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今日心情極佳,連膳都多用了一碗,吃畢,正靠在塌上小憩,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宮女,遞給他跟前的老太監一封信,說是皇陵中的太妃派人托著送進來的。


    太上皇半眯著眼,似睡非睡地看著老太監呈上來的信,有些不喜,他都快忘記那兩個女人,哪知這兩人還想著法子送進信來。


    他慢慢地起身,坐在桌案前,神色複雜地看著老太監將信放在桌案上,然後低頭退下去,良久,他終是抬起手,才信拆開,一抖開,就聞見一股血腥氣,裏麵竟是一封血書。


    信是欒貴太妃寫來的,先是表達她的一番思念之情,皇陵雖苦,如能替淩家守住祖先魂魄,她也甘願,隻不是小皇子淩重顯,自住到皇陵別院,水土不服,加上飲食不佳,身邊無人侍候,常常生病,人也瘦得脫形,常常夢中喚父皇,她一介婦人,卑賤之命,死不足惜,唯皇子,乃淩氏血脈,受此苦楚,著實可憐。


    字字紅如血,聲聲動人心。


    看到這裏,太上皇心中無半點觸動,反而眼神微冷,顯兒是淩家血脈不錯,可是身世惹人懷疑,他貴為帝王,怎麽受此奇恥大辱,不賜死,就是看在他是淩家人的份上。


    接下來欒貴太妃又說到新立的太子,太子身世頗多疑點,陛下還是皇子時,不近女色,府中連宮女都沒有一個,哪裏來的兒子,莫不是為了安撫皇後不能生養,使的障眼法,可憐顯兒貴為皇家正經的骨血,卻過著連下人都不如的日子,還比不上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


    太上皇見那紅得刺目的來曆不明四個字,氣得差點掀桌子,若說來曆不明,顯兒才是,淩兒長得像德正帝,名正言順的淩家子孫。


    欒氏怕是沒有想過,自己做的醜事被人悉知,還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太上皇冷著臉,讓老太監將那送信的宮女關起來,嚴加逼問,宮女不堪用刑,咬舌自盡。


    太上皇大怒,將信揉成團,丟入火盆中,傾刻間化為烏有,連夜下旨,將欒貴太妃幽禁起來,終身不能出皇陵半步。


    皇陵中的欒貴太妃接到太上皇的聖旨,當場暈過去,看到宮中來人,她還以為太上皇念起舊情,要接他們母子回宮,誰知等到的居然是更殘酷的打擊。


    跪在地上的另一位婦人,容顏蒼老,荊布衣裙,正是賢太妃,她心中又恨又氣,恨的是太上皇居然如此絕情,完全不顧以前的情份,氣的是太上皇太過無能,畏當今陛下如鼠,連親生兒子都不敢接回去。


    前段時間,聽到新皇後不能生養的消息,她和欒貴太妃興奮得一夜沒睡,直道老天開眼,欒貴太妃一直開心地數著,曆朝立皇太弟的例子,她心中冷笑,欒貴太妃出了宮,腦子也不好使了,居然不避諱地在她麵前講什麽皇太弟。


    要說立皇太弟的也有,可更多的是從皇族中過繼年幼的孩子,充作嫡子,放眼整個皇族中,誠王無子,又被陛下放流到苦寒之地就封,京中血親最近的非自己的兒子莫屬,書兒的姨娘已經生子,且那姨娘與皇後曾一府長大,多少有些情份,陛下若真要有所打算,哪裏輪得到淩重顯。


    賢太妃心裏這樣想著,嘴上卻是一直慫恿欒貴太妃給陛下寫信,還出主意讓她寫血書,並暴露自己在宮中還有眼線的事情。


    欒貴太妃對她感激涕零,當夜便寫就一封血書,她動了以前埋的一個眼線,將信送到太上皇的手中,誰知等來的竟然是太上皇將欒貴太妃母子幽禁的消息。


    賢太妃眼睜睜地看著凶神惡煞的龍衛將欒貴太妃母子帶走,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心裏越來越怨毒,看著如死人墓一般的別院,狠下心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很快京中漸起流言,多是質疑太子的身份,道太子根本就不是淩家骨血,而是流民之子,是陛下掩人耳目,為討皇後歡心抱回宮中的,陛下寵愛皇後,置淩氏血脈於不顧,這分明是亡國之兆。


    城中的一處深巷中,一位男子得意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著茶,他的神色得意,眼中卻全是陰霾,笑起來陰惻惻,比以前更甚。


    此人正是原大皇子淩重書, 白色的襖袍,身形削瘦,眼眶深陷,比當皇子時, 眼中的陰氣更重,他的旁邊,坐的是抱著孩子的韓氏,韓氏眉頭深鎖, 看著懷中睡著的孩子,這孩子長得似生母, 養得倒是極好。


    想到孩子的生母,她有些憂心地道, 「夫君,西院的孟姨娘已經臥床不起,大夫說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淩重書恨聲道, 「不過是個廢物, 半點用也沒有, 養著也是費銀子, 你就是心慈,還給她請大夫,浪費不少湯藥,德勇侯那邊已經不理她,她以前還說什麽和皇後在娘家時交好,全是假話, 皇後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中,孟家已倒,留她何用。」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殘忍的絕情,聽得讓人發寒。


    韓氏抱著孩子的手緊了又緊,被他的話說得心涼,她低著頭,同是女人,不由得對孟氏起了惻隱之心,「她終是大哥兒的生母,妾身已派人備下棺木,等她過身後,將她擇一處地安葬,也算是仁至義盡,將來大哥兒記起生母,咱們對他也有個交待。」


    淩重書冷哼一下,看了一眼韓氏懷中的兒子,不置可否。


    淩重華以為從他手中將江山奪去,就能穩坐,怎料遭了報應,皇後不能生養,偏他又學德正帝,做什麽癡情帝王,不肯納妃。


    現在居然被皇後迷得暈了頭,抱養一個野種,朝中大臣必是屈於他的龍威,不敢聲張,可淩氏血脈,豈容人如此混淆,他必然將此事揭穿,讓天下人看看,惠南帝不過是一個被女人迷住,可以置祖宗基業於不顧的人。


    這樣的人,愛美人輕江山,怎堪為帝,還不如做個閑散親王,陪陪女人,吃喝玩樂。


    他本該是那坐上龍椅之人,若不是淩重華橫插一手,他早就得償所願,現在避居在這民巷中,平日裏不敢外出,生怕被人認出,他早就厭煩了這樣的日子,還是母妃深知他心,與其一輩子苟且偷生,不如放手一搏。


    流言傳了不到半天,就出了個反轉,有位老臣在茶樓中喝茶,聽到有人悄聲議論此事,勃然大怒,這位老臣是一位老翰林,姓杜,雖然編了一輩子的書,為人迂腐,不通世故,可他生平最佩服之人就是德正帝。


    太子的真顏他是有幸見過的,與德正帝長得極為相似,到底是哪起子小人,居然敢將髒水潑到太子的身上,還影射新帝,新帝雖然長得不像德正帝,可性子手腕,卻是像個十成十,這樣的帝王,他是服氣的。


    見那小人還在言之鑿鑿,杜翰林氣得吹胡子瞪眼,站起來,端著茶水就往那人頭上倒,「哪裏來的滿嘴噴糞的小人,居然連當今太子的身份也敢置疑?」


    那人正說得興起,突然被人淋成落湯雞,哪裏肯依,當下就要拉著老大人賠錢,老大人本就清廉,人也長得瘦小,留著長須,穿得極不起眼,青袍灰袍,任誰看見還以為是一個老窮酸書生。


    老大人被這人一鬧,知道這人是個混的,居然還敢訛人,心中來氣,激起少年時才有的義氣,當下質問這人,「哼,你是什麽人,天子腳下,也敢大放闕詞,公然懷疑太子的身世,究竟是何居心?」


    那人見圍上來的人多,眼珠子一轉,將事情推得個幹淨,「這可不是我說的,我也是聽來的,人人都說陛下不近女色,唯寵愛皇後一人,請問,空穴來風,必有影蹤,既然如此,太子是何人所生,以前怎麽從未聽說過,也沒有人見過其生母?」


    人群中有人附和,「就是,孩子總不能憑空出來,除非是抱來的。」


    老大人吐了那人一口唾沫,「呸,陛下什麽時候和誰生孩子,還非得告訴你一聲,你是誰啊,太上皇嗎?」


    眾人被他說得哈哈大笑起來。


    那人臉色難看起來,可不敢接這話。


    人群中有人議論起來,這也是個理,男人的事情誰說的準,便是冒出個兒子,又有什麽稀奇的,京中不是常聽到某位大官家多出個庶子,某個世家又有什麽養外室的醜事,何況陛下還是天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V 千金食府 卷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曲清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曲清歌並收藏V 千金食府 卷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