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必須要逃離。”麗娜說。“人類必須要戰鬥,必須要奮鬥去掌控自己所被給予的條件。即使通過這樣做,會抵達更加惡劣的滅絕之途也一樣,這已經可以說就是人類的命運了。”


    “我對於死者不關心”麗娜說。“我所關心的,隻有生者。”


    ——巴利·n·馬茲伯格《名為羅馬的星係》(淺倉久誌譯)


    我是從新聞知道了同學將來的夢想。


    當然,同屬文藝部的寺浦健太郎目標是遊戲的腳本家,坐在旁邊的細原海鬥目標是nba,從幼兒園就一起的檎穰天乃為了當漫畫家而一直投稿的事情,還殘留在我薄情的記憶中。


    但是,和有二十九個人班級的大半,隻是每天在相同的教室上課,進行活動,休息的時間和放學後也一起的關係而已,對於他人藏在心中的未來的夢想並沒有特別想知道。而互相訴說將來的夢想和人生的目標的機會,一次也沒有。等到不在同一個教室上課,才通過新聞了解到他和她的內心世界,這種事情要是被天乃知道又要笑我了吧。


    所以,我不知道。


    不知道現在,在家長席的某處發出啜泣聲音的,是誰的家長。不知道漸漸兩人,三人,檳城合唱團一樣的各個慟哭,又到底是為了誰在祈禱。


    也不可能看一下家長席進行確認。身為畢業生一員的自己,如果做出多餘的動作的話,坐鎮在體育館各處的媒體就會將閃光燈對準我。所以,我一直看著前方。眼睛朝向的,不是站在講壇上朗讀給畢業生致辭的之事。而是更裏麵。


    舞台內側的幕布上,像是被國旗和校旗相間一樣,裝飾著四張照片。這是修學旅行去台場在自由女神前照的,從a班到d班各自的大合影放大的照片。攝影師應該是很優秀吧,雖然不至於全體人員都笑臉,但有六成的人在笑,即使不這樣也表情很放鬆,整個學年幾乎整個學生,隻除了極少的例外都照了進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大家在東京的觀光地說了什麽,怎樣度過自由時間的。


    在我頭腦逡巡這些的時候,突然間鄰座刷的聲音下了我一跳。稍稍往那邊瞧去,隻見坐在旁邊折疊椅上的剃原叉莉,將畢業證書的卷軸和手機放在那短的嚇人裙子露出的曬黑的膝蓋上,不停的在截圖。


    手機畫麵上,是新幹線窗戶那邊的同學的身姿。


    “停一下好嗎,剃原。”


    “啊?”


    那隻能聽出要跟人吵架的語氣,但卻不是敵意而是她的本性,這點我已經學到了。如果真的因此膽怯而收嘴,心情真的會變差這點,現在我是知道的。


    “畢業典禮明明可能要沒有了,還為了我們特意召開。”


    “誰也沒說要給我們開嘛。不管是我還是你。”


    “不要說一些像是平成不良說的話嘛。”


    “我沒說錯啊。那些人不過是自己滿足而已。”


    “等等,聲音太大大家可都看過來了。”


    我盡可能的降低聲音,剃原則無動於衷。


    “就是自意識過剩吧。”


    “沒有的了。因為。”


    下麵的話讓我有些躊躇,我用確認自己右肩上有沒有沾上垃圾一樣的動作,稍微向斜後方看去。


    折疊椅子的隊列。體育館的最後麵是在校生代表的二年級生總共一百九十人的數列,前麵超過兩百的家長和關係者的數列,以及最前麵,就在我們後麵,總有一百以上的,無人折疊椅子的海洋。


    我向前看去,不去看剃原說道。


    “因為畢業生就隻有兩個人啊。”


    私立紀上高等學校第四十七期生,三年前,四個班一百七十名學生進行了入學典禮,今天,一個班的兩名學生迎來畢業典禮。


    “襲擊四十七期生大家的,是史上首次的災難。沒有被卷入其中的兩人,以及眾位家長,大概都還不能完全接受,時間一天一天向前行進之中,大家可能都還沉湎在那一天。但我希望你們都能知道的是,我們大人,絕對沒有忘記——”


    講台上知事的致辭,即使兩個畢業生不去聽,也沒露出終結的跡象。從貼在體育館牆壁上的次序來看,這是“知事的贈言”一樣,其後是“電報”。畢業典禮上“祝辭”“祝電”的“祝”全部排除掉的罕見的節目編排,和給現在無法出席的人員也擺上折疊椅子這種看上去隻能說是瘋狂的用心一樣,都是在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大人的世界在竊竊私語的明證。今天一天,朝向那輛車設置定點相機使得關係者都能夠看到的措置,也一定是人生從沒遭到過不幸的,心地善良的人的主意吧。


    我,想到本應該坐在畢業生座位上的人,還有我所在的,私立紀上高等學校二年d班的事情,下意識就看向了剃原膝蓋的方向。


    正好,出現在畫麵上的,是檎穰天乃——我青梅竹馬的身姿。


    映現在手機上的,是實時的映像。


    不是照片,而是影片。


    和我們應該一起畢業的一百五十人,無法來參加畢業典禮。


    大家現下這個時候,和帶領的教員一起,在從修學旅行訪問的東京的歸途上。


    這六百天之間。


    ◇◇◇


    白鱗之龍,向死而去。


    冬之終焉,神鐵草開始散播赤銅花其時,這樣的傳言在一族之間開始流傳之時,少年開始是不怎麽相信,也不願意相信的。即使大人們和瞳占師在“壁”之翳下窸窸窣窣確實讓人感到和平時不一樣,偷聽到談話內容的朋友匆忙趕來向他傳達死的謠言的時候,還是無法全盤接受。


    但聽到這話,心裏感到沉重是確實的。


    因為對於少年來說,白鱗之龍是無可替代的朋友。


    當然龍不說話,對於自己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


    然而,對於少年來說,龍是爬上後背曬太陽也不會被責罰,潛入腹部尋求陰涼也一動不動,隻是在那裏矗立的所在,是比少年在年幼的時候就因為疫病去世的父親更加無可動搖的東西,在心底牢牢紮根。


    昔日跟他一起爬上龍背,跟他一起競逐的弟弟,也因為感冒的折磨下去世了。龍從少年年幼還無法用弓箭狩獵壁蛇起,不胖也不瘦,隻是將巨體橫陳在草原上,歲月逡巡之中隻是一點點向西爬去。


    和龍的白色相比,從龍背眺望的帳篷的茶色,風中獵獵,風暴來臨之時似乎馬上就要被吹到天上一般,從數十個帳篷之中,找到少年血族所居住的帳篷之時,心裏更加湧上不安。想到自己就在那下麵飲食起居,要說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


    每當夏至的祭典到來之時,坐在龍背上的族長所敘述的故事,對於一般年輕人來說早已是聽厭,但少年卻每每都像第一次傾聽一樣眼神發光。


    ——那遙遠的人,我們的祖先。被旅行所憑依。出生在池邊的人,出生在河邊的人,出生在深山的人,都進行著旅行。而即使旅人們聚集一起堆積石塊,建設出巨大的村子,他/她們還是向往遠方的土地,被靈魂催促著盡快的,向著盡可能遠的地方前行。


    而對於人來說要去滿足這樣的願望是有極限的。


    所以昔日的人,馴服飼養了眾多可以疾馳的生物。接著比光走的更快的龍的力量,瞬間在遙遠的天地間穿行。不僅是龍,天空中飛舞的巨鷹,水中遊走的龜,飛翔於天空的麒麟甚至也被他/她們操縱,向著彼方邁進。


    然而,舍棄上天給予之所,前去異邦的人類,終於招致神的憤怒。那些被馴養的動物,都被加之詛咒。一下子年歲增長,龍還有巨鷹還有龜還有麒麟,都被變成比人類走的還要慢的生物。


    害怕再次觸動神怒的人們,選擇了在所生之地生活,死去。石柱毀去,巨大的村落歸為塵土。


    在這之中,我們祖父的祖父的再上麵的祖父,九百代以前的祖父,選擇了不留在一個地方。在慢慢前行的龍的身邊生活,等待著神靈終有一天原諒人類,龍的詛咒得以解除的那一天的到來。龍前行的道路即是我們前行的道路。


    我們成為了守龍人。


    在神靈下達大赦,龍再次取回比光更快的行腳之時,那個時候,我們將和龍一起到達被祝福之地吧。


    ……對於少年來說,分不清這個故事哪些是童話,哪些又是真實。


    然而,確定無疑的是,他們祖先的祖先,過著和現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證據是有的。


    龍的側腹部,隔著規整的空隙,描繪著數個四角形的圖案。其上描繪著古代人的身姿,將昔日不可思議的文物向後世傳達。


    看著手腕上奇怪紋樣的手環的人,用手指去撫摸祭祀用具一樣小小板子的人。


    他/她們所穿的衣服,比少年部族所穿的更加鮮豔。如龍鱗一樣刺眼的純白和藍色。村中那些喜歡用花草的汁液繪畫的異人,也都在談論著要碾碎哪種花才能得到那麽美麗的顏色。


    根據老人們所說,畫是古代的人們得到魔術之力畫出的。據說是隨著時間姿態會慢慢變化。而確實,少年親眼見到,之前畫裏麵本應該是閉眼的男性,漫長的歲月之後不知何時就變成了閉眼的狀態。


    在那些美麗的繪畫之中,有一副少年特別喜愛。


    裏麵雖然也有描繪數個古代人,眼前描繪的,是從凳子上欲要站起一樣的少女。同樣穿著藍白的衣服。


    像是等不及什麽一樣。鳶色的瞳孔浮現出期待的神色。


    每當來到這幅畫前少年都會心跳加速,最後反而轉開了視線。


    理由,不僅是因為畫中少女的魅力。


    而是因為,她和少年年幼時候所遇見,別離的少女一模一樣。


    ◇◇◇


    第一次去見那個新幹線,是在修學旅行三天之後,正好學校是讓我們待在家裏,就在叔父所駕駛的車的搖晃中,經過混雜的高速路和一般路,用了八個小時前往而去。


    “速希也辛苦了吧。別太難過了。”


    這個短途旅行中重複無數遍的叔父的話,此時也有點膩了。坐在後座的我和坐在駕駛席的叔父之間的距離,比目及所見要大得多。隻在親戚集會見過兩三次麵的叔父,突然給父親打電話那時候開始,我就有種不好的感覺。


    叔父,是將藝人的緋聞,運動員的暴行,宗教團體的正統之爭,黑幫的抗爭之類讓人不快的內容匯集一堂再以極為豔麗的封麵裝飾的某雜誌的編輯,而我出於高校生的潔癖,平常對於這樣的叔父是從心底敬而遠之的。但當然了我也是有知道這種話不能說出口的分別的高中生。


    “……該怎麽說呢,在難過之前,其實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發生的時候,我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我正從自己沒去的修學旅行的實況交織的line暫時離開,在看推特的熱搜。


    看到熱搜上一排“新幹線”“望號”“事故”“信號中斷”等等關鍵詞的時候嚇了一跳,又看到附近的居民的推特說“新幹線停車了,有一小時都沒動”,趕忙又確認了班級line的群聊。而終於翻下那雪崩一般的發言看到有約一個小時沒動靜之後,先是打開了電視。然而,之後也沒獲得什麽新消息。新幹線停車,人被關在裏麵,然後——關於新聞中放送的理解不能的語言,直到以最快速度感到新幹線的這個瞬間,還是無法理解。


    再次對此一一進行說明之後,叔父,以大人教導孩子一樣的語氣說道。


    “就想著總會分離的。為了不被那個時候擊垮,先想好最差的情況。”


    最差的情況是指什麽,雖然毫無頭緒,我還是點點頭。


    接著叔父所說的,也許隻是開玩笑。隻是,


    “班上有喜歡的女生嗎?”


    仿佛一下戳到了心裏柔軟的地方,有些意外的問題。


    “唔嗯,嘛。有吧。”


    “這樣啊,加油嘍。”


    從後座上雖然看不到叔父的表情,但覺得這番話,是叔父第一次從心底發出的關心。


    副駕上,有著拒絕我入座的客人,大量的書籍堆積在那裏。大概有二十本吧。我在沉默之中,漠然的看著封麵,在嘴裏讀出有印象的標題。


    《恐怖之館》《地球是原味酸奶味的》《山手線的翻花繩女孩》《距離故鄉10000光年》《忘卻的行星》《看海的人》《某一天,炸彈從天而降》《武士·土豆》《擴張幻想》……


    這個時候,叔父突然踩下了刹車。


    麵向走進的警官,從車窗探出身的叔父,出示了自己的駕駛證和我的學生證然後說道。


    “這是私立紀上高等學校二年級d班的伏暮速希,還有他家長。靜岡縣警的室田桑讓我們過來問話。”


    叔父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瞬間的樣子。


    問題的新幹線至管製和其他車輛的信號都中斷了,等警車和消防車以及急救車到達之後,苦於對應的他們,首先是禁止了閑雜人等的入內,除了從上空由飛機接近的幾家之外媒體也都禁止進入。


    運動會會使用那種帶四角頂,上麵寫著“靜岡縣警”的帳篷四處都是,死纏爛打的媒體還有乘客的家人就在那裏和警察進行著針鋒相對。新聞說當時乘車的人有大概八百名,那麽涉及到的關係者得有幾千人吧。如果這個地方再離新橫濱近一點的話,趕來的關係者怕是要把現場撐爆吧。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這是個交通不便的地方,而且東海道新幹線本身,也因為這個超大障礙物的原因,全線都停止運行了。


    叔父根據指示,將車停在路上劃出的停車位裏。


    下車的我們在警察的伴隨下,穿過禁止入內的欄杆,走上台階朝向鐵橋之上。望號車輛被規製線圍住。電視劇中常見的黃黑的規製線好像還不夠的樣子,有的地方還用繩子圍住。


    “是,兩人現在進入。學校的幸存——同年級的人!以及學校關係者!”


    規製線那邊的警官通過無線對講機進行報告。他說了一半的“幸存者”的詞語,有著不吉的回響。


    總有十五節車廂,而我和叔父,就向最後一節最後列的窗戶走去。


    首先往窗戶裏看的叔父的表情,單用嚴肅還無法說明,有一種不知內裏的光輝。就像是觸碰未知事物時的好奇心——對,比如說看到美麗蝴蝶的展翅挪不開眼睛的孩子一樣。


    “快看!”


    在帶有興奮的話語下,我也戰戰兢兢的靠了上去。


    接著映入眼簾的,簡直不像是現實中的光景。


    隔著一麵玻璃窗,穿西服的工薪族朝列車便當伸出了筷子。


    然後,就保持那樣伸出的樣子。


    視線完全對準自己的午飯,對於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對,比如說如果是地震初期的震動一點都沒感到的樣子。


    “真想寫說像蠟像一樣,但蠟像感又完全沒有,太過於真實,或者說……喂,你還好嗎。”


    直到被說,我才意識到自己沒站穩。手撐在車上麵,總算是找回了平衡。叔父麵朝車窗按快門的聲音變得似乎遙遠。


    再稍稍往前走,看了兩三個窗戶。


    現實感不僅沒有加強反而越來越稀薄,就像是在夢中一樣。


    有杵著下巴打哈欠的壯年男性。眼睛上雖然有稍稍的淚花,卻沒有要流下來的樣子。有在母親模樣的女性膝蓋上伸著雙手的孩子。有什麽訴求一樣張開嘴巴,但也沒成為語言之形。有拿著扇子在給自己扇風,身著和服的少女。風中翻飛的頭發,就讓人能感受到那輕盈的模樣一樣在空中如雕刻一樣靜止了。


    新幹線的外麵,有不少和我們一樣能正常行動大概是關係者的人。有拚命用手敲擊著車窗大聲呼喊名字的男性。也有怔怔的站在車窗前一副絕望樣子的母子。走過車窗之間,心情漸漸變得不能平靜下來。但這樣逃離浮遊感也很快就終結。


    熟悉的色彩飛進了視線。十一號車廂最後一列,那裏發現了我不會認錯的藍色,我的學校校服使用的顏色。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追過叔父,無言的把整張臉貼在了車窗上。


    是我的同學。播本櫻。雖然沒有很深的關係,但她是我們班的班長,特別熱心但也不招人討厭。修學旅行進行投票站在講台上的是她,出發四天前進行行程說明的也是她。


    她用眼鏡深處神經質一樣的眼光,凝視著自己單手打開的修學旅行其中一頁,之後明明就隻有回家了,這還是在擔心行程太慢了嗎。


    但現在也真不能說是杞憂了,因為他/她們到現在還沒回家。


    “這邊,是速希的班級?”


    叔父從後麵問道,而我頭也不回的輕輕點頭。


    “首先是從這個車窗能看到的孩子。從最這邊到走廊為止,名字你都知道嗎?”


    我的臉更靠近車窗,半是機械一樣說道。


    “恩,這個窗邊的,是播本櫻桑,我們班的班長。正中間的是日垣梨子桑。田徑部的。靠近走廊的,是a班的女生,鈴本什麽的,抱歉,名字不太記得了,還有,也許不是a班是c班的。”


    叔父在筆記本上沙沙寫著一邊說道。


    “明白了。不太確定的地方也沒有關係。等照個相我們就到下一列去。”


    為了不落下什麽我們一列列前進,我看車窗裏麵再給叔父報上名字。肯定是準備寫到雜誌上去吧。但即使意識到那個座位坐著誰的確認不過是叔父需要我完成的一項工作,我也沒什麽不滿的念頭。不如說對這種給予的工作感激。麵對幾天前還在一個教室裏的同學們在眼前靜止沉默的事實,感覺整個人都要發狂不知所以。沒有例外。大家都暫停下來。寺浦也是,細原也是……


    我突然意識到了。


    天乃,在做什麽呢。


    檎穰天乃就在這個火車的某個地方。明明走在高速公路的時候,心裏一直想的都是這個,但被看到這個“事故”後的震驚驅散了。


    也許,隻是暫時刻意不去想而已。因為,每當想起的瞬間就開始變得難以呼吸胸口也開始變得劇痛,耳邊似乎可以聽到心跳聲。


    已經看到了將近一半的同學。


    快了,也許就坐在下一個窗口的地方——


    “是紀上高校的教職員嗎。我們是靜岡縣警。”


    這時候,一個警察跟叔父說上話打斷了我的思緒。被誤認為教職員是警察之間情報傳遞的失誤吧。之後才知道,搭乘學校關係者和一部分家長的小巴是在二十四小時之後才到達這裏。


    “您辛苦了。我叫逢阪勝。這孩子是d班的學生伏暮速希。”


    叔父在警官麵前沒有再撒謊,然而也不糾正誤解明顯是想要引出更多情報。而我在叔父麵前,也隻能保持沉默。


    警官,又看了一眼穿著校服的我,


    “那邊也還有一個學生,教員的話能幫忙去勸勸她嗎?”


    聽到還有一個學生我吃驚了一下,心中頓時充滿期待之情。沒能去參加學校生活中最能留下記憶活動的不幸之人——不不,是沒有卷入異常事態的幸運的人,除了自己還有其他的人。我對還沒見麵的對象,單方麵湧出一種夥伴一樣的意識。


    叔父在警察的請求下去勸服這個人,我也暫時,繞過車體,跟著朝對側的車窗方向而去。


    確實通過車窗看去,車輛對麵在發生什麽爭端的樣子,但無法很好的看清。我在頭腦中想象這個同伴是因為什麽原因沒能去成修學旅行。因為上的是也要花一些錢的私立學校,所以應該不是金錢方麵的。那,果然是因為急病嗎。


    對側到了差不多十一車廂,我們的學生應該所在的地方,三個警察從三個方向圍住,其中就是那個人。


    其中一個警察好好說話勸說的樣子,對麵則報以怒鳴一樣的反駁。


    走到這麽近還不知道是誰。最多可以看到穿著水手服知道是我們學校,但頭上帶著完全遮住臉部的頭盔。


    被幾個成年男性所包圍,然而卻是一點沒顯出劣勢的身高。而右手拿著閃著鈍重光線的銀色武器——金屬棒。


    我和叔父趕過去之後,本來全神貫注的警察們往這邊看了一眼。而這個瞬間,當然沒被戴頭盔的人放過。


    用手推開站在自己麵前的警察。


    “來了!”


    兩手揮起金屬棒,用蓄積著極大力量的一擊,揮下。


    朝著被推開的警察對麵的,新幹線的車窗。


    我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


    然而,即使睜開眼睛,預想的事態也沒有發生。


    沒有四散的碎片飛出,也沒有玻璃破裂的聲音在耳邊轟響。聲音和衝擊都好像消失至某個地方一樣,那裏的玻璃毫發無傷。


    警官一眾,對著揮下金屬棒還在喘氣的她說道。


    “都跟你說了。就是想用鑽頭去開一個孔都不會傷到一分一毫。”


    “煩人誒!你們有試了所有的窗戶嗎!”


    拋下狠話就朝向旁邊車窗的她的手臂,被再也無法忍受的警察抓住。她掙紮逃脫的樣子讓我再也看不下去,


    “喂,你別輕舉妄動啊不然可以以妨礙公務罪逮捕你的。”


    沒等叔父說完,我就一路小跑的靠近那邊。


    “那,那個……等待老師的指示的話會比較”


    “啊?”


    與其說被我的語言所說服,不如說看到同一學校的校服時她停下了動作,


    就這一瞬間,被警察按在了地上。


    “喂,放開我!”


    警察摘下的頭盔處,泄出染成金色的長發。


    看到被按在地上,一臉不服抬頭朝這邊看的她的樣子,我一下想通了。


    啊,是了,無法參加修學旅行的理由,除了感冒和金錢的原因外還有一個——輔導。


    除我之外隻有一個沒有參加修學旅行的人,就是有著學年最大問題兒童之稱的不良學生,剃原叉莉。


    ◇◇◇


    速希真是笨


    感冒也不知道挑個別的日子


    誰還能控製得不得感冒啊


    這就是心性的問題了


    你心性不行啊


    要我給你帶點什麽


    等一下我想想


    那就冰激淩好了


    這麽快替我決定了嗎


    而且要化掉的


    要求還真多誒你那你自己去買好了


    你的想法本來就有問題


    能成為美好的回憶就ok了


    希望你能對病人也慰問一下


    加油


    早點康複


    我也會加油的


    給我鼓鼓勁吧


    我會為天乃的幸運祈禱的。加油


    “喂,那是天乃嗎?”


    剃原的話,讓我慌忙把手機扣在桌上。


    我真不應該早早完成講義就想去偷看一下line。坐在旁邊的剃原當然不可能放過我這樣的行為,可能是背對夕陽的原因吧,她表情就像是馬上就要撲上來的猙獰的野生動物一樣。


    “問你話呢。那是天乃嗎?”


    “對,對的。”


    我下意識的就加上了禮貌。任誰都會這樣嘛。


    剃原叉莉莉,是在廁所裏抽煙,把性騷擾的老師送到醫院,把看不慣的高年級男生收拾一頓,每天晚上騎摩托去跑山道之類,不知哪裏是真實哪裏是演繹的傳言都流傳到不是一個班的我這裏的家夥。每當我聽到傳言的時候,都祈禱永遠不要跟我有交點。


    祈禱沒能管用。夕陽如生物一般潛入的教室裏,隻有我和剃原二人。事故之後一個月總算重新上學的我們,在d班的教室裏相鄰而坐。發放講義的老師還要二十分鍾才回來。看來是沒人來救我了。


    本身不是人員過疏的小學,隻對兩個學生進行授業和測試不管是在勞力麵和經費麵都不正常。況且教職員七人還都是“事故”的被害者就更是如此了。實際上,之前也有在進行將我和剃原轉入別的私立高中的手續,但突然就插入了好幾個有力的家長委員會的人從中作梗。


    以c班的遠藤聰的雙親為中心一派的主張是——關在新幹線的學生和教職員,隻不過一時被卷入事故之中,也許明天事故結束就可以回到學校。現在就將整個學年解體,無異於剝奪他/她們回來的場所。


    還登上新聞的這段聲明,多少得到了電視上評論員的支持,而網上的人則發出“這些家夥是傻了嗎?”這種充滿現實的批判和嘲笑,然而最後校友出身的新校長得以上任,由別校教師來對隻有兩個學生的新d班進行“外賣授課”也成了事實。家長們心裏開了個大洞,本應該給孩子們使用的金錢和精力也都沒有了目標吧。包含我們以外的被害者家族,結成了望號123號家族協會,開始了對國家和jr請求早期解決和賠償的運動。當然要是問這種不知所以的事態各方有沒有賠償的責任,我也是不知道的。


    總之,隻有我和狂犬兩個人,二十九分之二,坐在正對講台的位置上開始將我們剩下的高中生活完成。剃原盯上我的手機畫麵這天,也就是這種生活第一天的第六節課。


    “就一下,借我。”


    “不行,這個。”


    我慌忙按住手機,馬上剃原的手也按了上來,但我完全沒時間去感到心動的感覺,因為她把我的手掰開,想要強行奪去手機。我心裏想大事不好。人生中第一次被不良纏上了。不良是真實存在的。不不,這種事隨便了,隻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緣由,就是覺得和天乃的對哈不能被看見。


    老師回到教室的時候,我曲著身體,正在全力抵抗剃原過來搶奪手機。


    今天才見麵的老師對兩個人都象征性的批評了一下,收回講義,我們複歸第一天的“授業”就這樣結束了。


    我從座位站起準備回家,但就這樣回去後麵估計還會撲上來,後麵有個會襲擊的人真的不想跟她一起進行之後的授業。把手機塞進書包並全力維持著警戒的態勢後,我慎重的,身體有些後退的問道。


    “為什麽要搶我的手機啊?”


    “因為在意啊。天乃和你,在那個事故之前說了什麽?”


    我突然,開始回想剃原和天乃的聯係。但是,不對啊。我進入高中以來雖然一直和天乃和同一個班級,但和剃原從來沒一個班過。剃原會和天乃一樣同屬漫畫研究會還有圖書委員會想來也不太可能。正當我覺得奇怪,剃原倒是先回答了。


    “天乃是妹妹。”


    “……啊?”


    “沒聽見嗎,我說了,檎穰天乃,是我的妹妹。”


    “不不,那不對啊。姓也不一樣,我也從來沒聽天乃說過她有個姐姐,又是一個年級,你們兩個又完全”


    “父親是一個。原配的孩子和情人的孩子。”


    剃原這句話把我還沒說完的話堵進肚子。


    “因為聽起來不太好,我和天乃也盡量不在別人麵前提這件事請。”


    我心中的好奇心雖然破開,但也覺得不宜太深入。所以不再去觸碰這件事情。隻是。


    “那個,就算是姐妹。也不是說就可以看line啊?”


    自己的語言也不如剛開始那麽禮貌了,衝擊就是這麽大。


    “讓妹妹身上別沾染了壞蟲子可是姐姐的義務吧。”


    眼睛狠狠的盯著我。而且從剛才開始,就張腿擺好姿勢,隨時要衝到我書包前的樣子。感到危險的我拚命的擠出反駁。


    “但是啊,偷看妹妹line的姐姐,可是會被妹妹討厭的。”


    嗷,要撲擊獵物之前的獅子的低沉聲在剃原喉嚨中響起,我以為自己選錯,要完了。


    “確實,你說的有道理。”


    但不過是杞憂。狂犬就像是被喂了食物的狗一樣低下頭來。


    隻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不詳給別人看line的我頓感一陣罪惡。慌忙補充說道。


    “那,那個,可以看下班級群聊也可以嘛,那麽多人也沒有問題,天乃也傳了不少圖片的。”


    “真的嗎?”


    這次一下逼近我身邊,我能感到頭上浮出汗珠。我再逗她的話,怕是喉嚨不被咬碎。放棄之下我從書包裏拿出手機,調到line群聊的畫麵遞給她。


    剃原沒有切換畫麵,規規矩矩的向下滑動發言。不時進行截圖,恐怕是要發送給自己的手機吧。


    要全部看完也不太容易。修學旅行中的發言簡直流速飛快。深夜老師的巡邏,遊玩項目的排隊情報,網紅打卡的甜點店,和人氣漫畫聯動的土特產的情報等等等等,簡直就像旅行情報雜誌一樣。


    盯著畫麵的剃原說道。


    “經常有人@你誒。挺有名的嘛。”


    “是天乃提案說為了讓我們沒來修學旅行的人也能稍微感受氣氛,發圖的時候就@我們。”


    “哦,對你這麽好啊。”


    “但是,也說了“實際上是為了更有效率的進行作畫資料的收集”才@我的。”


    “……倒還真像是天乃。”


    一邊說一邊笑的剃原的表情,好像是今天第一次緩和下來了。所以呢,我也犯傻了。就像是相信已經對自己敞開心扉而毫無防備的跑到地獄犬籠子旁邊的飼養員,犯下了錯誤。


    “說是不想讓妹妹身上沾染蟲子也是,說是不想被妹妹討厭也是……”


    “啊?”


    瞪著我的她聲音帶著威脅,我不敢再問下去了。


    “不不,沒什麽。”


    “怎麽可能沒什麽。有什麽想說的就給我說啊。”


    本來已經縮短了一些距離,這下又成北極那麽遠了,空氣下降到冰點,我反而也隻能繼續說道,


    “所以,剃原桑,是覺得天乃還有其他人都一定會回來的是吧。”


    “當然了。”


    毫無遲疑的回答。一定要說的話有點搶我話的感覺。


    “天乃是還有事情要做的人,是不能停下的人。是暴走的特急列車。所以那種事情馬上就會結束的。如果不行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拋下沒有根據而篤定的話就再次看向手機。從那側臉滲出的專心,確實讓人難以不想到天乃那內心堅強的部分,睫毛突出的長,瞳孔和天乃差不多一樣澄澈的鳶色——她就像趁我這樣不注意去找天乃的照片嗎,剃原開始確認我手機裏的相冊起來。


    “等,等等,這個不行。”


    “啊?”


    感覺自己又被威脅了,但這次卻歪著頭從兜裏拿出自己的手機。


    以被錫紙包裝的一板巧克力味創意的挺可愛的手機殼,雖然覺得和她不太襯,但我也沒有那種敢於直接說出來的不怕死。她好像有什麽想法的樣子,而看著檢索自己手機的她,我才明白剛才“啊”的一聲除了威脅還有其他的意思。


    “這個和這個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剃原首先指向的圖像,是我手機上,和叔父一起巡回火車的時候拍的一張照片。


    d班學號24號,文山大輔坐在11號車的第3列e座,用手機玩著音樂遊戲,遊戲畫麵也從窗外被清楚的照到。


    接著,剃原指著自己手機上的照片。


    “這是昨天電視現場直播的截圖。”


    幾乎是同樣角度的圖像放大進行比較。


    “文山的手機畫麵,好像微妙的有些不一樣?”


    如平凡視力的我,對於那找不同的答案雖然不能馬上明白,但再仔細看看,最初的音遊畫麵上的完美!的文字,一個月後的畫麵上蓋上了心形的圖標。就好像遊戲在進行的樣子——


    這時候,我突然冒出了天外出奇的想法。


    “難道……那裏麵,沒有停止嗎?”


    “沒有停止?”


    “如果說事故三天後的照片和昨天直播時的人有所變化的話。那麽隻是我們以為車輛裏麵的人停住了……實際上,隻是以很慢很慢的,我們肉眼都沒法分辨的速度在不斷移動的話……”


    就在這天,我們將這兩張照片,連同假說,發送給了警察,新聞社還有叔父的雜誌。


    這兩張照片在網上引起了大量的臆測並且招致了檢證。據說文山本來所玩的遊戲,在文字出現到圖標出現之間,有肉眼難辨的極短的間隔。所以,文山的音樂遊戲畫麵上,從事故三天後到一個月,雖然是非常慢,遊戲確實在進行。


    而在這個時候警方也終於對新幹線的車輛有在慢慢移動的事實進行了發表。因為本來就是規製線路,想必“事故”幾天之後警方就已經掌握了這個狀況,所以被媒體批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主義”,但警方對此完全不承認。


    總之,找到帶有表盤式手表的乘客,電視台再將超慢速攝影的鏡頭對準車窗。


    而從結果來說,秒針每前進一格,大概需要三百天。


    也就是說,新幹線內一秒外麵則要兩千六百萬秒。新幹線內的時間,就變成約兩千六百萬分之一。車裏的人,以這個速度進行思考,呼吸,出汗,跟平常一樣生活。


    從新幹線現在的位置來計算的話,結論已經很明了了。


    新幹線望號123號前往博多的列車,很快就要到達下一個停車站名古屋。


    時間大概是,公元4700年。


    ◇◇◇


    沉於夜之底部的新幹線,如月麵基地一樣煌煌亮著光輝。站在靜海的宇航員,遠遠眺望的他/她們的據點,也會是像這樣的綠洲一般嗎。實際上,那之中沉浸在修學旅行的時間被無限延伸的朋友們。也許正是樂園裏的居民。無限和煉獄接近的,樂園。


    “……好安靜。”


    我本來打算是自言自語的。但是,


    “晚上人很少了。剛才還聽見挖掘機的聲音。”


    後麵傳來武桑的聲音。a班的佐佐木翔真,本來和我是沒有交點的。而望號事件之後,作為家族協會一員積極推動進行活動的就是他的父親,經營數家初創企業的武桑。


    回頭看去,武桑的對麵,鐵道橋下,十數戶人家……實際上也就是不大的建築物,並排的立在那裏,漏出深海魚一樣淡淡的光線。那是我隻在東日本大震災中看到過的臨時住宅。乘客家族的一部分,將本來是田地的地方買下來,在這裏建造了住居。根據家庭的不同情況,有舉家搬進來的,也有隻在暑假和寒假的長休中才過來的。而結束畢業典禮才進入春假的我,今天得以可以住進家族協會所屬的一棟裏。


    武桑,也看著臨時住宅的群落,零落的說道。


    “本來是想建的更像樣一點的,但每年都要移動幾公裏。”


    本來聽聽就過了,但突然留意到這番發言裏蘊含的武桑的意誌,我慎重的問道。


    “就是說,……準備十幾年等它移動的更厲害之後,搬家到它移動到的地方嗎?”


    “不到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啊。但要是有對鐵路搗亂的人就糟了。”


    武桑淡淡的語言,卻讓我無法回話。


    隻為了守護兩千七百年停下的新幹線的鐵路而選擇遷到這裏,而連安心住下都沒法做到的人們。


    車輛的後方,標記著“3/1””3/8””3/15””3/22”,就像這樣每周在車尾建立標識,作為新幹線緩緩前行的證明。那除了記錄大概沒有更多意義的標記,在夜晚也看的很清晰,宛若向著末日的鋪路,神明的建設現場一般。


    當然了,在事故已經一年以上的現在,警察和消防都不在,規製線也撤去了。接著不幸被點名接管對應的國土交通省的公務員,在進行著對車輛移動這一毫無成果性的工作之間,迎來國內外研究機構又沒有任何成果的將其送走——這就是武桑告訴我的現狀。


    “nasa來的時候,大家還有點期待,搞得挺轟動的。”


    武桑的解說讓我不知道怎麽回答,隻附和了一句“確實是的。”


    “抱著再現同樣的狀況,也許就能出現同樣現象的想法。在旁邊的線路,讓無人的新幹線走行進行調查,但什麽都沒有發生,沒有任何線索……”


    武桑漫然的,向望號旁邊的鐵路看去。關於以失敗告終的計劃,我真不知道該沉默還是該說些什麽,所以踏過夜色靠近的強烈腳步聲算是救了我。


    “佐佐木桑,這個還給您。”


    黑暗中現出身姿向武桑伸出手的,是穿著運動服的剃原。原來她是會說敬語的啊,我雖然吃驚,但也沒想就此嘲笑。看她即使在夜裏也能看出額頭上有汗,運動服上全是泥土,臉上是濃厚的憔悴之色。


    剃原遞給武桑的,是挖掘機的鑰匙。武桑說了幾句慰勞的話。


    “辛苦你了,一定很累。明天還要用的話,就放你那好了。”


    剃原鄭重的回了一句謝謝,真的不太想她,把鑰匙放回了口袋。


    武桑往住居行去之後,我對剃原說道。


    “你辛苦了。”


    “哦。”


    “這個,要吃嗎?”


    “啊。”


    我給寡言的剃原遞上巧克力味的caloriemate以及綾鷹的罐裝飲料(caloriemate和綾鷹均是日本有名食品品牌,譯者注),她幾乎是自動動作一樣就開始吃喝起來了。一年多一點都是隻和她兩人在教室裏度過,這麽聽話的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畢業典禮的第二天,才拿到駕駛證的我跌跌撞撞騎著摩托車,花兩天時間到了望號的時候,早就被剃原搶先到了。看她畢業典禮之後馬上就不見了,原來連家也沒回的樣子。自己和天乃的畢業證書的綠筒,都放在車輛附近。


    剃原之前就驚人的頻率以摩托車往來這裏了。畢業之前,就趁學校守則形骸化為契機,甚至在學生可以出場的公路賽中登場。她沒有去碰以望123號低速化災害關係者義捐獎學金簡直要咬到舌頭這一名義的金錢,打工的錢和比賽贏得的獎金,全都花在來回這裏的路費以及援助天乃母親上了。


    望123號的“事故”所帶來的影響,不僅停留在乘客和家族的問題上,把全日本都搞得一團亂。


    在應該以乘客的“家族”表現的地方說成“遺族”的新聞節目的評論員,受到了家族協會的猛烈抗議最後節目被降格處理。而發言說應該盡早處理火車的執政黨政治家,不僅麵臨問責決議案還被剝奪了黨籍。


    而本來呢,別說是處理了,要把望號的車輛撤走都是做不到的。不管是從是想用起重機吊起來都一動不動這一物理觀點。還是這裏麵還有人我們不應該去動它這一就知道說好話觀點都一樣。要說即使去路被堵如果能用來路的話,雖然發車數會減少帶好歹線路本身能夠保存下來,但沒有一個政治家提議說就在停下的新幹線旁邊讓列車走行。


    失去東海道新幹線東京——大阪這一收入大頭線路的jr東海,從健康的經營一下子轉入赤字。正確來說,名古屋以西和新橫濱以東和之前一樣保持新幹線通行,出問題的地方以在來線取代,然而連接日本東西要衝之所的低速化招致了利用者的劇烈減少。將“望號”全部改為“希望號”的舉措,怕是要被天乃笑說是“這不是咒術嗎”,而大概是因為害怕原因不明的奇妙“事故”的再發,北海道和九州,這些跟事故關係很淺的線路的乘客也大量減少。我在拿到駕駛證來這裏做的在來線,就是在休息日也空蕩蕩的。


    迂回路線,也就是避開望號停止的區域前後數十公裏建設新線路的建設計劃雖然有提出,但用地的買取一時看不到結果,而即使完成,考慮到萬一望號恢複正常運行,低速化和減少車次也是不可避免的。媒體也出現這種狀況下磁懸浮線路的開通會比預定提早數月開通以及因為jr全體資金的困難推後數年這樣完全相反的推測。


    叔父漸漸的長距離旅行的話會首選飛機,然而大家都是這麽想的吧,由此導致對飛機的需求爆發式的增長,機票價格因此高騰,變成溢價商品。


    高速公路堵塞的情況也激增,牽涉高速巴士和長距離貨車的慘痛事故已經發生好幾起。亞馬遜商品的送達日期比預定大幅延遲的情況已經變成家常便飯。


    我包裏放的食量都是可以保質較長時間的營養補助食品。生鮮食品和甜點類這些保質期短的商品,已經從一些便利店消失了。


    “真冷啊。”


    剃原零落的蹦出這樣的言語。


    走在她後麵的我隻能看到後背,不知她是怎樣的表情。是說罐裝茶冷了嗎,還是說三月的夜氣寒氣逼人,實在無法聽出。又也許,是指麵向這輛列車的世人的心也說不定。


    剃原手機的燈光照亮道路,我們就愛夜裏一步步前行。


    新幹線之外,人們都已經睡著了吧。但是修學旅行的人,幾乎沒有人睡。為了在僅剩下不多的修學旅行中,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而各自過著自己的時間。


    學號1號,井井本菜摘坐在第5列a座。手裏握著手機,頭靠在窗戶上,無心的眺望著窗外。


    即使靠的這麽近從車窗外和她對視,她也不會注意到這邊,瞳孔中也沒有映射到這邊的影像。她眼中的,是早就過去的光影。


    學號13號的多賀井直樹,正得意的將手機上露出多的人物角色展示給學號18號的豐西航看,看起來是在玩同一社交遊戲,正在熱絡於抽角色的樣子。這個今後幾年,或者是幾十年都會在這裏呈現的遊戲,實際上在“事故”後不到一年就停止了運營。未來的人或許會把他畫麵上的人物解釋為聖母吧。


    學號11號的芝穀真帆,嚼著學號12號的關口栞遞過來百力滋的尖端露出笑顏,大概是從芝穀純潔無瑕的笑顏和關口穩重的微笑之中感到了友情之上的東西吧,以這兩個人為主人公的短篇漫畫在推特上得到了數萬的轉發。然而隨意就以事故的犧牲者為原型進行的創作當然招致了反發,進行創作的業餘漫畫家家庭住址和姓名都被人肉出來,最後把這條推鎖上了。


    學號9號,雲川日向伸出去手指尖處,星巴克的咖啡杯在空中。一定是因為什麽不小心從桌子上滑落下來的吧。漸漸脫離她手指的杯子,大概就會這樣落下弄髒地麵,兩年之後的樣子。而事故發生數月之後,日本星巴克杯子設計改變的理由,據說就是因為對家族感情的考慮或者是對世論的顧慮。


    學號3號的大仲茜,像是要從坐在窗邊學號7號的北辻芽衣手中抽牌的樣子,臉朝向窗口。有在雜誌做模特的大仲,隻是麵向這邊就是一幅畫了。然而這件事經媒體多次報道,最後來了許多隻因為興趣而來的聖地巡禮者,這讓大仲的雙親,在征得北辻家族和坐在c列的學號


    2號的浮舟智也家族的許可後,在地上放置了海報用的支架,將這一片遮了起來。


    學號29號的若間駿,正在對半年後會來日本開演出的搖滾樂隊的入場票以手機進行預訂。樂隊主唱在演唱會上,給若間駿準備了永久白金入場券,還說直到事故完全平息為止樂隊都不會解散,這段也成了佳話。駿的雙親還和這支樂隊,每年都會上電視慈善節目。


    學號10號的鷺森翔太,大概是真的被修學旅行整累了,靠在座位上睡著了。隻是在窗外,坐在折疊椅上他媽媽,每天都對他說話。會過來給媽媽蓋上毛毯的翔太中學的弟弟有說,話題全是親戚和朋友的現狀,娛樂和社會新聞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弟弟即使叫喊媽媽也隻是一直對窗子那邊的長男說話,我被剃原悄悄拉了袖子,離開了現場。


    學號15號的竹網和馬正在把手機塞進兜裏,他所拍攝的窗外的照片不僅在line群聊裏,還已經傳上instagram,除了不斷有人點讚,這張平和的風景照,作為“知道其中蘊含的意思就會非常恐怖的照片”在匿名論壇上經年流傳。而因為instagram的賬號和推特還有讀書meter(日本居於前列讀書感想分享網站,譯者注)的賬號都綁在一起,上麵對流行動畫和漫畫的批判,成為了網民們另一個祭奠的地方。


    學號5號的笠脅步夢和學號6號的勝元翼正在進行談笑那列的窗戶,被貼上了紙張。寫著“目前,這列新幹線發生了異常的事態,請迅速解鎖緊急出口進行避難。並請傳達給其他乘客”,最開始是貼在新幹線最前麵,司機眼前的寬窗,命令其緊急停車的,不過過去了數個月也沒有向裏麵的人傳達到這一情報的樣子,現在隻在一部分還相信奇跡的家族所希望的窗口張貼敦促逃出的告示。隻是,即使信息可以傳達到,也不能保證緊急脫出的乘客就可以返回到正常的時間。


    學號20號的林匠的興趣是變魔術。他正在向學號25號的細原海鬥披露用綠色的手絹貫穿手機的魔術,細原正是睜大眼睛,長大嘴巴的瞬間。然而,從新幹線車窗外可以清楚的看到手機背麵是還有一條手絹,魔術的機關已經人盡皆知。


    學號4號的奧尾美羽和學號27號的矢倉大和,沒有坐在座位上。新幹線車廂的連接處,奧尾靠在矢倉的身上,看上去要發展成接吻的樣子。在可以看見這一對車窗的正麵前,是今天剃原使用的挖掘機。想是從側麵和頂部都無可奈何的新幹線的底部出手。然而新幹線的底部也被超越人智的牆壁所防守,隻是在徒勞的浪費時間。


    播本櫻在讀修學旅行的指南,日垣梨子則對其投出目瞪口呆的視線,而在更前麵一排,學號14號的高橋七海和學號28號的吉岡凜笑著湊向手機擺出剪刀手的姿勢。隻是高橋的手腕上,戴著讓人聯想到割腕自殺痕跡的很粗的手環,也因此,說她在班裏遭到了極為惡劣的欺淩,然後這種負能量成為了低速化現象的原因這樣內容的小說,被匿名人士投稿在小說網站上,引起了較大話題最後因為違反規定被刪除。當然,我也不知道這個手環是不是要來遮蓋割腕痕跡的。


    玩著音樂遊戲,讓我們意識到車內的時間是有在流動的學號24號的文山大輔的旁邊,學號16號的寺浦健太郎和學號26號的堀彩花親昵的交談著。對於車內孩子們的處置意見相左的結果就是,寺浦家訪問這個車窗將花作為供物獻上之後,堀家看到後就會撤去,如此反複。今天是有花的日子,小花瓶中的白花沾染夜露。


    坐在第13列a座學號17號,殿井千尋即使在修學旅行中也像是在炫耀一般翻看著單詞卡。單詞是“irrevocable/無可挽回”。修學旅行前她模考的結果也在事故後出來,但據網上像模像樣的說是判定為e。她的兩親在對jr進行訴訟的團體中也算是經常站出來說話的,也是是因為這件事招致了心中的不滿吧。


    學號19號的根來葵,似乎在用手機的鏡子整理自己的儀容。握住手機的左手無名指上,閃耀著戒指的光輝。家族協會的成員也隻有一部分,知道每周一定會來此的大學生樣子的青年手指上也閃耀著同樣戒指的光輝。而大概在半年前想要拍到青年到訪瞬間的周刊雜誌記者,還被正好在那裏的剃原用棒子揮舞著趕走了。


    冰冷的夜,我和大家同在。同時背負著罪惡感。


    窗外的人,將窗內的人作為自己所追求的故事的素材,貪婪的索求。


    隻不過在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之前,大家和我,還是在同一個教室進行普通上課的普通學生,為了模考的結果和體育課上課的內容還有課題的多少一喜一憂,傳看視頻熱烈討論著社交遊戲的話題,為了誰又告白誰又分手的小道消息一起起哄的夥伴。


    回神間,竟相隔兩千七百年。


    最終,我們停在了某個窗口前。我和剃原每次來此,都會對這個窗口一遍又一遍的巡禮。


    然而今天,還沒有想看裏麵的人。


    “中學三年級暑假的時候,爸爸接著吵架的勢頭打了媽媽然後就逃走了。”


    背對新幹線的剃原突然就開始訴說,大概是這夜色的原因吧。


    “爸爸還單身的時候,本來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就麵臨了上司女兒的問媒,爸爸選擇了出世之路接受了媒談。那個時候被舍棄的就是天乃的媽媽,但實際上早就懷了天乃。爸爸雖然好像付了分手費,但大概還是有迷戀藕斷絲連吧,還經常去那家的樣子。”


    “這個,說給我聽好嗎?”


    剃原好似完全沒聽到我話一樣,無視繼續道。


    “所以我那時也覺得爸爸不是好東西,油田回家之後,看到被打的媽媽在那裏哭,就決定教訓一下他。通過之前偷偷裝在爸爸手機裏的定位軟件知道他的位置。騎自行車飛速追過去到達的,就是她的——天乃的家。”


    我和天乃是青梅竹馬,從幼兒園開始幾乎就每天見麵。但一直都信天乃說自己的爸爸已經死了的故事。直到遇到了剃原。


    “我就走了進去按響鈴聲,將沒事人一樣出來的爸爸在玄關就打了一頓。”


    “用,用金屬棒?”


    “金屬棒的話那是要出人命的。”


    “你還是有常識的啊……”


    剃原不顧我沒有禮貌的發言,繼續說道。


    “爸爸跪在玄關,這時正好第一次見麵的天乃出來了,‘趕緊叫警察和救護車。就說女強盜闖進家裏對我爸爸實施了暴行現在就在當場!’。麵對這番言辭,你猜天乃說了什麽?”


    我搖搖頭。


    “她說‘在那之前,我可以打這個男人嗎?’”


    “這真是挺生氣的啊不然不會這樣。”


    “在我反應之前,就打了暈過去的爸爸一巴掌。然後說‘我已經打過電話了,你來幫忙一下。’就把我強行拉上二樓,恩……讓我幫什麽忙,你應該知道吧。”


    “……原稿?”


    我小心翼翼說出猜想後,剃原點點頭。


    “救護車來把爸爸也運走了,然後我又被拉回到二樓,在天乃的媽媽旅行回來為止,一晚上讓我幫著塗黑,網點和修白,那個還真是第一次,塗黑塗多了的時候可把她生氣壞了。”


    “……天乃那個時期挑戰手繪來的。但試了一下得出結論沒有比數碼繪圖有優勢的地方,馬上就放棄了。我那時也被叫去貼網點來著。”


    “那個也好難。”


    剃原和我對看一眼,加深了手繪挑戰被害同仁之間的和睦關係。


    “然後我被原稿搞趴下那天就在天乃家睡了。之後也順利的回家了,因為是和天乃兩個人懲戒的爸爸,雖然被警察進行訓誡但沒有通知學校和家長。那之後就經常去找天乃玩了。”


    “沒有帶她玩什麽不好的東西吧?”


    “怎麽可能。就一般的去買東西什麽的。這麽健康的人生誰沒事去弄亂它啊。即使是我,在天乃的勸說下也變得經常去學校,有好好做人了。不過廁所抽煙被發現去不了修學旅行的時候,可被天乃罵怕就是了。”


    “就這你還說好好做人?”


    “我可是那之後一直都沒有抽哦。”


    “未成年你不抽煙還自豪起來了嗎?”


    “那可不。總算沒有大人盯著你了。”


    “說的真好,那老師怎麽說你那麽多次,你發色都還不染回來。”


    “以前被天乃說過漂亮,我不可能染回去吧。”


    說著低下頭的剃原的表情,哪裏有一種怯怯的陰影。


    “那個一直都想問你沒問成的。你對我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是因為天乃沒說過我的事情吧?”


    “不是”


    我輕輕的搖頭。


    “進高中那一會,就經常開始說和家裏人去玩了。我當時還想是和母親去哪兒旅行了還是其實是交到男朋友了。”


    “家裏人,嗎?”


    剃原反複咀嚼一樣小聲說道,繼而歎了口氣。手指放到嘴邊附近,這也許才真的是想抽煙了。


    她用自身的體重,靠在新幹線的車體上,仰望夜空。


    我們背靠以兩百九十公裏的兩千六百萬分之一時速緩慢疾走的新幹線,隔著天乃所在的窗口,進行交談。


    “雖然不知道天乃說道這件事是怎麽說的……我都不記得和天乃見麵的場景,一直都隻是說青梅竹馬……”


    “你還真是薄情。天乃可都記得呢。”


    “真的嗎?”


    “是幼兒園的時候吧,被迫聽了繪本的故事之後,你自己就想了續編,到處找人說給別人聽。就是輝夜姬從月球上回來之類的。當時聽得最認真的就是天乃。”


    “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還真是難為情。”


    直到剛才都不記得,是我的記憶力真的薄情,還是因為過於羞恥將記憶給封印起來了呢。


    “但你既然聽了這麽多我的事,怎麽最開始不信任我,還叫我“壞蟲子”什麽的。”


    “還不是因為第一次見麵的你形跡可疑的原因。看起來就像是撒謊的人。”


    聽聞這番語言。我心底湧上來一番話。有想要表明的事情。


    “那個,我,新幹線有——”


    然而,聲音太小的原因,沒被剃原聽到的樣子。


    “嘛,那個時候沒有相信你真抱歉了。”


    一下子被道歉,我剩下要說的話被堵住了。


    “恩?怎麽了?”


    “不不,那個,我有和天乃去達搭乘過新幹線。中學的時候。”


    “我從天乃那兒聽說過了。準備把漫畫帶給東京的編輯看吧。”


    我慢慢的點頭。


    “我我家是單親父親天乃也是單親母親,家長呢都是放任主義,所以允許兩個孩子去旅行,我和天乃都因為第一次做新幹線所以興奮滿點。車站買了便當,而等車裏的推車來之後,兩個人都點了冰激淩。但推車的女性似乎是忘了準備勺子。將冰激淩從冷藏包取出來放在桌上之後,就說‘我去拿勺子,你們稍等一下’接著就推車轉回去了。我倒是老老實實的等,但冰激淩一點點融化,等到她回來的時候,泥水一般根本就不能吃了。沒辦法最後倒在了新幹線的廁所裏。”


    “……然後,天乃呢?”


    “等不及勺子就用便當的筷子戳戳的吃了,說是等的話就會化掉了。”


    “”和我的比起來,真是樸素的故事啊。你就要說這個嗎。


    “等等,所以我要說的是。”


    麵對插嘴的剃原,我極為認真的說道。


    “天乃不是會等待的人。是不能停下的人。你不是也說過嗎?”


    學號8號,檎穰天乃,拿著以白巧克力包裝為形手機殼的手機,正想把照片發到line上的樣子,這是當時還沒有正式發行,編輯給她的雜誌裏的一頁的照片,顯示她所投稿的作品得了獎。在選擇發送人的時候,指尖浮現在【剃原叉莉】和【伏暮速希】之間,等到知道她到底要先給誰報喜的時候,我們大概都已經長大了吧。


    ◇◇◇


    少年在還年幼的時候,遇見的和那張畫很像的少女是旅人。


    距離龍的鼻尖隻些微距離,草原之中屹立著“永遠的壁”。刻著美麗的紋樣,如冰雪般純白。然而卻透明的不可思議的石頭。有大人五人的身高那麽高,寬也差不多。據說這是以前神靈在讓龍和大鷹還有龜以及麒麟變老時,作為對人類的懲戒,同時給予了這美麗的牆壁。所以,沒有一個人妄圖去靠近這個牆壁。


    少年發現她,是在朝露滴上草木的清晨,去撿拾神鐵的時候。


    “永遠的壁”所在,以數條粗木枝作為梯子,一直爬到高處的少女,正在用手指撫摸刻下的紋樣。她身上的衣服,藍色的陰文印染,少年突然覺得自己穿的由草木編成的茶綠色衣服有些不好見人。


    在做什麽呢,你是誰呢,麵對少年的問題,少女稍稍下了幾步,在俯視少年的位置回答說。


    在到處調查以前人們的文字。殘存在這個牆壁上的,你們也許認為是紋樣,但其實是書寫曆史的記錄。


    對她的話感到興奮的少年問道。


    要是真的話那就請你告訴我,“牆壁”上都寫著些什麽東西。


    少年對於描繪在龍上的少女有關的事情的話,什麽都想知道。如果可以知道昔日舊人的事情的話,什麽都可以。


    夏至的祭典上聽過無數次的故事,少年都可以背出來了。而把這聽完一遍的少女嘴角浮出的微笑,讓少年湧起一陣不可思議的既視感。


    她就保持著嘴角神秘的微笑,如此說道。


    那麵牆壁上寫著的東西,我來告訴你吧。


    刻在那裏的語言所告訴我們的是——在你們之間傳頌的所謂龍的傳說,不過是謊言。


    那不是活著的龍。是以前我們的祖先製造出的道具。以前的人,驅行於大地,飛翔於天空,渡過於大海,甚至做出了能夠在天空飛翔的道具。因為不是動物,就不會年老,受到神罰什麽的也是誤解。隻是突然有一天,道具的狀況出現了問題,再也不能很快前行罷了。


    少年,抬頭看著她,困惑的回答道。即使你說的是真的,和傳說也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嘛,也就是龍是由神靈造的,還是人類造的而已。


    確實可能是這樣,少女點點頭。


    但有一點,你們是十足的想錯了。


    你所說的,描繪古代人的畫,那可不是畫,就像通透的水的對麵有人一樣,那個透明牆壁的對麵,也真的有人。裏麵是以前的人,一直等待著自己所造的道具能將自己帶到目的地。而你們帳篷的住人,則是決定要等待裏麵的人的子孫。


    少女的話,讓少年終於意識到了。


    她所說的導出調查語言,不過是嘴裏開火車罷了。再怎麽說是古代人,也不可能在龍之中這麽的長生不老,一直都不會變老。


    少女不過是在吹牛。


    麵對困惑之下,一言難發的少年,少女則是一點不遲滯的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一定不能忘。你們所說的“龍”總有一天會抵達到目的地,以前的人,從中走出的日子,一定會到來,那個時候,世界的所在方式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吧。我雖然大概見不到那個時候,但一定必須有人在外麵等待,進行著迎接。如果沒人傳達我們沒有忘記你們,對於所有的東西都在一直守護的話,那裏麵的人的悲哀,一定會變得無可測知,引來眾多的災禍吧。但如果沒有忘卻的話,取而代之會帶來奇跡也說不定。


    說完她從梯子爬下,隨即將梯子踢倒,很快收拾好行李就走遠了。她的所作所為太過於自然,少年都沒有問出口她要往哪裏而去。隻是,確定的是往西邊而去。


    而等她離去後,少年才終於意識到她的樣子跟繪裏麵的少女很像。


    那之後,直到今天為止都沒有和那個少女再次見麵。除了少年,也沒有其他人見過這個少女,而即使把遇見攀爬“牆壁”少女一事告訴大人,也沒有任何人相信。而在數年之後,少年自身,也開始覺得那是不是隻是一場夢。


    然而,在聽說龍的死亡的傳言之後,少年無數次回想的,是她說的,那隻龍不是生物那番話。


    大人們,說正因為龍要死了,所以步伐越來越慢,最後會接近於零吧。但按她所說的話,“龍”變得幾乎不動,不是死的征候,而是在漫長的歲月之後,漸漸抵達了目的地。而從停止動作的龍身會有古代人出現——播撒災禍,抑或是帶來奇跡。


    ◇◇◇


    被高層建築所包圍的車站轉盤正中,它就像突然出現的磐石一般出現在視線裏。高度,大概是公寓二層的程度。


    大幅改造路線的工程也剛剛完成,jr名古屋站的櫻街口周邊,不管是出租車和巴士的等車點,還是標識招牌等等,都披上一層新穎柔和的暖色調。這其中巨大的構造物被素樸的藍色帆布所遮蓋,其顏色都還無法確認。


    櫻街口的封鎖解除是從明天早上開始,出租車還有巴士還有私家車都還沒有停在這裏。然而轉盤處還是聚集了大量的人。等待著磐石被摘下帷幕的那一瞬間。


    按下開關的,是站在台上的家族協會的一員。


    伴隨著牽引機的機械聲,帆布被拉下,其透明的威容逐漸現出身姿。


    就如立起來的滑冰場一樣的純白。石英玻璃中以鐳射雕刻著文字,刻上了直到遙遠的未來也不會破損和削減仍然能夠閱讀的文字。


    “望123號的各位,歡迎回來。”首先是這一巨大的文字,其下,是對他/她們進行事情說明的文章。他/她們所乘坐的新幹線被卷入謎一樣的減速,乘客到達名古屋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千七百年以上的時間。與乘客有關的人士,甚至借助了國家的協力想將他/她們帶回原來的時間但都沒有實現。數件物品為了他/她們而被埋藏在了地下。


    而剩下的地方,則全寫著名字。是讚同留下這個巨碑的,與乘客有關的人的名字。為什麽不寫比較少的乘客的名字而寫留下這些信息的關係者的名字的理由其實也很簡單。


    如果刻上乘客的名字的話,那看上去,就與他/她們的慰靈碑無異了。


    當然,再怎麽文飾看上去就像個墓石,這是在建造之前就已經明白的事情。那麽,至少讓兩千七百年後的乘客看起來,這是他人的墓石吧。


    就在碑石的正下方,埋藏著大量的物資。隻是,跟碑石不一樣,由各個家族委托的物品,都是不能經曆兩千七百年的物品,將紀上高中二年級生全體的畢業證書和收納用的圓筒埋入,怎麽看都是還活著人們的自己滿足。


    儀式的登台人員不斷交替。除了我們學校的學生,那輛車上的乘客還有很多男女老少。登台者們所追憶的乘客的過去也是各種各樣。被望號卷入其中的,有進行金婚紀念旅行的老夫婦,找工作中的大學生,從同人活動歸來的漫畫家,等等等等,一一被登台者所傳達。


    我想起自己畢業典禮上的事情,眺望著聚集在這裏的人。


    然而,這和畢業典禮又有決定性的不同。


    首先,哭的人比例很少。這和場所遙遠,隻有關係人士的畢業典禮不一樣,看熱鬧的人很多吧。但是,最大的理由不在這裏。


    風向發生轉變,是在事故五年之後,我在長長的逡巡最後,決定了大學畢業之後出路的那一年。


    成為契機的,是在網上公開放映的連續劇。運用最新的cg技術,描繪了修學旅行搭乘的遊輪突然前往到未來的高中學生們的遭難故事。電視劇的編劇和導演,雖然在訪談中說是受到了以前漫畫以及海外科幻劇的影響,但即使小學生都可以看出這是以紀上高中的“事故”為發想原型的東西。但這和之前那些蹭熱點的不同基本上是比較好意的被認可了。有說是因為作品本身的質量壓過了那些批判。


    然而,要說真的話。


    我覺得是五年的歲月,已經將世間種種的感情磨損風化了。


    即使再怎麽有爭議,就如海灘上的沙子也總有窮盡的一天,往網站上投稿的“集團低速災害”類小說,就如疫病一樣激增。


    將因核戰爭而毀滅的世界文明再次建立。計劃去抵抗被機械支配的反烏托邦。為了避免在水棲生物為食物鏈頂點的世界裏被虐殺而拚命掙紮。統帥失去爭鬥心的未來人類建立國家挑起戰爭。在性的禁忌被破壞的世界體驗人體損壞和不道德的性行為。在聖人的倫理觀已經理所當然的世界中被當做異人遭受迫害。


    而且不僅是紀上高中,以作者本身的學校和同學為原型的作品也大量產出。對於思春期的青少年來說,再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將自己的周圍卷入其中的素材了吧。


    描述留在兩千七百年前戀人的別離。拯救一切的可以往來兩千七百年的不可思議的隧道。以隻和兩千七百年的論壇相連接的手機為發想的小說。在兩千七百年後的世界再一次坐入新幹線朝著更遠的未來行進。


    望123號外麵的人,以令人驚懼的速度,消費,消化著裏麵的人。


    而即使實體廢刊,變成潮流橫字標題的網絡雜誌的時候實態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作為這種媒體的記者活動的叔父,苦不堪言的如此說道。


    “會這樣早就知道了。畢竟有什麽架空戰記,大逃殺,異世界的前例就知道一定會這樣的。但是不先行一步就什麽都得不到。跟在後麵是不行的。永遠都晚了一步。”


    我對這樣抱怨的叔父,說實話是有點憎恨的。我在二十歲時失去父親成為我唯一血親的叔父,可以說比誰都要關心我,但是我,甚至有想要切斷這份關係的想法。


    但是我也比誰都知道,自己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和畢業典禮不一樣的,還有兩個地方。


    剃原不在現場。她對於這個儀式的參加隻用一通feel(文中沒有多做解釋,應為作者架空的通訊方式或平台,譯者注)就拒絕了。她要傳達的感情即使不用共感力僅通過文麵也足以表達。


    “不管誰說什麽,那就是個墓嘛。給還活著的人造墓的惡趣味我是沒辦法附和。”


    剃原,雖然也有在分配的時間膠囊裏放入物品,但已經成為職業摔跤手的她,現在應該在國外。


    必須由我自身上台發言這點,也和畢業典禮不同。


    站在麥克風前,我張開嘴。


    “我是私立紀上高中二年d班的,伏暮速希。請允許我作為私立紀上高中關係者的代表進行陳詞。”


    男女老少,眾多的視線朝這邊集中。


    在這之中,也有熟悉的麵孔,在人群之中瞥見二年d班的臉龐一瞬間讓我吃了一驚,可接著用icon(文中也未做過多解釋,應為作者架空的智能眼鏡裝置,譯者注)放大一看,才意識到不過因為是親屬所以會相像,此時不免有些沮喪。同學們那些事故當時尚小的弟弟妹妹,已經長成跟他/她們一樣的麵貌,讓人不得不正視歲月的流逝。


    心思雖為別的事情分神,但幸好icon將準備好的稿子現實在視野中的原因,也並沒有說錯說漏話。


    “那起事件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家裏熟睡。因為流感沒能去成修學旅行,最開始幾天還有點鬧脾氣。但看著line上大家發的照片和情報,漸漸覺得自己也參與到了修學旅行當中。都是得虧於班長播本櫻桑號召大家為了我盡可能多的把照片傳到line上。再次體驗到同學對我來說是無可取代的存在的那個時候,是怎麽也沒想到將要經曆和同學們的別離的。”


    而同學們,應該也是懷有同樣的想法。大家,對於自己的明天和未來,非常自然的訴說。若間駿君,到處給朋友安利半年後訪問日本的樂隊的曲子。大聲嚷著演出門票的發售就是今天了。


    同學們還看到了更在前方的未來。殿井千尋桑,小學的時候,親身經曆了東日本大震災的受災。英語演講的時候,她就用無比真誠的眼神說那個時候,自己就下定決心要在將來成為一個醫生救人性命,並為此而努力學習。


    我和檎穰天乃,從幼兒園的時候就認識了。她從小時候就開始誌向當個漫畫家。也有跟她一起去東京直接給編輯展示的事情。現在有專門負責的編輯了,距離她視線夢想也隻有一步之遙。我一直想就在近旁看著她實現自己的夢想。


    說道這裏,抹淚和拿出手絹的人已不時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就因為這滿是謊言的演說。


    怒意用了上來。不是對別人而是對我自己。


    即使可以騙會場裏的其他人,也沒法騙我自己。


    我是知道的。號召大家進行line投稿的,不是播本而是天乃。之所以會說是播本,是因為她家對於家族協會在財政方麵給予了很大的支持。這裏需要一些加強印象的橋段。以門票倒賣掙零花錢的若間駿,自己大概是不會去看演唱會的吧。隻是為了讓參加今天慈善節目的那個樂隊再次獲得注目,我在這裏必須要進行宣傳。殿井千尋夢想成為醫生的事情,我在事故一年後的新聞特輯中讀到她媽媽的證言之前是不知道的。之所以會提到殿井,是因為對於她翻看單詞本停下來的事情現在還在網上被挪揄一事,家族協會的不憫之意。


    一切都滿是謊言。天乃的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是。


    應該作為紀上高中的關係者代表留下來按照大人們的要求滔滔不絕的陳述滿是謊言的演講稿之間,我驀然發現自己也早已變成可以被叫做大人的年紀。心中,有什麽東西在翻湧滾動。


    如爆炸物一樣的,衝動。


    這就是炸彈,想把所有的真實一陳在前,這無法壓抑的想法。


    全部都給說出來。


    “我——”


    最終沒有負於強烈的欲望,是因為注意到了奇怪的事情。


    數人都凝視一點集中在icon上。還有不少人將手指靠近臉頰對著ringyou(文中沒有細說,應為作者架空的視頻共有裝置,譯者注)細語檢索著什麽。還有人在窸窸窣窣。而不僅是客人,家族協會中那些熟麵孔,以及出席的政治家都顯得不安分起來。其中,還有人抬頭看向天空。


    ……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有在聽我的話。


    騷動,一點點擴展,然後,有人叫了出來。


    “說是從美國來日本的飛機掉下來了!“低速化”了!”


    ——那之後,數小時的記憶,因為又喪失一人的震驚,被我吹飛湮滅。


    ◇◇◇


    ringyou畫麵上顯示的新聞發布會現場,除了日本人大批外國人記者也聚集在那裏。


    由來自禿頂的國土交通大臣那極為難以理解的說明,發布會開始了。


    “根據航空管製的記錄,八月十四日下午四點十五分左右,jna256航班的通信首先中斷。同日午後四點二十八分左右,在附近進行飛行的jar312航班,對管製發送了緊急聯絡。報告目視範圍十二點鍾方向,有著沒有顯示在雷達裏的機體從這一舉動看來,機體很有可能是靜止在空中的。四點三十二分又有追加報告。這個所說的在空中靜止的機體。據認就是256航班。四點三十五分以後,管製雖對256航班進行了多次聯係,但果然沒有對此進行回應。


    四點三十八分,312航班失去消息。接著,四點四十二分雷達上雖然出現反應,這似乎是先前失去聯絡的256航班。也就是256航班有消息的時候312航班的消息就斷絕了。四點四十四分,256航班對管製發送報告,六點鍾方向突然出現別的機體,想要避免接觸但是失敗,失去油壓係統陷入無法控製之中。失去控製的256航班雖然嚐試反推力係統還是墜落在太平洋上。推定時刻是四點五十分。而關於312航班,根據其他飛機的目擊情報來看現在似乎還在空中靜止。”


    256和312在說明中來來回回的出現,讓人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記者大概也是這樣的表情吧,大臣一邊擦汗繼續說道。


    “那個,以颶風來比喻的話可能比較容易理解。首先256航班在突然發生的颶風中消息斷絕,本來以為已經順利脫出颶風,又在出口處遭遇312航班,沒辦法回避而墜落下去。另一方麵的312航班,現在還在颶風中掙紮,完全沒有前進。問題是,這跟颶風這一既知的現象完全不同一點。”


    明明說了要用簡單易懂的語言,卻一直在真實旁邊打轉,於是那沒有說出口的簡單易懂的語言,由舉手被指名的記者代為說出。


    “也就是說,256航班——一度“低速化”了。看起來就像靜止在空中一樣。之後雖然因為某種理由逃脫“低速化”,卻因為遇到接近的312航班,極力避免衝突卻失敗,最後256航班墜落了。現在312航班在空中靜止,不對,應該說是在“低速化”之中對吧?”


    ““低速化”指的是什麽我還無法把握,所以無法回答你。”


    畫麵切換映現出的,是在空中被定身一樣的飛機的情形。


    我撫摸ringyou中止視頻,然後抬起頭。


    高速巴士停了下來。並不是到達了目的地。而是在服務區的第四次停車。為了去東京公寓二乘坐的高速巴士,走在因為堵塞幾乎失去功能的高速路上,數次更換司機,數次進入休息。


    這是幾乎五十年未有的大規模飛機事故,而即使事故過去三個月,日本還是一片恐慌之中。畢竟接著新幹線連飛機都被烙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卷入不知名的災害之中的交通工具額印象。不止是國內線,和日本往來的國際線的乘客也大量減少。日本當中數條輪船線路由此複活。從國家得到特別保障金的jr東海。雖然正在趕工建設磁懸浮線路的樣子,但就在運行開始前又有傳言說很快磁懸浮也會遭遇這一現象。


    巴士所靠近的服務區雖然人流湧動,但隻放著長期食品的商品棚看的著實有些可憐。


    罐裝飲料本來就根據國際法被征收了環境稅,這次在運輸費的高漲中遭受巨大打擊,幾乎滅絕。沒法長時間保持的紙質包裝也消失了。曆史就像返回去數十年前一樣,飲料的貨架上全都是罐頭。然而,自動販賣機的商品供給也出現了狀況,什麽都不買的也感覺挺危險的。沒辦法之下抱著防災用品樣相的罐裝水在收銀台排起了頭。雖然隊伍很長,但反正因為交通規製的原因休息延長到了三十分鍾,我已經半是一種放棄的心態。


    “那個,請問是伏暮速希桑嗎?”


    這個時候,從後麵傳來的聲音,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鷺森君?”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遭遇到了幽靈,但仔細看上去是d班的鷺森翔太的弟弟,蓮二。以前,那個在望號旁邊照顧母親的中學生,已經比哥哥更加年長,比哥哥個子更高了。


    “我就坐在你後麵兩排。本來隻是想試著喊一聲的,沒想到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說著低下頭,而我也“好久不見了。”進行回禮。他手裏的,是同一個製造商的罐裝水。接著,他有些猶豫的說道。


    “雖然有些失禮,難道您有認識的人在飛機上嗎?”


    看來是我放的數月前的視頻,被他從後座上看到了。


    “……是我叔父。望號停止的時候,他開車把我帶到了現場。”


    我的叔父桑,逢阪勝的名字,記載在了墜落至太平洋乘員乘客全員死亡的256航班的乘客名單上。他是從美國取材歸來。沒有親人的他的財產,就由我繼承——叔父的死,讓我最終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而對新幹線的事故最先進行報道的叔父桑,成為下一個事故的犧牲,要說純粹是偶然也太不可思議了。


    “請節哀。你們關係一定很親密吧。”


    “誒,但是,一定要說的話,叔父桑說是對我親切,不若說是更對那個望號的事情抱持關心。”


    為了不要太過於深刻,稍稍把語調放輕,可自己也覺得這樣有點低聲下氣。


    “——我母親,也是一樣。”


    他回應的語言,讓人感覺有些沉重。


    “我哥哥還正常活著的時候,母親並沒有說隻管哪一個。但哥哥被關進望號裏之後,母親就隻管哥哥,不管我了。本來是二人份的上學費用,也全部耗在那個地方。當然了,現在也是。”


    我想起了訪問那輛車的時候所見到的光景。玻璃這麵和那麵有著長相一樣的兄弟,但是坐在椅子上的母親,隻對玻璃那麵,緩慢度過時間的那一人投以視線,溫柔相對。


    “……我理解你說的.”


    “對不起。伏暮色應該也不好過,不知不覺就說到自己的事情了。”


    他道歉一般撓著頭,表情緩和下來。


    “像這樣和伏暮桑直接說話太好了。實際上我本來就想找家族協會的人談談,剛才正在進行聯係。”


    聽到這話,我馬上搶著進行回答。


    “很抱歉。如果是典禮或者是慈善節目什麽的,我已經沒有參加的力氣了。現在的工作,我晚上也很忙。”


    自己現在所希望的工作,超級繁忙當然也是事實,但自己之前演說的時候出現了那種事故,也真是太過於不吉利。


    “不不,不是這種請求。”


    像是對周圍忌憚一樣,他拿著罐子,手放在嘴邊說。


    “是關於救出被囚禁的望號乘客的辦法。”


    剛才為止沒有進入意識的,收銀台讀取條形碼的電子聲,店員說下一位的聲音,客人們爭執的聲音,突然之間都進入了耳朵,這句話就是如此具有衝擊力,讓意識瞬間遠去。


    “救出?望號的乘客嗎?”


    我像個白癡一樣,大開著嘴巴。


    “想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望123號家族協會的成員。本來,在網上是有人說這種可能性的,但畢竟沒有一個事例最終隻是紙上談兵。而因為旁證出現的原因,確律也上升了。”


    “旁證……是什麽?”


    “就是那個飛機事故。”


    他不顧噤聲的我,以略帶興奮的語言繼續道。


    “根據報道,跟最初低速化的256航班相比,312航班設定了稍微快一點的速度。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的256航班,當遭遇到更快移動的目標出現時。詛咒就被解除了。解除的時候因為接觸到312航班不幸的墜落下去,這隻是單純的偶然。總之,如果讓更快速度的誘餌走行的話,低速化現象就有可能轉移到這個誘餌上。”


    最開始麵對這麽一大段腦子就如凍結了一樣,但隻是一瞬間,這些話深深印入了心裏,似是對我的遲鈍有些生氣,他拿起我的罐頭說道。


    “還不明白嗎?就是在望123號旁邊的線路上,放一台比當時望123號時速290公裏更快速度的另一台新幹線。”


    他把手上兩個瓶子比作車輛來回穿行。


    “……但我記得,nasa已經進行過這樣的實驗不是嗎?”


    “那是隻有司機沒有乘客的實驗用車輛。”


    “有什麽不同嗎?”


    我感覺到口渴,現在就想把瓶子搶回來打開蓋子喝水。


    “如果說隻是單純高速移動的物體就會被“那個”所捕捉,那世界上的隱形戰機都要中招了。不管是新幹線還是飛機,多人所搭乘的交通工具會成為目標,是因為它們都符合生命查知係統不是嗎?所以了,成為誘餌的新幹線,也應該讓其裝滿乘客。”


    “不過隻有兩個例子而已,就這樣下結論是不是太粗暴了?”


    “我們沒有時間再去等第三個例子出現了。”


    自嘲一樣說著的他的眼睛下麵,我才注意到有著濃厚的眼袋。


    讓滿載乘客的新幹線車輛,走行在低速化後的望號的旁邊。


    我在頭腦中檢討這樣的可能性,繼而搖了搖頭。


    “根據你所說的實驗生出的結果,我想就隻有三個。第一,推論完全錯了,新的新幹線沒有囚禁於時間沒有任何事的通過了。簡單說就是失敗。這個嘛,也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而已也沒有什麽。”


    當然,有損失的話肯定不是件好事,隻是說跟其他的可能性相比的話要好得多。


    “第二。望123號還是被囚禁於時間,接著的新幹線說行啊,我來陪你吧,456號也被囚禁於時間,成為同樣的低速新幹線。這樣不僅沒有解決事態受害者還成倍的增加了,簡直是最慘烈的失敗。而第三個,新的新幹線得以剝除時間的網,123號複歸到通常的時間,這是最大的成功。但如果是這種結果的話還是有問題。致命的問題。”


    自己不知何時握起的手中,注滿了強烈的力量。


    “即使是成功的場合,新的乘客也會被囚禁於時間之中的對吧?那讓誰坐上去呢。你想說死刑犯嗎——”


    “從我們之中募集456號的搭乘者。”


    一下遮住了我要說的話,那熠熠發光的瞳孔,讓我有些惶恐。


    “伏暮桑說的第一種情況,什麽都不發生計劃就失敗了。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雖然因為出發時刻和速度的原因多少會產生一些偏差,但我們也能夠抵達和他/她們幾乎一樣的未來。未來的話低速化現象的解明和視線也許都能夠實現。如果是第三種情況的話,確實我們會被囚禁於時間,但為了解救4556號也許會讓789號進行走行。即使沒有,也能夠救出現在被關在那個新幹線裏對於我們重要的人。像我哥哥那樣,應該生活在現在的人。”


    喧嘩似乎遠去。因為覺得眼前的人突然瘋了一樣。他被自己的兄長,或許是囚禁於兄長的母親所囚禁。他誇耀的如此總結。


    “將八百四十名犧牲者送出,再將八百四十名帶回來。如果是等價交換的話,這不是很公正的買賣嗎?這就是我們的計劃。”


    他/她們把本不應該放在天平上稱量之物,放在了天平上。


    “真的希望伏暮桑也能做到這個新幹線上來。如果你這樣立場的人也誌願搭乘的話,一定會呼籲到更多的人參加的。”


    這個時候,突然在我腦海中浮起的,是之前的“同學”。如果聽聞這個計劃,身為妹控的她一定會很欣喜的就去獻身吧。我意識到,不管眼前的人想要做什麽我都必須製止他。


    “……就跟關在望號裏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一樣,留在外麵的人也有他/她們各自的人生。對於要去犧牲這些的活動恕我無法讚同。”


    他用往實驗用老鼠注射針劑一樣的眼光,死死的盯著我。


    “也就是說,那輛車裏沒有伏暮桑即使想要犧牲自己的人生也要尋回的人嗎?”


    “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對抱有些微希望的人進行這樣的提案,無異於勸說重病的患者服用會有重大副作用而未經認可的藥物一樣。”


    一邊說,我也意識到我不可能說動他的。他的表情已經到了冰點。


    “嘛,如果你不參加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也不是說我們這裏就沒有領袖人物了,而且那個人也說了沒必要非把伏暮桑拉進來。”


    挑釁一樣的說法讓我一下子來勁了,語言也粗暴起來。


    “那個人?”


    恩,他微笑的說道。


    “就是這個計劃的發起人——你的朋友,剃原叉莉。”


    ◇◇◇


    龍死去的時候,災難會發生。被神所封印的所有古老的災厄都將被喚醒,草木被吹散,大地被裹挾,夜之帷帳將吞噬所有的生命。


    瞳占師說從龍奇異的變色的瞳孔受到如此宣托的那個晚上,在族長的帳篷中進行了漫長的議論。而在黎明迫近的時候,族長下達了決斷。


    作為守龍人的角色已然終結。我們必須與龍告別,以我們自身開辟應該前進的道路。


    神鐵奏響,朝霞之中,他/她們開始進行準備。


    折疊帳篷,整理好皮製食器,將食量塞進布袋中,催促著幼子。


    為了盡早的移動——不,是為了逃亡。


    一直相信是因為龍的加護自己才被守護至今的他/她們,自然不可能將龍的將死之兆視為平常。


    應該朝向的方向也已經決定。沿著至今和龍到達的路途折返。


    向東。向著東方。


    盡可能的遠離,龍大概會斷氣的地方。


    一族之中,也有對瞳占師的宣托和族長的決斷表示懷疑的人。然而反對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證明災厄即將到來一樣,天空突然陰翳,落雷降下。


    如此惡劣的天氣下向著東方行走的行為實是愚行,但對於迄今為止隻是不斷向西行進的他/她們來說,是不可能知道這一點的。很快在傾盆大雨之下身體冰冷,周身顫抖,而就像不服輸一般,他/她們如咒文一般吟唱起來。


    龍死去的時候,災難會發生。


    必須去逃離,向著東邊。


    風雨中的行軍。


    而到現在還沒有人意識到有人已經從隊列中悄悄的脫離了。


    不在的,是那個少年,是那個憧憬於繪中的少女,那個被能識別古代語言的少女授予了禁忌知識的少年。


    與逃出去眾人心裏所完全不一樣的真實,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裏。


    古代人所製造的道具,花費漫長的時光將要抵達目的地。乘入其中的人,將要終結這長長又長長的旅程,抵達他/她們的目的地。


    而必須有人,見證這一切。


    以傳說中歌頌的英雄的心情,少年的腳步,在雨中甚至變得輕盈。


    然而,周圍很快圍被霧氣所包圍。回過神來的時候,四方已經被乳白一樣白霧的牆壁所遮蔽,本來遠觀也可眺望到的龍那碩大的身姿此時也不見蹤影。


    少年,在濃霧中摸索前行。


    ◇◇◇


    “啊,是家族協會的成員吧。等待室在裏麵的台階向上兩階右手邊。”


    “謝謝,您辛苦了。”


    麵對數次遇到的警備員,都隻是用icon使個眼神打招呼,我行進在迷宮一般的電視台大樓內。靠著家族協會的武桑給我配備的準入通行證,應該是可以為我營造出出演者家族的身份。這和偽裝身份,潛入無關人員禁止入內區域的某人有點像啊,想到這裏,我搖了搖頭。


    為了避免和絡繹不絕往來的人目光接觸,但又不會太過引人注目,我用程度適當的俊足,走在純白的走廊上。貼在牆上的節目宣傳海報上,還混雜著“低速化災難”類型小說的電視劇版這種東西。


    關於誘餌計劃,家族協會通過電視和網絡已經開始宣傳。從武桑那裏聽說今天的節目錄製剃原也會出演後,我就一個人闖進來了。


    飛機事故之後,就和剃原沒再有聯絡了。而聽到那個計劃匆忙聯係她的時候,不僅feel沒有回應,這才吃驚的發現所有的社交賬號都給關了。


    太過焦躁之下的我弄錯了該上的台階,然後跟著icon的指示總算是返回到正確的路徑,這才終於是抵達到了目的地。


    “等候室 望123號家族協會 剃原叉莉小姐”


    在門前我深呼吸一口。對方已經做出了種種覺悟,而且我沒有自信讓橫衝直撞的她回心轉意。但是,麵對天乃之後她也可能會成為低速世界居民的事態,我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我總算是下定決心敲了門。沒有回應之下,就在我擰開門把之時,撞見了她。


    就如猛獸的鬢毛一樣的金發。正準備打開門的剃原就站在對麵。


    “來幹什麽?”


    隨著銳利的視線一起投過來這邊的,不隻是單純的拒絕。就像是將點燃導火索的炸彈趕在最後關頭撲滅一樣,讓人恐懼而又沉重的一句話。下意識往後退的我又總算被理智拉了回來,而準備好的開場白也完全想不起來了。


    “那個,我是想說跟著那個破滅的計劃的話,實在太危險,看能不能說服你來著。”


    啊,從這不屑一顧的聲音,我已經確信她所壓抑的感情,就是憤怒。但是,我不知道理由。隻是察覺到冷汗浮現在額頭上。


    “就為了這種無聊的事,你還真好意思讓我看到你這張傻臉。”


    和剃原認識了已有八年,但如此激昂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八年構築的關係,不說是一筆勾銷,這簡直一下子掉到負值的怒氣。


    “為,為什麽生氣?”


    所以了即使傻我也隻能問道。


    “我從你死去的叔父那兒聽到了,很多很多。”


    這一句話,就讓我全身汗毛倒立,血氣翻滾的感覺。


    “我之前一直都這麽想。你是喜歡天乃的直到現在也是。你雖然對那個新幹線覺得無能為力,但因為還想著怎麽把天乃救出來,所以我一直把你當同誌來的。”


    啊,這個-可不太妙。腿僵住了,腳底像是粘在了地麵上一樣。


    身子一動,不能動。


    “哈哈,誇得也夠了。隻是我好像犯了個大錯。”


    我脖子一下子被抓了起來。剃原一邊說出暴怒的話語,一邊臉上浮現出跟她不相稱的冷笑。


    “實際上你不希望天乃回來對吧?一邊說著希望自己白骨之後天乃回來,但想的是讓她一直在新幹線上就好,根本就不想撥動那列車輛的時針對吧?”


    臉被啪的一下。


    當然沒有真被打,隻是讓人產生如此錯覺一般的強烈的語言。


    “你這實在也說得太過分了吧。”


    感到快要窒息之下,我拚命組織出語言。


    我的話,大概根本不管用吧,她用右手將我拎起的同時,左手從兜裏掏出手機,熟練的操作,然後,摁到我的臉上。


    “——那,這又是什麽。”


    手機畫麵上,文章的開頭部分,飛躍進我的眼簾。


    白鱗之龍,向死而去。


    冬之終焉,神鐵草開始散播赤銅花其時,這樣的傳言在一族之間開始流傳之時,少年開始是不怎麽相信,也不願意相信的。


    我領悟到,叔父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給了她。


    這是小說。


    是我,伏暮速希所寫的故事。在遙遠的未來,那列新幹線已經被叫做龍的故事。霧氣中主人公茫然失措停了下來,還沒有完成的故事。


    “要是沒有關係的人寫了也就罷了,因為它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但這可是你寫的,目標就是出版。作為事故的幸存者寫出這種東西肯定會引起話題大賣的,那個大叔就是這麽給你灌輸的吧。好多年前就匿名把開頭部分傳到小說投稿網站上去了吧?一起去看新幹線的時候,畢業典禮之後的晚上,你都一直想著怎麽用留在兩千七百年之後世界的天乃作為材料,創作博人眼淚的故事掙大錢的吧?要是我說的不對你就給我說啊!”


    手機發出聲音落在地上。


    剃原的臉染上憤怒,指責我的聲音如混入殺意一般低沉,即便如此,她的眼皮下,還有淚光。


    被搖晃之下,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漂浮在空中一樣。淩亂的呼吸中總算是開口說道。


    “我是想如,如果自己寫下想象未來天乃的故事,而這個故事萬一留存到兩千七百年後的未來的話,多少,也會成為我們互相的救贖吧。”


    拎著領子的手稍稍放緩。正因為如此,我繼續道。


    “——叔父桑曾經跟我說,如果有人指出你‘欠缺思慮’,就用剛才這番話回答它。我也一直是用同樣的理由去說服自己的。但這果然不是我真正所想的。”


    剃原的手上再次用力,我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但是必須說下去。


    為了總有一天被人知道時的借口,解釋的語言我這裏應有盡有。但,正因為麵對的是剃原,我必須一五一十的告訴給她。正因為是天乃的姐姐,正因為是共同度過那段歲月的人。


    “我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麵目,去跟天乃相見了。”


    這番話,迄今為止我對誰都沒有說過。


    不僅是叔父桑,對家族協會的人也是,對剃原也是,對天乃也是。


    我慢慢地,慢慢的編織出混雜著震動和眼淚的話語。


    “中學為止,還很單純。小學的時候,最開始提出要當漫畫家的,不是天乃而是我。想的是我寫故事,天乃畫漫畫,目標是投稿得獎,兩人都成為漫畫家。就這樣我對天乃單相思起來,還想著在哪裏告白就好了。但兩個人去東京之後,一切都變了。”


    兩人都滿懷著期待,第一次登上新幹線那天。


    “不管去哪裏的出版社,都被說繪畫方麵是有才能的,故事講得就不怎麽樣了。當然也有說的不這麽直接的出版社,但編輯看我們的眼神,都感覺在說我是天乃的累贅一樣。天乃倒是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我卻知道了自己是沒有才能的。那之後也是,天乃不斷畫漫畫,在好幾個出版社都有了擔當,電話商談也成了常事。而我的作用則逐漸減少,到最後隻是說一些想法而已。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對青梅竹馬單相思呢,還是嫉妒呢,總之已經都分不清了。”


    和叔父桑去看新幹線的路上,他問我班上有沒有喜歡的人,我說“有吧(原文用的過去式,這是文中伏筆之一,前文的上下文之下,即使用過去式也不會特別注意,譯者注)”。這也是說,至少在過去這是百分之百的真實。


    “然後會想說起來一直喜歡天乃,其實是不是隻是她的才能有利於實現自己的夢想才會這麽覺得,自己是不是一個十足的人渣。和天乃麵對麵,跟她的line回信都變得害怕起來。但因為還跟之前一樣,還保持著之前一樣的距離,感覺整個人都要發狂起來。明明隻是單相思,還有時會想會不會去了東京和哪個男的粘在一起,兩個人幸福的生活,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實現自己的夢想。天乃則完全沒有意識到我變成了這種樣子,完全以之前的方式待我。連編輯勸說要別人的原作都拒絕了,還說修學旅行的自由時間還會去出版社自薦的,讓我也一起去。我本來是不行的,隻要一想到再坐新幹線就要吐出來一樣。但又拒絕不掉——於是在啟程前一天謊稱自己得了流感,在家休息。”


    我和天乃以及同學們命運分叉的契機,不是什麽偶然。


    我害怕在身旁看到天乃實現夢想的瞬間。我害怕自己的嫉妒和陰暗的想法,超過了對青梅竹馬的戀意。


    “害怕天乃帶著結果回來,就期盼著再也見不到麵。所以在新幹線停下的時候,甚至會想是不是自己胡來的願望被惡魔聽去了。”


    叔父桑不知道我對天乃的嫉妒。滿以為我對天乃單相思,無法告白之下就相隔兩千七百年,滿以為我隨便想象的悲戀故事是真的,所以才讓我去寫小說,讓我振作起來,最後才是去想到了出版的目的。


    “所以,最開始被叔父桑教唆著寫,也是覺得以未來的登場人物視點的話,我能夠麵對天乃。如果不能真正的麵對的話,那種不希望她回來的心情。怕是不會從我的心裏消失。所以我現在明白,這個的書寫,一定也是為了我的精神安定,根本跟想念天乃無關。”


    即便如此,書寫兩千七百年間望號的不回歸實在太過不吉利,我最開始向叔父桑提議是書寫跟預測相反望號五年後就回來的故事。


    麵對我的提議,叔父桑先是怔住,繼而笑著說道。


    ——五年之後十年之後再會的故事不可能大賣的。被轉移至兩千七百年之後的未來,生離死別,再也不會見麵,這才是會讓全美哭泣的故事。速希。我勸你還是多讀點書。


    我對這樣的叔父桑雖然進行了抵抗,但最後還是妥協了。更應該說,以近未來為舞台的話,我是一行也寫不下去。而以遠未來為舞台總算能夠動筆的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書寫哪怕留有一絲自己痕跡時代的事情。


    整理遺品,進入叔父桑的公寓的時候我知道了。叔父桑的屋子裏都是書,書架上放不下的就到處堆在地上。醒目的地方堆積的,是關於時間的小說。叔父桑,想讓我也寫出那些曾經讓他感動的故事,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意識到了。


    突然之間被放開的我,重重摔在了地上。


    “……還挺會唬人。但別覺得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別人就會全盤接受。真讓人惡心。離我遠點。”


    剃原的聲音,已經稍稍平靜了一點。


    抬頭向上看到的她的瞳孔裏,已經沒有眼淚。宿於其中的,連憤怒都甚至不是。當然,憤怒現在應該還在濃烈的發酵。


    但她向我投過來的,是憐憫的目光。


    “你知道你叔父桑對我說什麽嗎?他說因為速希寫不下去了,所以請求我幫忙。說寫我和速希黏在一起留下子孫,子孫再在兩千七百年後和檎穰桑見麵的話整個故事就非常圓滿了,因此請求允許我在故事中登場。”


    我感到自己的臉頰唰的熱了,由於對叔父桑的憤怒,和羞恥。


    “抱歉,我不知道這些——”


    “不用道歉。那個大叔我是拒絕趕走了,再說,至少他是有幫忙想取回望號的方法。提議用載客的誘餌讓列車複原就是飛機事故前的那個大叔。你沒有什麽道歉的資格。”


    最後的話,貫穿我的心髒。我幾乎要吐血出來。


    “我會救出天乃的。你就在你虛構的兩千七百年後的未來永遠玩人偶遊戲去吧。我不接受這樣的未來。”


    剃原轉過身子,狠狠的關上了門。


    我以死人一樣的腳步,浪蕩在走廊之上,數次都差點撞到別人。麵對基於擔心和懷疑而上前詢問的警備員,說出沒事的已經是我最大程度的努力,而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對著廁所的馬桶吐了起來。但想到真正想吐的,應該是知道我有在寫小說之時的剃原,那種丟臉讓我嗚咽起來。以一種感覺自己要死了一樣的心情抬起頭,就看到了貼在牆上電視劇宣傳海報的人物。“戀人間的想念可以持續千年嗎?被時間阻隔兩人的,千年號泣時間旅行愛情故事《一千年特急》“這樣的標語躍然眼上,我又一次吐了出來。


    結果,剃原充滿決意的語言,作為預言犯了兩個錯誤。


    我沒有能夠繼續書寫那個故事。


    因為剃原,沒有能夠救出天乃。


    ◇◇◇


    以超過時速三百公裏的速度,東海道新幹線希望82號,從低速化的望123號旁邊經過,是望號低速化事故之後九年又三個月的事情。


    假如,“讓比123號更多的人乘入,比123號更快的速度在旁邊行駛”的計劃,能夠在事故發生兩年之內立案的話,那麽或許就能在遭遇到未知的災難這一異樣的氛圍中,和之前nasa的實驗一樣被施行也未可知。


    然而一切都變了。隨著為數不少的成員的退出組織力低下的家族協會再也無法擁有之前那種的那種政治影響力和資金。


    遊說活動全都無疾而終。數年之前還在盡力爭取國家賠償的家族協會出身的議員們,總是會會進行討論的但沒有任何實際行動。實行計劃有可能第二輛車也低速化的風險,對於政治家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沒有政府首肯的話,jr對此事也無法點頭。


    首謀者,是a班的杉浦有裏的父親,c班遠藤聰的父親和哥哥,d班鷺森翔太的弟弟·蓮二,d班根來葵的家庭教師,搭乘和修學旅行不同望號的公司職員的妻子五人,以及家族協會的其它七人進行協助。


    他/她們所看準的,是jr的不斷努力和現身。jr想著在新橫濱·名古屋之間的安全確保的場合之下,為了隨時能夠重啟新幹線的運行,一直都在保全著線路和道岔。引起事件的人終於是注意到了——即使沒有下達許可,在望號所停的下行線旁邊的上行線,讓新幹線走行也是可能的。


    而選擇除夕晚上的車次,是因為這是在乘客激減的現在仍然混雜的車輛。潛入載著九百四十一名乘客從大阪前往名古屋希望82號的他/她們,不僅使用電波妨礙裝置阻絕了乘客和外部的聯絡手段,還用釘槍威脅乘務員侵入駕駛室,用刀頂著司機下達命令。


    “用三百公裏時速開向東京!”


    要說滑稽也真是滑稽的威脅,如果他/她們十年前想要以時速三百公裏去東京的話,隻要買張票坐在位置上就可以了。隻是十年間,要實現這個的方法,除了劫持新幹線之外再沒有其他。


    由勤勉的ir社員恭敬維護的線路,對於犯罪之人也溫柔的歡迎。車輛順利的突破名古屋站,很快進入了靜岡縣。


    據說望號出現在視野裏的時候,占領駕駛室的成員中爆發出歡呼。他/她們懷抱著期待,等待著望號和希望號擦身而過的瞬間。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個現象並沒有憑附或者移動至作為誘餌的“希望號”上。


    在新橫濱站等待的催淚彈和特警突入其中,恐怖分子們雖然被逮捕,但還叫囂著要改變條件再次進行實驗。


    經過新幹線劫持事件,國家也終於開始行動起來。當然不可能發出正式實驗的許可,而是判斷認為望號旁邊這條上行線路的存在,會成為一些無謀犯罪的誘因。而對於迂回路即將完成的jr來說,這種判斷就是雪中送炭。


    根據行政強製執行,東海道新幹線的新橫濱——名古屋間的上行路線被剝奪,決定成為鋪裝道路。以望123號千年紀念大道這一完全沒有命名感的通過公募確定的名字命名的步道。


    國家側的決斷還不僅於此。對於使用誘餌幹涉望號這一計劃的主導成員,不管是對於劫持新幹線事先知不知道,全部都一網打盡。而這份名單上麵,當然有著提案者的名字。


    第一次見麵的那天,我滿以為有著多次被警察訓導經曆的剃原叉莉,雖然有過多次禁足,但實際上人生中一次也沒被訓導過。她是比傳聞中更加認真的在生活。


    ——然而,她的履曆中有了汙點。


    由於違反阻止犯罪對策法而帶來的,連坐式的逮捕。


    而對於我所申請的會麵,剃原並沒有同意。


    ◇◇◇


    “老師,明天見。”


    放學後,一直留到最後自習的女學生,在過來巡視的我的催促下收拾好東西,有禮貌的低頭對我告別。她的校服是白色和深藍,是從日本有名的藍白校服轉變而來。


    “啊,明天見。”


    目送著她的背影,我就一個人,留在夕陽繾綣照入的教室裏。


    和2年d班使用的是同一個教室。


    作為教師回到母校——下這個決斷的大學時代,是想和過去麵對而做的選擇。但是現在,更有一種是對過去的留戀而做的選擇的感覺。同學都不在,隻剩下我一個。暖風下微微搖曳的窗簾,在白色的布料上盡展歲月的暗沉。高中之後明明有長個子,但我現在所看到的教室,卻比那個時候還要廣闊寂寥。整齊的坐席,現在不到二十個。


    從大城市來的孩子減少了。對於公共交通設施不信任的擴大化以及高速公路的機能低下,長距離移動已經變成一件所忌避的事情,交通費也一通亂漲之下,從出生的故鄉移動去生活的人大量減少。必須用自行車或者徒步之外的交通工具進行上下班和上學的行為,已經變得非常稀少。


    磁懸浮的建設成為緊縮派政治家的狙擊目標由此中斷。由於運輸費的高騰,跨越都道府縣的食品全部漲價,當地生產,當地消化成為一種迫不得已的趨勢。眾多的魚類和蔬菜,在生產地以外都無法再吃到。直播和活動的會場難以組織人群改為vr代替。即使通過網絡和遠方的人認識,也很難得見麵。亞馬遜從日本國內的配送事業撤退。“一期一會”成為流行語。


    我在寫兩千七百年後的時候,雖然設定是除了新幹線以外所有的交通手段都喪失的世界,但現在也知道了,隻是單純的不安,隻是那種單純害怕會被卷入無法提防的災害的恐怖,也會慢慢的改變整個世界。


    我用黑板擦擦掉黑板上的筆跡。


    文化節上d班開張了異文化茶店,而被任命進行裝飾的天乃,將自己投稿的漫畫裏登場的,由我命名的貓,用多色粉筆大大的畫出,也是在這個黑板上。


    修學旅行決定了組別的日子,我想著萬一去不了修學旅行,要跟同組的寺浦,文山,還有浮舟怎麽道歉啊,當時作為值日生一邊擦著黑板一邊苦惱,也是這麵黑板。


    和剃原隻有兩人接受授課之後,值日生每隔一天就會輪到自己的教室裏,她為了讓我能夠拿到駕駛執照,每到休息時間就會寫一些道路標識教給我,那也是在這個黑板上。


    天乃也是,其他的同學也是,連剃原,都到了離我遙遠的地方去了。


    心胸欲要裂開,但是沒有要哭。要哭的話,這樣的機會本來有太多太多。但比起為天乃而哭,要去壓抑自己的感情糾葛已經耗盡心力,之前哭也隻有在被剃原質問的時候而已。就像說我現在沒有道歉的資格一樣,我也沒有為了天乃而哭的資格。


    隻是,稍稍抬頭望天。盯著黑板上懸掛時鍾秒針一成不變的前進。


    “啊,伏暮老師。”


    輕柔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圖書館教員的堀雙葉老師,在走廊向我打招呼。


    我擦擦眼角,整理好自己剛才的醜態,走了過去。


    “是關於老師您之前寄贈的圖書。”


    我將叔父桑藏書的一部分,捐贈給了母校的圖書室。雖然本來是沒辦法扔書和賣書的性格,但由跟剃原絕緣那件事以來,放在手邊又覺得麻煩不好處理。


    “有什麽問題嗎?我記得應該沒有保存狀態不好的東西吧。”


    “不不,實際上是有書裏夾著便條。便條本來想扔的,但還是怕萬一先跟你確認一下。請問現在有時間可以來圖書室一趟嗎?”


    “勞煩您專門過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堀老師,也是我同學的妹妹。關進新幹線裏的堀彩花,和旁邊坐著的寺浦健太郎,雖然是同學之中公認的一對,但在事故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雙方父母,都住在臨時住宅中關係很差,經常在家族協會引起矛盾。


    然而,堀老師卻沒參加家族協會一個人生活過著自己的人生,而且,利用乘客家族捐贈而來的大量圖書,構建了令人驚歎而充實的圖書室。恐怕,這也是對於那個事故非消極的直麵方式一種吧。


    到達圖書室的我,在櫃台拿到了那本書。是很久之前,堆積在叔父桑副駕駛上的一冊。標題是《時間機器的製作方法》。


    最開始是想直接在圖書館的公共空間確認的,想了一下,還是找了書架的隱蔽處打開書。考慮到是叔父桑的事情,也許有什麽不好的企圖也說不定。


    夾在其中的,是折疊的活頁紙。上麵的文字,雖然確實是叔父桑的筆跡,但不是那種別有企圖跟你套近乎的親切的語調,而是非常簡潔的筆記體。


    這其實不是低速化現象而是來自別的文明的幹涉?抑或是攻擊?


    高速移動的交通設施,對於文明維持是必須的。這樣的低速化對於破壞文明來說是有用的-


    >以高速物體的存在來判別文明的有無,進行幹涉?


    *即使是自然現象,水流,空氣的流動等,高速移動的物體是存在的,要如何判別呢


    讓大量乘客乘入的高速移動物體?-


    >不可。123號以前也有無數搭載大量乘員的車輛。


    我驚愕了。叔父桑花費一頁活頁紙寫下的不是隻要讓眾多人搭乘就可以的結論,在這個時間點就已經想到了。在飛機事故,出現第二例之前。如果叔父桑還活著的話,不知道還能不能聽到這之後的討論——一邊這樣想,下意識的將這頁紙翻過來,這裏,還有著“後續”。


    隻屬於那時的特殊性(誘發現象的因素?)


    x 修學旅行學生的達成


    x 搭乘者數量?手機·社交軟件的內部相互通信-


    > 高速移動物體內,與移動無關係發生的,相互之間大量數據通信


    “您怎麽了,伏暮老師?”


    堀老師跑過來,是在我後退的時候手肘撞到背後書架的書,落下來好幾本的時候。


    “抱,抱歉,我馬上收拾。”


    我用手製止住擔心我的堀老師,把掉落的書撿起來,放回書架。即使在這個過程中,腦子還是在咕嚕咕嚕轉著。


    如果隻是大量的數據通信的話,不管是新幹線還是飛機因為運行的原因每天都會進行。但乘客如果在內部間進行與其無關的大量畫像和文字的傳送的話,如果這種過剩就被視為文明的證明的話。


    叔父桑的假說如果是正確的話,將那輛新幹線招至低速的就是大量的數據紛飛的社交軟件的對話,對這一行為有決定性影響的,就是天乃的提案下大家為了未出席的我大量上傳圖像和文字,而這又是因為天乃對說是因為感冒不能出席的我的好心,而我之所以會撒謊,則是因為嫉妒天乃。


    ——那起事故,是因為我對天乃的嫉妒,所引起的,是因為我盼望再不和天乃假麵,所發生的。


    這份過重的苦痛,幾乎讓我現在無法接受。


    拚命壓抑身體的震動,我一邊整理呼吸,一邊翻看著夾著活頁紙的書,接著就有什麽滑到額地上。原來還有夾的其它紙啊。我用停不下來顫抖的手撿起的,卻不是活頁紙的筆記,而是郵件的打印版。


    致各位新聞界朋友


    搭乘飛機的同時進行會議的新app展示會


    這是會議用的ring you app的宣傳企劃。通過ring you在飛機內也可以毫無延遲的進行大量數據傳輸的東西,為此會進行模擬會議。


    這裏記錄的,會在其上進行展示的航班名,就是有關於那起飛機事故的兩架飛機。


    我終於意識到了,叔父會去搭乘那架飛機,也根本不是偶然。


    高速移動物體之內,進行和移動無關係的,相互間大量數據的通信。通過這通知自己是文明的存在,招來某者的幹涉,引起低速化。


    賭上自己的假說——找尋可能會引起低速化現象的航班,乘坐上去。但明明自身成為實驗台的話,就根本沒辦法將假說的正確性普及到世間了。


    回想起擺放在叔父桑書架上的小說群,我在想,叔父桑是不是比起金錢,更加為對未來的憧憬所動。叔父桑也許是有羨慕新幹線之中的人……抵達遙遠未來的人們。但這紅想法,終究已經無法確定。


    而現在,將叔父桑假說的正確性證明給世間的手段,也已經沒有。


    即使準備了大量的通信機器,那條線路已經被除掉,被瀝青所覆蓋。在望號旁邊走行新幹線已經是不可能了的吧。


    而除了新幹線,能夠憑個人的力量實現時速三百公裏的物體的話——


    “……是有的。”


    不需要新幹線這樣莫大的人員和資金,也可以實現時速三百公裏的乘具。我對此乘具,隻想到一種可能。


    “怎麽了嗎?”


    聽到我自言自語的堀老師,從書架之中探出了臉。


    “大概……就是時間機器的製作方法。”


    ◇◇◇


    前方是望123號千年紀念大道


    車輛禁止禁入


    避開告示牌和止衝擋,我讓摩托侵入其中。和高中的時候不一樣,是才拿到駕照的重型摩托。


    裝在背包中的,是一百六十九台已經充電好了的輕量手機。再加上放進腰包和騎行服中的,一共是兩百台。為了防止熱失控已經用冷卻材料進行了包裹,但這恐怕也隻是一時的措置。


    在網上大量收集二手手機,創建空殼公司簽訂了大量手機套餐。向第三方訂購了可以在社交平台上互相進行大量數據通信的程序。


    隻是機器之間的通信還不知道會不會被認識為乘客。我也早早做好思想準備如果失敗的話,就需要把無數的老鼠一隻一隻跟手機綁在一起。


    義援金,自己的儲蓄,都已經掏空大半。以前,叔父桑捐贈的書幾乎都拿到二手書店去了,總算是有了現在的成果。


    如果仰仗家族協會人的協力的話,應該會輕鬆的多吧。武桑熱情的歡迎去車輛頻率增加的我的時候,好多次我都動搖過,但是從新幹線劫持的事件看來,借助別人的幫助是不行的。


    而且,因為嫉妒心而不去修學旅行的我的過錯,反而導致什麽都不知道的天乃的關心,因為生出社交的濁流而引起了那個現象。由此奪走同學和超過八百名乘客的十年,讓家族和友人死別,讓家族崩壞,引起大量悲劇之下——雖然是無法償還,但起碼讓我獻上自身。不能夠再讓任何人卷入其中造成新的犧牲。


    隻是,之後堀老師會收到定時發送的feel。這是將叔父桑的假說還有我的計劃全部說明。並希望能夠傳達給家族協會的,我的遺書。回來——至少回到他/她們所在的時代,我是不想了。我的手機也送到了剃原家。還附有密碼,等她出來後想怎麽還原天乃的照片都可以。


    離車輛還有十公裏的地點,其瀝青路麵上。早晨四點,沒有人影。平常會有好事者來跑步的這個地方雖然有多個出入口,昨天已經用假告示牌全部封鎖住了。


    啟動引擎。將獲得生命的摩托的檔位打到一檔。


    奔跑出去的機器,將畢業典禮之後,行駛在夜道前往車輛那時一樣確定的震動,傳送給我。


    為了使這份確定不至零落,我用力的蹬踩,拉高檔位。


    昨天,我又去見了天乃。


    低速化的車輛內,她的姿勢,和畢業典禮之後的那個夜晚沒有變化。


    然而,也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個時候,還在逡巡發送對象的她的手指,選擇了“剃原叉莉”。天乃想要把自身的戰果,首先傳達給自己的家族。也許是眼睛的錯覺,她的嘴角,也許就在暢想對方的反應一樣,以笑容的形式凝結。


    我做出最後的覺悟,也就是看到這個的瞬間。


    速度表正從一百上升到一百五。得益於icon的補正,視野並沒有變得狹窄。


    如果——如果我現在還喜歡這天乃的話。一定做不了這個選擇的吧。對於為了救喜歡的人單槍匹馬去未來,最後回不來,也許無法再次和對方相見的情形,一定是很害怕忍耐不了的吧。


    但,兩邊都不是。


    我想要和天乃再見,和她渡過同樣的時間。


    我想要和剃原再次見麵談話。


    但是,在此之上,我更想的——是讓天乃和剃原再次見麵。


    和逃離修學旅行,逃離天乃,隻是在一旁呆看著墓石立起,甚至還逃離到兩千七百年後的空想的我比起來。


    揮舞著棒子,操縱挖掘機,呼籲誘餌計劃,誓要把天乃救回來的剃原。


    才是應該和天乃再會,必須要再會的人不是嗎。


    摩托的速度表從時速兩百五十公裏開始,就像是猶豫一般前後逡巡,而最終像是決意一樣,加速往兩百六,兩百七而去。


    和新幹線同樣速度下飛馳而去的景色,那應該是過去窗外所見。


    將我寫的故事,天乃畫的漫畫原稿,滿懷期待的拿去東京出版社時的窗口。無論哪個出版社我的作用都被否定,無比的懊悔之下裝作睡著的窗口。人生兩次就完結的新幹線車窗。


    森林,住宅,工廠,橋梁全部遠去。十年以上的歲月洗禮,它們應該也稍微變化了模樣。


    但對我來說,已經分不出區別。


    強勁的風壓下,身子一動不能動。連疼痛的感覺都已飛走。我隻是祈禱手套下油門的感觸,不會麻痹掉。


    前傾姿勢的後背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重量和熱意。腹部處是腰包的熱源。我知道自己正變成一個巨大的熱量塊。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要燒起來了。還是說,相信這股熱量正是互相之間大量傳送訊息和圖像的bot的活動證明,隻需繼續加速。將這個熟悉的世界棄之而去。


    icon的視界中,那個看了無數遍無數遍,要烙印入眼眸的讓人忌避的白色尾部,躍入眼簾。


    望號最後一節車廂,很快就就被我追上,超越。


    如果預想失敗的話,時速三百公裏的摩托瞬間就會抵達車輛的第一節,通過,車輛繼而就會在我視線裏消失。


    進入白色巨體的影子之中。瞬間不斷通過的車廂數,已是不可數量。因為眼睛一直盯著速度表保持三百公裏以上速度,所以根本不能往旁邊看,況且每通過一節車廂的時間也太短。


    即使這樣我的感覺還是變得奇怪起來,不過是通過十五節車廂的長度,時間也沒有扭曲,卻在像被拉伸至永遠的時間當中,不知是不是幻覺,窗子的那麵像落霜一樣,以及看到了新幹線的最前列,


    ——聽到了,聲音。


    卡唐,卡唐的鐵軌上行進的聲音。


    是望123號加速了,還是我這邊減速了,不然的話不可能發生的——速度的一致。向著流淌著相同時間世界的合流。


    那個瞬間,我想要減速。放開油門想要降低機器速度的,這一沒有預想到的激靈,一瞬間攫住了我。


    捕捉高速移動物體的現象,也許就會因為我讓摩托速度的急速下降,而離開我。速度下降的話,或許就可以逃離那個讓人忌避的現象。隻要右手鬆開的話,隻要檔位降下來的話。


    想要給剃原看照片的天乃的微笑,一瞬間滑過腦海。


    不行。一定要堅持到最後一刻,還沒有從望號救出那家夥,我自己就先害怕是不行的。如果現在把速度降下來的話,前麵的一切可能都白費了。


    走行在鐵軌上熟悉的聲音消失,耳鳴一樣的低響開始了。是幻聽嗎,還是說,望號又再次低速化了呢——不。這一定是被拉伸的聲音,繼而,


    發生的事情,如旋風一般。


    比光更快比眨眼更短的刹那間,白龍的腹部占據我左邊的視界/是幻影嗎/烙印在瞳孔深處/霜降之中/放下手機抬起頭/和看向窗外的少女/四目相對/消失,


    這邊的速度表上,還是三百公裏沒有變。


    聲音已經聽不見。


    就隻是一瞬間,其尾部似乎滲入地平線彼方而去。


    ——望號,走遠了。


    就如憑空消失一樣,我無法用眼睛捕捉到它遠去的身影,而這也正是我成功的證明。


    這就是代替新幹線換我留在減速世界裏的證據。


    我鬆開油門,讓速度降下。兩百七十公裏,兩百五十公裏,兩百公裏,這不過是還淡淡希望或許能夠剝除纏繞自身的低速化的減速而已。


    意識到不斷眨眼的自己,意識到不是這樣子的。晝夜已交換。一百七十公裏,一百三十公裏,一百公裏,在完全接受這個事實之前,眨眼的速度變的更快,無法認識了,很快晨和夜交雜的灰色之中。


    兩千六百萬分之一的世界。


    我站在隻是一秒鍾的呼吸,就飛去三百天的世界。


    希望的觀測被打破了。一旦被卷入減速世界,即使把摩托車的速度降下也是沒辦法逃脫的。即使停車也是一樣的吧。


    和外界並沒有以窗戶隔開的我,所以也許才可以目睹以三千六百萬倍速前進的世界。要是這樣的話,理化學研究所還有nasa,還有我認識的人,都會來看低速化了的我吧——這將給我的視界帶來數萬或者數十萬分之一秒的搖曳吧。但是,不是超人的我,沒可能擁有察知這種東西的辦法。我也知道,沒有親人的我,身為罪人的我去渴求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奢望。


    眼下的樹木,如生物起身一樣的速度伸展背部,遠處的大樓在眨眼間就已至摩天之高。遙遠的山巒,那橙光一下閃現是紅葉嗎。


    突然抬起視線,才看到不可言喻的色彩的滲透規整的貼在天空上。開始不知道是什麽一瞬間有些恐懼,但馬上明白了。那一定是海灘用的太陽傘或者是帳篷一類,有誰怕我被雨澆到而放在我頭頂的。為了防止一秒鍾三百天,告訴落下的雨滴打到我的身上。而這個人,每當我乘坐的摩托前進,就將太陽傘稍稍前移。數天,數周,數月。


    我刹那間,閉上了眼睛。


    因為覺得不能哭。要是哭了的話,這幅醜陋的嘴臉將要數年,數百年的暴露在眾人的視線裏。即使如我,也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幅表情。特別,是不想給天乃也剃原看到。至少,我也要裝出得意滿滿的樣子。


    ◇◇◇


    引導霧中少年的,是一縷光。看到視野的角落裏有什麽在發光,少年一步,又一步的向那裏靠近。


    射入的日光照亮的,是“永遠的壁”的頂端。


    看到牆壁,少年的心雀躍起來。龍就在旁邊。少年降低重心,小心前行。很快少年到達了沒有神鐵的道路,找見了那個地方。


    龍的尾巴帶著圓潤,比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更具有生物感。


    為了不在霧氣中迷失,他把手搭上龍巨大的身體,依靠著手上的感觸,側步走向龍頭的方向。他一幅一幅看向“繪畫”,不忘跟記憶進行比對。每一幅繪畫,有本來坐著的站了起來,有本來睡著的打起哈欠,從他所記的的雖然改變了姿勢,但就是同一個人。所以了,從龍尾一個不落的數過來繪畫的話,應該就一定不會錯過他喜歡的那一幅。


    她現在會是什麽表情呢。到達了一直向往的目的地,表情是不是放鬆下來了呢,眼睛會不會閃閃發光呢。


    一個兩個,終於是到達了那個從小時候就一直憧憬的那枚“繪畫”所在,然而裏麵,沒有那個少女。


    從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那裏的,有著鳶色瞳孔的少女消失了。裏麵有不是等身比例的其它幾個人,但隻有她,就好像原先那裏就隻有座位一樣,消失不見了。


    如擾亂呆然站在“繪畫”前少年的心胸一樣,動人心弦而又輕快的音樂在霧氣中開始響起。即使“龍”不是生物,而說這就是龍臨死前的歌聲的話,少年也是會相信的。如懷抱著失去半身的痛苦的同時。


    這,是奇跡嗎。如此魔法一樣的別離——


    少年,終究是不允許將別離稱之為奇跡。


    ◇◇◇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進入眼睛的,是指著時速六十公裏的速度表。


    進入耳朵的,是本不應該聽到的……另外一個引擎聲。


    狂風呼嘯之中,它就在我旁邊傳來。


    以為是幻聽之下,下意識的隻是動了眼神,看向旁邊。


    黑色和淺綠色這刺眼的色彩,像是生物的曲線,未來造型的摩托車,並行和我走在一起。那輛車就像是要追過我一樣走行著。


    “——別過來!”


    我叫道。為了不被風聲和引擎聲蓋住,用盡全力喊道。


    為了救我,有人打算跟我做一樣的事。讓自己成為誘餌,把我帶回通常的時間當中。


    不,不要用“有人”這種曖昧的語言來糊弄。隻是為了一個人,就能行單槍匹馬駕駛著摩托朝向未來這等亂來之事的,隻有我非常熟悉的那個人了。絕不能讓其卷入進來,絕不能讓她們兩個又分開。


    為了讓救援者和我拉開距離,就在我又準備提檔,決定加速的瞬間。


    沒有任何預兆的,後背嗙的一聲,馬上一股熱意席卷而來。塞在包裏,互相進行龐大數據通信的眾多手機也迎來了極限。我下意識的急刹車停下。摩托停下的瞬間,因為停的太急感覺全身都要散架一般。


    即使如此,剛一停車,為了保護自己受到燒傷的後背,幾乎是本能將包脫下扔掉。扔在瀝青路麵上的包一部分已經燒焦,甚至冒出白煙。


    稍稍前方,是另一輛刹車的聲音。突然間反應過來看過去,隻見從停下的摩托走下來的人,一步,兩步,朝著這邊走來。


    步伐,在我看來,既不異常的快,也不異常的慢。我和對方,毫無疑問,處於同樣的時間流中。


    還是來了,來到這個時空。二人同時被囚禁於減速世界,讓她失去數百,數千年的時光,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焦躁感之下萬般沮喪的我的麵前,對方倏地抬起手,伸出手指。


    她無言指向的,是我剛才為止讓摩托車走行的方向。往後看去,有著圓錐形頂部,小型火箭一樣的物體——好像在空中靜止了,但又不可能靜止,隻是像那架飛機一樣,“低速化”了吧。


    ……不是用自己的摩托,而是把通信器械塞進那裏麵,作成將我從低速化現象剝離的誘餌了嗎。


    我為了將低速化現象從望號剝離而在旁邊走行誘餌,卻沒有想到垂直發射火箭的方法。


    我看到了火箭前端,東方的天空,朝日緩緩升起的樣子。意識過來的時候,天已經變得明亮。不是晝夜交匯的灰色的天。讓人目眩的晝夜的交替,已然不複存在。


    我們,沒有在減速之後的世界裏。


    是我,回到了通常的時間流動中。得益於她向天空中發射的新的誘餌。她隻是單純的,想要告訴我已經返回到正常的時間才駕駛摩托而來。


    理解了這件事的瞬間,心髒猛地彈起。扭頭去看了三百六十度的風景。


    能回來是挺好的。但是在回來之間,又度過了多少的歲月,我現在還不知道。


    遠處有住宅,還能看到商業設施,以及主題公園的招牌。


    至少,人類的文明還沒有毀滅。


    對了,應該還沒有過幾十年,因為向她看去,一邊朝這邊接近,一邊脫頭盔的那個姿勢,是我忘也忘不掉,狂犬一般讓人懷念的——


    不對。


    “頭發。”我小小的念道。


    長相雖然和剃原一模一樣,眼前出現的女性的頭發,卻是給人印象深刻的紅色。


    那平和的微笑,也是在剃原的臉上從來沒見過的表情。


    剃原叉莉的女兒嗎,孫女嗎,曾孫女嗎——


    眼前出現的,是多少世代之後的人呢?


    想要去確定都覺得恐怖。心髒在激烈的鳴動。


    “初,初次見麵。”


    我拚命擺出笑臉,盡可能給予友好的第一印象。


    “你是剃原叉莉桑的孩子嗎?孫子嗎?還是說……”


    站停下來歪著頭的對方,緊盯著我這邊看,繼而一副陷入思考的樣子。終於是敬了個禮,向我尋求握手一樣伸出了手。


    “初次見麵,我是剃原叉莉玄孫的玄孫的玄孫。”


    晚秋時節一樣的冷風,在我們之間穿過。


    我戰戰兢兢的,朝著眼前女性的手伸了出去。


    接著,拳頭就突然打到,我空空如也的肚子上。


    “——還當真了你!你是通過發色來區分人臉的嗎?”


    我呻吟的同時說道。


    “剃,原?”


    “認識這麽多年了你還能認錯人。不怪我在電視台都沒出手剛才忍不住打了你。”


    沒有錯。這個稍稍惱怒的表情,除了剃原叉莉以外不會有別人。痛苦之下身體蜷縮的我問道。


    “等等,現在是多少年以後了?”


    “啊-,稍微不注意,時代就一下子變了啊。在你將望號送回這邊兩年不到的時間裏,美軍就發射了裝滿通信裝置的無人機,將那個飛機奪了回來。接著,nasa在加利福尼亞讓數百台自動車進行了暴走,世界上其他國家也進行了類似的試驗,想要和那個進行溝通。按照nasa那幫人的假說,是想要將速度作為語言和文明進行接觸,成為和地球外未知生命體的第一次接觸。聽起來就可疑。”


    “那個,幾年啊?”


    “打個招呼兩千七百年就過去了可真是給人添麻煩啊。這種尺度下生活可真不好受。啊,你變慢的時候霜一樣的東西有看到嗎?那就是本體。”


    “剃原,剃原叉莉桑!認錯人了我很抱歉!現在,可以告訴我是公元幾年了嗎!”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歎息一聲,說道。


    “從你出發到現在,已經三年三個月了吧。”


    花了稍許時間,我的大腦才消化了這個答案。


    ……這比我覺悟中的,可是要短的多的時間。安心之下全身脫力,我坐倒在當場。湧入瀝青路麵的夜風,有些冰涼。脫下頭盔吐了一口氣,蓄積的熱量煙消雲散,涼爽的空氣拂過臉頰。


    自然的,我問出下麵的問題。


    “大家……都怎麽樣了?”


    “二年級的那些家夥都回去學校了,因為學習基準和要求的改變超級辛苦的樣子。家族協會也為恢複之前的生活而努力現已解散。新幹線劫持犯多被判了緩刑,不然也是可以早點出來了。另外,新幹線和飛機都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磁懸浮說是也要開通了。”


    剃原的話,讓我一句一句的咀嚼。


    “這樣啊,大家真的都會來了。全部,結束了。”


    “你不問天乃怎麽樣了嗎?”


    “……十年間畫漫畫的軟件和流行的畫種都大大改變。她一定在為趕上而拚命努力吧。不是嗎?”


    “差不多一年以前就已經克服了。現在已經在坎特伯雷上進行連載ssp兩千萬了(坎特伯雷應為作者架空雜誌,ssp應為作者架空點擊量或閱讀量計算方法,譯者注)……當然,三年前出發的你是不明白我說的了。”


    雖然都是不熟悉的詞語,但我卻一點不在意。天乃回來了。而且跟之前一樣,在大步向前走著。


    自己的口中,漏出嘿嘿的笑聲。


    麵向這樣的我,剃原漫不經心的加了一句。


    “還有你寫的龍啊什麽的,我進行說明之後讓天乃讀了,她說‘果然還是有點讓人惡心’。”


    “開玩笑的吧。你咋什麽事都往外做的!”


    我的笑容頓時消逝。大意之間一下就被踢倒真實的地獄裏去了。


    兩千七百年後就不管了,反正我是沒想到本人十年後就讀到。


    “我還想就正好嘛就給全年級都傳著看了,女生們基本都給的差評。男生則都是‘這個伏暮啊……’這樣的感覺。”


    “我真不想回到原來的時間了……”


    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臉。


    出發之前就應該在投稿網站上刪除的才對。但是一般人,誰會想到給全年級傳閱這惡魔一樣的手段啊。本來就已經被大家記恨為導致低速化的犯人,現在還——


    我想著不好的事情,抬起頭小聲問道。


    “是不是隻有剃原一個人來迎接我,大家都把我當成忌避之物了。”


    “怎麽可能。因為要救你要打破很多法律,隻是不能出頭罷了。往火箭裏毫無間隙的進行ring you進行發射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夠完成的。今天等一會,還會在名古屋舉行給你的祝勝會。同學啊,武桑啊,家族協會的榮譽代表啊,學校關係者等等都會在。這個也先給你。”


    她遞過來的,是我的手機。


    打開的瞬間就意識到不對了。line的未讀已經9999+。


    我呆然的隻是將畫麵下滑。


    飛入眼簾的,是巨量的文章和照片。手指滑到的照片,是大家度過的修學旅行之後的活動,文化節和體育節,甚至還包括了畢業典禮。


    再怎麽往下翻都翻不到頭,隻看到他/她們的一張張笑臉。


    那幾近炫目的種種讓我眼睛眯上,有些濕潤,身體微微的震顫。


    “隻是這樣的話就不用再寫什麽感謝信了吧。二十八二還多的,三年三個月發送的line。夠你看一個月了吧。”


    她強行拉起坐在地上的我,但隨後又重重拍了背部,我踉蹌著又趴在了地上。


    “將兩千七百年縮短成十年,有你的啊。你可以自豪的說掌握《時間機器的做成方法》了。”


    當麵被這麽說,我感到自己的臉火燒一樣,所以換了個話題。


    “我說,你那個紅發,難道是……”


    “天乃說了,這個比較適合現在的我。”


    “果然還是妹控健在啊。”


    “沒辦法啊。那麽努力的人所期望的事,沒辦法無視嘛~”


    有點害羞又有點得意的樣子,這看來是重症患者了。


    “我出發都那麽久了,你都沒有變,你是不是沒漲歲數啊?”


    我故作玩笑的問道後,她一邊戴上頭盔一邊若無其事的回應道。


    “因為不想要隻有我一個歲數變大啊。所以一個人‘稍稍奔跑’做出了調整。”


    ——有著重大意義的台詞。確實,如果說接近三十歲來說看著太年輕了。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剃原所暗示染指的,就如第一次得到火和電的人類一樣,是連神也不畏懼的行為。但現在沒有時間細想了。之後再好好問她。


    “啊,忘了說了。”


    說著,她朝我扔來了頭盔。到手的重量讓我猛地一驚,她則點燃了自己摩托的引擎。


    “你沒寫完的那個龍的故事,我和天乃隨便續寫加了個結尾。回去了你看看!”


    “誒!?”


    在我被戳中要害之中,她已經往前開出了。


    我慌忙也戴上頭盔,騎上自己的摩托。


    想要問的事情雖然還有很多,這次一定不能被分開——這次一定要追上。


    點燃引擎。忠實立證文明和智慧生命的火焰,再次爆發出咆哮。


    “……謝謝。”


    “誒,剛才是什麽。”


    如囁嚅一般的一聲似乎混雜在兩扇引擎音之間。但即使回問,她也沒有再回頭。


    “趕緊跟上來。磨磨蹭蹭的話,可就不等你了!”


    ◇◇◇


    不願相信自己所失去之物的少年徘徊於她消失的那副繪畫旁之時,這才意識到霧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不僅是車輛的周圍。轉頭看去,“永遠的壁”也在近旁,在風雨和雷電之後仍然保持著其威容——正因為對其上沒有變化紋樣再次入迷,之後發生的事情讓少年仰天大驚。


    記載在牆壁上的大量的紋樣,如生物一樣從牆壁中滑出。被封在玻璃當中的透明的紋樣,那個少女所稱之為的文字彼此之間,解開,籠絡,相合,那邊彈起,這邊滾下,這邊漩渦,那邊逆轉,狂舞,不斷膨脹起來,炸裂。仿若光的洪水一般,文字降下,世界被炫目的光所包圍。


    光輝中閉上眼睛的少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延續到地平線彼方的草原,兩千七百年後的綠野,已經不複存在。


    伴隨著地鳴,大地在顫動。從永遠的牆壁之下,就仿佛水噴出來一樣,數不清的綠色筒狀物噴湧而出。在各個地方長出嫩芽,瞬間生出枝幹。很快互相覆蓋枝葉覆蓋住天空,枝葉垂下果實,一刻不停的顯示出其形狀。從嫩葉的頂部泄下的陽光,變換成數個照明燈的,其明亮中真實顯露出來,枝頭上膨脹的果實形狀不定,變成喇叭,變成站牌,或者變成電子顯示牌,幾十棵大樹作為鋼筋支撐起房頂。


    從一個柱子的陰翳中展翅的鳥羽,金色的鳳凰,在所有人的畢業證書上都刻著的永遠的鳥,現在整理著自己的羽毛,從振翅的黃金羽毛之中,長椅生出,電梯被模造,便亭發出產後的啼聲,鳳凰朝空之彼方而去。


    不是龍的歌聲,那令人懷念的到站鈴聲仿佛在催促人的靈魂,少年站在鳴響的站台之上。大量的人群滿溢在那裏,周身是散發的熱量。老人,大人,還有孩子。即使歲月流逝,你,你們,都不曾忘了迷失的旅人。


    奇跡,在隻能用這個詞語表示的光景之前,完完全全被震驚下怔住的少年,其視界的角落裏,發生了。


    白色的巨龍,就像掉下一枚鱗片一樣,發出顫抖著一般的吐息之後,望號的門打開了。


    少年向前一步,他已經懷有確信,確信那裏邊的是誰。


    像是等待這個瞬間已經很久一樣,從門扉飛出一道影子。


    穿著校服的她,那不會認錯的鳶色的瞳孔,和少年相隔的時間,比起兩千七百年的歲月,一定是刹那一樣的時間。終於我會朝你大喊道吧。


    “我回來了,速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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