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天色蒙蒙亮,雞鳴剛起,是城高高城門口的景象嚇壞了所有要進城的人,兩個年輕公子被吊在上頭,難堪的是身子被剝得隻剩下褻褲。


    至於一早起床的落九塵也發現竹屋的門口被人貼了「馭下不嚴,不配為人師表」幾個龍飛鳳舞、酣暢淋漓的大字。


    落九塵沒有對這貶詞生出任何不悅之感,卻是對那筆墨酣然的筆跡生出了無比濃厚的興趣,典雑靜穆之氣充溢其上,出類拔萃的霸氣可以輕易的讓人感受到帝王氣勢。


    到底是誰能寫這一手好字?


    他把大宅守門的小廝都招過來問過,卻沒有人知道這幅字是誰送來的。


    要知道他生平最大的嗜好除了建築便是書法,他自己能寫一手博雅圓暢好字,但並不以此自滿,即便在京中他的字值千金,在黑市價錢更為誇張,然而他從來沒把這些放在心上,因為他追求好還要更好。


    書法是非常奇妙的,除了能夠彰顯一個人的氣度、行事作風、內在,還能升華對藝術的追求。


    落九塵對這憑空出現的字起了愛才之心。


    他把字帖鄭而重之的放在他經常閱讀的書桌上,用紙鎮固定四角,逐一欣賞那字的起承轉合,專注的態度不亞於學子,一入神的結果,完全忘記字裏頭警告的含意。


    【第六章 大山裏的寶】


    煙花村。


    天邊一霹出魚肚白,始就讓小飛去敲陰曹的門。


    這一番動靜,自然也把睡在堂屋的無塵驚得掉下繩索了。


    趁著村人還未出來活動的時候出門,盡量避人耳目,畢竟在旁人眼中,她和無塵要去的是鮮少人跡會到的大山,越少人知道越好。


    陰曹知道這個道理,於是用最快的速度盥洗,綁好頭發,換上短袖,束緊腰帶,又把小鏟子、水壺,昨夜剩下的饅頭丟進竹簍裏,往肩上一扛,一行人就出發了。


    這座大山陰曹最遠隻到過山下,這還是她初初住到小屋時,為了填飽肚子,尋找野菜去過最遠的地方。


    她沒敢上山去,三花神婆叨叨念念的就是不許她小姑娘家上山去,誰知道會不會被野獸叼走了,所以非到萬不得已,也是怕神婆替她擔心,她還真的沒上過山。


    山路一開始是有的,漸漸地叢生的野草漫過了腳踝,越往上走,到後來連小道也沒了。


    無塵走在前麵,用一根砍來的木材探測前路的深淺,她就跟著無塵踩出來的腳印往上走。


    老實講,山路崎嶇難走,隨時隨地出現的石子和老樹的柄根,就會絆得人軟腳,還有深山老林,遍地落葉,一個不小心就會陷進去。


    積年的腐爛樹葉帶著一股沼氣,會致病,無塵見陰曹的步子跟不上,也邁不動了,便接下她的竹蔞,放到自己肩上。


    「慢著,我們這樣一步一腳印,要走到什麽時候才能上山?」爬到半山腰……好吧,壓根連山都沒有上,無塵也走不動了。


    相較於他和陰曹的狼狽,走……應該是飄在最後麵的始一派淡定,連個眼色也沒給他們倆。


    陰曹氣喘籲籲的看著蒼翠的老林,遠遠的,彷佛能聽到流泉飛湯的聲音。她抹去額頭的汗,如今太陽出來了,比出門的時候更熱,隻要一動,身上的汗水就像流水般的往下滑。


    「要不你在這裏的樹下歇會兒,我已經聽到瀑布的聲音。」


    她把手上的竹水壺遞給無塵,無塵見她自己都沒喝就給了自己,不好意思之餘,又把竹水壺遞回去,「你喝。」


    陰曹見狀,也不跟他客氣,咕嚕嚕的喝了兩口,等她喝完,無塵才接過手,哪裏知道刮過來一陣冷颼颼的風,把竹水壺從他手裏刮走了。


    始拿著那個竹水壺,聲音冷得泌人。「要喝水,自己去找。」


    「你真是太偏心了!」渴得喉嚨生火的無塵跳了起來。


    「男女授受不親,她沾過唇的水你不能喝。」始喜怒不形於色的五官有了看得見的裂痕。


    「誰說的,我和小曹可是姊妹。」無塵義正詞嚴朝著始道,隻是說完也知道自己到底是男兒身,於禮的確不合。


    兩人大眼瞪小眼,眼看有動手的趨勢,陰曹才不管兩個男人情勢一觸即發,也不勸架,她拉拉始的袖子,問道:「距離你說的那個地方還要多久才會到?」


    始不自覺回過頭來看著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指頭,她指甲不像一般女子黃甲,而是剪得幹淨整齊,皮膚是淡淡的蜜色,這會兒她那小小的瓜子臉被日頭曬得紅誦誦的,顯得氣色更加圓湖,


    是她在路上跌了好幾跤,褲子上都是黃泥,手也蹭破了皮,然而雙眸熠熠生輝,臉上一點氣餒的顏色也沒有,散發的是一種燦爛的朝氣,好像隻要堅持下去,就能完成她想要達成的任務。


    他不知不覺地軟了聲調。「隻要你命令朕,朕可以立即送你們過去。」對他來說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那個空空的心為什麽到了她麵前就會沒來由的變緊,然後那些個自尊、堅持和無視也就自然的化為塵泥。


    陰曹撐著後腰,用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對他說道:「你可能覺得我不知好歹,笨得可以,但是我覺得我可以辦得到的,就不想借用任何外力達成,要是我真的不行了,到時候再麻煩你了。」


    她的笑像野地的小雛菊,煥發著屬於她自己的美麗,光輝又奪目,盡管汗流浹背,頭發紊亂,連美麗的邊也沾不上,可在許多年以後,始還是會想起這朵讓他融化的芬芳微笑。


    始必須閉眼才能抹去在他眼前強烈晃動的影像,「再兩刻鍾就到。」


    「也休息過了,那我們走吧。」


    她鬥誌高昂,真的不想停下來,要是這山上真能找到始口中的那些藥材,不說別的,拿到縣城把藥材賣了,那就是一筆豐厚的收入,也能稍微改善一下家中的窘境,不無小補。


    這回,始一步一步的走在她身邊,遇到陡峭的懸崖,他小飛一下,遇到山溝,下頭亂石散布,他帶她飛得遠些,諸如此類,看得無塵吃味不已。


    這樣子飛來飛去,陰曹確信,這樣的「路」,沒有始,他們根本到不了。


    六月酷熱的太陽走到後來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一行人在濃密得見不到天的林子裏上上下下地行走,陰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的路,爬了多少山丘,腳底和腳踩全是水泡,可她咬著牙,一聲也沒坑。


    在她以為永遠到不了的時候,始總算停住腳步了。


    飛瀑的水氣撲麵而來,隻聽得見磅礴的水聲,揭開樹木枯藤和宛如崩雲一樣的巨石群後,她眼前一亮,就見一道白瀑般的冷泉,波湖壯闊的從天而降。


    蔚為奇觀。


    陰曹興致高昂的穿過亂石,一泄千裏的水簾飛濺到人身上,用肌膚感受飛湯千絲萬縷如煙如霎噴濺的水花,所有的疲累和煩躁頓時一掃而空。


    這地方如果隻憑她一個人的力量,絕對到不了。


    她忍不住掬起水,喝了一口。


    隻是她很快被人一把拎開,冷酷的男人冷酷著那張逆天的臉,道:「這飛泉冷冽,可不是你這種身子受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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