擔心。本來就隻是有點發燒而已,中午的時候已經退燒了。」


    「那就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聽說你要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對吧。」


    當我想隻放下伴手禮就要回去時,聽到老師這麽說,正要起身的我又坐了回去。


    她讓我進到家裏來,我當然也有預料到應該是有話要跟我說。但這麽開門見山地直接切入話題,還是讓我不禁到抽了一口氣。


    「抱歉。雖然這也不是藉口,但我直到最近才發現優子有跟你見麵。那孩子一直瞞著我沒有說。」


    她應該是從來沒有想過,優子想讓我演奏恭介的遺作吧。而且,我並沒有跟老師說自己去念了哪一所高中。要察覺優子的目的才是強人所難。


    「我才該向老師道歉。是我毀約了。」


    國二冬天,當我離開才藝班的時候,跟老師做了一個約定。而我現在就正在毀約,因此實在沒有臉見她。


    「那件事就算了。但如果你是為了要陪那孩子而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我勸你還是收手吧。那不是做來讓人演奏的樂譜。」


    從她這句話當中,讓我產生了一股確信。


    「我剛才對優子說了。要她別再繼續執著於恭介。」


    「她同意了嗎?」


    「連一句話都沒有回我呢。」


    「我想也是。」


    就算退燒了也依然窩在房間哩,果然還是在鬧脾氣吧。然而那個原因似乎不在我身上,而是跟老師吵架的樣子。


    短短半天內就跟我還有母親兩人起了爭執,優子也是滿可憐的。


    「那我也想拜托老師一件事。請準許我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


    老師挑了一下單側的眉毛。好可怕。


    「智成,我還真沒想過你會說出這種話。如果你是在顧慮優子的想法,那才真會造成反效果喔。」


    「但為了忘掉一切而強迫自己一味地疏遠也不是辦法。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發現這件事。」


    一邊回想著我白費的這四年,我對老師說:


    「我覺得讓心中不要留下任何留戀,反而還會比較好過一些。」


    「而那就是要演奏最後的那首曲子嗎?」


    「至少優子很執著於那首曲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智成。雖然我不想這樣說,但那怎麽想都不是可以拿來演奏的東西。」


    「我知道曲子難度很高。但是,隻因為這樣就能果斷放棄的話,我也不用這麽勞心傷神了。」


    我不知道恭介是抱持著什麽樣的打算,才會創作出那首演奏時間長達三十六小時的合奏曲。事到如今也無從得知了。


    「而且,那已經不隻屬於我或優子的樂譜而已。現在有許多人為了實現這場演奏而在努力。那首曲子是合奏曲,所以已經無法說停就停。」


    大石他們跟止者要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這首曲子的理由各有不同。即使如此,那使曲子還是預計在許多人投注了各式各樣的想法之下演奏出來。


    老師沉默地緊盯著我的雙眼,這才總算傻眼地歎了一口氣。


    「你從小就是會很積極地想去演奏恭介寫的曲子呢。好吧,隨你高興。」


    「謝謝老師。」


    我深深低頭致意之後,便站起身來。


    「在回去之前,我可以去跟優子說點話嗎?」


    「可以啊。如果她有回應你就好了呢。」


    我再次向老師行禮之後,便走上樓梯。恭介位於二樓的房間隔壁,就是優子的房間。無論現在還是過往,我從來都沒有進去過。我通常都是泡在恭介的房間,不然就是地下室的隔音室而已。


    我敲了敲房門。


    「優子,你醒著嗎?」


    「我在睡覺。」


    馬上就傳來回應了。


    「我可以進去嗎?」


    「不可以。我頭發很亂,也沒有洗臉。而且還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


    「我不在意啊。」


    「我想也是。但我會在意。」


    之前都徑自跑來我房間了,站在相反的立場她似乎不讓我這樣做。


    「那我就站在這裏說吧,老師同意我演奏了。」


    「無論媽媽怎麽說,我本來就打算演奏那首曲子。比起這個,可以請你跟我說你是和媽媽做了什麽樣的約定嗎?」


    「約定?」


    「你們剛才在客廳有講到這件事吧。你說自己毀約了什麽的。」


    「難道你在偷聽嗎?」


    「請別說得那麽難聽。我隻是在去上廁所的時候偶然聽到而已。」


    那時機還真是剛好。


    「所以說,你們約定了什麽事?請你告訴我,也別想要蒙混過去。」


    優子的聲音中帶了點急躁。感覺就像散發出殺氣一般。照這情況看來,我也隻能死心了。


    「四年前,老師拜托我不要再跟你見麵了。她說隻要跟我扯上關係,優子無論如何都會回想起恭介的事情。」


    四年前的優子無法接受恭介的死,因此心神憔悴了好一陣子。我到現在還能回想起她像是囈語般喃喃地說著恭介會死都是自己害的那副模樣。


    我再也不想見到她那樣的身影了。


    所以我才跟老師立下約定。


    「所以你一直以來都是乖乖遵守著那個約定嗎?」


    「我確實跟老師立下了約定,但也不隻是如此而已。跟你在一起就會回想起恭介的事情,因而感到難受的人是我才對。所以我才選擇逃避。」


    現在回想起來,老師當時或許是發現了這件事。所以也有可能是為了消去我的罪惡感,才跟我立下「不再跟優子見麵」的約定。


    然而,我這四年來還是無法甩開恭介的影子。


    「我將所有跟恭介有關的東西全都丟光,隻想盡可能逃得遠遠的。之所以決定就讀比較少有同學去念的高中,還有考取機車駕照,全都是因為這樣。雖然就算這麽做了,我最後依然哪裏也去不成就是了。」


    國中的時候,我覺得隻要考到駕照,想去哪裏都不成問題。但是,那樣還是無法逃離回憶。說穿了,那時候我身上的錢也還不夠買一台機車。


    現在應該是能用我存下來的打工薪水買一台機車了吧。但我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我明明想忘掉一切逃得遠遠的,然而無論如何心中都還存有留戀。


    所以我才會直到現在還在這裏。


    「那時候的我,無論難過的事情還是開心的事情,全都隻想忘得一乾二淨。」


    但我卻不知道那有多麽困難。


    「結果我還是辦不到。所以應該是我的做法錯了吧。」


    單純不去麵對是不行的。隻要沒有做個了斷,後悔的情感就會永遠跟著我。


    我一直找不到要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的理由。


    說不定真的就如同被大石還有原老師看穿的那樣,其實我並不想演奏這首曲子。至今我都蒙混掉這樣的心情,隻是一直協助優子而已,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我會為了與恭介餞別而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


    我要讓那段開心的日子、隻有三人的演奏會好好做個了結。我是為此才參加那場三十六小時的演奏。


    「所以優子也隻要照你想的去做就行了。」


    就算演奏了那首曲子,我並不相信就能因此找到成為止者的恭介。但我也不會去阻撓這件事情。對於她的想法,我隻抱持著這種程度的微弱肯定。


    房門的另一頭沒有傳來回應。那也是無可厚非吧。這並不是該對才剛退燒的人談論的事情。


    「抱歉,我說得太久,這就要回去了。啊,我去便利商店買了冰過來,你晚點吃吧。」


    「……我喜歡吃冰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隔著房門,我能聽見優子微弱的聲音。


    我記得以前每當優子不高興的時候,恭介都會去買冰給她。所以我才會誤以為優子現在也喜歡吃冰。


    「而且,那個時候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吃冰。隻是因為哥哥總是感到很愧疚地去買給我……因為他是為了我去買的,所以我才喜歡。但也因此害得哥哥遭逢那場意外。」


    這是我第一次聽優子親口說出恭介那天出門的理由。但是,我原本就有猜到可能是這樣了。


    那家夥出門的時候都會搭公車。尤其是假日的時候。這樣的恭介會徒步出門的理由屈指可數,其中一個就是為了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冰。


    「那天,相馬學長跟哥哥吵架了對吧。」


    「嗯,因為一些無聊的瑣事吵架了。」


    恭介總之就是非常討厭與人來往。


    因此他隻有我這個朋友,也沒有參加社團活動。以前我自以為是地警告過他這樣不行,一再地強推他加入管樂社。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當時的我太過沉迷了。


    國中加入管樂社的我,在那裏第一次體驗了所謂的合奏。


    練習很辛苦,大家的樂音要配合起來也很困難。但會帶來其他事情無可比擬的成就感。體驗了那樣的合奏之後,我就很想跟恭介共享這種感覺。


    對於這麽煩人的我,恭介有一次說了「合奏本身就是無法成立的音樂」。


    我們吵架的原因就出自這句話。因為我很喜歡合奏,所以我對恭介所說的話產生抗拒。


    在那隔天,我被恭介叫去他的房間。


    還以為是有什麽事情,他卻隻說了雙胞胎悖論怎樣之類,是不是能在真空中聽見聲音等等,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而已。於是我就憤而回家。


    在那過後幾個小時,恭介就死了。


    「我對哥哥說,希望你們可以快點和好。或許是我的語氣太尖銳了。我想哥哥是因此才會為了討我歡心,而跑去便利商店。」


    他是在那途中遭逢意外的吧。正式從優子口中聽見這件事,也讓我產生了格外難受的心情。這讓我無法隨口對她說別放在心上。


    而且,他本來應該是打算買兩人份的冰。


    恭介在跟我吵架的時候,也很常買冰當作賠禮。


    「我很想見到哥哥,並向他道歉。」


    「那家夥才不會恨你呢。」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再見到哥哥一麵。」


    「這樣啊。」


    那我也無法再出言阻止她了。


    我們是基於完全相反的理由,而決定演奏同一首曲子。這樣也好吧。


    「最後,請你回答我一件事。」


    優子出聲留住正準備離開的我。


    「相馬學長,你真的不想再見到哥哥了嗎?」


    這是個困難的問題。


    要說謊很簡單,但我還是不禁沉思了一下。


    我第一次見到止者,是在從恭介的葬禮回家的路上。


    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幽靈還是幻覺,但我想見到更多人。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是幽靈,說不定恭介也身在其中。


    但未成年要在半夜或一大清早外出是一大問題。所以升上高中之後,我立刻開始從事這份配送報紙的打工。在清晨澄澈的空氣當中,我騎著腳踏車,一邊配送報紙,一邊看著止者們,度過這段時間。我也是在那個時期繞遠路時,第一次在河岸邊遇見河合。


    那個時候若要說起我沒有在尋找恭介的身影,就是騙人的。那個時候我確實夢想著可以再次見到恭介。就這點來說,我跟優子在做的事情沒什麽兩樣。


    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跟河合相處下來,我知道一直跟止者在一起,也並非絕對是件幸福的事情。


    所以我不會想見到成為止者的恭介。


    雖然我也想過如果那家夥能夠複活,就又是另一回事,但這也不過是無法實現的夢想而已。既然如此,我也決定好要怎麽答覆優子了。


    「我不想。」


    半是真心,半是謊言。


    房門的另一頭,就此再也沒有傳出任何回應。


    回家並睡了一下之後,我一如往常地完成了打工的工作。不同於昨天,我現在心情很平靜,道路施工的工程也已經完成了。所以工作起來真的是一如往常地輕快。


    今天我也繞了遠路,並途經河岸邊,然而還是沒有聽見小號的樂聲。雖然感覺就像再次看不見止者一般,但要是河合不在這裏會讓我很傷腦筋。


    被不安的心情驅使著,當我踩著急忙的步伐前往平常的那個地方時,隻見河合就在那裏。她將小號拿在垂下來的手上,頭也壓得低低的。


    「你今天不演奏嗎?」


    我這麽向她搭話之後,河合就像是彈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來。接著吐出一道長長的呼息。那看起來也像是在歎氣。


    「我還以為你再也看不見我了。」


    河合細聲地喃喃說著「太好了」。


    「昨天你似乎沒有聽見演奏跟我的聲音,讓我總覺得有點害怕。」


    昨天我一下往左一下往右拚命來來回回的樣子,她似乎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真丟臉。


    「那時候因為有很多事情而無法經過一條戻橋。我想應該是因為這樣,才會變得沒辦法看見你。」


    「一條戻橋嗎?距離這裏有點遠呢。」


    「我平常在送報時都會經過。可能是一定要經過那裏才行吧。」


    原老師也說會開車經過那裏。而且優子家就在一條戻橋附近。河合的弟弟想必也會在前往禦所時途經那裏吧。


    所以我推測能看見止者的條件之一,就是要經過一條戻橋。


    但如果隻是這樣,應該要有更多人都能看見止者才是。


    我想一定還有其他好幾項條件,當全部具備的時候,才有辦法跟止者接觸吧。但是,既沒必要解開所有條件,我也不認為自己能搞懂這些事情。


    「但你怎麽知道一條戻橋就是關鍵呢?」


    「據說自古以來就有傳言一條戻橋是連接陰世跟現世的橋梁。所以我才會想是不是跟這有關係。」


    順帶一提,告訴我這件事情的人是祖母。最喜歡這座城市的祖母知道各式各樣的事情,也動不動就會跟我說這方麵的知識。而那在十幾年後,便幫了我一個大忙。


    「總之,可以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聽優子說你跟你弟弟起了爭執,一直覺得很擔心。抱歉,都是我說了那種多餘的話吧。」


    「不,這是我們總有一天要麵對的問題。」


    河合淺淺一笑。


    「就算我可以跟弟弟聊點回憶,也幾乎沒辦法一起留下新的回憶。豈止如此,我還妨礙到弟弟的日常生活。」


    但那是他所期望的。知道優子這樣的例子,我也大概可以想像得到河合她弟弟所期望的事情。


    「我死掉的時候,沒有足夠的時間好好跟家人道別。但這次我至少有著可以做到這點的緩衝。所以我不是要逃避,而是要好好道別,並漸漸跟弟弟分道揚鑣。」


    「你有打算要去哪裏嗎?」


    「不,完全沒有。但值得慶幸的是,我既不會餓肚子,也不會想睡,所以哪裏都能去。」


    「喔,這倒是。」


    我盡可能不想說些否定的話,結果就在奇怪的地方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實際上,隻要不用煩惱體力跟金錢的事情,要去哪裏都可以。不會受困於睡意、饑餓及天候狀況的話,就更是理想了。或許束縛住身為止者的河合,就隻有人際關係而已。


    在那之後,我跟河合一起做了基礎練習,並吹奏了〈小星星〉。


    我再次體認到自己真的很喜歡她吹奏的〈小星星〉。


    這樣的時光也漸近尾聲了,但我唯獨很想在吹奏的這段期間忘掉這件事。


    光陰似箭。


    在那之後直到九月的日子轉眼間就過去了。


    我也很希望這段期間所有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但現實並沒有這麽好過。


    首先是編曲。以掌握了整首曲子的優子為首,擅於作曲的社員們合力將〈真空中聽見的聲音〉改編成比較容易演奏的曲子。即使如此,演奏時間那麽長,整個過程都很艱辛。這件事是有參與編曲的宇佐見一邊吃著薯條一邊跟我說的。


    在這期間,像我跟大石這種無法協助編曲的社員,就一邊進行基礎訓練,並跟其他社員一起為了招募幫手而奔波。我們找了熱音社以及原本是管樂社的人,最後總算組成共計四十八人的聯合演奏隊時,已經是五月中旬過後的事了。


    後來要將完成編曲的各部門樂譜按照人數分發出去時,也費了好一番功夫。由於張數實在過多,甚至差點就要將學校的影印機給弄壞了。


    在那之後便將四十八人分成三組編成。雖然在演奏段落間會有所差異,但基本上是演奏兩小時就交接給下一組的形式。盡管這樣算起來每一次演奏都能休息四小時,不過思及要補充水分,並為下一次演奏進行準備等等,其實也稱不上多從容。但在時間上的安排來說,這樣就是極限了。


    而且演奏場所的問題也突然浮現。


    一開始打算從頭到尾都在音樂教室演奏,但校慶執行委員會在得知企畫內容之後,就跟我們說「希望也能在體育館進行演奏」。


    社團內部討論的結果,發現也有滿多社員跟幫手想站在舞台上表演,因此就決定答應這件事,然而這也帶來了另一番波折。


    演奏不能中斷是一大前提。


    現在變成最剛開始的一小時要在體育館演奏,接著必須盡快從那裏移動到音樂教室才行。由於有些樂器並不易於搬運,因此在人員組成跟移動方麵就要重新討論。


    白天的管樂社大概就像這樣過了一段慌亂忙碌的日子,但要說起夜間的演奏隊是否就沒有任何問題,倒也不然。


    首先是要分發完成編曲的樂譜。這真是一大難題。


    在我們討論的時候得知我們無法觸碰到止者的物品,反之,我們的東西也沒辦法交給他們。如此一來,就隻能用最古老的手寫方式抄譜才行。


    我每天都跟優子一起將樂譜一點一點帶去兒童公園,讓止者們抄寫。就算是幾十個人同時進行,光是抄寫時間就花費了將近兩個星期。


    在那之後就是要掌握各樂器部門的分配及練習的地方。起初請止者演奏的時間,預計是從第一天晚上九點開始,直到隔天早上五點為止的深夜八小時而已。


    但當我們說無論如何都希望有段時間可以一起演奏,並如此提議之後,河合他們也都表示讚成。


    所以在第二天的晚上八點到九點,也就是最後這一小時,他們也會幫忙演奏。


    在此又出現的問題,就是原老師也能看見止者這點。


    止者的演奏隊聚集了無論年齡、性別及服裝全都迥異的人們。雖然我有想過就說他們是畢業生蒙混過去,但依然並非社團成員。很難想像那個原老師會同意讓不是社團成員的人進到夜晚的校園內。可是若要從頭說明止者的事情,造成原老師更大的負擔,也讓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煩惱到最後,還是決定隱瞞止者的事情,就此進行下去。隻要請原老師在校慶期間不要經過一條戻橋就行了。


    我跟大石說了一個胡扯的謊言,表示「有國外的朋友會在半夜替我們進行演奏」。因為各種原委無法證明他們有在持續演奏,但總之在我們休息的期間,也會有人替我們演奏就是了。


    雖然在一旁聽了這件事的宇佐見一臉狐疑的樣子,倒是蒙混過大石了。她基本上就不是個會去懷疑他人的家夥,這種時候真是幫了個大忙。


    還有,演奏到最高潮的地方時,調整成由優子擔任指揮。雖然管樂社聽不見止者的演奏,但隻要雙方都看著優子的指揮,樂聲多少都會比較容易配合得起來。


    解決完這些問題,最後所有人湊齊開始進入正式練習的時候,已經是蟬鳴四起的時節了。


    若要說起我的演奏技巧有沒有進步,我還是一樣不是很清楚。說穿了,從以前開始,我就很少對自己的演奏感到滿意。就算現在放學後跟開始上課前都在持續練習,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實力有沒有回到以前那樣的程度。


    但既然要參與演奏,就不能扯大家的後腿。


    為了不讓手指在演奏途中卡住,為了能在吹出長音時還能保持呼吸,為了演奏出有著直挺挺的主幹的樂聲,我隻能一步步踏實地鍛煉下去。


    順帶一提,校慶期間我向打工的公司請假了。不管怎麽說,三十六小時的演奏跟配送的工作總不可能兼顧。而且請假的事情也很乾脆就得到許可了。


    麵對各式各樣的問題,總算是絞盡腦汁想出解決辦法之後,就隻能練習練習再練習。


    管樂社負責演奏的時間是從第一天早上九點開始,直到晚上九點的十二小時,以及第二天早上五點開始直到晚上九點的十六小時,總計二十八小時。


    就算分成三組人馬演奏,每個人都還是得演奏九小時以上才行。


    無論練習期間有多長感覺都不夠。盡管暑假期間完全沒有跟同學一起準備班上校慶要用的東西,也真的是從早到晚都在練習,卻還是覺得不太夠。


    何況演奏時間那麽長,也不可能整首曲子完整合奏一次。因此隻挑出了幾個比較困難的地方,做重點式的練習。


    恭介遺留下來的〈真空中聽見的聲音〉濃淡差距很大。樂譜上有些地方會被音符塞得一片黑壓壓,並要求演奏出起伏很大的音階,也有隻讓少數樂器悠哉演奏一般留了許多空白的地方。無論何者都各有不同的難處,但以樂聲互相配合來說,還是黑壓壓的地方比較困難。這單純因為多了很多參與的樂器跟音階,也可說是理所當然。


    為了實現這場合奏,除了練習以外,我們也一起討論了很多事情。這樣才能共享彼此對於樂曲的印象,並漸漸去完成一首曲子。


    就這樣,在我人生當中最為忙碌的暑假結束,時間也終於來到九月。


    校慶就近在明天。


    為此,今天放學後我們將樂器搬到體育館的舞台,也把握了可以在舞台上練習的寶貴時間。我們仔細地一再確認,至少在演奏一開始的那一小時能順利進行才是。


    「各位~請看向這邊!」


    社長大石大大地揮著手,叫住了所有社員。


    「大家都辛苦了。校慶前一天的準備到此結束。為了明天即將展開的演奏,今天請各位要好好休息。那麽,就先解散啦!」


    社員跟前來幫忙的人們都齊聲回應「辛苦了」。這段漫長的準備期間,全都是為了從明天開始為期兩天的演奏。


    「那就趕緊回去吧。我們還有事情要準備。」


    「也是呢。」


    優子對我這麽說,我們便一同步上歸途。


    在中井家隔著房門談過那次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論及恭介的事。我是刻意回避了這個話題,但就不知道優子是否也跟我一樣。


    「你從今天開始打工就請假了對吧。請不要一個鬆懈就睡過頭了喔。」


    「可別小看我了,我唯一的特技就是早睡早起。」


    「說是這樣說,但你之前不也有一次睡過頭了。」


    「我才不會重蹈覆轍。」


    像這樣留下豪語的當天我就睡過頭了。不,其實我有在平常的時間醒來,但就敗在腦中浮現了「反正今天不用打工就再睡一下吧」這個想法。


    當我醒來時,已經是跟優子約好碰麵的淩晨四點,於是慌慌張張梳洗過後就衝出家門。


    「就連唯一的特技也喪失了呢。」


    「真是臉上無光。」


    一邊向在中井家門口心情很差地等著我的優子道歉,便一同前往禦所的兒童公園。


    止者們似乎已經開始做準備,我聽見了〈真空中聽見的聲音〉的其中一段。


    演奏結束之後,我立刻就找到河合了。不管現場有多少人,隻要去找那雙穿著黑色褲襪的美腿就行了。那是我在這幾年來已經看慣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我帶有邪念的視線,河合便朝我這邊跑了過來。


    「相馬,辛苦了。」


    「事前彩排還順利嗎?」


    「嗯,大家都很期待喔。當然我也是。」


    河合表現出開朗的樣子,也讓我放心了。


    「那我也趕緊加入你們一起彩排吧。」


    反正等一下到學校也要吹奏,早點熱身也好。這也算做最後一次確認,我便跟河合他們一起演奏了一段。


    一小時後,我跟優子伴隨著日出走在街道上。由於已經完全清醒了,我們打算直接前往學校。


    再過幾個小時,校慶即將開始。接下來就是無間斷的三十六小時演奏。光是想到接下來兩天的事情,我就覺得快昏倒了。


    但既然開始了,總會有結束的時候。就跟漫長的夢境總會清醒一樣。


    無論任何事情,都是這樣有始就有終。


    「這麽說來,相馬學長。我一直很在意,但你知道哥哥取的這個曲名的意義嗎?」


    音樂就是音樂,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恭介總是抱持著這樣的態度。


    這樣的恭介唯一命名的就是〈真空中聽見的聲音〉,因此想必是具有一些意義的吧。


    斑馬線前的號誌轉綠,我們一邊注意著來車橫越過去。


    關於曲名的意義,我心裏是有一個說不定是這樣的想法。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答案,但正適合在前往學校的路上談論吧。


    「說穿了,長達三十六小時的演奏,是沒有人可以從頭聽到最後的吧。」


    被點出好幾次,〈真空中聽見的聲音〉所抱持的結構性缺陷。


    人會想睡,也會肚子餓,更會想去上廁所。不可能三十六小時都一直靜靜地聆聽著音樂。


    「也就是說,這是任誰都聽不見的音樂,而這就跟在不會產生聲音的真空之中演奏一樣。我在想會不會是這樣的意思。」


    如果演奏時間能控製在符合常識的長度,就算在沒有任何聽眾的地方演奏,至少演奏者本身可以從頭聽到最後。


    但這首曲子無論有多少聽眾,無論有多少演奏者參與,都沒有人可以從頭完整聽到最後。


    就連演奏者本人都聽不見的樂聲。所以才會稱作真空吧。


    對於我的回答,優子似乎不太滿意。


    「但〈真空中聽見的聲音〉也是哥哥說的喔。是可以聽見的。所以我覺得這不是正確答案。」


    「也是呢。可以聽見的這點,是讓人搞不太懂的部分。」


    真空中聽不見聲音。但恭介卻說聽得見。


    「不知道哥哥是抱持著什麽打算,才做出這種曲子的呢?明天演奏過後,是不是就能有所理解了呢?」


    優子仰望著甫亮的天空,這麽說了。


    接著,校慶終於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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