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布藍盤坐在自己房裏煩惱。
「至今一直暗中潛藏起來的艾米塔吉留學生,竟然趁著決鬥的空檔前來奪取草剃劍……」
布藍邊說邊望向此刻在自己房裏待命的『魔女維琪』。
懷斯曼教授的研究室中,布藍與安潔拉?安布羅西亞刀刃相向,甚至被她知道了自己的真麵目。在那之後,他緊接著發動強製返回的咒文,將維琪回收。要是判斷晚了一步,維琪說不定會當場被擊敗。
布藍想起與安潔對峙時的緊張感,重重歎了一口氣。
「除了我以外,竟然還有別的奧利哈鋼位階魔術師──這反而是我的台詞才對吧。出乎意料的對手啊。」
一想起被奪走的三神器之一,以及透過維琪耳朵聽見的安潔那番話,令布藍微微地顫抖。
那雙『緋緋色金』之瞳的危險性──同為奧利哈鋼位階的布藍本身再清楚不過。和笛賽爾與史黛拉敵對時,危險程度天差地遠。
至今為止,安潔的真麵目一直謎團重重,連布藍也不知道有關她的詳細情報。說到底,和絕對王政的路布魯與資本主義的梅卓波利丹不同,艾米塔吉帝國是完全的秘密主義國家,甚至連女皇的名字都沒有公諸於世。
但是,既然安潔出麵奪取聖遺物,布藍就得做出覺悟,與她兵刃相向。布藍登?布萊克本絕對不是為了找個用途發泄他過剩的魔力,才異想天開地創立秘密組織,當作一場遊戲來享樂。
如今最令人不安的,是確認到安潔的雙眼都是奧利哈鋼位階。相對地,就如以前笛賽爾指出的一樣,布藍擁有魔術師力量的眼眸隻有獨眼。即便位階和力量相同,輸出能力方麵布藍卻是大幅落後。
「如此一來,最佳策略果然還是不要冒險,仰賴人數──」
「布藍~」
陷入沉思的布藍耳裏,傳來姐姐莫莉卡口齒不清的聲音。
「幹嘛啊,姐姐。我現在正在思考重要的事……」
「……布藍。現在可不是想事情的時候,魔都不妙了啦。」
「不妙?為什麽?」
和戰戰兢兢進到房間裏來的莫莉卡四目相交後,布藍詫異地走到窗邊,打開遮陽窗簾,定睛凝視窗外的景色。
「──這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藍驚聲尖叫。映照在他眼簾中的是一頭巨龍的鼻尖。那頭龍過於龐大,甚至連高樓大廈的影子都沒辦法完全遮住它。
本該住在地下迷宮的龍在地麵上現身,發出駭人的咆哮聲。魔都的人們乘著飛天掃帚和飛毯飛到天上,隨著尖叫聲東逃西竄。披著魔術長袍的笛賽爾和史黛拉也身在其中。
「啊~真是的!mi7撤退!」
「cia的各位也請逃離!」
擁有龐大身軀的龍就在並肩逃竄的兩人後方,從染上夜空藍色的摩天大樓陰影探出頭來。它赤紅的眼眸捕捉到兩人的身影。
魔獸────魔法世界誕生後,除了人類以外,還有許多種族寄宿著魔力孕育而生。隻不過人類的魔術師是以藍色的眼眸為主,其他種族的魔獸則是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全都是墮之緋眼。
把笛賽爾與史黛拉的高強魔力誤認為「餌食」而齜牙裂嘴的龍,眼眸中也燦爛地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我們本來應該是在尋找三神器才對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看樣子我們似乎踩到龍先生的尾巴了呢!」
她們也同樣弄錯了高魔力反應的發信來源。
剩下的三神器是『八咫鏡』和『八尺瓊勾玉』這兩樣。但是,現階段這些諜報機構也尚未查明它們的所在位置。
為了尋找聖遺物,mi7和cia甚至前往地下迷宮。但笛賽爾和史黛拉在那裏探查到的魔力來源,真麵目並非神器,而是龍型的魔獸。
「再怎麽說,我一個人也沒辦法應付這種東西啊!」
「嗬嗬。不是還有我在嗎?」
「就算有兩個人也束手無策吧!」
龍型魔獸用咆哮代替詠唱,讓體內的魔力增幅,吐出氣息。
「吾身迅即舞上天空!」
笛賽爾立刻坐上卡利南權杖,在念出原創的詠唱語句時逃往空中。
「不好意思。」
史黛拉為了保留魔力,垂掛在笛賽爾的權杖上幸免於難。
「等一下,不要搭便車啦!很重耶!」
兩人發出吵雜尖叫聲的同時在空中蛇行,於吐息射線的攻勢中逃難。
「聽從吾之請求eloim essaim!」
史黛拉單手吊掛在權杖上,用空著的手從雙峰之間拿出『電子魔導書』,詠唱召喚術。從水晶板飛出的小惡魔與藍皮膚女惡魔展開雙翼,在龍的鼻尖飛來飛去,以分散魔獸的注意力。
「這可以拿來代替車費嗎?」
「真沒辦法!」
笛賽爾乘隙帶著史黛拉加快速度,與魔獸大大拉開距離。
「想不到會引起這麽大的騷動!明天的假日我還有重要約會耶!」
「哎呀,笛賽爾同學也是嗎?」
笛賽爾發著牢騷,史黛拉則悠然地微微歪下頭。
「是啊。我和對方約好,請他帶我去參觀城鎮(和布藍一起)。」
「那個,我也是,和某人有約……(和布藍同學)。」
兩人的雙頰都微微泛起紅暈,忸怩地遊移視線。
當然,她們雙方都沒有把致命性的最後一句話說出口。
「……很好很好。公主殿下和學姐,都順利保持距離了。」
有兩道人影,從遠離魔獸的高樓大廈屋頂上,窺看少女們的奇妙之旅。
確認魔獸出現後,布藍緊急出動擁有七歲兒童姿態的分身『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以及擁有布藍成長到二十歲外貌的緋眼『黑魔導師沃洛克』,共兩具分身。
亞克密斯特確認笛賽爾和史黛拉避難成功後,啟動事先準備好的煉成陣,煉成出魔力觀測機。
「推測魔力位階為『紅玉』。風力、風向、目測龍型敵人的移動狀況、魔術障壁的強度、輔助魔術雜訊,以及其他各項全部確認ok~」
另一方麵,沃洛克從黑色的外套下,拿出一把又長又巨大的狙擊槍。他就這樣拿著狙擊槍,呈狙擊姿勢趴在屋頂上詠唱。
「吾之子彈將貫穿汝之心髒。」
射擊出去的禁咒魔彈高速飛來。霎時間,龍型魔獸擁有的天然防禦結界被擊潰,魔術障壁隨著強韌的龍鱗一並被射穿。
被擊穿心髒的魔獸立即死亡。因為體內的魔力失控,使它的遺骸如冰雕破碎般碎裂一地。
強化高火力的禁咒搭載型分身『黑魔導師沃洛克』,是七詠唱七分身中,唯一擁有詛咒之『緋緋色金』魔眼的分身。
布藍為了避免自己成為墮之緋眼,於是將會反轉藍瞳位階的邪惡咒法,全都搭載於沃洛克身上。雖然必須刪除他的附身功能,但論攻擊力,沃洛克可是位居分身之首。
「任務結束,立即返回。」
「咦~今天晚上還沒錄到公主殿下和學姐的寶貴影像耶!」
亞克密斯特撒嬌道。基本上沉默寡言的沃洛克,不發一語地指向對麵高樓大廈的屋頂。
安潔的身影就在那裏。從方才笛賽爾與史黛拉並肩戰鬥,直到七詠唱七分身擊退魔獸為止,她似乎都在一旁袖手旁觀。
艾米塔吉帝國的間諜安潔正坐在圍牆上,將腳伸向半空中。她現在沒有戴上隱藏位階的眼鏡,而是穿著閃耀紅色魔力光線的豔紅色魔術長袍,讓一頭長發隨夜風搖曳。
她那雙與血色相似的細長鮮紅雙眸,是染指禁忌之咒的魔術罪犯證明。正因為墮之緋眼擁有與邪惡魔獸相同的眼眸,才會遭阿爾黛那與三大國忌諱。而安潔的眼眸還是當中最具危險性,也就是與布藍『藍生生魂』成對的『緋緋色金』魔眼。
這時,出其不意地──
遙遠的布藍房間中,映照於水晶顯示器上的安潔影像,突然被雜訊幹擾,變得模糊。
安潔的魔力幹涉了分身們的視覺情報嗎?
「可惡,電波幹擾嗎?影像通訊也不管用。」
布藍扔下遊戲搖杆,拿起隨時準備在身旁的聖遺物『七支刀』。
接下來,他詠唱事先施加在分身身上的強製返回咒文。發動的同時,才剛在魔都結束戰鬥的沃洛克和亞克密斯特,隨即返回房間內。
雖然姑且將在魔都引起騷動的魔獸擊退完畢,但布藍的肩上卻有著更加沉重的負擔。
「……該怎麽辦才好?」
「話說回來,布藍。我可以轉換一下話題嗎?」
仍然待在房內的莫莉卡,忽然微微地歪下頭。
「什麽事啊,姐姐?」
「我看了你的日曆,為什麽明天休假的預定計劃裏,你把笛賽爾和史黛拉兩人的名字都寫上了啊?」
「啊,那個啊?因為公主殿下拜托我帶她參觀魔都,那件事解決後,我預定要去史黛拉學姐家製作模型。」
「這可是雙重約會耶?」
「啊?不不不,姐姐想太多了吧。」
「女孩子在休假時邀請了男孩子唷?不管是逛街還是把對方叫到家裏,都算是約會吧。」
「我和人約會……?那是什麽魔法?」
布藍目瞪口呆。直到剛才為止和安潔周旋的嚴肅表情,已經完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種事甚至用不著發揮姐姐的第六感。笛賽爾和史黛拉明天肯定都空下了一整天的預定計劃喔?」
「和我的預定完全不同。」
莫莉卡拐彎抹角地責備布藍,隻見布藍一臉困擾地歪著頭。
視線停在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稻草人斯奎刻洛』上。
「不,等等。像我這種程度的魔術師,就算約會重複,也能遊刃有餘地應對。」
因為布藍還有另一個自己的複製品,所以對他來說,在同一天和兩個人約會相當簡單。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那麽,布藍本人要去和誰約會呢?」
「……和誰?」
笛賽爾與史黛拉。自己該去和誰約會,又應該把誰的約會交給斯奎刻洛呢?姐姐問出了出乎意料的難題,而布藍根本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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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當天,笛賽爾從一大早便樂不可支。
她將衣櫥裏的衣物整個翻出來,反複嚐試打扮,反複失敗。
「喂~喂~你不覺得布藍還是會比較喜歡這套嗎?」
「……那個──公主殿下……」
「哼,看你沉著一張臉,所以還是這件比較好囉?」
笛賽爾讓隨侍的女仆在一旁待命,從剛才開始就不停試穿衣服和帽子。她的臉閃閃發光,甚至不輸給鑽石位階的眼眸。她大概滿心期待著今天和布藍的約會吧。
相對地,女仆──現在由布藍附身的『魔女維琪』,表情卻相當沉重。
(想不到她竟然會期待到這種地步……)
把這場約會想像成是兩個朋友輕鬆出門逛街的布藍,看到自己與笛賽爾認知上的差距後,讓被附身中的維琪表情微微扭曲。
「……公主殿下,您會不會有點興奮過頭了?」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和朋友出門啊!往後的人生不一定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不是嗎!?」
「……說、說得也是。」
維琪試圖降低約會難度,卻被笛賽爾驚人的氣勢震懾而退縮。既然在觀望情況時目睹了這幅光景,實在很難把約會交給分身。
(……雖然對學姐很不好意思,但還是以公主殿下為優先吧。)
這時,突然有人敲了房門。
維琪開門應對,對方是mi7的諜報員們。
「有什麽事嗎?──啊,難不成你們要拚上性命,把不夠格當公主殿下朋友的家夥收拾掉嗎?沒問題的,公主殿下的對象,是形象良好又好相處的禦宅好青年,絕對不是企圖雙重約會的宵小之輩──」
維琪被與以往不同、麵色相當凝重的mi7震懾,差點露出馬腳。
mi7卻不發一語地推開傻女仆,以緊張的語調開口:
「……公主殿下,陛下傳來了魔術通訊。」
僅僅這句話便讓笛賽爾的麵色沉了下來。剛才開心地喧鬧不已的表情,簡直就像騙人的。
「是嗎?我馬上去。」
笛賽爾靜靜地點了點頭,隨興地將手上的洋裝塞給維琪,踏著沉重的步伐,準備走出房間。
「……不,那個……」
「幹嘛啊?可不能讓他等啊。」
「……那個,國王陛下發來的通訊已經結束。陛下說了一些話,要我們傳話給您。」
這句話讓笛賽爾呆站在原地,悔恨地咬緊下唇。
「那快點告訴我傳話的內容是什麽!」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我們也試過讓他留在線上……」
「……你們用不著道歉。把氣出在你們身上,我才要道歉。所以,父親大人說了什麽?」
維琪和mi7擔心地看著笛賽爾。她深深歎了口氣後回到房內,坐上椅子,接著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布藍隻透過傳聞,聽說過笛賽爾與她父親之間的關係。
「隻有一句話──『給我完成任務』。」
維琪卻在無意識中握緊了拳頭。
「……真像父親大人的作風。」
「但陛下似乎看過了我們整理的報告書,得知梅卓波利丹和艾米塔吉的諜報機構,甚至連阿爾黛那的魔術秘密組織都已經介入的事……為了幫助公主殿下,陛下會安排強大的高階聖遺物,當作增援物資。」
在談話中聽到不可忽視的話語後,布藍的心思轉移到了那上麵。隻見維琪銳利地眯細雙眸。
「竟然要送新的高階聖遺物給我,真虧我那些姐姐們會同意。總而言之,那個什麽物資的送達以後再連絡我。雖然我不抱什麽期待就是了。我還有點事……要和朋友出門。」
笛賽爾故作堅強、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將維琪和mi7成員們一同請出房間外。
確認一行人離開房間後,笛賽爾抬頭仰望天花板,無力地垂下肩膀。
「就是啊,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麽啊。就算達成被賦予的任務,十年來都把我幽禁起來的父親,也不可能會改變心意的……」
笛賽爾湛藍的眼眸蒙上一層悲傷的陰影。
她看向時鍾,與友人約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笛賽爾迅速地選了一件純白洋裝換上。她似乎不想再碰上任何人,於是施展魔術從窗戶一躍而下,將大使館拋諸身後。
「好了~來轉換一下心情吧。可不能讓布藍看到這副表情呢!」
殘留舊曆文化的魔都,交通方法有限。
畢竟地下鐵路被魔獸霸占,成了迷宮入口。公車和電車等便利的交通工具,老早以前就被廢除。最後,除了偶爾有靠魔力駕駛的車在地麵道路前進以外,居民主要喜歡使用飛天掃帚。
在街上行走的笛賽爾,將拿著卡利南權杖的手背在身後。她搖晃著海藍色的馬尾,一臉稀奇地抬頭望向飛過天空的無數掃帚,與跨坐其上的魔都居民們。
「這麽說來,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街上白天的光景。」
從留學後直到今天,笛賽爾一直專注於白天的學園生活,以及夜晚的問諜活動。對她來說,魔都假日的光景似乎很新奇。
她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笛賽爾甩動馬尾,突然將目光投向與目的地不同的方向。
在那裏的,是一名拿著白色粉筆,在街上牆壁亂塗鴉的幼小少年。那是一名七歲左右、容貌相當惹人憐愛的小男孩。
笛賽爾環視四周,附近不像是有雙親或監護人跟著。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單獨一人。笛賽爾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卻又不能放著對方不管,於是踏著步伐走向七歲小孩的身邊。
「喂~你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笛賽爾在少年麵前彎下腰說道。
對此感到驚訝的,是聽到這句話的人──也就是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
「什、什麽啦。那個、不用管我啦,大姐姐。」
「那怎麽行,我很擔心你。我的事暫且擺在一旁,我先帶你到你爸爸媽媽身邊去。這條街上,哪時有從地下迷宮出來的魔獸開始肆虐都不奇怪,我不能放小孩子單獨一個人。」
笛賽爾的多管閑事讓亞克密斯特驚慌失措。他判斷笛賽爾接下來的行為並非和主人約會,於是立刻發出緊急sos。
亞克密斯特請求布藍本人附身,將主人的意識拉過來──
「奇怪?」
──本應如此才對。
但是,不管等多久本體的意識都沒有飛來。
沒想到,分身的附身功能竟被上位權限給鎖住。
『這裏是姐姐,發生非常事態。接下來,將由姐姐的權限來對各位分身下達命令唷。』
緊接著傳來的是,來自莫莉卡的魔術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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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與布藍和笛賽爾的碰麵地點相距甚遠的魔都一隅……
「太陽太刺眼了,好痛苦……」
太久沒在大白天外出的布藍,很快便哀聲連連。身為重度禦宅族的他,才踏出玄關沒幾分鍾就變成了這副德行。
「人潮好痛苦。都市的喧囂聲好痛苦。最可怕的是陽光好痛苦。」
「真是的~布藍真是沒用。」
布藍在外出時,會把操作分身用的舊曆時代掌上型遊戲機隨身帶在身上。但現在則是由莫莉卡代替倒下的弟弟,操作遊戲機。
「幸好我因為擔心跟來了。要是沒有姐姐的話,布藍肯定會把兩邊的約會都搞砸吧。」
起初,透過維琪視點得知笛賽爾近況的布藍,為了讓朋友打起精神,選擇用真身和她碰麵。即便勇於踏出家門很好,但被日照擊垮的他幾乎要中暑了。
「隻能讓姐姐來想辦法了呢!」
最愛的弟弟身體狀況如此不佳,身為監護人的莫莉卡於是判斷,現在的狀況下隻能由她來解決一切。
首先,讓布藍本人前往在室內約會的史黛拉那裏。接著,讓斯奎刻洛前往在戶外約會的笛賽爾身邊。務必記得要準備致歉用的花束,安慰傷心的笛賽爾。
畢竟無論布藍的意誌為何,本人這副模樣,不可能交由他去帶對方參觀沐浴在日光之下的城鎮。別說是護衛笛賽爾,她恐怕還得陪布藍去醫院。路布魯大使館的維琪、威諾學園的懷斯曼,還有暗黑街的沃洛克對約會沒有幫助,莫莉卡便讓他們待命。
「那麽,『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亞克的話……奇怪?」
這時,莫莉卡總算確認了亞克密斯特的支援請求。
擁有布藍七歲姿態的分身,似乎被笛賽爾誤以為是迷路的孩子。她為了尋找不見蹤影的監護人,在魔都四處徘徊。
「唔唔唔……這是怎麽回事呢~」
莫莉卡凝視手上的掌上型遊戲機畫麵,透過螢幕確認亞克密斯特的視覺情報。
仔細一看,亞克密斯特正單手被笛賽爾拉著,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
『我說,你想不到爸爸和媽媽可能會在什麽地方嗎?』
『不、不知道……會在哪裏呢……』
『什麽啊,太過放任也很讓人困擾耶,見到後我可要好好訓他們一頓。』
兩人的對話透過遊戲機的擴音器傳了過來。
「笛賽爾意外地是個會照顧人的女孩子呢。好孩子、好孩子。能溫柔對待小男孩的女孩子,姐姐也給予很高的評價唷。」
『咦?奇怪──不過,接下來一定會走到正確的路上。』
映照在螢幕上的笛賽爾,看樣子徹底迷路了。
這樣下去,要按照當初的目的完成雙重約會是不可能的。隻要沒有人以亞克密斯特監護人的身分登場,笛賽爾大概不會放棄。
「怎麽辦~布藍的第一次約會要以失敗收場了……我作為一個能幹的姐姐,無論如何都得讓約會成功才行!」
布藍因為身體太不舒服,像強屍一樣跟在後頭。注視著弟弟的莫莉卡似乎燃起使命感,可愛地握起拳頭。
「變更計劃,讓布藍、笛賽爾和史黛拉三個人一起約會吧!」
莫莉卡提出了驚世駭俗的修正案。
當然,這位小暴君壓根不打算征求三名當事人的同意。她立即連續按下掌上型遊戲機的按鈕,對亞克密斯特發出緊急指令。
「讓笛賽爾也一起到史黛拉的家裏來約會,三個人充分度過愉快的時光,等布藍身體恢複後,再讓三人一起上街約會。我本來其實是想讓她們兩個各自都能單獨約會的,但就隻有這個妥協方案而已了!」
莫莉卡走在路上,撇除當事人擅自擬訂計劃。
布藍和莫莉卡從剛才開始,便朝魔都以南的巨大港灣前進──大異變時,許多舊曆都市沉沒的寬廣海域。他們的目的地正是停在港灣的豪華客輪。
即便從魔都,也看得見那艘停泊中的客輪。規模大到甚至讓透視感產生混淆,根本應該形容它是浮在海上的巨大旅館。
「……總算……到了……」
抵達港灣時,布藍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看起來完全筋疲力盡的他癱坐了下來。
這時,靈魂半出竅的布藍眼裏,映出熟悉的海藍色馬尾。那馬尾的主人正佇立於碼頭,一頭秀發在湛藍的海邊隨著海風搖曳。
「我說,亞克。真的隻要在這裏等,監護人就會來接你嗎?你確實是說對方是你的親戚大哥哥和大姐姐吧?」
是笛賽爾。
她正在向站立於身旁的年幼少年──亞克密斯特說話。
「……公主殿下?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奇怪?布藍才是,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們不經意地四目相交,笛賽爾一臉詫異地跑了過來。不知對方為何會在這種地方的布藍和笛賽爾,像對照的鏡子般一起歪下了頭。
「啊~!亞克,總算找到你了~!我們一直在找你耶~」
這時,莫莉卡發揮略顯拙劣的演技,在弟弟不小心說錯話前,主動上前抱住亞克密斯特。利用亞克密斯特,把笛賽爾誘導到這裏來的人當然也是她。
「是你把亞克帶來這裏的嗎?謝謝你──」
「不、不用客氣。那個……難不成你是布藍的妹妹?」
「不。她是我姐姐。」
「我是布藍的姐姐,莫莉卡。你是布藍的朋友笛賽爾對吧?我弟弟平時受你關照了──」
莫莉卡禮貌地向目瞪口呆的笛賽爾低下頭。
「……姐、姐姐今年幾歲?」
「九歲~」
莫莉卡邊彎下手指邊數數的身影,使笛賽爾無法接話。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笛賽爾望向布藍尋求說明。
她的視線前方卻是終於因日光而呻吟倒下的布藍。
「──呃、布藍,你怎麽了!一副快要死了的臉!」
「已……已經到極限了……要死了……」
布藍隻留下這句話便昏了過去。
「怎、怎麽辦啊,布藍的姐姐!得帶他去醫院才行!」
「說得也是~姐姐覺得那艘船上應該會有醫務室~」
笛賽爾驚慌失措了起來,莫莉卡則裝模作樣地指向豪華客輪。
「是、是啊。那個、這下子可不是約……約會的時候了……」
「姐姐覺得讓布藍在船上休息過後,再約會就行了唷~」
若是平時,莫莉卡應該會優先細心照料弟弟。但不知為何,她從剛才開始便忍著不出手,
像個演技拙劣的演員般呆板地念著台詞。
笛賽爾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布藍托付給九歲和七歲小孩,她於是拖著布藍的腳往豪華客輪走去。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有人能幫幫我朋友嗎!」
聽到笛賽爾含淚哭訴的聲音後,一名船員從客船中現身──那名船員似乎正在替換牧草。對方一手拿著耙子,一手抱小豬,戴著草帽,還穿著一身丹寧質地的工作服。穿著打扮頗有田園風格。
「發生什麽事了嗎?」
船員將小豬放在腳邊,撐起本來深深壓低的帽沿。
「是、是的。我的朋友他──呃、咦!?」
看到船員顯露出來的真麵目,笛賽爾發出錯愕的聲音。
「史黛拉?斯汀雷!?」
「貴安,笛賽爾同學。哎呀?布藍同學也和你在一起呢。」
隱藏在草帽底下的奢華金發就另當別論,但那將工作服胸襟猛然撐起的爆乳,毫無疑問是史黛拉。
「……史、史黛拉學姐?」
被呼喚名字後,布藍睜開眼睛,緩緩地撐起身子。史黛拉出乎意料的打扮,令布藍和笛賽爾同樣雙眼圓睜。
「是的,就是我。」
兩人麵前的史黛拉將手上的耙子藏到身後,有些害羞地露出羞赧的表情。沒想到她穿的是裸體工作服。換言之,她底下什麽也沒穿。那副打扮,令布藍深深感到畏懼。
從側麵看來向前爆出的乳房,讓人不禁想把手伸進去。纖細雪白的背部與纖腰大膽暴露在外,相對地,丹寧服寬大的臀部部分則繃得緊緊的。每個部位都和史黛拉高雅的容貌呈現極大反差。
遠看很有田園風格,但靠近一看,身材比例根本就是暴力。由下仰望著史黛拉的布藍,光看著那副打扮就恢複了一些體力。
(什麽惡魔召喚嘛,有著魔鬼身材的是學姐才對吧。)
布藍在心中喃喃說道,但再怎麽樣他也不敢說出口。
「等、等一下!」
笛賽爾把色眯眯的布藍的腳放開,激動地說: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聽了笛賽爾的質問後,史黛拉和腳邊的小豬一起悠悠地微低下頭,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
「這孩子是我從故鄉帶來的,其他還有牛和馬唷。你或許會覺得這是有錢人家的娛樂,但我雙親都很忙碌,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由我來照料它們才行。」
史黛拉傾聽著豬、牛和馬等動物傳到甲板的鳴叫聲,拿下大草帽,邊微笑邊擦拭額頭的汗水。
「其實我是在梅卓波利丹的鄉下出生,也就是所謂的鄉下女孩。」
「──我不是說這個!呃,雖然那也很讓人意外啦!但我想問的是,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有和笛賽爾同學說過嗎?這艘船是我的住家。」
豪華客輪『名流?星條藍玉號』──
坐擁十二層樓複合式娛樂設施的梅卓波利丹魔導船,也是大總統獨生女史黛拉的個人資產。
布藍他們現在就在那艘船內。
這也是莫莉卡耍的詭計。她對笛賽爾說,來這裏是為了讓布藍身體康複;對史黛拉則說是要招待他們。
「好厲害。自己家這麽寬敞的話,好像就可以永遠宅在裏麵了。」
對策略家姐姐替他辦妥這一切毫不知情的布藍,傻呼呼地感動不已。
「哼~反正我家就是個像監獄一樣的倫敦塔嘛。」
「這艘船是我十五歲生日時,爸爸送給我的禮物。嗬嗬,這可以說是我最珍惜的寶物。」
光從外麵看起來就很驚人,裏麵更加令人歎為觀止。這艘魔力發電式的長程巡航遊輪不僅有皇家套房,甲板上還有包含大型遊泳池在內的運動設施。餐廳區、休息空間、賭場、遊戲中心、電影院&戲劇院,以及spa&三溫暖都一應倶全。而史黛拉似乎還大膽地把甲板當作寵物們的牧場使用。
「竟然有遊戲中心,我開始想住在這裏了。」
看到導覽圖的布藍,就像小孩子般雙眼閃閃發光。
「哼。你開始想住在史黛拉的家裏了呀。哼~」
「如果布藍同學樂意,那個、一直待在這裏也……」
「姐姐很不擅長對戰型的遊戲呢,因為布藍老是攻上來嘛。」
「嗯哼……攻上來啊……」
「哎呀……怎麽辦才好……」
「為什麽要瞪我?還有為什麽眼眶濕潤?」
喧鬧嘈雜的一行人,朝船內的spa&三溫暖區前進。史黛拉似乎直到剛才都一直在做農活,於是強力主張想洗掉汗水。
半途中,布藍忽然在室內休息區停下腳步。
「那麽,我就在這裏休息吧。畢竟我的身體也還沒恢複。」
「布藍不在的話,亞克不就要單獨在男浴池泡澡了?那樣太危險了。」
「他才七歲吧?不然我們把他帶到女浴池應該也可以吧?」
「姐姐總是會幫亞克洗澡喔。」
隻見女生們自然而然地紛紛如此提案。
「是嗎是嗎?這家夥就交給你們了。嗯。務必交給你們了。」
布藍說完,便讓亞克密斯特與女生們同行。
「嗬、嗬、嗬,一切照計劃進行!」
不知道布藍在身後露出邪惡表情的笛賽爾等人,在分別後移動到spa區的女性專用空間,進入更衣間。
「話說回來,我還真想不到呢。」
「什麽事?」
「你啊。我還以為你……會像我們國內的貴族一樣每晚開宴會,無謂地浪費金錢,是個愛擺架子的那種人。」
「真是令人意外。除了這些,我還會種玉米喔。」
「玉米?這也讓人很意外呢。」
「嗬嗬,說來很害羞,那是我愛吃的食物。今年也大豐收,而且因為副會長不知為何似乎突然變得很窮,所以近期我想送一些給她。」
笛賽爾明明貴為公主,口氣卻很直爽。史黛拉雖然是個鄉下女孩,口吻卻像個千金小姐。當然,這是使用阿爾黛那語言時的情況。兩人要是用母語說話,前者大概會是宮廷高雅的發音,後者則是帶著方言腔調吧。
「我也對笛賽爾同學的人格特質感到很意外呢。非常好相處,讓我安心了。」
「哼~不管你再怎麽稱讚我,我也不會成為你的朋友!」
「接下來我們就要一起泡澡,以這種交情來說應該已經是朋友了吧?」
「咦咦!?這麽簡單就交到朋友行嗎!?」
「大家會要好地一起泡澡,所以隻要進了澡堂,大家都會很要好。」
史黛拉一邊脫下工作服,一邊用食指抵著臉頰,綻露一抹微笑。
「…………既、既然如此,雖然很害羞,我還是進去看看吧……即使很害羞──」
對於看別人裸體和被別人看到裸體都感到抗拒的笛賽爾,到剛才似乎都有些意興闌珊。但她總算鼓起勇氣,在史黛拉麵前脫起衣服。
亞克密斯特則一直用詭異的眼神,凝視她的樣子。
「嗬、嗬、嗬!」
不用說,布藍現在正附身在亞克密斯特的身體中。說到意識被抽出的布藍本體,此刻怎麽看都像是優雅地躺在躺椅上,貪眠地睡懶覺。就連假扮成船員的cia,都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偷窺狂。
「我說,布藍。」
就在這時,莫莉卡輕聲在興奮難耐的布藍耳際低語道。
莫莉卡的裸體對布藍而言早就司空見慣。和笛賽爾纖細的姣好身材,與史黛拉魅力十足的超姣好身材相比,她的身體曲線相當不起眼。
「這個和十年前的布藍一模一樣的身體,是依照姐姐的要求請你製造出來的。希望你不要把他用在太色情的企圖上。」
「我知道啦,姐姐。我不會做奇怪的事,相信你弟弟吧。」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
愛撒嬌的莫莉卡拉著布藍的手,跟著率先進入室內的兩人,踏入大浴池中。笛賽爾與史黛拉基於禮貌,理所當然地在泡澡前走向衝澡區,在淋浴台前的椅子上,屁股靠著屁股坐了下來。
平時布藍肯定會偷窺女方的裸體,但就連他都忍不住被充分活用廣大空間的豪華spa區奪去目光。
用整整一層客船建成的大浴池中心,設置帶有資產階級味道的巨大按摩浴缸。此外還設置了碳酸泉與冷水浴等正統派設施,以及魔導式無重力浴池這類變種設施,甚至連真正的三溫暖室都有。另外還準備了可以充分享受露天景觀的露天浴台。
「真不愧是資本主義的梅卓波利丹,不管錢還是魔力,用起來都像在灑水一樣……」
笛賽爾的感想,反映在位於深處的整座女浴池上。
她心生感動的同時,朝亞克密斯特招了招手。
「不可以先進浴池裏喔。我來幫你洗身體,過來吧。」
「咦?不、沒關係啦。」
「說這種任性話,真像個小孩子呢。」
笛賽爾忽然不容分說地將亞克密斯特嬌小的身體拉了過來。和平時不同,兩人之間有著體格差距,因此布藍根本毫無抵抗能力。
「呃、真的沒關係啦!」
「用不著客氣~」
亞克密斯特被迫站在笛賽爾麵前。雖說是分身,但布藍幼年時期的裸體被她看個精光。包含他還是七歲小孩時,底下那個小小的東西。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也是。雖然看過豬和馬的……但這還是第一次。」
「不要一直盯著看啦!」
雖然布藍身處的位置可以看見笛賽爾和史黛拉的裸體,卻因為心生動搖,主動將雙眼遮住,錯失絕佳的【●rec】畫麵。
結果,布藍不時感受到後腦勺與背部傳來被笛賽爾巨乳抵住的觸感。在讓人幫忙洗身體的舒適感幾乎要讓他升天的情況下,全身被洗得幹幹淨淨。
「接下來隻要淋浴把泡泡衝掉……嗯?」
這時,笛賽爾忽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我說史黛拉,你想洗到什麽時候啊?我們這邊已經結束了唷。」
仔細一看,史黛拉現在仍悉心地用沐浴乳搓洗身體。笛賽爾不隻洗好了自己的身體,連亞克密斯特的身體都洗完了,她卻依然滿身肥皂泡。
再怎麽愛幹淨,也未免花太多時間了吧。
「別介意,你們先請。我果然流太多汗了,得先仔細地洗幹淨才行……」
「為什麽?已經夠幹淨了吧?」
「不、但是,那個、我總覺得好像還不夠。」
005
「沒必要那麽仔細啦。」
「但是、那個……因為我和布藍同學約好,要當模型的模特兒……」
已經擠了第四次沐浴乳的史黛拉,將自己的嫩膚搓洗得更幹淨。
「畢、畢竟我是第一次當模特兒……預想不到哪個部位會被看到。為了到時候不要丟臉,我想仔細地把身體每一個角落洗得幹幹淨淨……」
史黛拉就像忸怩王國的公主,麵紅耳赤地低著頭,喃喃地坦白。但是這等同於公然表示,她是為了和學弟兩個人單獨相處時,不管讓對方看到身體哪一個角落都無所謂,才洗那麽幹淨。
(什麽惡魔召喚嘛,像個小惡魔一樣色的是學姐才對吧。)
再次差點脫口而出的布藍,連忙把話吞了下去。他可不能以七歲小孩的模樣講出這種台詞。
「你這悶騷的色鬼。」
就連一旁的笛賽爾,聽到這番大膽發言後也用冰冷的目光瞪著史黛拉。
「我、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不隻是臉,就連全身都漲紅的史黛拉,倉皇失措地全力揮手否定。
就在這時──
「!?」
突然之間,布藍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身上逐漸遠離。
是由其他分身發出的緊急sos鬧鍾發動的強製附身。被莫莉卡的上位權限鎖定功能當然已經解除。
「怎麽了,亞克?你熱昏了嗎?」
笛賽爾傳進耳裏的聲音,此刻逐漸遠去。
「給我等一下!我接下來才要挽回失態啊,竟然給我中斷,別開玩笑了!」
──布藍的這句叫喊,沒有經由亞克密斯特的口中說出來。
他的意識已經被sos引導附身到別的分身上。
「可惡!如果是什麽無聊事我可不會饒了你!」
附身到新身體上的布藍,抱著不講理的憤怒從原地站了起來。然而,被女浴池的景色徹底奪去注意力,鬆懈於把握分身現況,是他自己的過失。
此刻被他附身的身體是『稻草人斯奎刻洛』。在莫莉卡的命令之下,他本應拿著花束,一直在和笛賽爾約會碰麵的地點待命。
下一刻,布藍立刻領悟到斯奎刻洛發出sos信號的理由。
「──哎呀,你怎麽了呢?難不成直到剛才你都在睡覺?」
擁有『緋緋色金』之瞳的少女,就在他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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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潔拉?安布羅西亞。
奪去了三神器之一、最應該警戒的對手。
她在位於會合地點長椅上的斯奎刻洛身旁坐下,眯細眼鏡後方的緋色眼眸,緊盯著斯奎刻洛手上用魔術栽培而成的藍玫瑰花束。
安潔將帶著粉色的紅發綁成麻花辨,穿著喇叭裙與黑褲襪。現在穿著便服的她,看樣子不是以艾米塔吉間諜的身分來到這裏,隻是碰巧路過。
雖然不知道安潔怎麽會心血來潮坐到斯奎刻洛身旁,但在這狀況下發出sos信號理所當然。
「有、有什麽事嗎?」
布藍加強戒心,拿下斯奎刻洛的眼鏡重新坐好。
「嗬嗬……在這種地方見麵真巧呢,我隻是想打聲招呼……別那麽害怕嘛,布藍登?布萊克本。」
安潔依然坐在椅子上凝視布藍的眼眸,綻露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拿起一朵藍玫瑰,享受花香。
雖然綁著麻花辨還戴著眼鏡,打扮相當樸素,但她成熟的舉止卻帶來一種妖豔的氣息,令人難以想像她是同年齡的女孩。
──同時發出危險的信號。
無論這名少女再怎麽美,既然對方是奧利哈鋼位階的墮之緋眼,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凶惡的魔術罪犯。心情上來說,布藍寧可和危險的魔獸坐在一起。
「你和誰約好在這裏碰麵嗎?例如路布魯的公主殿下之類的?」
「很遺憾,大錯特錯。」
「……嗬嗬嗬。難不成對方是同為七詠唱七分身的成員?」
安潔的這句話,使布藍的額頭冒出冷汗。
「你看嘛,在你和梅卓波利丹的千金小姐決鬥後,從我麵前逃走的那個銀發女孩不就相當可愛嗎……」
忘也忘不掉。把維琪逼到絕境時,她眼眸展現出來的魔力。現在也和當時相同,安潔正以仿佛要將人吸入的細長緋眼凝視布藍。
「我是什麽人,以及我察覺到你是什麽人的事,你都從那女孩那裏聽說了吧?」
「算是吧。」
布藍含糊其詞。七詠唱七分身是一人分飾七角,又由七人共演一角的魔術組織。唯獨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被別人察覺。
──特別是,或許會成為布藍最大敵人的她。
布藍解除『稻草人斯奎刻洛』的封印,讓自己的『藍生生魂』魔力光輝寄宿於眼眸中,采取備戰姿態。
「別那麽警戒嘛。我不是自願加害於你的。」
然而,至少此刻的安潔似乎不抱有敵意。
「如果你有空,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嗎?幸運的是……不,不幸的是,我也有很長一段閑暇時間呢。」
不僅如此,她還用指尖輕輕地拉住布藍的袖子。
這種邀約方式既孩子氣又笨拙,簡直就像忘了怎麽和人相處。這個舉動與她剛才展現出來的成熟氣質天差地遠。
「……你有什麽企圖?」
「你真是遲鈍耶。這單純是約會的邀請唷。」
說完,安潔再次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然而那抹笑容,居然宛如藏著些許寂寞、憂愁以及依賴。
「你的目的是什麽?正題又是什麽?」
「嗬嗬,真冷淡。明明至少在學園中,你和路布魯及梅卓波利丹的間諜都相處得很要好……卻隻把我排除在外……」
「那是因為你是墮之緋眼。」
「說得也是……但是七詠唱七分身之中,應該也有人和我一樣是『緋緋色金』吧?」
「這、這個嘛……是這樣沒錯啦。」
一旦提及不能詳談的話題,布藍的態度怎麽樣都無法強硬起來。安潔或許也敏感地察覺到布藍的顧慮,避免繼續追根究柢。
「我想尋求你……不,你們的協助。」
她拉著布藍的衣袖傾訴。
「詳細情形……你不跟我來的話,我就不告訴你。不,雖然我很想在這裏說出口,但那代表我沒有得到你的信任……」
安潔依依不舍地放開指尖,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她對布藍招了招手,邀請他踏上隨風搖曳的綠地毯之道,踏著小步伐向前走去。
占據布藍內心的疑問,大體來講隻有一個。
──是陷阱嗎?亦或不是?
「……這不是陷阱喔。」
安潔仿佛看透布藍的心思,站在稍遠的距離等著他站起身來。
「如果你願意聆聽我的願望,我甚至可以把草剃劍還給你。」
聽了這句話後,布藍苦惱著該怎麽做才好。
在這裏的布藍始終隻是分身,本體和姐姐現在都還在史黛拉的客輪內。隻要待在可說是cia根據地的那個地方,即便安潔設下陷阱,應該也不能輕易對他們出手。理應能避免最壞的事態。
雖然布藍對對方到底有什麽請求毫無頭緒,但可以的話,最好盡量避免造成敵對關係。
「拜托你,和我來……」
最重要的是──布藍無論如何,都無法放著寂寞地低著頭的安潔不管。
「啊啊好啦,隨便你啦!」
布藍下定決心站起身。站起來後,布藍也感到有些後悔。對平時總是宅在家裏指揮戰鬥的他來說,這個行動似乎有些欠缺謹慎。但既然無法放著不管,那也沒辦法。
就這樣,兩人隔著一些距離向前邁進。
安潔帶領布藍,來到搭建於魔都一隅的老舊魔法骨董店。店裏販賣著飛天掃帚一類的魔法道具,還有接受替家具施加輔助魔法的委托。以舊曆時代來說,就是所謂的骨董店。
店名和安潔的相同名,叫做『安布羅西亞』。
「芝麻開門open sesame。」
安潔沒有將寫著close的看板翻麵,打開店麵玄關的鎖。
「用這麽古老的詠唱文句真是失禮了……畢竟我本身就是一個古老的人……」
安潔招招手,迎接布藍進入店內。
骨董店『安布羅西亞』中,不隻有販賣類似超商商品的魔術道具雜貨,還有高價販售蘊藏魔力高低不一的聖遺物。連一眼就知道是稀世珍寶的商品,也坐鎮於架子上。是間名符其實的骨董店。
在布藍環視店內時,安潔唐突地向他提問。
「聽到『安布羅西亞』這個詞匯,你會聯想到什麽?」
「……我記得是花的名字不是嗎?」
安潔無視歪著頭的布藍,逕自往店內深處前進。
他們已經離賣場很遠,通道的架子上卻依然羅列著為數眾多的聖遺物。無論哪一樣,都是內含魔力量極高的優質品,而且盡是些年代久遠的物品。
「這些也是商品嗎?」
「這邊的是非賣品……因為是充滿我回憶的物品。」
「你說回憶……乍看之下盡是些數百年以前的物品耶。」
布藍麵色緊張地前進。通道的最深處是一間房間,應該是安潔的個人房。
房內放著堆積如山的大量古文書、魔導書,以及筆記本──應該是她的研究日誌。其他還有許多浸泡過福馬林的魔獸掉落道具,整個房間亂七八糟。
「……抱歉,房間很亂。我從以前開始就相當缺乏整理的才能。」
「別依賴才能,給我好好努力啊。」
房內保管著各式各樣的道具,例如獨角獸的角,或是龍的胡須等等,一言以蔽之就是掉寶。而這些東西恐怕每一樣都是稀有品。布藍一眼看去,還發現了遠古陰陽師的護符、刻著象形文字的石板、五芒星與六芒星護身符等其他珍寶。每一樣都是記載於舊曆以前古代文獻的物品。
「那些是這顆星球變成魔法世界以前,就已經存在的魔術師們的作品唷。」
安潔的話使布藍雙眼圓睜。
「……這笑話很難笑。魔術師是在距今七十年前,進入魔法曆之後才誕生的吧?就連流傳至今的聖遺物,在發生大異變之前的舊曆時代,也不過是遺物、骨董或美術品。魔術這種東西,當時隻是騙人的把戲或超自然力量。」
「嗬嗬,那倒不一定唷。」
安潔拿起像是經過近百年歲月的筆記本,泛起一抹微笑。
「就算是物理法則橫行的舊曆時代,還是有少部分的人將等同於不存在的虛幻魔力碎片收集起來,利用祭品和儀式等方法完成了魔術。你眼前的我,就是活生生的證人。」
「…………啊?」
「我告訴你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吧。正確答案是『不老不死之蜜安布羅西亞』。我舔了那種蜜,從舊曆時代活了下來。也就是隻出現在童話故事中,被你們現代魔術師稱為『大魔術師』的人物。」
安潔眼鏡後方的緋眼閃爍著妖異的光輝,將筆記交給了布藍。
「這是日記嗎?」
她的文字密密麻麻地編織在百年前的筆記上。她翻開來的書頁,日期是七十年前,舊曆二○○○年的四月三十日沃普爾吉斯之夜。
上頭明確地記載著以下的內容。
『世界在今天終結,然後重生了──安潔拉?安布羅西亞』
在衝擊性的坦白之後……
「原來你就是用這種開場白欺騙善良的魔術師,然後強行推銷高價的聖遺物啊。完全是詐欺呢。」
「…………不是的。好傷人的誤解。」
布藍和安潔兩個人,現在仍坐在桌子前麵對麵持續爭論。
「說得也是……也難怪你會這麽想呢……數百年來都放棄與他人交流,就算是不老不死的大魔術師,也會產生溝通障礙呢……」
她失落地垂下肩膀,眼鏡也跟著滑落下來。
「吵死了,夢話就等睡著了以後再說。再說,如果我相信剛才那番話──」
另一方麵,布藍深信對方隻是把他找來說些荒唐的天方夜譚,於是以極度不悅的表情瞪著對麵的安潔。
「你不就是個老太婆嗎!」
「閉嘴,處男小鬼!」
兩人的眼眸因無聊的事激散火花。在對話的一來一往當中,他們也踢著彼此的腳。
就在爭吵了一段時間之後,安潔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看樣子,讓你看看證據比較快呢。」
她拿下眼鏡,解開麻花辮,接著竟然順勢脫起衣服。
目瞪口呆的布藍甚至來不及阻止,不一會兒安潔的裸體便已毫不吝惜地暴露在外。
高階的女性魔術師果然沒有穿胸罩。紅色長發微微遮掩豐潤雙峰的尖端,但除此之外,遮掩她雪白肌膚的就隻有黑色綁帶的內褲和褲襪。
「你、你突然幹嘛啊!」
「嗬嗬……你總不會對千歲的裸體沒有情欲吧?」
安潔眯細她細長的眼眸,用右手拿起桌上的拆信刀。
下個瞬間──
她將拆信刀的刀刃往自己的左胸──心髒刺了下去。
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也沒有半點猶豫。
「什、什麽……」
布藍這回真的目瞪口呆。
眼前的安潔用空下的左手按住傷口,把刀子抽了出來。鮮血從刀尖滴落下來,從心髒噴出的血液將她白皙的掌心逐漸染紅。
「現在立刻用恢複咒文!」
「……沒有必要。」
安潔將失去血色的臉轉向慌張的布藍,揚起一抹病態的微笑。
「我說過了吧,我是不老不死的大魔術師……」
原本心髒被刺穿的話,應該會流出足以致死的血量才對。
然而安潔已經停止出血。作為證據,她移開剛才壓住流血處的左手。沾著鮮血的指尖描繪著左邊乳房,殘留下鮮紅的軌跡,但本應被刀子切開的傷口已經不見蹤影。
安潔不像是詠唱了恢複咒文。就算她真的是『大魔術師』,可以運用被現代魔術師視為不可能的無詠唱與無媒介發動咒文,再怎麽說還是恢複得太快了。
「心髒裂傷,我最討厭的死法之一,雖然還沒進入最糟的前五名就是了。」
在一抹自虐的低喃後,安潔擦掉玷汙雪白肌膚的血跡。
接著,她用指尖汲取殘留於小刀刀尖的鮮紅水珠,在自己的唇瓣上畫出一抹鮮紅。
「布藍登?布萊克本,如果剛才那樣你還不相信……對了,雖然我極度不願意,但我就在你麵前,按順序揭露我至體驗過最討厭的死法前十名吧……」
安潔仍全裸暴露在空氣中,漾起一抹微笑,妖豔地扭曲被血濡濕的唇瓣。
不隻如此,她還將別本筆記遞給仍說不出話來的布藍。
緋色研究──以此為題的筆記中,寫滿各式各樣的死法與感想。恐怕是她至今為止,用自己不老不死的身體所嚐試出來的吧。
006
「……真是低級的興趣啊。」
「嗬嗬,我也有自覺。」
「……每一頁備注欄裏的a、b、c等字母是什麽?」
「代表嚐試了那個死法之後有多痛苦……我按順序從a到e分為五個階段,給予評價。因為我想把各種死法都嚐試一遍……」
「嘔……」
比方說,在索引找到的「烏頭」頁麵。評價為「a+」。
「其中當然也有突破五階段評價的痛苦死法。你現在看到的烏頭──是象征死與魔術之女神?黑卡蒂的毒花,我可不想再嚐試第二次。」
仍是全裸的安潔靠近布藍身旁,把臉湊近,凝視筆記本。
「不僅沒辦法呼吸,還會有強烈的劇痛襲擊腹部。而且臉會醜陋地痙攣……服用之後,就連我都花了好幾個小時才複元……不過,即使這樣我還是死不了就是了。」
「九百年前嚐試過後就再也沒有用過了」……安潔像是在閑話家常般,若無其事地加了這句話。數百年份的死亡研究,詳細地記載在數十本筆記上。文字量甚至到了數千、數萬頁。
布藍看了幾頁後就讀不下去,於是闔上筆記。
「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重複這種恐怖的實驗?」
「……嗬嗬嗬,還用說嗎?因為我想死啊。」
安潔的回答令布藍倒抽了一口氣。
「為什麽?你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不老不死之身嗎?」
──不老不死。
魔術探究的頂點,也是魔術師們無止境追求的終點之一。
擁有聖遺物的魔術師們,可以獨力控製『魔術』。而需要兩人以上術者的則是『大魔術』。
在那之上,還存在著聚集數千名術者都無法發動、人所無法駕馭的領域──就是『魔法』。
所謂的魔術,隻是以名為魔法的究極法則為目標、人為建立起體係的技術罷了。一般認為如今還沒有能夠操作魔法的人類存在。
現在的地球之所以被稱為『魔法世界』,也是因為作為改變契機的大異變,是人類智慧遙不可及的奇跡。
「不老不死並非大魔術的領域,而是與大異變相同,被分類於偶然發生的『魔法』……因此,身為大魔術師的我本身,無論使盡多少手段,都沒辦法破壞將我變成不老不死之身的『魔法』。」
安潔空虛地俯視自己的裸體。
「當時我身為一名魔術師,也隻是還未能獨當一麵的小女孩。就在那時,不老不死的魔法忽然從天而降。當時的我深信──變成不死之身後,人生的每一天就會變得輝煌燦爛……畢竟,我當時不過是個愚蠢膚淺的小女孩。」
那副身體恐怕已有千年保持不變。
「愉快的日子,頂多持續到變成不老不死後的最初半世紀左右。隻有我不會老去,家人死了、朋友死了,戀人也死了。我才不需要永久……永遠根本無聊透頂……永世沒有半點價值……我在那之後的千年中,一直在如同牢獄般的黃金歲月裏,抱著無盡的無聊與後悔活到現在。」
這番話刺痛了布藍。
不老不死。永遠的人生。無限的時間。這些充其量是無法擁有之人的憧憬罷了。
明明不願意卻非得持續使用,即便如此依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樣的話已經不是奢侈,而是詛咒。吃不完的食物、讀不完的小說、玩不完的遊戲、用不完的時間,以及──黃金的歲月都是。
對安潔拉?安布羅西亞而言,這些都隻有痛苦。
「換言之,你說希望我幫助你的理由是──」
「……試著將我殺掉看看吧。」
安潔嚴正地向聲音顫抖的布藍乞求協助,將自己的眼眸靠近對方的眼眸,距離近到彼此的睫毛都碰到了肌膚。
「我隱隱抱著期待……或許你們七詠唱七分身……也就是奧利哈鋼位階的七名魔術師合力,就連不老不死的詛咒都能破壞……」
「你是要我們幫助你自殺?」
「我已經活得夠久,活到都膩了。隻要聽說七詠唱七分身毀滅了不老不死的大魔術師,任何人都會畏懼你們的力量。我隸屬的艾米塔吉帝國自然不用說,路布魯王國和梅卓波利丹合眾國應該都會從阿爾黛那收手。我也會把草剃劍還給你們。這交易應該不賴吧……」
安潔終於把臉移開,綻露出滿懷期待的微笑。
「然後,我終於可以長眠。」
「我拒絕!!」
布藍像是要驅散安潔陶醉的心情,立刻大聲回答。
「……你個人的意見先擺一邊,剛才的事可以向那位什麽魔術王傳達嗎?……他是你們的領導吧?這不是該由你來下判斷的問題。」
「我的意誌就是七詠唱七分身全體的意誌。」
安潔突然冰冷地眯起她細長的眼眸,布藍堅決不肯點頭答應。
「嗬嗬……和史黛拉?斯汀雷戰鬥,你都還得借助同伴的幫助。難不成你的意思是,區區你這種人的意見,在同伴之間備受重視嗎?要吹牛也得打草稿……」
「不管你說幾次,我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布藍如此斷言後從位子上站起,將身旁的安潔甩開。
「我們──不對,我可不是為了傷害誰,才暗地創設魔術秘密組織的!!」
布藍緊握拳頭,以鬼氣逼人的表情吼道。
他一反常態地熱血、嚴肅且認真。
「想死的話就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死!希望我幫助你的話,就給我重新想一個正經點的請
求!!」
布藍抱住安潔的裸體,將自己憤怒的臉直逼她的臉龐。
「……是嗎,真是遺憾。」
布藍是如此熱情激昂,對照之下,安潔流泄出一句冷淡的低喃。
她依偎著布藍的身體──
「雖然極度不願意,但我要改變做法了。」
──她將自己的手臂,深深地刺進布藍的胸口。
難以忍受的劇痛與壓迫感突然朝布藍的胸口襲來。
沒想到,安潔竟輕易地將被布藍附身的『稻草人斯奎刻洛』心髒給挖了出來、捏碎。
「有一名同伴被殺,其餘六人也不會默不作聲吧?他們一定會盡全力來殺我的……為了替你報仇……」
在聽完那句話之前,布藍的痛覺便迎來極限。
瞬間,與分身共享知覺的意識強製解除附身。
布藍甚至來不及因痛楚而叫喊,意識便飛向遠處史黛拉的豪華客輪上。
「──呃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回到了布藍本人的身體裏,同時,他臉色慘白地一躍而起。
「布藍?你沒事吧?」
姐姐莫莉卡正一臉擔憂地凝視他的臉龐。
直到剛才,布藍的身體都睡在附設於spa區的露天浴台。
亞克密斯特也在露天浴台,與布藍並肩睡在躺椅上。看樣子,她們大概誤以為亞克密斯特是熱昏,才讓他睡在這裏吧。
「突然間怎麽了?」
「斯奎刻洛被擊潰了!」
弟弟不尋常的模樣,讓莫莉卡手足無措。麵對慌張的姐姐,布藍頂著一張慘白而嚴肅的臉,擦拭額頭的冷汗。
「可惡,就我來說,剛才的疼痛可是a+++啊!」
布藍將手貼在胸膛,確認胸中的心髒確實在鼓動,接著火大地從躺椅上站起來。
他狠狠地瞪視安潔所在的魔都方向。他的視線前方──正好是骨董店『安布羅西亞』所在的方向,因為魔力失控而發生了爆炸。
恐怕是被安潔破壞的斯奎刻洛爆炸了吧。
「等等,剛才的爆炸是怎麽回事啊!」
在露天浴台一旁納涼的笛賽爾似乎聽見遠處響起的爆炸聲,慌慌張張地跑向布藍他們的身旁。
「史黛拉學姐人呢?」
「嗯哼~對朋友置之不理,首先擔心史黛拉啊。嗯哼~」
「這有什麽好鬧脾氣的!我隻是因為沒看見她所以有些在意啊!」
「我、我才沒有鬧脾氣!她大概還在洗澡吧!」
笛賽爾環視屋內。
這時,史黛拉正好在浴台現身,或許也聽見了剛才的爆炸聲。
當然,雖說是剛洗好澡,但並不是全裸。不僅如此,她還披上了專用的蔚藍色魔術長袍,全副武裝。
「布藍同學以及他的家人,還有笛賽爾同學。我的客輪被好幾重結界守護著,但即便如此外麵還是很危險。請盡快退到船內避難。」
史黛拉悠然的氣質變得凜冽,催促一行人前往避難。
「史黛拉!你知道剛才那場爆炸的原因了嗎?」
笛賽爾靠向史黛拉,小聲地問道。
「是的。在魔都各地待命的cia成員們連絡我了。看來至今一直避免積極行動的艾米塔吉紅發間諜,似乎終於展開行動了。」
「安潔拉?安布羅西亞……」
雖然隻發生了一次爆炸,魔都的方向卻到現在依然冒著濃烈的黑煙。
「依我的預想,她恐怕是和七詠唱七分身交戰了。」
「很抱歉,我必須請你讓我回去。萬一爭奪戰已經開始,對我而言,這裏可是敵陣的正中央。」
「──是的,我明白。我們雙方都有彼此的立場。」
笛賽爾和史黛拉輕輕點了點頭後,往各自的方向轉身離去。
「請布藍同學你們遵從船員的引導。各位是我最重要的客人,在街上的騷動平息之前,請你們留在這裏。」
史黛拉低下頭後,一邊和手下的成員取得連絡,一邊衝過甲板向天空飛去,前往魔都現場。
金色的發髻轉眼之間遠去。
在笛賽爾與史黛拉離去後,布藍等人靜靜地跟從船員的引領移動到船內。
利用魔術離開這裏,自行趕赴現場很簡單。然而,這裏對布藍他們而言也是敵陣之一。不可以輕率地采取令人起疑的行動。
從剛才開始便保持沉默的布藍,帶著莫莉卡和亞克密斯特遵從船員的引導,老實得教人吃驚。
「布藍,發生了什麽事?」
就算莫莉卡向布藍搭話,他也沒有回應。
他們前往的避難場所有幾個候補,但布藍好像突然間想到什麽事似地,主動選了遊戲中心。
「布藍?」
莫莉卡和亞克密斯特跟著一語不發的布藍前進。
在遊戲中心隻剩下三個人,四周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之後……
「──那個臭女人,什麽叫『殺了我』啊!我啊,最討厭左右別人的生死!所以才會宅在家裏啊!」
布藍忽然間將至今壓抑住的憤怒一舉發泄出來。
「亞克密斯特,動手。」
布藍咬牙切齒過了一會兒,便對分身下達指示。
亞克密斯特立刻從口袋裏拿出隨身攜帶的粉筆,在周圍的遊戲機上繪製煉成陣。
「唔~布藍真是的~都無視姐姐~」
「抱歉,姐姐。」
布藍輕輕地安撫完氣鼓鼓的莫莉卡的頭後,亞克密斯特也已經畫完煉成陣。
「不立刻回收稻草人斯奎刻洛的話,很可能會被安布羅西亞發現我們的真麵目。看樣子,公主殿下和史黛拉學姐應該也打算介入,那樣就是四方戰鬥了。」
布藍凝視四周的遊戲機,苦悶地再次確認現況。
「既然船被設了結界,就沒辦法把七支刀傳送到手邊。外麵的分身隻有魔女維琪、大賢者懷斯曼和黑魔導師沃洛克三具──」
布藍彈了下手指,以此為信號,亞克密斯特啟動煉成陣。
一瞬間,所有遊戲機被分解,再度構築成具備全新機能的三台巨大水晶顯示器。
各顯示器分別與『魔女維琪』、『大賢者懷斯曼』、『黑魔導師沃洛克』的視野連動。布藍用他隨身攜帶的掌上型遊戲機代替遊戲搖杆,連接在顯示器上。
他挪用遊戲中心的最新機台,當場重現設置於家中的分身操作機器,甚至加大規模,提高了性能。
『煉金術』司掌物質的分解與再構築。可以說,隻有專職『煉金術』的萬能支援型分身『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才能做到這種絕技。
「好了,可以做到什麽程度呢?」
如此低喃道的布藍,取回無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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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爆炸的地方並非『安布羅西亞』店內。
在安潔用夾帶魔力的手臂,捏碎斯奎刻洛心髒的下一刻,她感知到異常魔力失控,立刻用魔術將斯奎刻洛瞬間移動到店外。
千鈞一發之際,聽到店外的爆炸聲後,安潔為自己正確的判斷鬆了一口氣。要是沒有采取措施,她的房間恐怕已經煙消雲散了吧。花費長久歲月收集而來的古文書、魔導書和研究日誌,應該也會一本不剩地燃燒殆盡。所以她才放心下來。
這時,安潔察覺到自身的矛盾。
「……難不成,我現在是在替自己的研究資料感到惋惜嗎?明明接下來就要舍棄性命。我對世間的留戀,應該老早就舍棄了啊……」
安潔刻意讓自己痛苦般地歎了口氣,追著被丟出店外的斯奎刻洛,緩緩走出通道。
「──令吾身包覆死亡衣裳。」
詠唱咒文的同時,她的裸體被豔紅的魔術長袍包覆。紅色的魔力光線奔馳起來,附加於長袍的輔助魔術發動。那不是保護身體的輔助魔法。施加其上的,是安潔靠自身附加的『降魔祭』大魔術。
它能夠將身穿這身衣裳之人的魔術效果提升到極限。而作為代價,當敵人對身穿這衣服的人施加魔術時,其威力也能發揮到最大限度。是一件受到雙麵刃詛咒的禮服。
但對不老不死的安潔來說,任何魔術抗性都沒有必要。無論敵人的魔術威力提升到何種程度,無論受到多麽嚴重的傷害,她都絕對不會死。
萬一……不,是億分之一的機會,假使她真的殯落──那大概才是她的真正願望吧。
「……願今日能成為我的忌日。」
安潔說出如同詛咒般的祈禱,戴上仿效舊曆魔女的寬三角帽,搖擺著長袍的衣擺踏出了店外。
塗上血之唇膏的嘴唇漾起一抹微笑。就在她正要走向倒在店前道路上的斯奎刻洛殘骸時,那瞬間──
一台魔導機車高速闖進安潔與斯奎刻洛之間。跨坐於機車上的男人──『黑魔導師沃洛克』甩動黑衣衣擺,用冷洌的緋眼望向安潔。
「七詠唱七分身的……魔術罪犯沃洛克……」
看到同為『緋緋色金』的魔眼後,安潔的嘴角因期待而上揚。
沃洛克趁機呈低姿勢讓機車急速回轉,從懷裏拿出白金裝飾的大型手槍。這把蘊藏魔力的白金製手槍,被施加了讓『物理抗性』的輔助魔法無效化的咒術,是魔術師專用的魔槍。
沃洛克發射與龍型魔物對戰時也用過的魔彈,對安潔進行威嚇射擊。趁這空檔,同乘在機車後座、用透明化魔術消去身影的『魔女維琪』現出原形。她從機車後座飛奔而出,衝到斯奎刻洛身旁。
「首先是兩個人。嗬嗬……沒想到七詠唱七分身這麽快就趕來了。這可得感謝為我而死的布藍登啊……!」
安潔的眼眸染上瘋狂之氣,將目光投向分身們。
「喂斯奎刻洛!竟然讓我們費這麽大工夫──任憑吾之意就此消失阿布拉卡達布拉!」
維琪趁機用轉移咒文,讓斯奎刻洛無法順利獨立運轉的身體,緊急避難到離現場稍遠的地點。
「好久沒聽到這種古典的詠唱了……仿效古人是件好事。但你們知道還有這種重組方法嗎……?」
安潔對沃洛克,以及藏在他後方的維琪舉起手。
同時,從她長袍的袖子、衣擺與雙峰之間,共計三顆橢圓形球體浮上半空中。
那是聖遺物『法貝熱彩蛋』,以小蛋為模型製成,鑲嵌了金銀珠寶的皇家彩蛋。
也是象征艾米塔吉帝國王權的玉璽級聖遺物,而且還有三個。
將每一顆彩蛋當作魔術媒介並同時使用,為的是讓僅僅一名術者的詠唱能使出大魔術。是與大魔術師極為相櫬的高階聖遺物。
「任憑吾之雷就此消失阿布拉哈達布拉!」
瞬間,如同死亡洗禮般的強勁雷擊同時從三個聖遺物迸發開來,接著集合成一道雷光,朝沃洛克與維琪施放出去。
「破壞的禁咒嗎──」
沃洛克即刻應對。他將事先裝入手槍內的子彈射出。施加輔助魔法『消除魔力』的魔彈擊穿雷光。維琪也立刻張開防禦結界。
雖然威力多少被削弱,但經由安潔的『降魔祭』強化的雷擊,依然氣勢不減地襲向沃洛克和維琪。
「唔呀呀,難得的美少女臉龐都焦黑了啦!」
雷光的一擊貫穿防禦結界。沒能完全抵消損傷的維琪懊惱地抱怨。
不被分類在地水火風的雷屬性,甚至能夠突破『四大元素抗性』的加護。在現代魔術師戰鬥中,殺傷力與即效性都很高。因此大部分情況下,雷都被當作專門奪取他人性命的『禁咒』。
剛才安潔使用的,也是一旦學會,便免不了墮落為墮之緋眼的邪惡咒文。正因為是兩個奧利哈鋼位階的魔術師合力防禦,才能隻受到輕微麻痹。若是一般的國家魔術師,恐怕一瞬間就化為焦炭了吧。
安潔進一步連續施放如此駭人的禁咒。
「任憑吾之雷就此消失阿布拉哈達布拉!」
「無法完全防禦。沒辦法了──」
沃洛克將魔槍收回懷裏,以眼神示意身後的維琪。
瞧見此狀的維琪高聲呐喊:
「分身解除!八咫鏡!」
瞬間,分身『黑魔導師沃洛克』的身體在遭受雷光直擊前一刻四散,全黑的身影就這樣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留在現場的,是一麵圓形神鏡。維琪張開銀色狐耳與尾巴,使魔力增幅後,抓住眼前的神鏡,舉向直逼而來的雷擊。
「什麽……!」
八咫鏡鏡麵居然反射了雷擊。被反彈回去的死之咒文朝術者本人──安潔侵襲而去。
「人變成了聖遺物……?」
詛咒雷擊的電竄流全身。若是一般人類,早已隨著a+的痛楚一同死亡,卻沒有對安潔不死之身的肉體造成任何致命傷害。
她無視近乎死亡的痛楚,隻是狐疑地瞪著前方的敵人。
「而且那還是三神器之一,與神劍草剃劍成對的神鏡──」
玉璽級聖遺物『八咫鏡』。
與安潔奪去的草剃劍相同,是在遠古國度時代被喚作『三神器』的高階聖遺物之一。
這麵神鏡甚至能夠將凝聚大魔術師魔力的禁咒反彈回去。而『黑魔導師沃洛克』就是以這麵鏡子為核心鑄造而成的分身。正因如此,搭載於沃洛克身上的禁咒詛咒才沒有傳給布藍本人,使本體與其他分身得以保持藍色眼眸。
──分身解除。
讓以聖遺物為鑄模製成的分身,暫時解除魔術肉體,將被當成核心的聖遺物用於原本的用途是布藍的殺手鐧。
讓作為棋子的分身數量減少,相對地能強化剩餘分身的魔力。就像此刻裝備了武器『八咫鏡』的維琪。
「……想不到竟然還有活了千年的我無法理解的魔術。就是因為這樣,自成一派的術式才如此棘手……」
對原理一無所知的安潔,狐疑地加強警戒。
但按捺不住的愉悅與期待,令她不由得揚起一抹笑容。
「──不過,這下子我就能夠得到三神器之中的兩樣……看樣子無論結果如何,布藍登?布萊克本的犧牲都不會白費……」
然而,下一瞬間,得意洋洋豎起狐耳的維琪身旁,又有另一個人影利用轉移魔術現身。
是一名蓄著八字胡與胡渣,頭發花白的男子。他甩動教授用長袍的衣擺,此刻卻拿下了作為注冊商標的太陽眼鏡。
「懷利?懷斯曼教授……你果然也是七詠唱七分身嗎……」
看到懷斯曼暴露出來的『藍生生魂』之瞳後,安潔眯細了她細長的雙眸。
但下個瞬間,更出乎她意料的光景在眼前發生。
「分身解除!殺生石!」
這次換懷斯曼呐喊。緊接著,有著狐耳的維琪,身體也和沃洛克一樣煙消雲散,還原成聖遺物。
現出原形的是散發著魔性光輝的銀色石頭。
聖遺物『殺生石』。
據說,這顆魔石寄宿了擁有傾國傾城美貌的九尾狐妖力。擁有擅長魅惑與蠱惑的九尾狐魔力的這顆石頭,正是魔女維琪幻術的根源。
「……難道說,他們是遠古國度魔術中,名為式神之類的東西嗎?」
沃洛克與維琪接二連三變身成聖遺物,令安潔疑惑地微微歪下了頭。
懷斯曼趁她猶疑之時抓住破綻,向前踏出一步。
他一手拿著『八咫鏡』,另一手拿著『殺生石』。
懷斯曼雙手各舉起積蓄龐大魔力的神鏡與魔石,與操作三顆『法貝熱彩蛋』的安潔對峙。
「竟敢在街上使用那麽誇張的咒文,你這裝年輕的老太婆!讓我來教教你什麽叫老年人別自不量力!」
布藍藉懷斯曼的嘴痛斥。
「……對我來說,你也還是個小鬼頭。即便如此,我的自尊心可沒有枯萎到,被一個老頭子外表的男人這麽說還默不作聲!」
這番挑釁使安潔綻露一抹攻擊性的微笑。
被笛賽爾領先一步的史黛拉抵達現場時,懷斯曼與安潔的戰鬥愈演愈烈。
安潔連續施放出足以即刻致死的禁咒,懷斯曼則以『八咫鏡』的反彈能力,與『殺生石』的迷惑能力,漂亮地擋開攻擊。
「……這種程度的魔術戰鬥,我可不能以半吊子的心情介入……」
兩人的戰鬥太過壯烈,使史黛拉也隻能忍住不出手,決定靜觀其變。
雖然她披著蔚藍色的長袍,也從雙峰之間拿出了水晶板,但她可不打算參與沒有勝算的死鬥。
「哎呀?」
就在史黛拉從遠方凝望藍色與紅色魔力光輝激烈衝突時,她從視線一角確認到路布魯的高級轎車正在接近。
她同時確認到車內發出鑽石位階的高魔力反應。
然而,不僅如此。
「除了笛賽爾同學和卡利南權杖外,還有某個強烈的魔力反應……?」
史黛拉甚至忘了現在是備戰狀態,詫異地悠然歪了下頭。
另一方麵──
史黛拉視線前方的高級轎車內後座……
「到底是吹了什麽風啊。父親大人和壞心眼的姐姐們……竟然會把媽媽的聖遺物還給我……」
披著純白魔術長袍的笛賽爾就坐在那裏。此刻她顫抖著聲音,俯視手邊的聖遺物。
那是一頂鑽石王冠,上頭點綴著和卡利南權杖相同的大鑽石與原石。
玉璽級聖遺物『卡利南王冠』。
舊曆時代時,一般認為,象征阿爾比恩王權的是權杖與王冠兩種加冕寶具。卡利南權杖與王冠,本來應是成對的聖遺物。
點綴十字紋章與鳶尾花圖樣,裝飾數千顆寶石的莊嚴王冠──鑲嵌於王冠正麵環狀部分的大鑽石,與笛賽爾手持的黃金權杖大鑽石相互共鳴,閃爍著光芒。
如同遠古國度的三神器,需要湊齊三樣才能發揮本來的力量一樣,既然已經湊齊權杖與王冠,笛賽爾的魔力應該也會躍升好幾級。
「但給了我這麽強大的力量,要是我打算報複至今為止遭受的虐待,舉旗造反……他們打算怎麽辦?」
複仇。這晦暗而甜美的誘惑,在笛賽爾的內心渲染開來。
「可是──」
不過她將誘惑驅趕了出去,以帶著強烈意誌的眼神注視權杖與王冠。
「可是,隻要有了這些,說不定憑我的力量也能和七詠唱七分身對等戰鬥。沒錯,沒錯……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
笛賽爾將視線投向車窗外,藍光與紅光仍持續激烈衝突。兩邊都是以遠超越笛賽爾魔力量為傲的奧利哈鋼位階。
「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能達成所有目標!」
笛賽爾此刻高漲的魔力,甚至足以匹敵『藍生生魂』與『緋緋色金』位階。
車子停下的同時,笛賽爾拿著卡利南權杖與王冠走下車,朝眼前懷斯曼與安潔展開激戰的地方邁出步伐。
「令吾之手閃耀光輝!」
笛賽爾右手舉起權杖,左手抱著王冠,編織詠唱咒文。
她口中詠唱的隻是聚集魔力的咒文。
然而,魔術長袍的魔力光芒卻閃耀到了極致。
那道色彩超越笛賽爾本來擁有的藍色,宛如恒星般閃爍著藍白色的光輝。
「令吾之指尖閃耀光輝!」
魔力從握著權杖的右手,進一步凝聚到食指。
光芒很快地聚集到笛賽爾的指尖。
「吾之聖言啊hocus──」
就在她正要詠唱完攻擊咒文的前一刻……
魔力爆裂開來。巨大爆炸聲響起,緊接著引燃空氣。
膨脹的魔力等不到術者詠唱完咒文,便脫離控製爆炸。魔力失控引發的爆炸,發出讓整座魔都化為白茫茫的巨大光量。而懷斯曼與安潔也隨著光芒一並被卷入其中。
僅僅一瞬間,在場所有人的視野都被白光覆蓋。笛賽爾本身自然不用說,就連透過懷斯曼的視野,看著現場景色的布藍及莫莉卡也是。
「剛才的魔力……是我發出來的?」
笛賽爾睜開雙眼,懷疑自己看錯了。瞬間產生的爆炸結束後,隻剩下宛如隕石坑陷落的淒慘光景。
懷斯曼在遭受直擊之前,利用擅長的轉移咒文消失蹤影。
安潔雖然被爆炸的餘波大大震飛出去,但擁有不死之身的她,不可能因為這種程度的傷害死去。
除了他們以外的居民,在七詠唱七分身與安潔展開激烈衝突的當下,便已經避難完畢。因此,沒有任何人被卷入笛賽爾失控而引發的魔力爆炸,並且因此喪命。
但是,笛賽爾對這個事實毫不知情。
暴露在壓倒性破壞力之下的周遭一帶,全都灰飛煙滅。笛賽爾一臉木然地環顧四周,然後發現……
事先被維琪施展轉移魔術、從安潔眼前避難的──斯奎刻洛的殘骸。
不走運的分身不幸地被卷入爆炸中,心髒以外的部分也遭受重大的損傷。他的身體和碎裂的眼鏡一起,像大型垃圾一樣倒在現場。
笛賽爾無力地睜大雙眼,分身淒慘的模樣映照在她眼簾之中。
隱蔽魔術的效果早就在剛才那陣魔力光輝之下煙消雲散。
唯一僥幸的是,斯奎刻洛受到無法正確判斷臉部容貌的損傷。
他右半邊的臉,連同身體的右半部徹底消失。
「這也是……我害的?」
擁有和布藍極為相似麵容的那具遺骸──讓人聯想到了他的臉。
笛賽爾也很清楚,布藍本人正待在遠處的安全場所。
但這當下,那個事實無法成為笛賽爾的任何救贖。
當然,就算沒有被卷入魔力爆炸,斯奎刻洛也已經被安潔捏碎心髒,功能早就停止。這件事依然沒有改變。
然而,對笛賽爾來說,無論怎麽往好處想,這個狀況下她能得出的結論都隻有一個──
她親手殺死了和布藍極為相似的少年。
被「魔力失控」這種與『藍金剛石』魔術師之名不相符的惡行殺死了。
──不要。
據說被詛咒的藍鑽石,將會為持有者帶來災難。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麽這幅光景,說是滅亡之國阿爾比恩的亡國公主之罪,再適合不過。
「是我……都是我害的……」
美麗傲然的藍色眼眸,如今卻因恐懼及懊悔而凍結。
笛賽爾的意識沉入深沉的黑暗中。
劇烈消耗魔力造成肉體與精神雙方的負荷,無法繼續站立在原地的她癱軟倒地。
人們哀鴻遍野的尖叫聲從城鎮四處傳開,宛如鈸的餘音般,傳進早應失去意識的笛賽爾耳裏。
「至今一直暗中潛藏起來的艾米塔吉留學生,竟然趁著決鬥的空檔前來奪取草剃劍……」
布藍邊說邊望向此刻在自己房裏待命的『魔女維琪』。
懷斯曼教授的研究室中,布藍與安潔拉?安布羅西亞刀刃相向,甚至被她知道了自己的真麵目。在那之後,他緊接著發動強製返回的咒文,將維琪回收。要是判斷晚了一步,維琪說不定會當場被擊敗。
布藍想起與安潔對峙時的緊張感,重重歎了一口氣。
「除了我以外,竟然還有別的奧利哈鋼位階魔術師──這反而是我的台詞才對吧。出乎意料的對手啊。」
一想起被奪走的三神器之一,以及透過維琪耳朵聽見的安潔那番話,令布藍微微地顫抖。
那雙『緋緋色金』之瞳的危險性──同為奧利哈鋼位階的布藍本身再清楚不過。和笛賽爾與史黛拉敵對時,危險程度天差地遠。
至今為止,安潔的真麵目一直謎團重重,連布藍也不知道有關她的詳細情報。說到底,和絕對王政的路布魯與資本主義的梅卓波利丹不同,艾米塔吉帝國是完全的秘密主義國家,甚至連女皇的名字都沒有公諸於世。
但是,既然安潔出麵奪取聖遺物,布藍就得做出覺悟,與她兵刃相向。布藍登?布萊克本絕對不是為了找個用途發泄他過剩的魔力,才異想天開地創立秘密組織,當作一場遊戲來享樂。
如今最令人不安的,是確認到安潔的雙眼都是奧利哈鋼位階。相對地,就如以前笛賽爾指出的一樣,布藍擁有魔術師力量的眼眸隻有獨眼。即便位階和力量相同,輸出能力方麵布藍卻是大幅落後。
「如此一來,最佳策略果然還是不要冒險,仰賴人數──」
「布藍~」
陷入沉思的布藍耳裏,傳來姐姐莫莉卡口齒不清的聲音。
「幹嘛啊,姐姐。我現在正在思考重要的事……」
「……布藍。現在可不是想事情的時候,魔都不妙了啦。」
「不妙?為什麽?」
和戰戰兢兢進到房間裏來的莫莉卡四目相交後,布藍詫異地走到窗邊,打開遮陽窗簾,定睛凝視窗外的景色。
「──這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藍驚聲尖叫。映照在他眼簾中的是一頭巨龍的鼻尖。那頭龍過於龐大,甚至連高樓大廈的影子都沒辦法完全遮住它。
本該住在地下迷宮的龍在地麵上現身,發出駭人的咆哮聲。魔都的人們乘著飛天掃帚和飛毯飛到天上,隨著尖叫聲東逃西竄。披著魔術長袍的笛賽爾和史黛拉也身在其中。
「啊~真是的!mi7撤退!」
「cia的各位也請逃離!」
擁有龐大身軀的龍就在並肩逃竄的兩人後方,從染上夜空藍色的摩天大樓陰影探出頭來。它赤紅的眼眸捕捉到兩人的身影。
魔獸────魔法世界誕生後,除了人類以外,還有許多種族寄宿著魔力孕育而生。隻不過人類的魔術師是以藍色的眼眸為主,其他種族的魔獸則是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全都是墮之緋眼。
把笛賽爾與史黛拉的高強魔力誤認為「餌食」而齜牙裂嘴的龍,眼眸中也燦爛地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我們本來應該是在尋找三神器才對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看樣子我們似乎踩到龍先生的尾巴了呢!」
她們也同樣弄錯了高魔力反應的發信來源。
剩下的三神器是『八咫鏡』和『八尺瓊勾玉』這兩樣。但是,現階段這些諜報機構也尚未查明它們的所在位置。
為了尋找聖遺物,mi7和cia甚至前往地下迷宮。但笛賽爾和史黛拉在那裏探查到的魔力來源,真麵目並非神器,而是龍型的魔獸。
「再怎麽說,我一個人也沒辦法應付這種東西啊!」
「嗬嗬。不是還有我在嗎?」
「就算有兩個人也束手無策吧!」
龍型魔獸用咆哮代替詠唱,讓體內的魔力增幅,吐出氣息。
「吾身迅即舞上天空!」
笛賽爾立刻坐上卡利南權杖,在念出原創的詠唱語句時逃往空中。
「不好意思。」
史黛拉為了保留魔力,垂掛在笛賽爾的權杖上幸免於難。
「等一下,不要搭便車啦!很重耶!」
兩人發出吵雜尖叫聲的同時在空中蛇行,於吐息射線的攻勢中逃難。
「聽從吾之請求eloim essaim!」
史黛拉單手吊掛在權杖上,用空著的手從雙峰之間拿出『電子魔導書』,詠唱召喚術。從水晶板飛出的小惡魔與藍皮膚女惡魔展開雙翼,在龍的鼻尖飛來飛去,以分散魔獸的注意力。
「這可以拿來代替車費嗎?」
「真沒辦法!」
笛賽爾乘隙帶著史黛拉加快速度,與魔獸大大拉開距離。
「想不到會引起這麽大的騷動!明天的假日我還有重要約會耶!」
「哎呀,笛賽爾同學也是嗎?」
笛賽爾發著牢騷,史黛拉則悠然地微微歪下頭。
「是啊。我和對方約好,請他帶我去參觀城鎮(和布藍一起)。」
「那個,我也是,和某人有約……(和布藍同學)。」
兩人的雙頰都微微泛起紅暈,忸怩地遊移視線。
當然,她們雙方都沒有把致命性的最後一句話說出口。
「……很好很好。公主殿下和學姐,都順利保持距離了。」
有兩道人影,從遠離魔獸的高樓大廈屋頂上,窺看少女們的奇妙之旅。
確認魔獸出現後,布藍緊急出動擁有七歲兒童姿態的分身『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以及擁有布藍成長到二十歲外貌的緋眼『黑魔導師沃洛克』,共兩具分身。
亞克密斯特確認笛賽爾和史黛拉避難成功後,啟動事先準備好的煉成陣,煉成出魔力觀測機。
「推測魔力位階為『紅玉』。風力、風向、目測龍型敵人的移動狀況、魔術障壁的強度、輔助魔術雜訊,以及其他各項全部確認ok~」
另一方麵,沃洛克從黑色的外套下,拿出一把又長又巨大的狙擊槍。他就這樣拿著狙擊槍,呈狙擊姿勢趴在屋頂上詠唱。
「吾之子彈將貫穿汝之心髒。」
射擊出去的禁咒魔彈高速飛來。霎時間,龍型魔獸擁有的天然防禦結界被擊潰,魔術障壁隨著強韌的龍鱗一並被射穿。
被擊穿心髒的魔獸立即死亡。因為體內的魔力失控,使它的遺骸如冰雕破碎般碎裂一地。
強化高火力的禁咒搭載型分身『黑魔導師沃洛克』,是七詠唱七分身中,唯一擁有詛咒之『緋緋色金』魔眼的分身。
布藍為了避免自己成為墮之緋眼,於是將會反轉藍瞳位階的邪惡咒法,全都搭載於沃洛克身上。雖然必須刪除他的附身功能,但論攻擊力,沃洛克可是位居分身之首。
「任務結束,立即返回。」
「咦~今天晚上還沒錄到公主殿下和學姐的寶貴影像耶!」
亞克密斯特撒嬌道。基本上沉默寡言的沃洛克,不發一語地指向對麵高樓大廈的屋頂。
安潔的身影就在那裏。從方才笛賽爾與史黛拉並肩戰鬥,直到七詠唱七分身擊退魔獸為止,她似乎都在一旁袖手旁觀。
艾米塔吉帝國的間諜安潔正坐在圍牆上,將腳伸向半空中。她現在沒有戴上隱藏位階的眼鏡,而是穿著閃耀紅色魔力光線的豔紅色魔術長袍,讓一頭長發隨夜風搖曳。
她那雙與血色相似的細長鮮紅雙眸,是染指禁忌之咒的魔術罪犯證明。正因為墮之緋眼擁有與邪惡魔獸相同的眼眸,才會遭阿爾黛那與三大國忌諱。而安潔的眼眸還是當中最具危險性,也就是與布藍『藍生生魂』成對的『緋緋色金』魔眼。
這時,出其不意地──
遙遠的布藍房間中,映照於水晶顯示器上的安潔影像,突然被雜訊幹擾,變得模糊。
安潔的魔力幹涉了分身們的視覺情報嗎?
「可惡,電波幹擾嗎?影像通訊也不管用。」
布藍扔下遊戲搖杆,拿起隨時準備在身旁的聖遺物『七支刀』。
接下來,他詠唱事先施加在分身身上的強製返回咒文。發動的同時,才剛在魔都結束戰鬥的沃洛克和亞克密斯特,隨即返回房間內。
雖然姑且將在魔都引起騷動的魔獸擊退完畢,但布藍的肩上卻有著更加沉重的負擔。
「……該怎麽辦才好?」
「話說回來,布藍。我可以轉換一下話題嗎?」
仍然待在房內的莫莉卡,忽然微微地歪下頭。
「什麽事啊,姐姐?」
「我看了你的日曆,為什麽明天休假的預定計劃裏,你把笛賽爾和史黛拉兩人的名字都寫上了啊?」
「啊,那個啊?因為公主殿下拜托我帶她參觀魔都,那件事解決後,我預定要去史黛拉學姐家製作模型。」
「這可是雙重約會耶?」
「啊?不不不,姐姐想太多了吧。」
「女孩子在休假時邀請了男孩子唷?不管是逛街還是把對方叫到家裏,都算是約會吧。」
「我和人約會……?那是什麽魔法?」
布藍目瞪口呆。直到剛才為止和安潔周旋的嚴肅表情,已經完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種事甚至用不著發揮姐姐的第六感。笛賽爾和史黛拉明天肯定都空下了一整天的預定計劃喔?」
「和我的預定完全不同。」
莫莉卡拐彎抹角地責備布藍,隻見布藍一臉困擾地歪著頭。
視線停在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稻草人斯奎刻洛』上。
「不,等等。像我這種程度的魔術師,就算約會重複,也能遊刃有餘地應對。」
因為布藍還有另一個自己的複製品,所以對他來說,在同一天和兩個人約會相當簡單。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那麽,布藍本人要去和誰約會呢?」
「……和誰?」
笛賽爾與史黛拉。自己該去和誰約會,又應該把誰的約會交給斯奎刻洛呢?姐姐問出了出乎意料的難題,而布藍根本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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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當天,笛賽爾從一大早便樂不可支。
她將衣櫥裏的衣物整個翻出來,反複嚐試打扮,反複失敗。
「喂~喂~你不覺得布藍還是會比較喜歡這套嗎?」
「……那個──公主殿下……」
「哼,看你沉著一張臉,所以還是這件比較好囉?」
笛賽爾讓隨侍的女仆在一旁待命,從剛才開始就不停試穿衣服和帽子。她的臉閃閃發光,甚至不輸給鑽石位階的眼眸。她大概滿心期待著今天和布藍的約會吧。
相對地,女仆──現在由布藍附身的『魔女維琪』,表情卻相當沉重。
(想不到她竟然會期待到這種地步……)
把這場約會想像成是兩個朋友輕鬆出門逛街的布藍,看到自己與笛賽爾認知上的差距後,讓被附身中的維琪表情微微扭曲。
「……公主殿下,您會不會有點興奮過頭了?」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和朋友出門啊!往後的人生不一定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不是嗎!?」
「……說、說得也是。」
維琪試圖降低約會難度,卻被笛賽爾驚人的氣勢震懾而退縮。既然在觀望情況時目睹了這幅光景,實在很難把約會交給分身。
(……雖然對學姐很不好意思,但還是以公主殿下為優先吧。)
這時,突然有人敲了房門。
維琪開門應對,對方是mi7的諜報員們。
「有什麽事嗎?──啊,難不成你們要拚上性命,把不夠格當公主殿下朋友的家夥收拾掉嗎?沒問題的,公主殿下的對象,是形象良好又好相處的禦宅好青年,絕對不是企圖雙重約會的宵小之輩──」
維琪被與以往不同、麵色相當凝重的mi7震懾,差點露出馬腳。
mi7卻不發一語地推開傻女仆,以緊張的語調開口:
「……公主殿下,陛下傳來了魔術通訊。」
僅僅這句話便讓笛賽爾的麵色沉了下來。剛才開心地喧鬧不已的表情,簡直就像騙人的。
「是嗎?我馬上去。」
笛賽爾靜靜地點了點頭,隨興地將手上的洋裝塞給維琪,踏著沉重的步伐,準備走出房間。
「……不,那個……」
「幹嘛啊?可不能讓他等啊。」
「……那個,國王陛下發來的通訊已經結束。陛下說了一些話,要我們傳話給您。」
這句話讓笛賽爾呆站在原地,悔恨地咬緊下唇。
「那快點告訴我傳話的內容是什麽!」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我們也試過讓他留在線上……」
「……你們用不著道歉。把氣出在你們身上,我才要道歉。所以,父親大人說了什麽?」
維琪和mi7擔心地看著笛賽爾。她深深歎了口氣後回到房內,坐上椅子,接著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布藍隻透過傳聞,聽說過笛賽爾與她父親之間的關係。
「隻有一句話──『給我完成任務』。」
維琪卻在無意識中握緊了拳頭。
「……真像父親大人的作風。」
「但陛下似乎看過了我們整理的報告書,得知梅卓波利丹和艾米塔吉的諜報機構,甚至連阿爾黛那的魔術秘密組織都已經介入的事……為了幫助公主殿下,陛下會安排強大的高階聖遺物,當作增援物資。」
在談話中聽到不可忽視的話語後,布藍的心思轉移到了那上麵。隻見維琪銳利地眯細雙眸。
「竟然要送新的高階聖遺物給我,真虧我那些姐姐們會同意。總而言之,那個什麽物資的送達以後再連絡我。雖然我不抱什麽期待就是了。我還有點事……要和朋友出門。」
笛賽爾故作堅強、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將維琪和mi7成員們一同請出房間外。
確認一行人離開房間後,笛賽爾抬頭仰望天花板,無力地垂下肩膀。
「就是啊,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麽啊。就算達成被賦予的任務,十年來都把我幽禁起來的父親,也不可能會改變心意的……」
笛賽爾湛藍的眼眸蒙上一層悲傷的陰影。
她看向時鍾,與友人約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笛賽爾迅速地選了一件純白洋裝換上。她似乎不想再碰上任何人,於是施展魔術從窗戶一躍而下,將大使館拋諸身後。
「好了~來轉換一下心情吧。可不能讓布藍看到這副表情呢!」
殘留舊曆文化的魔都,交通方法有限。
畢竟地下鐵路被魔獸霸占,成了迷宮入口。公車和電車等便利的交通工具,老早以前就被廢除。最後,除了偶爾有靠魔力駕駛的車在地麵道路前進以外,居民主要喜歡使用飛天掃帚。
在街上行走的笛賽爾,將拿著卡利南權杖的手背在身後。她搖晃著海藍色的馬尾,一臉稀奇地抬頭望向飛過天空的無數掃帚,與跨坐其上的魔都居民們。
「這麽說來,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街上白天的光景。」
從留學後直到今天,笛賽爾一直專注於白天的學園生活,以及夜晚的問諜活動。對她來說,魔都假日的光景似乎很新奇。
她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笛賽爾甩動馬尾,突然將目光投向與目的地不同的方向。
在那裏的,是一名拿著白色粉筆,在街上牆壁亂塗鴉的幼小少年。那是一名七歲左右、容貌相當惹人憐愛的小男孩。
笛賽爾環視四周,附近不像是有雙親或監護人跟著。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單獨一人。笛賽爾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卻又不能放著對方不管,於是踏著步伐走向七歲小孩的身邊。
「喂~你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笛賽爾在少年麵前彎下腰說道。
對此感到驚訝的,是聽到這句話的人──也就是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
「什、什麽啦。那個、不用管我啦,大姐姐。」
「那怎麽行,我很擔心你。我的事暫且擺在一旁,我先帶你到你爸爸媽媽身邊去。這條街上,哪時有從地下迷宮出來的魔獸開始肆虐都不奇怪,我不能放小孩子單獨一個人。」
笛賽爾的多管閑事讓亞克密斯特驚慌失措。他判斷笛賽爾接下來的行為並非和主人約會,於是立刻發出緊急sos。
亞克密斯特請求布藍本人附身,將主人的意識拉過來──
「奇怪?」
──本應如此才對。
但是,不管等多久本體的意識都沒有飛來。
沒想到,分身的附身功能竟被上位權限給鎖住。
『這裏是姐姐,發生非常事態。接下來,將由姐姐的權限來對各位分身下達命令唷。』
緊接著傳來的是,來自莫莉卡的魔術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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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與布藍和笛賽爾的碰麵地點相距甚遠的魔都一隅……
「太陽太刺眼了,好痛苦……」
太久沒在大白天外出的布藍,很快便哀聲連連。身為重度禦宅族的他,才踏出玄關沒幾分鍾就變成了這副德行。
「人潮好痛苦。都市的喧囂聲好痛苦。最可怕的是陽光好痛苦。」
「真是的~布藍真是沒用。」
布藍在外出時,會把操作分身用的舊曆時代掌上型遊戲機隨身帶在身上。但現在則是由莫莉卡代替倒下的弟弟,操作遊戲機。
「幸好我因為擔心跟來了。要是沒有姐姐的話,布藍肯定會把兩邊的約會都搞砸吧。」
起初,透過維琪視點得知笛賽爾近況的布藍,為了讓朋友打起精神,選擇用真身和她碰麵。即便勇於踏出家門很好,但被日照擊垮的他幾乎要中暑了。
「隻能讓姐姐來想辦法了呢!」
最愛的弟弟身體狀況如此不佳,身為監護人的莫莉卡於是判斷,現在的狀況下隻能由她來解決一切。
首先,讓布藍本人前往在室內約會的史黛拉那裏。接著,讓斯奎刻洛前往在戶外約會的笛賽爾身邊。務必記得要準備致歉用的花束,安慰傷心的笛賽爾。
畢竟無論布藍的意誌為何,本人這副模樣,不可能交由他去帶對方參觀沐浴在日光之下的城鎮。別說是護衛笛賽爾,她恐怕還得陪布藍去醫院。路布魯大使館的維琪、威諾學園的懷斯曼,還有暗黑街的沃洛克對約會沒有幫助,莫莉卡便讓他們待命。
「那麽,『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亞克的話……奇怪?」
這時,莫莉卡總算確認了亞克密斯特的支援請求。
擁有布藍七歲姿態的分身,似乎被笛賽爾誤以為是迷路的孩子。她為了尋找不見蹤影的監護人,在魔都四處徘徊。
「唔唔唔……這是怎麽回事呢~」
莫莉卡凝視手上的掌上型遊戲機畫麵,透過螢幕確認亞克密斯特的視覺情報。
仔細一看,亞克密斯特正單手被笛賽爾拉著,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
『我說,你想不到爸爸和媽媽可能會在什麽地方嗎?』
『不、不知道……會在哪裏呢……』
『什麽啊,太過放任也很讓人困擾耶,見到後我可要好好訓他們一頓。』
兩人的對話透過遊戲機的擴音器傳了過來。
「笛賽爾意外地是個會照顧人的女孩子呢。好孩子、好孩子。能溫柔對待小男孩的女孩子,姐姐也給予很高的評價唷。」
『咦?奇怪──不過,接下來一定會走到正確的路上。』
映照在螢幕上的笛賽爾,看樣子徹底迷路了。
這樣下去,要按照當初的目的完成雙重約會是不可能的。隻要沒有人以亞克密斯特監護人的身分登場,笛賽爾大概不會放棄。
「怎麽辦~布藍的第一次約會要以失敗收場了……我作為一個能幹的姐姐,無論如何都得讓約會成功才行!」
布藍因為身體太不舒服,像強屍一樣跟在後頭。注視著弟弟的莫莉卡似乎燃起使命感,可愛地握起拳頭。
「變更計劃,讓布藍、笛賽爾和史黛拉三個人一起約會吧!」
莫莉卡提出了驚世駭俗的修正案。
當然,這位小暴君壓根不打算征求三名當事人的同意。她立即連續按下掌上型遊戲機的按鈕,對亞克密斯特發出緊急指令。
「讓笛賽爾也一起到史黛拉的家裏來約會,三個人充分度過愉快的時光,等布藍身體恢複後,再讓三人一起上街約會。我本來其實是想讓她們兩個各自都能單獨約會的,但就隻有這個妥協方案而已了!」
莫莉卡走在路上,撇除當事人擅自擬訂計劃。
布藍和莫莉卡從剛才開始,便朝魔都以南的巨大港灣前進──大異變時,許多舊曆都市沉沒的寬廣海域。他們的目的地正是停在港灣的豪華客輪。
即便從魔都,也看得見那艘停泊中的客輪。規模大到甚至讓透視感產生混淆,根本應該形容它是浮在海上的巨大旅館。
「……總算……到了……」
抵達港灣時,布藍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看起來完全筋疲力盡的他癱坐了下來。
這時,靈魂半出竅的布藍眼裏,映出熟悉的海藍色馬尾。那馬尾的主人正佇立於碼頭,一頭秀發在湛藍的海邊隨著海風搖曳。
「我說,亞克。真的隻要在這裏等,監護人就會來接你嗎?你確實是說對方是你的親戚大哥哥和大姐姐吧?」
是笛賽爾。
她正在向站立於身旁的年幼少年──亞克密斯特說話。
「……公主殿下?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奇怪?布藍才是,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們不經意地四目相交,笛賽爾一臉詫異地跑了過來。不知對方為何會在這種地方的布藍和笛賽爾,像對照的鏡子般一起歪下了頭。
「啊~!亞克,總算找到你了~!我們一直在找你耶~」
這時,莫莉卡發揮略顯拙劣的演技,在弟弟不小心說錯話前,主動上前抱住亞克密斯特。利用亞克密斯特,把笛賽爾誘導到這裏來的人當然也是她。
「是你把亞克帶來這裏的嗎?謝謝你──」
「不、不用客氣。那個……難不成你是布藍的妹妹?」
「不。她是我姐姐。」
「我是布藍的姐姐,莫莉卡。你是布藍的朋友笛賽爾對吧?我弟弟平時受你關照了──」
莫莉卡禮貌地向目瞪口呆的笛賽爾低下頭。
「……姐、姐姐今年幾歲?」
「九歲~」
莫莉卡邊彎下手指邊數數的身影,使笛賽爾無法接話。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笛賽爾望向布藍尋求說明。
她的視線前方卻是終於因日光而呻吟倒下的布藍。
「──呃、布藍,你怎麽了!一副快要死了的臉!」
「已……已經到極限了……要死了……」
布藍隻留下這句話便昏了過去。
「怎、怎麽辦啊,布藍的姐姐!得帶他去醫院才行!」
「說得也是~姐姐覺得那艘船上應該會有醫務室~」
笛賽爾驚慌失措了起來,莫莉卡則裝模作樣地指向豪華客輪。
「是、是啊。那個、這下子可不是約……約會的時候了……」
「姐姐覺得讓布藍在船上休息過後,再約會就行了唷~」
若是平時,莫莉卡應該會優先細心照料弟弟。但不知為何,她從剛才開始便忍著不出手,
像個演技拙劣的演員般呆板地念著台詞。
笛賽爾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布藍托付給九歲和七歲小孩,她於是拖著布藍的腳往豪華客輪走去。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有人能幫幫我朋友嗎!」
聽到笛賽爾含淚哭訴的聲音後,一名船員從客船中現身──那名船員似乎正在替換牧草。對方一手拿著耙子,一手抱小豬,戴著草帽,還穿著一身丹寧質地的工作服。穿著打扮頗有田園風格。
「發生什麽事了嗎?」
船員將小豬放在腳邊,撐起本來深深壓低的帽沿。
「是、是的。我的朋友他──呃、咦!?」
看到船員顯露出來的真麵目,笛賽爾發出錯愕的聲音。
「史黛拉?斯汀雷!?」
「貴安,笛賽爾同學。哎呀?布藍同學也和你在一起呢。」
隱藏在草帽底下的奢華金發就另當別論,但那將工作服胸襟猛然撐起的爆乳,毫無疑問是史黛拉。
「……史、史黛拉學姐?」
被呼喚名字後,布藍睜開眼睛,緩緩地撐起身子。史黛拉出乎意料的打扮,令布藍和笛賽爾同樣雙眼圓睜。
「是的,就是我。」
兩人麵前的史黛拉將手上的耙子藏到身後,有些害羞地露出羞赧的表情。沒想到她穿的是裸體工作服。換言之,她底下什麽也沒穿。那副打扮,令布藍深深感到畏懼。
從側麵看來向前爆出的乳房,讓人不禁想把手伸進去。纖細雪白的背部與纖腰大膽暴露在外,相對地,丹寧服寬大的臀部部分則繃得緊緊的。每個部位都和史黛拉高雅的容貌呈現極大反差。
遠看很有田園風格,但靠近一看,身材比例根本就是暴力。由下仰望著史黛拉的布藍,光看著那副打扮就恢複了一些體力。
(什麽惡魔召喚嘛,有著魔鬼身材的是學姐才對吧。)
布藍在心中喃喃說道,但再怎麽樣他也不敢說出口。
「等、等一下!」
笛賽爾把色眯眯的布藍的腳放開,激動地說: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聽了笛賽爾的質問後,史黛拉和腳邊的小豬一起悠悠地微低下頭,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
「這孩子是我從故鄉帶來的,其他還有牛和馬唷。你或許會覺得這是有錢人家的娛樂,但我雙親都很忙碌,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由我來照料它們才行。」
史黛拉傾聽著豬、牛和馬等動物傳到甲板的鳴叫聲,拿下大草帽,邊微笑邊擦拭額頭的汗水。
「其實我是在梅卓波利丹的鄉下出生,也就是所謂的鄉下女孩。」
「──我不是說這個!呃,雖然那也很讓人意外啦!但我想問的是,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有和笛賽爾同學說過嗎?這艘船是我的住家。」
豪華客輪『名流?星條藍玉號』──
坐擁十二層樓複合式娛樂設施的梅卓波利丹魔導船,也是大總統獨生女史黛拉的個人資產。
布藍他們現在就在那艘船內。
這也是莫莉卡耍的詭計。她對笛賽爾說,來這裏是為了讓布藍身體康複;對史黛拉則說是要招待他們。
「好厲害。自己家這麽寬敞的話,好像就可以永遠宅在裏麵了。」
對策略家姐姐替他辦妥這一切毫不知情的布藍,傻呼呼地感動不已。
「哼~反正我家就是個像監獄一樣的倫敦塔嘛。」
「這艘船是我十五歲生日時,爸爸送給我的禮物。嗬嗬,這可以說是我最珍惜的寶物。」
光從外麵看起來就很驚人,裏麵更加令人歎為觀止。這艘魔力發電式的長程巡航遊輪不僅有皇家套房,甲板上還有包含大型遊泳池在內的運動設施。餐廳區、休息空間、賭場、遊戲中心、電影院&戲劇院,以及spa&三溫暖都一應倶全。而史黛拉似乎還大膽地把甲板當作寵物們的牧場使用。
「竟然有遊戲中心,我開始想住在這裏了。」
看到導覽圖的布藍,就像小孩子般雙眼閃閃發光。
「哼。你開始想住在史黛拉的家裏了呀。哼~」
「如果布藍同學樂意,那個、一直待在這裏也……」
「姐姐很不擅長對戰型的遊戲呢,因為布藍老是攻上來嘛。」
「嗯哼……攻上來啊……」
「哎呀……怎麽辦才好……」
「為什麽要瞪我?還有為什麽眼眶濕潤?」
喧鬧嘈雜的一行人,朝船內的spa&三溫暖區前進。史黛拉似乎直到剛才都一直在做農活,於是強力主張想洗掉汗水。
半途中,布藍忽然在室內休息區停下腳步。
「那麽,我就在這裏休息吧。畢竟我的身體也還沒恢複。」
「布藍不在的話,亞克不就要單獨在男浴池泡澡了?那樣太危險了。」
「他才七歲吧?不然我們把他帶到女浴池應該也可以吧?」
「姐姐總是會幫亞克洗澡喔。」
隻見女生們自然而然地紛紛如此提案。
「是嗎是嗎?這家夥就交給你們了。嗯。務必交給你們了。」
布藍說完,便讓亞克密斯特與女生們同行。
「嗬、嗬、嗬,一切照計劃進行!」
不知道布藍在身後露出邪惡表情的笛賽爾等人,在分別後移動到spa區的女性專用空間,進入更衣間。
「話說回來,我還真想不到呢。」
「什麽事?」
「你啊。我還以為你……會像我們國內的貴族一樣每晚開宴會,無謂地浪費金錢,是個愛擺架子的那種人。」
「真是令人意外。除了這些,我還會種玉米喔。」
「玉米?這也讓人很意外呢。」
「嗬嗬,說來很害羞,那是我愛吃的食物。今年也大豐收,而且因為副會長不知為何似乎突然變得很窮,所以近期我想送一些給她。」
笛賽爾明明貴為公主,口氣卻很直爽。史黛拉雖然是個鄉下女孩,口吻卻像個千金小姐。當然,這是使用阿爾黛那語言時的情況。兩人要是用母語說話,前者大概會是宮廷高雅的發音,後者則是帶著方言腔調吧。
「我也對笛賽爾同學的人格特質感到很意外呢。非常好相處,讓我安心了。」
「哼~不管你再怎麽稱讚我,我也不會成為你的朋友!」
「接下來我們就要一起泡澡,以這種交情來說應該已經是朋友了吧?」
「咦咦!?這麽簡單就交到朋友行嗎!?」
「大家會要好地一起泡澡,所以隻要進了澡堂,大家都會很要好。」
史黛拉一邊脫下工作服,一邊用食指抵著臉頰,綻露一抹微笑。
「…………既、既然如此,雖然很害羞,我還是進去看看吧……即使很害羞──」
對於看別人裸體和被別人看到裸體都感到抗拒的笛賽爾,到剛才似乎都有些意興闌珊。但她總算鼓起勇氣,在史黛拉麵前脫起衣服。
亞克密斯特則一直用詭異的眼神,凝視她的樣子。
「嗬、嗬、嗬!」
不用說,布藍現在正附身在亞克密斯特的身體中。說到意識被抽出的布藍本體,此刻怎麽看都像是優雅地躺在躺椅上,貪眠地睡懶覺。就連假扮成船員的cia,都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偷窺狂。
「我說,布藍。」
就在這時,莫莉卡輕聲在興奮難耐的布藍耳際低語道。
莫莉卡的裸體對布藍而言早就司空見慣。和笛賽爾纖細的姣好身材,與史黛拉魅力十足的超姣好身材相比,她的身體曲線相當不起眼。
「這個和十年前的布藍一模一樣的身體,是依照姐姐的要求請你製造出來的。希望你不要把他用在太色情的企圖上。」
「我知道啦,姐姐。我不會做奇怪的事,相信你弟弟吧。」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
愛撒嬌的莫莉卡拉著布藍的手,跟著率先進入室內的兩人,踏入大浴池中。笛賽爾與史黛拉基於禮貌,理所當然地在泡澡前走向衝澡區,在淋浴台前的椅子上,屁股靠著屁股坐了下來。
平時布藍肯定會偷窺女方的裸體,但就連他都忍不住被充分活用廣大空間的豪華spa區奪去目光。
用整整一層客船建成的大浴池中心,設置帶有資產階級味道的巨大按摩浴缸。此外還設置了碳酸泉與冷水浴等正統派設施,以及魔導式無重力浴池這類變種設施,甚至連真正的三溫暖室都有。另外還準備了可以充分享受露天景觀的露天浴台。
「真不愧是資本主義的梅卓波利丹,不管錢還是魔力,用起來都像在灑水一樣……」
笛賽爾的感想,反映在位於深處的整座女浴池上。
她心生感動的同時,朝亞克密斯特招了招手。
「不可以先進浴池裏喔。我來幫你洗身體,過來吧。」
「咦?不、沒關係啦。」
「說這種任性話,真像個小孩子呢。」
笛賽爾忽然不容分說地將亞克密斯特嬌小的身體拉了過來。和平時不同,兩人之間有著體格差距,因此布藍根本毫無抵抗能力。
「呃、真的沒關係啦!」
「用不著客氣~」
亞克密斯特被迫站在笛賽爾麵前。雖說是分身,但布藍幼年時期的裸體被她看個精光。包含他還是七歲小孩時,底下那個小小的東西。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也是。雖然看過豬和馬的……但這還是第一次。」
「不要一直盯著看啦!」
雖然布藍身處的位置可以看見笛賽爾和史黛拉的裸體,卻因為心生動搖,主動將雙眼遮住,錯失絕佳的【●rec】畫麵。
結果,布藍不時感受到後腦勺與背部傳來被笛賽爾巨乳抵住的觸感。在讓人幫忙洗身體的舒適感幾乎要讓他升天的情況下,全身被洗得幹幹淨淨。
「接下來隻要淋浴把泡泡衝掉……嗯?」
這時,笛賽爾忽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我說史黛拉,你想洗到什麽時候啊?我們這邊已經結束了唷。」
仔細一看,史黛拉現在仍悉心地用沐浴乳搓洗身體。笛賽爾不隻洗好了自己的身體,連亞克密斯特的身體都洗完了,她卻依然滿身肥皂泡。
再怎麽愛幹淨,也未免花太多時間了吧。
「別介意,你們先請。我果然流太多汗了,得先仔細地洗幹淨才行……」
「為什麽?已經夠幹淨了吧?」
「不、但是,那個、我總覺得好像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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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那麽仔細啦。」
「但是、那個……因為我和布藍同學約好,要當模型的模特兒……」
已經擠了第四次沐浴乳的史黛拉,將自己的嫩膚搓洗得更幹淨。
「畢、畢竟我是第一次當模特兒……預想不到哪個部位會被看到。為了到時候不要丟臉,我想仔細地把身體每一個角落洗得幹幹淨淨……」
史黛拉就像忸怩王國的公主,麵紅耳赤地低著頭,喃喃地坦白。但是這等同於公然表示,她是為了和學弟兩個人單獨相處時,不管讓對方看到身體哪一個角落都無所謂,才洗那麽幹淨。
(什麽惡魔召喚嘛,像個小惡魔一樣色的是學姐才對吧。)
再次差點脫口而出的布藍,連忙把話吞了下去。他可不能以七歲小孩的模樣講出這種台詞。
「你這悶騷的色鬼。」
就連一旁的笛賽爾,聽到這番大膽發言後也用冰冷的目光瞪著史黛拉。
「我、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不隻是臉,就連全身都漲紅的史黛拉,倉皇失措地全力揮手否定。
就在這時──
「!?」
突然之間,布藍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身上逐漸遠離。
是由其他分身發出的緊急sos鬧鍾發動的強製附身。被莫莉卡的上位權限鎖定功能當然已經解除。
「怎麽了,亞克?你熱昏了嗎?」
笛賽爾傳進耳裏的聲音,此刻逐漸遠去。
「給我等一下!我接下來才要挽回失態啊,竟然給我中斷,別開玩笑了!」
──布藍的這句叫喊,沒有經由亞克密斯特的口中說出來。
他的意識已經被sos引導附身到別的分身上。
「可惡!如果是什麽無聊事我可不會饒了你!」
附身到新身體上的布藍,抱著不講理的憤怒從原地站了起來。然而,被女浴池的景色徹底奪去注意力,鬆懈於把握分身現況,是他自己的過失。
此刻被他附身的身體是『稻草人斯奎刻洛』。在莫莉卡的命令之下,他本應拿著花束,一直在和笛賽爾約會碰麵的地點待命。
下一刻,布藍立刻領悟到斯奎刻洛發出sos信號的理由。
「──哎呀,你怎麽了呢?難不成直到剛才你都在睡覺?」
擁有『緋緋色金』之瞳的少女,就在他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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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潔拉?安布羅西亞。
奪去了三神器之一、最應該警戒的對手。
她在位於會合地點長椅上的斯奎刻洛身旁坐下,眯細眼鏡後方的緋色眼眸,緊盯著斯奎刻洛手上用魔術栽培而成的藍玫瑰花束。
安潔將帶著粉色的紅發綁成麻花辨,穿著喇叭裙與黑褲襪。現在穿著便服的她,看樣子不是以艾米塔吉間諜的身分來到這裏,隻是碰巧路過。
雖然不知道安潔怎麽會心血來潮坐到斯奎刻洛身旁,但在這狀況下發出sos信號理所當然。
「有、有什麽事嗎?」
布藍加強戒心,拿下斯奎刻洛的眼鏡重新坐好。
「嗬嗬……在這種地方見麵真巧呢,我隻是想打聲招呼……別那麽害怕嘛,布藍登?布萊克本。」
安潔依然坐在椅子上凝視布藍的眼眸,綻露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拿起一朵藍玫瑰,享受花香。
雖然綁著麻花辨還戴著眼鏡,打扮相當樸素,但她成熟的舉止卻帶來一種妖豔的氣息,令人難以想像她是同年齡的女孩。
──同時發出危險的信號。
無論這名少女再怎麽美,既然對方是奧利哈鋼位階的墮之緋眼,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凶惡的魔術罪犯。心情上來說,布藍寧可和危險的魔獸坐在一起。
「你和誰約好在這裏碰麵嗎?例如路布魯的公主殿下之類的?」
「很遺憾,大錯特錯。」
「……嗬嗬嗬。難不成對方是同為七詠唱七分身的成員?」
安潔的這句話,使布藍的額頭冒出冷汗。
「你看嘛,在你和梅卓波利丹的千金小姐決鬥後,從我麵前逃走的那個銀發女孩不就相當可愛嗎……」
忘也忘不掉。把維琪逼到絕境時,她眼眸展現出來的魔力。現在也和當時相同,安潔正以仿佛要將人吸入的細長緋眼凝視布藍。
「我是什麽人,以及我察覺到你是什麽人的事,你都從那女孩那裏聽說了吧?」
「算是吧。」
布藍含糊其詞。七詠唱七分身是一人分飾七角,又由七人共演一角的魔術組織。唯獨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被別人察覺。
──特別是,或許會成為布藍最大敵人的她。
布藍解除『稻草人斯奎刻洛』的封印,讓自己的『藍生生魂』魔力光輝寄宿於眼眸中,采取備戰姿態。
「別那麽警戒嘛。我不是自願加害於你的。」
然而,至少此刻的安潔似乎不抱有敵意。
「如果你有空,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嗎?幸運的是……不,不幸的是,我也有很長一段閑暇時間呢。」
不僅如此,她還用指尖輕輕地拉住布藍的袖子。
這種邀約方式既孩子氣又笨拙,簡直就像忘了怎麽和人相處。這個舉動與她剛才展現出來的成熟氣質天差地遠。
「……你有什麽企圖?」
「你真是遲鈍耶。這單純是約會的邀請唷。」
說完,安潔再次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然而那抹笑容,居然宛如藏著些許寂寞、憂愁以及依賴。
「你的目的是什麽?正題又是什麽?」
「嗬嗬,真冷淡。明明至少在學園中,你和路布魯及梅卓波利丹的間諜都相處得很要好……卻隻把我排除在外……」
「那是因為你是墮之緋眼。」
「說得也是……但是七詠唱七分身之中,應該也有人和我一樣是『緋緋色金』吧?」
「這、這個嘛……是這樣沒錯啦。」
一旦提及不能詳談的話題,布藍的態度怎麽樣都無法強硬起來。安潔或許也敏感地察覺到布藍的顧慮,避免繼續追根究柢。
「我想尋求你……不,你們的協助。」
她拉著布藍的衣袖傾訴。
「詳細情形……你不跟我來的話,我就不告訴你。不,雖然我很想在這裏說出口,但那代表我沒有得到你的信任……」
安潔依依不舍地放開指尖,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她對布藍招了招手,邀請他踏上隨風搖曳的綠地毯之道,踏著小步伐向前走去。
占據布藍內心的疑問,大體來講隻有一個。
──是陷阱嗎?亦或不是?
「……這不是陷阱喔。」
安潔仿佛看透布藍的心思,站在稍遠的距離等著他站起身來。
「如果你願意聆聽我的願望,我甚至可以把草剃劍還給你。」
聽了這句話後,布藍苦惱著該怎麽做才好。
在這裏的布藍始終隻是分身,本體和姐姐現在都還在史黛拉的客輪內。隻要待在可說是cia根據地的那個地方,即便安潔設下陷阱,應該也不能輕易對他們出手。理應能避免最壞的事態。
雖然布藍對對方到底有什麽請求毫無頭緒,但可以的話,最好盡量避免造成敵對關係。
「拜托你,和我來……」
最重要的是──布藍無論如何,都無法放著寂寞地低著頭的安潔不管。
「啊啊好啦,隨便你啦!」
布藍下定決心站起身。站起來後,布藍也感到有些後悔。對平時總是宅在家裏指揮戰鬥的他來說,這個行動似乎有些欠缺謹慎。但既然無法放著不管,那也沒辦法。
就這樣,兩人隔著一些距離向前邁進。
安潔帶領布藍,來到搭建於魔都一隅的老舊魔法骨董店。店裏販賣著飛天掃帚一類的魔法道具,還有接受替家具施加輔助魔法的委托。以舊曆時代來說,就是所謂的骨董店。
店名和安潔的相同名,叫做『安布羅西亞』。
「芝麻開門open sesame。」
安潔沒有將寫著close的看板翻麵,打開店麵玄關的鎖。
「用這麽古老的詠唱文句真是失禮了……畢竟我本身就是一個古老的人……」
安潔招招手,迎接布藍進入店內。
骨董店『安布羅西亞』中,不隻有販賣類似超商商品的魔術道具雜貨,還有高價販售蘊藏魔力高低不一的聖遺物。連一眼就知道是稀世珍寶的商品,也坐鎮於架子上。是間名符其實的骨董店。
在布藍環視店內時,安潔唐突地向他提問。
「聽到『安布羅西亞』這個詞匯,你會聯想到什麽?」
「……我記得是花的名字不是嗎?」
安潔無視歪著頭的布藍,逕自往店內深處前進。
他們已經離賣場很遠,通道的架子上卻依然羅列著為數眾多的聖遺物。無論哪一樣,都是內含魔力量極高的優質品,而且盡是些年代久遠的物品。
「這些也是商品嗎?」
「這邊的是非賣品……因為是充滿我回憶的物品。」
「你說回憶……乍看之下盡是些數百年以前的物品耶。」
布藍麵色緊張地前進。通道的最深處是一間房間,應該是安潔的個人房。
房內放著堆積如山的大量古文書、魔導書,以及筆記本──應該是她的研究日誌。其他還有許多浸泡過福馬林的魔獸掉落道具,整個房間亂七八糟。
「……抱歉,房間很亂。我從以前開始就相當缺乏整理的才能。」
「別依賴才能,給我好好努力啊。」
房內保管著各式各樣的道具,例如獨角獸的角,或是龍的胡須等等,一言以蔽之就是掉寶。而這些東西恐怕每一樣都是稀有品。布藍一眼看去,還發現了遠古陰陽師的護符、刻著象形文字的石板、五芒星與六芒星護身符等其他珍寶。每一樣都是記載於舊曆以前古代文獻的物品。
「那些是這顆星球變成魔法世界以前,就已經存在的魔術師們的作品唷。」
安潔的話使布藍雙眼圓睜。
「……這笑話很難笑。魔術師是在距今七十年前,進入魔法曆之後才誕生的吧?就連流傳至今的聖遺物,在發生大異變之前的舊曆時代,也不過是遺物、骨董或美術品。魔術這種東西,當時隻是騙人的把戲或超自然力量。」
「嗬嗬,那倒不一定唷。」
安潔拿起像是經過近百年歲月的筆記本,泛起一抹微笑。
「就算是物理法則橫行的舊曆時代,還是有少部分的人將等同於不存在的虛幻魔力碎片收集起來,利用祭品和儀式等方法完成了魔術。你眼前的我,就是活生生的證人。」
「…………啊?」
「我告訴你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吧。正確答案是『不老不死之蜜安布羅西亞』。我舔了那種蜜,從舊曆時代活了下來。也就是隻出現在童話故事中,被你們現代魔術師稱為『大魔術師』的人物。」
安潔眼鏡後方的緋眼閃爍著妖異的光輝,將筆記交給了布藍。
「這是日記嗎?」
她的文字密密麻麻地編織在百年前的筆記上。她翻開來的書頁,日期是七十年前,舊曆二○○○年的四月三十日沃普爾吉斯之夜。
上頭明確地記載著以下的內容。
『世界在今天終結,然後重生了──安潔拉?安布羅西亞』
在衝擊性的坦白之後……
「原來你就是用這種開場白欺騙善良的魔術師,然後強行推銷高價的聖遺物啊。完全是詐欺呢。」
「…………不是的。好傷人的誤解。」
布藍和安潔兩個人,現在仍坐在桌子前麵對麵持續爭論。
「說得也是……也難怪你會這麽想呢……數百年來都放棄與他人交流,就算是不老不死的大魔術師,也會產生溝通障礙呢……」
她失落地垂下肩膀,眼鏡也跟著滑落下來。
「吵死了,夢話就等睡著了以後再說。再說,如果我相信剛才那番話──」
另一方麵,布藍深信對方隻是把他找來說些荒唐的天方夜譚,於是以極度不悅的表情瞪著對麵的安潔。
「你不就是個老太婆嗎!」
「閉嘴,處男小鬼!」
兩人的眼眸因無聊的事激散火花。在對話的一來一往當中,他們也踢著彼此的腳。
就在爭吵了一段時間之後,安潔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看樣子,讓你看看證據比較快呢。」
她拿下眼鏡,解開麻花辮,接著竟然順勢脫起衣服。
目瞪口呆的布藍甚至來不及阻止,不一會兒安潔的裸體便已毫不吝惜地暴露在外。
高階的女性魔術師果然沒有穿胸罩。紅色長發微微遮掩豐潤雙峰的尖端,但除此之外,遮掩她雪白肌膚的就隻有黑色綁帶的內褲和褲襪。
「你、你突然幹嘛啊!」
「嗬嗬……你總不會對千歲的裸體沒有情欲吧?」
安潔眯細她細長的眼眸,用右手拿起桌上的拆信刀。
下個瞬間──
她將拆信刀的刀刃往自己的左胸──心髒刺了下去。
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也沒有半點猶豫。
「什、什麽……」
布藍這回真的目瞪口呆。
眼前的安潔用空下的左手按住傷口,把刀子抽了出來。鮮血從刀尖滴落下來,從心髒噴出的血液將她白皙的掌心逐漸染紅。
「現在立刻用恢複咒文!」
「……沒有必要。」
安潔將失去血色的臉轉向慌張的布藍,揚起一抹病態的微笑。
「我說過了吧,我是不老不死的大魔術師……」
原本心髒被刺穿的話,應該會流出足以致死的血量才對。
然而安潔已經停止出血。作為證據,她移開剛才壓住流血處的左手。沾著鮮血的指尖描繪著左邊乳房,殘留下鮮紅的軌跡,但本應被刀子切開的傷口已經不見蹤影。
安潔不像是詠唱了恢複咒文。就算她真的是『大魔術師』,可以運用被現代魔術師視為不可能的無詠唱與無媒介發動咒文,再怎麽說還是恢複得太快了。
「心髒裂傷,我最討厭的死法之一,雖然還沒進入最糟的前五名就是了。」
在一抹自虐的低喃後,安潔擦掉玷汙雪白肌膚的血跡。
接著,她用指尖汲取殘留於小刀刀尖的鮮紅水珠,在自己的唇瓣上畫出一抹鮮紅。
「布藍登?布萊克本,如果剛才那樣你還不相信……對了,雖然我極度不願意,但我就在你麵前,按順序揭露我至體驗過最討厭的死法前十名吧……」
安潔仍全裸暴露在空氣中,漾起一抹微笑,妖豔地扭曲被血濡濕的唇瓣。
不隻如此,她還將別本筆記遞給仍說不出話來的布藍。
緋色研究──以此為題的筆記中,寫滿各式各樣的死法與感想。恐怕是她至今為止,用自己不老不死的身體所嚐試出來的吧。
006
「……真是低級的興趣啊。」
「嗬嗬,我也有自覺。」
「……每一頁備注欄裏的a、b、c等字母是什麽?」
「代表嚐試了那個死法之後有多痛苦……我按順序從a到e分為五個階段,給予評價。因為我想把各種死法都嚐試一遍……」
「嘔……」
比方說,在索引找到的「烏頭」頁麵。評價為「a+」。
「其中當然也有突破五階段評價的痛苦死法。你現在看到的烏頭──是象征死與魔術之女神?黑卡蒂的毒花,我可不想再嚐試第二次。」
仍是全裸的安潔靠近布藍身旁,把臉湊近,凝視筆記本。
「不僅沒辦法呼吸,還會有強烈的劇痛襲擊腹部。而且臉會醜陋地痙攣……服用之後,就連我都花了好幾個小時才複元……不過,即使這樣我還是死不了就是了。」
「九百年前嚐試過後就再也沒有用過了」……安潔像是在閑話家常般,若無其事地加了這句話。數百年份的死亡研究,詳細地記載在數十本筆記上。文字量甚至到了數千、數萬頁。
布藍看了幾頁後就讀不下去,於是闔上筆記。
「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重複這種恐怖的實驗?」
「……嗬嗬嗬,還用說嗎?因為我想死啊。」
安潔的回答令布藍倒抽了一口氣。
「為什麽?你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不老不死之身嗎?」
──不老不死。
魔術探究的頂點,也是魔術師們無止境追求的終點之一。
擁有聖遺物的魔術師們,可以獨力控製『魔術』。而需要兩人以上術者的則是『大魔術』。
在那之上,還存在著聚集數千名術者都無法發動、人所無法駕馭的領域──就是『魔法』。
所謂的魔術,隻是以名為魔法的究極法則為目標、人為建立起體係的技術罷了。一般認為如今還沒有能夠操作魔法的人類存在。
現在的地球之所以被稱為『魔法世界』,也是因為作為改變契機的大異變,是人類智慧遙不可及的奇跡。
「不老不死並非大魔術的領域,而是與大異變相同,被分類於偶然發生的『魔法』……因此,身為大魔術師的我本身,無論使盡多少手段,都沒辦法破壞將我變成不老不死之身的『魔法』。」
安潔空虛地俯視自己的裸體。
「當時我身為一名魔術師,也隻是還未能獨當一麵的小女孩。就在那時,不老不死的魔法忽然從天而降。當時的我深信──變成不死之身後,人生的每一天就會變得輝煌燦爛……畢竟,我當時不過是個愚蠢膚淺的小女孩。」
那副身體恐怕已有千年保持不變。
「愉快的日子,頂多持續到變成不老不死後的最初半世紀左右。隻有我不會老去,家人死了、朋友死了,戀人也死了。我才不需要永久……永遠根本無聊透頂……永世沒有半點價值……我在那之後的千年中,一直在如同牢獄般的黃金歲月裏,抱著無盡的無聊與後悔活到現在。」
這番話刺痛了布藍。
不老不死。永遠的人生。無限的時間。這些充其量是無法擁有之人的憧憬罷了。
明明不願意卻非得持續使用,即便如此依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樣的話已經不是奢侈,而是詛咒。吃不完的食物、讀不完的小說、玩不完的遊戲、用不完的時間,以及──黃金的歲月都是。
對安潔拉?安布羅西亞而言,這些都隻有痛苦。
「換言之,你說希望我幫助你的理由是──」
「……試著將我殺掉看看吧。」
安潔嚴正地向聲音顫抖的布藍乞求協助,將自己的眼眸靠近對方的眼眸,距離近到彼此的睫毛都碰到了肌膚。
「我隱隱抱著期待……或許你們七詠唱七分身……也就是奧利哈鋼位階的七名魔術師合力,就連不老不死的詛咒都能破壞……」
「你是要我們幫助你自殺?」
「我已經活得夠久,活到都膩了。隻要聽說七詠唱七分身毀滅了不老不死的大魔術師,任何人都會畏懼你們的力量。我隸屬的艾米塔吉帝國自然不用說,路布魯王國和梅卓波利丹合眾國應該都會從阿爾黛那收手。我也會把草剃劍還給你們。這交易應該不賴吧……」
安潔終於把臉移開,綻露出滿懷期待的微笑。
「然後,我終於可以長眠。」
「我拒絕!!」
布藍像是要驅散安潔陶醉的心情,立刻大聲回答。
「……你個人的意見先擺一邊,剛才的事可以向那位什麽魔術王傳達嗎?……他是你們的領導吧?這不是該由你來下判斷的問題。」
「我的意誌就是七詠唱七分身全體的意誌。」
安潔突然冰冷地眯起她細長的眼眸,布藍堅決不肯點頭答應。
「嗬嗬……和史黛拉?斯汀雷戰鬥,你都還得借助同伴的幫助。難不成你的意思是,區區你這種人的意見,在同伴之間備受重視嗎?要吹牛也得打草稿……」
「不管你說幾次,我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布藍如此斷言後從位子上站起,將身旁的安潔甩開。
「我們──不對,我可不是為了傷害誰,才暗地創設魔術秘密組織的!!」
布藍緊握拳頭,以鬼氣逼人的表情吼道。
他一反常態地熱血、嚴肅且認真。
「想死的話就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死!希望我幫助你的話,就給我重新想一個正經點的請
求!!」
布藍抱住安潔的裸體,將自己憤怒的臉直逼她的臉龐。
「……是嗎,真是遺憾。」
布藍是如此熱情激昂,對照之下,安潔流泄出一句冷淡的低喃。
她依偎著布藍的身體──
「雖然極度不願意,但我要改變做法了。」
──她將自己的手臂,深深地刺進布藍的胸口。
難以忍受的劇痛與壓迫感突然朝布藍的胸口襲來。
沒想到,安潔竟輕易地將被布藍附身的『稻草人斯奎刻洛』心髒給挖了出來、捏碎。
「有一名同伴被殺,其餘六人也不會默不作聲吧?他們一定會盡全力來殺我的……為了替你報仇……」
在聽完那句話之前,布藍的痛覺便迎來極限。
瞬間,與分身共享知覺的意識強製解除附身。
布藍甚至來不及因痛楚而叫喊,意識便飛向遠處史黛拉的豪華客輪上。
「──呃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回到了布藍本人的身體裏,同時,他臉色慘白地一躍而起。
「布藍?你沒事吧?」
姐姐莫莉卡正一臉擔憂地凝視他的臉龐。
直到剛才,布藍的身體都睡在附設於spa區的露天浴台。
亞克密斯特也在露天浴台,與布藍並肩睡在躺椅上。看樣子,她們大概誤以為亞克密斯特是熱昏,才讓他睡在這裏吧。
「突然間怎麽了?」
「斯奎刻洛被擊潰了!」
弟弟不尋常的模樣,讓莫莉卡手足無措。麵對慌張的姐姐,布藍頂著一張慘白而嚴肅的臉,擦拭額頭的冷汗。
「可惡,就我來說,剛才的疼痛可是a+++啊!」
布藍將手貼在胸膛,確認胸中的心髒確實在鼓動,接著火大地從躺椅上站起來。
他狠狠地瞪視安潔所在的魔都方向。他的視線前方──正好是骨董店『安布羅西亞』所在的方向,因為魔力失控而發生了爆炸。
恐怕是被安潔破壞的斯奎刻洛爆炸了吧。
「等等,剛才的爆炸是怎麽回事啊!」
在露天浴台一旁納涼的笛賽爾似乎聽見遠處響起的爆炸聲,慌慌張張地跑向布藍他們的身旁。
「史黛拉學姐人呢?」
「嗯哼~對朋友置之不理,首先擔心史黛拉啊。嗯哼~」
「這有什麽好鬧脾氣的!我隻是因為沒看見她所以有些在意啊!」
「我、我才沒有鬧脾氣!她大概還在洗澡吧!」
笛賽爾環視屋內。
這時,史黛拉正好在浴台現身,或許也聽見了剛才的爆炸聲。
當然,雖說是剛洗好澡,但並不是全裸。不僅如此,她還披上了專用的蔚藍色魔術長袍,全副武裝。
「布藍同學以及他的家人,還有笛賽爾同學。我的客輪被好幾重結界守護著,但即便如此外麵還是很危險。請盡快退到船內避難。」
史黛拉悠然的氣質變得凜冽,催促一行人前往避難。
「史黛拉!你知道剛才那場爆炸的原因了嗎?」
笛賽爾靠向史黛拉,小聲地問道。
「是的。在魔都各地待命的cia成員們連絡我了。看來至今一直避免積極行動的艾米塔吉紅發間諜,似乎終於展開行動了。」
「安潔拉?安布羅西亞……」
雖然隻發生了一次爆炸,魔都的方向卻到現在依然冒著濃烈的黑煙。
「依我的預想,她恐怕是和七詠唱七分身交戰了。」
「很抱歉,我必須請你讓我回去。萬一爭奪戰已經開始,對我而言,這裏可是敵陣的正中央。」
「──是的,我明白。我們雙方都有彼此的立場。」
笛賽爾和史黛拉輕輕點了點頭後,往各自的方向轉身離去。
「請布藍同學你們遵從船員的引導。各位是我最重要的客人,在街上的騷動平息之前,請你們留在這裏。」
史黛拉低下頭後,一邊和手下的成員取得連絡,一邊衝過甲板向天空飛去,前往魔都現場。
金色的發髻轉眼之間遠去。
在笛賽爾與史黛拉離去後,布藍等人靜靜地跟從船員的引領移動到船內。
利用魔術離開這裏,自行趕赴現場很簡單。然而,這裏對布藍他們而言也是敵陣之一。不可以輕率地采取令人起疑的行動。
從剛才開始便保持沉默的布藍,帶著莫莉卡和亞克密斯特遵從船員的引導,老實得教人吃驚。
「布藍,發生了什麽事?」
就算莫莉卡向布藍搭話,他也沒有回應。
他們前往的避難場所有幾個候補,但布藍好像突然間想到什麽事似地,主動選了遊戲中心。
「布藍?」
莫莉卡和亞克密斯特跟著一語不發的布藍前進。
在遊戲中心隻剩下三個人,四周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之後……
「──那個臭女人,什麽叫『殺了我』啊!我啊,最討厭左右別人的生死!所以才會宅在家裏啊!」
布藍忽然間將至今壓抑住的憤怒一舉發泄出來。
「亞克密斯特,動手。」
布藍咬牙切齒過了一會兒,便對分身下達指示。
亞克密斯特立刻從口袋裏拿出隨身攜帶的粉筆,在周圍的遊戲機上繪製煉成陣。
「唔~布藍真是的~都無視姐姐~」
「抱歉,姐姐。」
布藍輕輕地安撫完氣鼓鼓的莫莉卡的頭後,亞克密斯特也已經畫完煉成陣。
「不立刻回收稻草人斯奎刻洛的話,很可能會被安布羅西亞發現我們的真麵目。看樣子,公主殿下和史黛拉學姐應該也打算介入,那樣就是四方戰鬥了。」
布藍凝視四周的遊戲機,苦悶地再次確認現況。
「既然船被設了結界,就沒辦法把七支刀傳送到手邊。外麵的分身隻有魔女維琪、大賢者懷斯曼和黑魔導師沃洛克三具──」
布藍彈了下手指,以此為信號,亞克密斯特啟動煉成陣。
一瞬間,所有遊戲機被分解,再度構築成具備全新機能的三台巨大水晶顯示器。
各顯示器分別與『魔女維琪』、『大賢者懷斯曼』、『黑魔導師沃洛克』的視野連動。布藍用他隨身攜帶的掌上型遊戲機代替遊戲搖杆,連接在顯示器上。
他挪用遊戲中心的最新機台,當場重現設置於家中的分身操作機器,甚至加大規模,提高了性能。
『煉金術』司掌物質的分解與再構築。可以說,隻有專職『煉金術』的萬能支援型分身『煉金術士亞克密斯特』才能做到這種絕技。
「好了,可以做到什麽程度呢?」
如此低喃道的布藍,取回無畏的笑容。
kugiri-005kugiri-002kugiri-003
分身爆炸的地方並非『安布羅西亞』店內。
在安潔用夾帶魔力的手臂,捏碎斯奎刻洛心髒的下一刻,她感知到異常魔力失控,立刻用魔術將斯奎刻洛瞬間移動到店外。
千鈞一發之際,聽到店外的爆炸聲後,安潔為自己正確的判斷鬆了一口氣。要是沒有采取措施,她的房間恐怕已經煙消雲散了吧。花費長久歲月收集而來的古文書、魔導書和研究日誌,應該也會一本不剩地燃燒殆盡。所以她才放心下來。
這時,安潔察覺到自身的矛盾。
「……難不成,我現在是在替自己的研究資料感到惋惜嗎?明明接下來就要舍棄性命。我對世間的留戀,應該老早就舍棄了啊……」
安潔刻意讓自己痛苦般地歎了口氣,追著被丟出店外的斯奎刻洛,緩緩走出通道。
「──令吾身包覆死亡衣裳。」
詠唱咒文的同時,她的裸體被豔紅的魔術長袍包覆。紅色的魔力光線奔馳起來,附加於長袍的輔助魔術發動。那不是保護身體的輔助魔法。施加其上的,是安潔靠自身附加的『降魔祭』大魔術。
它能夠將身穿這身衣裳之人的魔術效果提升到極限。而作為代價,當敵人對身穿這衣服的人施加魔術時,其威力也能發揮到最大限度。是一件受到雙麵刃詛咒的禮服。
但對不老不死的安潔來說,任何魔術抗性都沒有必要。無論敵人的魔術威力提升到何種程度,無論受到多麽嚴重的傷害,她都絕對不會死。
萬一……不,是億分之一的機會,假使她真的殯落──那大概才是她的真正願望吧。
「……願今日能成為我的忌日。」
安潔說出如同詛咒般的祈禱,戴上仿效舊曆魔女的寬三角帽,搖擺著長袍的衣擺踏出了店外。
塗上血之唇膏的嘴唇漾起一抹微笑。就在她正要走向倒在店前道路上的斯奎刻洛殘骸時,那瞬間──
一台魔導機車高速闖進安潔與斯奎刻洛之間。跨坐於機車上的男人──『黑魔導師沃洛克』甩動黑衣衣擺,用冷洌的緋眼望向安潔。
「七詠唱七分身的……魔術罪犯沃洛克……」
看到同為『緋緋色金』的魔眼後,安潔的嘴角因期待而上揚。
沃洛克趁機呈低姿勢讓機車急速回轉,從懷裏拿出白金裝飾的大型手槍。這把蘊藏魔力的白金製手槍,被施加了讓『物理抗性』的輔助魔法無效化的咒術,是魔術師專用的魔槍。
沃洛克發射與龍型魔物對戰時也用過的魔彈,對安潔進行威嚇射擊。趁這空檔,同乘在機車後座、用透明化魔術消去身影的『魔女維琪』現出原形。她從機車後座飛奔而出,衝到斯奎刻洛身旁。
「首先是兩個人。嗬嗬……沒想到七詠唱七分身這麽快就趕來了。這可得感謝為我而死的布藍登啊……!」
安潔的眼眸染上瘋狂之氣,將目光投向分身們。
「喂斯奎刻洛!竟然讓我們費這麽大工夫──任憑吾之意就此消失阿布拉卡達布拉!」
維琪趁機用轉移咒文,讓斯奎刻洛無法順利獨立運轉的身體,緊急避難到離現場稍遠的地點。
「好久沒聽到這種古典的詠唱了……仿效古人是件好事。但你們知道還有這種重組方法嗎……?」
安潔對沃洛克,以及藏在他後方的維琪舉起手。
同時,從她長袍的袖子、衣擺與雙峰之間,共計三顆橢圓形球體浮上半空中。
那是聖遺物『法貝熱彩蛋』,以小蛋為模型製成,鑲嵌了金銀珠寶的皇家彩蛋。
也是象征艾米塔吉帝國王權的玉璽級聖遺物,而且還有三個。
將每一顆彩蛋當作魔術媒介並同時使用,為的是讓僅僅一名術者的詠唱能使出大魔術。是與大魔術師極為相櫬的高階聖遺物。
「任憑吾之雷就此消失阿布拉哈達布拉!」
瞬間,如同死亡洗禮般的強勁雷擊同時從三個聖遺物迸發開來,接著集合成一道雷光,朝沃洛克與維琪施放出去。
「破壞的禁咒嗎──」
沃洛克即刻應對。他將事先裝入手槍內的子彈射出。施加輔助魔法『消除魔力』的魔彈擊穿雷光。維琪也立刻張開防禦結界。
雖然威力多少被削弱,但經由安潔的『降魔祭』強化的雷擊,依然氣勢不減地襲向沃洛克和維琪。
「唔呀呀,難得的美少女臉龐都焦黑了啦!」
雷光的一擊貫穿防禦結界。沒能完全抵消損傷的維琪懊惱地抱怨。
不被分類在地水火風的雷屬性,甚至能夠突破『四大元素抗性』的加護。在現代魔術師戰鬥中,殺傷力與即效性都很高。因此大部分情況下,雷都被當作專門奪取他人性命的『禁咒』。
剛才安潔使用的,也是一旦學會,便免不了墮落為墮之緋眼的邪惡咒文。正因為是兩個奧利哈鋼位階的魔術師合力防禦,才能隻受到輕微麻痹。若是一般的國家魔術師,恐怕一瞬間就化為焦炭了吧。
安潔進一步連續施放如此駭人的禁咒。
「任憑吾之雷就此消失阿布拉哈達布拉!」
「無法完全防禦。沒辦法了──」
沃洛克將魔槍收回懷裏,以眼神示意身後的維琪。
瞧見此狀的維琪高聲呐喊:
「分身解除!八咫鏡!」
瞬間,分身『黑魔導師沃洛克』的身體在遭受雷光直擊前一刻四散,全黑的身影就這樣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留在現場的,是一麵圓形神鏡。維琪張開銀色狐耳與尾巴,使魔力增幅後,抓住眼前的神鏡,舉向直逼而來的雷擊。
「什麽……!」
八咫鏡鏡麵居然反射了雷擊。被反彈回去的死之咒文朝術者本人──安潔侵襲而去。
「人變成了聖遺物……?」
詛咒雷擊的電竄流全身。若是一般人類,早已隨著a+的痛楚一同死亡,卻沒有對安潔不死之身的肉體造成任何致命傷害。
她無視近乎死亡的痛楚,隻是狐疑地瞪著前方的敵人。
「而且那還是三神器之一,與神劍草剃劍成對的神鏡──」
玉璽級聖遺物『八咫鏡』。
與安潔奪去的草剃劍相同,是在遠古國度時代被喚作『三神器』的高階聖遺物之一。
這麵神鏡甚至能夠將凝聚大魔術師魔力的禁咒反彈回去。而『黑魔導師沃洛克』就是以這麵鏡子為核心鑄造而成的分身。正因如此,搭載於沃洛克身上的禁咒詛咒才沒有傳給布藍本人,使本體與其他分身得以保持藍色眼眸。
──分身解除。
讓以聖遺物為鑄模製成的分身,暫時解除魔術肉體,將被當成核心的聖遺物用於原本的用途是布藍的殺手鐧。
讓作為棋子的分身數量減少,相對地能強化剩餘分身的魔力。就像此刻裝備了武器『八咫鏡』的維琪。
「……想不到竟然還有活了千年的我無法理解的魔術。就是因為這樣,自成一派的術式才如此棘手……」
對原理一無所知的安潔,狐疑地加強警戒。
但按捺不住的愉悅與期待,令她不由得揚起一抹笑容。
「──不過,這下子我就能夠得到三神器之中的兩樣……看樣子無論結果如何,布藍登?布萊克本的犧牲都不會白費……」
然而,下一瞬間,得意洋洋豎起狐耳的維琪身旁,又有另一個人影利用轉移魔術現身。
是一名蓄著八字胡與胡渣,頭發花白的男子。他甩動教授用長袍的衣擺,此刻卻拿下了作為注冊商標的太陽眼鏡。
「懷利?懷斯曼教授……你果然也是七詠唱七分身嗎……」
看到懷斯曼暴露出來的『藍生生魂』之瞳後,安潔眯細了她細長的雙眸。
但下個瞬間,更出乎她意料的光景在眼前發生。
「分身解除!殺生石!」
這次換懷斯曼呐喊。緊接著,有著狐耳的維琪,身體也和沃洛克一樣煙消雲散,還原成聖遺物。
現出原形的是散發著魔性光輝的銀色石頭。
聖遺物『殺生石』。
據說,這顆魔石寄宿了擁有傾國傾城美貌的九尾狐妖力。擁有擅長魅惑與蠱惑的九尾狐魔力的這顆石頭,正是魔女維琪幻術的根源。
「……難道說,他們是遠古國度魔術中,名為式神之類的東西嗎?」
沃洛克與維琪接二連三變身成聖遺物,令安潔疑惑地微微歪下了頭。
懷斯曼趁她猶疑之時抓住破綻,向前踏出一步。
他一手拿著『八咫鏡』,另一手拿著『殺生石』。
懷斯曼雙手各舉起積蓄龐大魔力的神鏡與魔石,與操作三顆『法貝熱彩蛋』的安潔對峙。
「竟敢在街上使用那麽誇張的咒文,你這裝年輕的老太婆!讓我來教教你什麽叫老年人別自不量力!」
布藍藉懷斯曼的嘴痛斥。
「……對我來說,你也還是個小鬼頭。即便如此,我的自尊心可沒有枯萎到,被一個老頭子外表的男人這麽說還默不作聲!」
這番挑釁使安潔綻露一抹攻擊性的微笑。
被笛賽爾領先一步的史黛拉抵達現場時,懷斯曼與安潔的戰鬥愈演愈烈。
安潔連續施放出足以即刻致死的禁咒,懷斯曼則以『八咫鏡』的反彈能力,與『殺生石』的迷惑能力,漂亮地擋開攻擊。
「……這種程度的魔術戰鬥,我可不能以半吊子的心情介入……」
兩人的戰鬥太過壯烈,使史黛拉也隻能忍住不出手,決定靜觀其變。
雖然她披著蔚藍色的長袍,也從雙峰之間拿出了水晶板,但她可不打算參與沒有勝算的死鬥。
「哎呀?」
就在史黛拉從遠方凝望藍色與紅色魔力光輝激烈衝突時,她從視線一角確認到路布魯的高級轎車正在接近。
她同時確認到車內發出鑽石位階的高魔力反應。
然而,不僅如此。
「除了笛賽爾同學和卡利南權杖外,還有某個強烈的魔力反應……?」
史黛拉甚至忘了現在是備戰狀態,詫異地悠然歪了下頭。
另一方麵──
史黛拉視線前方的高級轎車內後座……
「到底是吹了什麽風啊。父親大人和壞心眼的姐姐們……竟然會把媽媽的聖遺物還給我……」
披著純白魔術長袍的笛賽爾就坐在那裏。此刻她顫抖著聲音,俯視手邊的聖遺物。
那是一頂鑽石王冠,上頭點綴著和卡利南權杖相同的大鑽石與原石。
玉璽級聖遺物『卡利南王冠』。
舊曆時代時,一般認為,象征阿爾比恩王權的是權杖與王冠兩種加冕寶具。卡利南權杖與王冠,本來應是成對的聖遺物。
點綴十字紋章與鳶尾花圖樣,裝飾數千顆寶石的莊嚴王冠──鑲嵌於王冠正麵環狀部分的大鑽石,與笛賽爾手持的黃金權杖大鑽石相互共鳴,閃爍著光芒。
如同遠古國度的三神器,需要湊齊三樣才能發揮本來的力量一樣,既然已經湊齊權杖與王冠,笛賽爾的魔力應該也會躍升好幾級。
「但給了我這麽強大的力量,要是我打算報複至今為止遭受的虐待,舉旗造反……他們打算怎麽辦?」
複仇。這晦暗而甜美的誘惑,在笛賽爾的內心渲染開來。
「可是──」
不過她將誘惑驅趕了出去,以帶著強烈意誌的眼神注視權杖與王冠。
「可是,隻要有了這些,說不定憑我的力量也能和七詠唱七分身對等戰鬥。沒錯,沒錯……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
笛賽爾將視線投向車窗外,藍光與紅光仍持續激烈衝突。兩邊都是以遠超越笛賽爾魔力量為傲的奧利哈鋼位階。
「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能達成所有目標!」
笛賽爾此刻高漲的魔力,甚至足以匹敵『藍生生魂』與『緋緋色金』位階。
車子停下的同時,笛賽爾拿著卡利南權杖與王冠走下車,朝眼前懷斯曼與安潔展開激戰的地方邁出步伐。
「令吾之手閃耀光輝!」
笛賽爾右手舉起權杖,左手抱著王冠,編織詠唱咒文。
她口中詠唱的隻是聚集魔力的咒文。
然而,魔術長袍的魔力光芒卻閃耀到了極致。
那道色彩超越笛賽爾本來擁有的藍色,宛如恒星般閃爍著藍白色的光輝。
「令吾之指尖閃耀光輝!」
魔力從握著權杖的右手,進一步凝聚到食指。
光芒很快地聚集到笛賽爾的指尖。
「吾之聖言啊hocus──」
就在她正要詠唱完攻擊咒文的前一刻……
魔力爆裂開來。巨大爆炸聲響起,緊接著引燃空氣。
膨脹的魔力等不到術者詠唱完咒文,便脫離控製爆炸。魔力失控引發的爆炸,發出讓整座魔都化為白茫茫的巨大光量。而懷斯曼與安潔也隨著光芒一並被卷入其中。
僅僅一瞬間,在場所有人的視野都被白光覆蓋。笛賽爾本身自然不用說,就連透過懷斯曼的視野,看著現場景色的布藍及莫莉卡也是。
「剛才的魔力……是我發出來的?」
笛賽爾睜開雙眼,懷疑自己看錯了。瞬間產生的爆炸結束後,隻剩下宛如隕石坑陷落的淒慘光景。
懷斯曼在遭受直擊之前,利用擅長的轉移咒文消失蹤影。
安潔雖然被爆炸的餘波大大震飛出去,但擁有不死之身的她,不可能因為這種程度的傷害死去。
除了他們以外的居民,在七詠唱七分身與安潔展開激烈衝突的當下,便已經避難完畢。因此,沒有任何人被卷入笛賽爾失控而引發的魔力爆炸,並且因此喪命。
但是,笛賽爾對這個事實毫不知情。
暴露在壓倒性破壞力之下的周遭一帶,全都灰飛煙滅。笛賽爾一臉木然地環顧四周,然後發現……
事先被維琪施展轉移魔術、從安潔眼前避難的──斯奎刻洛的殘骸。
不走運的分身不幸地被卷入爆炸中,心髒以外的部分也遭受重大的損傷。他的身體和碎裂的眼鏡一起,像大型垃圾一樣倒在現場。
笛賽爾無力地睜大雙眼,分身淒慘的模樣映照在她眼簾之中。
隱蔽魔術的效果早就在剛才那陣魔力光輝之下煙消雲散。
唯一僥幸的是,斯奎刻洛受到無法正確判斷臉部容貌的損傷。
他右半邊的臉,連同身體的右半部徹底消失。
「這也是……我害的?」
擁有和布藍極為相似麵容的那具遺骸──讓人聯想到了他的臉。
笛賽爾也很清楚,布藍本人正待在遠處的安全場所。
但這當下,那個事實無法成為笛賽爾的任何救贖。
當然,就算沒有被卷入魔力爆炸,斯奎刻洛也已經被安潔捏碎心髒,功能早就停止。這件事依然沒有改變。
然而,對笛賽爾來說,無論怎麽往好處想,這個狀況下她能得出的結論都隻有一個──
她親手殺死了和布藍極為相似的少年。
被「魔力失控」這種與『藍金剛石』魔術師之名不相符的惡行殺死了。
──不要。
據說被詛咒的藍鑽石,將會為持有者帶來災難。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麽這幅光景,說是滅亡之國阿爾比恩的亡國公主之罪,再適合不過。
「是我……都是我害的……」
美麗傲然的藍色眼眸,如今卻因恐懼及懊悔而凍結。
笛賽爾的意識沉入深沉的黑暗中。
劇烈消耗魔力造成肉體與精神雙方的負荷,無法繼續站立在原地的她癱軟倒地。
人們哀鴻遍野的尖叫聲從城鎮四處傳開,宛如鈸的餘音般,傳進早應失去意識的笛賽爾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