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待雙方都已經平靜下來,艾倫再度來到宅邸。她和拉菲莉亞手牽著手,在庭院玩耍。她們身後有凱、凡,和幾名女仆隨侍在側。


    因為過去從未交到同年的同性朋友,艾倫的興致顯得有些怪異。


    拉菲莉亞的身材比艾倫高大,看起來就像姊姊。拉菲莉亞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偶爾在某些方麵,會把艾倫當成妹妹對待。


    拉菲莉亞很習慣在外玩耍。她本來就常在市井間玩耍,與其在室內玩桌上遊戲、卡牌遊戲或是擲距骨,在外奔跑玩耍更適合她。


    最重要的是,拉菲莉亞私底下說過,她討厭被伊莎貝拉抓住,逼著刺繡。


    「艾倫你以前玩過什麽遊戲?」


    「我想想……揉凡的毛茸茸!」


    艾倫說完,凡便瞬間獸化,得意地站著。他看起來非常自豪。


    「拉菲莉亞,你也要揉嗎?」


    「揉……?」


    見艾倫整個人埋在凡鬆軟的毛皮裏,拉菲莉亞咽了口唾液。


    凡卻緊皺眉頭,直瞪著拉菲莉亞。


    艾倫正好位於死角,沒有發現。


    「我可能不行吧……?」


    「咦?為什麽?」


    「因為他看起來超反感的。」


    拉菲莉亞指著凡說道。為了對上拉菲莉亞的視線,艾倫轉了一圈,改變方向,這才看見凡那張凶狠的麵容,因此驚訝不已。


    「凡,你討厭嗎?」


    「唔……要是問討不討厭,那一定是討厭。」


    「為什麽?」


    艾倫歪著頭問,凡卻咬著嘴,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拉菲莉亞小姐以前不是曾惹哭艾倫小姐嗎?」


    「咦……」


    凱說完,艾倫和拉菲莉亞卻雙雙發出疑惑,唯有凡大叫著:「就是如此!」


    「不過是個小丫頭,竟敢惹哭公主殿下。你可別說你忘了!」


    「什!什……什麽時候的事啊?」


    見拉菲莉亞顯然已經忘記,凡的怒火更旺了。


    盡管凡發出怒吼,拉菲莉亞依舊強勢地回嘴。於是凱回答:


    「就是您遭到綁架的時候。」


    「咦……可是那個時候我也很害怕,一直哭啊……」


    「我有哭嗎?」


    當事人在困惑的同時道出疑問。


    「你都忘記你狂妄地炫耀自己胸部的大小,還遷怒公主殿下了嗎!」


    「咦……」


    當凡「嘎」地吼出聲的瞬間,其他人紛紛瞠目結舌。


    「啊……啊……啊……」


    艾倫的臉就像熟透的蘋果一樣紅,接著眼裏噙著淚大叫:


    「凡你是笨蛋啊啊啊啊!」


    艾倫雙手掩麵蹲下,讓凡看了一頭霧水。


    「你……實在差勁透了。」


    一旁的凱輕聲說著。


    「公、公主殿下?吾可不是笨蛋喔!」


    「嗚哇啊啊啊啊!」


    見艾倫真的開始哭泣,凡手足無措地抬起頭,這才發現一旁的拉菲莉亞和女仆們眼裏都是殺氣。


    凡瞬間炸毛警戒。


    「你幹嘛把艾倫弄哭啊!」


    「吾弄哭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凡垂落尾巴,不斷在艾倫身邊打轉,卻被拉菲莉亞一聲「去那邊!」給趕跑。


    「嗚噎……」


    拉菲莉亞抱著不斷啜泣,滿臉淚水的艾倫。


    「艾倫,對不起,我稍微想起來了……」


    「…………我也想起自己哭過了……然後我現在覺得好丟臉……」


    眼淚掉得有點太厲害了。艾倫拚命止住眼淚,擦著眼角。


    盡管拉菲莉亞有些困惑,依舊摸了摸艾倫的頭說:「那時候真對不起喔。」


    艾倫抬起頭,看見拉菲莉亞有些傷腦筋又有些沮喪的模樣,也道了聲歉。


    「為什麽艾倫你要道歉?」


    拉菲莉亞一邊問,一邊嗬嗬笑著,使得艾倫也被感染,跟著笑。


    「你笑起來好可愛。你現在隻是身體還小,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嗯……要是會長大就好了……其實啊,因為我是精靈,身體可能不會長得多大。」


    「咦?」


    「所以我好羨慕你……」


    兩個人互相擁抱,她們的視線卻差了兩顆頭的高度。


    艾倫的眼前是拉菲莉亞偌大的胸部。艾倫一臉欽羨地看著,然後又看向自己的胸口,因看見現實而自暴自棄地笑了。


    「呃……啊,怎麽會……」


    拉菲莉亞總覺得內心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似乎是很開心,又很害羞。


    「呃,艾倫你……羨慕我嗎……?」


    拉菲莉亞紅著臉,戰戰兢兢地問道。一臉茫然的艾倫用力盯著拉菲莉亞的胸部,用力地點頭說了聲:「嗯!」


    「大大的很帥!」


    「咦!」


    「有種成熟女性!的感覺!我老是被人當成小孩子……真希望大家稍微把我當大人看。」


    其實苗條的人也有成熟女性的感覺,但艾倫在生前的世界,身高也是絕望性地矮,又長得一副娃娃臉。


    雖說人總會覺得國外的月亮比較圓,這件無法強求的不滿卻不斷累積,形成艾倫的曆史,無法說看開就看開。


    「把你當大人……但我和你都還是小孩子啊。」


    聽到拉菲莉亞說她們還沒成年,艾倫瞬間一臉困惑。


    「這麽說……也對。」


    「對啊。而且大也很辛苦喔。肩膀很酸,睡覺的時候又痛又難受。」


    「咦?這麽辛苦……?」


    畢竟等於是好幾公斤的水袋放在肺部上方,艾倫這才一臉恍然大悟地接受這件事。


    「而且穿起連身洋裝,還會被人問是不是胖了。」


    「什麽!好過分!」


    「還有啊,成長痛好難過……」


    「咦咦咦……!有……有那麽痛嗎?」


    不知不覺間,艾倫和拉菲莉亞變融洽地說著悄悄話,還一下驚訝,一下大笑。


    凱和凡遠遠看著,隻是愣在原地。女仆們則是鬆了口氣,看起來很開心。


    艾倫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和拉菲莉亞相談甚歡,想起身旁還有別人,因此環伺周遭。


    「奇怪,凡?」


    她很快發現耳朵和尾巴都下垂,眉毛也呈八字形沮喪的凡在那裏。


    「他被女仆們教訓了啦。」


    「咦……」


    如果說這是惹火女性的結果,艾倫也無法替他說話。但是凡惹哭艾倫的理由隻是一時心直口快,並沒有惡意。


    艾倫明白這一點,於是向凡道歉。


    「凡,對不起,我不該罵你笨蛋。」


    「不……不會,吾才抱歉,沒有考慮到公主殿下的心情……非常對不起。」


    「那我們和好!」


    「可以嗎!」


    艾倫把自己的額頭放在凡的額頭上,然後互相磨蹭。


    拉菲莉亞見狀,有些羨慕地說:


    「你們感情好好。」


    「嗯!我和凡一出生就在一起了!」


    「咦……所以我們三個同年?」


    聽拉菲莉亞訝異地問,艾倫也有些驚訝。


    「不是喔。吾比公主殿下稍微年長。以人界的年齡來說……差不多十八歲吧。」


    「居然是我們之中最年長的嗎?」


    「哼,沒錯。羨慕吧,小鬼。」


    凡不可一世地回答訝異的凱,凱卻以冰冷的目光回嘴:


    「年紀最大,卻惹艾倫小姐哭是怎樣?」


    「臭……臭小子!」


    明明互為締結契約的對象,凱和凡的互動卻還是老樣子。


    「他們開始吵架了耶。」


    「凱和凡都是這樣喔。」


    「咦?是喔?那就是人家常說的那個吧?感情越好越……」


    拉菲莉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凡和凱聽見,並異口同聲反駁:


    ──我們感情才不好!


    *


    之後,艾倫和拉菲莉亞的感情一口氣升溫。


    隻要艾倫和拉菲莉亞一笑,宅邸的氣氛就會迅速變得繽紛。索沃爾和伊莎貝拉都為此感到歡心。


    然而艾倫發現了。拉菲莉亞的笑容偶爾會帶點陰霾。


    當她們從庭院來到玄關,坐在噴水池邊休息時,艾倫發現拉菲莉亞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


    「……拉菲莉亞?」


    「啊……沒事。沒什麽。」


    拉菲莉亞露出苦笑,看起來很勉強自己。她大概是偶爾會想起艾莉雅。


    「……你放不下嬸嬸嗎?」


    「咦?……嗯。」


    拉菲莉亞點點頭,艾倫也笑著說:「你會在意很正常啊。」


    「因為艾莉雅嬸嬸是你的媽媽。這點絕對不會改變。」


    「……嗯。」


    艾倫接著問:「你們或許還能見麵。你有順口跟叔叔商量過嗎?」結果拉菲莉亞回答:「我說不出口。」


    「我很想她……可是也很怕見麵。」


    「……嗯。」


    「而且我覺得爸爸也不會準……」


    「可是她是你的媽媽啊。」


    「嗯……」


    「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咦?」


    「你很想見她吧?那就走吧!爸爸他們可能會擔心,所以一定要跟他們說清楚。交給我吧!」


    索沃爾等人聽聞她們要去見艾莉雅,全慌成一團。然而艾倫卻把他們全說倒,在背後推了拉菲莉亞一把。


    他們請人準備馬車,羅威爾他們也跟著上車。見羅威爾等人被艾倫說倒,直接一蹶不振的模樣,拉菲莉亞不禁睜著閃亮的眼睛叫著:「你好厲害!」


    羅威爾他們表示會在稍微有點距離的馬車中看著她們,凱和凡則會跟著艾倫她們。


    馬車抵達艾莉雅的老家。艾倫和拉菲莉亞手牽手,走下馬車。


    拉菲莉亞下定決心似的咽了一口唾液。


    沒錯,這是拉菲莉亞未來繼續往前的必要過程。


    「……奇怪?」


    但她馬上發現異狀。


    她的家從前是門庭若市的餐廳,如今卻靜悄悄,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影。


    「媽媽……?」


    拉菲莉亞戰戰兢兢地開門,沒想到裏頭非常冷清。


    東西完全沒收好,就這麽放著。而且感覺很像鬧過事,家具都倒在地上。


    「媽媽?外公、外婆!」


    拉菲莉亞逐一打開各個房門,在房裏尋找艾莉雅。然而不隻是她,就連經營餐廳的艾莉雅的雙親也不見人影。


    「為什麽……?」


    這時艾倫出聲呼喊一臉茫然的拉菲莉亞。隻見拉菲莉亞泫然欲泣地看著艾倫,接著抱緊她。


    艾倫搓著拉菲莉亞的背,一邊安撫她,一邊環伺四周,她馬上看出眼前的光景,簡直就像連夜逃走一樣。


    她說服拉菲莉亞要先把這件事告訴索沃爾,建議先回去。


    拉菲莉亞邊哭邊點頭答應。


    站在後頭待命的凱也察覺事態嚴重,皺著眉,一句話也不說。


    至於凡則是對發生了什麽事一點也不感興趣,隻是不停看著周遭。


    然而這時候,凡瞬間提起戒心,警覺周遭。


    他表示有其他人,就這麽打開入口的大門。隻見門後站著一名披著鬥篷的少女。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少女打從心底感到不快地看著拉菲莉亞。


    拉菲莉亞聽聲音就知道那是誰,於是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你才是,為什麽會在這裏啊!這裏是我家耶!」


    「這我當然知道。我隻是來確認結果。」


    正當拉菲莉亞不解對方想確認什麽事時,凱也認出對方的身分,將艾倫護在自己身後。


    凱和凡就這麽站在艾倫前方。對方似乎也注意到這點了,卻對他們沒有多大的興趣,隻衝著拉菲莉亞笑。


    「唉,我就知道……你母親逃走了啊。」


    少女打從心底覺得滑稽地笑著。拉菲莉亞卻大受打擊,呢喃著:「逃走了……?」


    「倒是你,為什麽還在這裏……?因為是繼承人,所以留下來了?唉,真是夠了。要是你能和你母親一起墮落就好了。」


    少女拋出這席打從心底感到厭惡的話。


    當拉菲莉亞詢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時,少女邊笑邊告訴她了。


    「多虧你是個笨蛋,實在幫了我一個大忙。進入學院之後,會因為傳聞而被投以異樣眼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隻是把大家的目標置換成你,你也真的很會隨風起舞!」


    少女失控地大笑,拉菲莉亞卻愣在原地。


    「每當你幹傻事,風聲是不是一下子就傳開了?我告訴你,那都是我的功勞喲,嗬嗬嗬。對了,鎮上所有人也都知道你母親的所作所為了。你的母親大概是受不了了吧。」


    「你……你這個人……!」


    「一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當然就會跟同樣惹人非議的我做比較。然後隻要我安分守己,便會有更多批評對著你。實在是笑死我了!」


    少女一邊竊笑,一邊繼續說:「既然是貴族,操控情報作戰就是基礎中的基礎,你卻連學都不學,要擊潰你實在很輕鬆。」


    拉菲莉亞現在終於明白她在學院被排擠的真相了。見拉菲莉亞已經陷入半失神狀態,少女開口:


    「你能被學院退學,我總算落得清淨……但不巧,我要去鄰國留學了。所以才會來見證結果……畢竟這裏是我出生長大的城鎮。」


    少女有些遙望遠方,卻馬上藏起她的表情。


    她接著笑說:「以後應該沒機會見麵了。」就這麽離去。


    呆站在原地的拉菲莉亞隨著時間流逝,開始發出嗚咽聲,然後哭泣。


    艾倫詢問拉菲莉亞剛才那個人是誰,結果得到「艾米爾」這個回答。


    (艾米爾?)


    艾倫記得她應該是那個艾齊兒的女兒。


    當她疑惑著既然如此,艾米爾怎麽會來到這種地方時,想起艾米爾剛才說的話。


    『進入學院之後,會因為傳聞而被投以異樣眼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隻是把大家的目標置換成你。』


    她確實這麽說了。意思是她在學院操控謠言,讓拉菲莉亞代替她受罪嗎?


    艾倫憂心地呼喚拉菲莉亞。沒想到她卻粗魯地擦乾淚水,直瞪著艾米爾走出去的那扇門,下定決心後開口:


    「這就是……這就是貴族吧……」


    「……拉菲莉亞?」


    「爸爸她就是想教會我這個……以防我們被騙。我卻反抗他,拒絕學習……」


    拉菲莉亞一邊拭淚,一邊繼續說:


    「我不甘心……!我絕對要她好看!」


    拉菲莉亞哭著下定決心,並始終瞪著艾米爾消失的方向。


    *


    艾米爾說出一切真相後,坐上待機中的馬車。


    馬車中沒有隨從。她的護衛和她一起來到附近,她卻是自己乘著馬車來到這裏。


    接下來她即將前往鄰國。雖說疙瘩已經大致消除,拉菲莉亞依舊留在那個男人身邊,倒是失算了。


    她心中一直想著:要是那女人遭到背叛,能就此絕望該有多好?


    「哎,算了……能利用的東西都要利用。對吧,母親大人?」


    艾米爾竊笑道:


    「您等著吧,母親大人。我們馬上就能和父親大人一起生活了……因為父親大人是英雄呀。」


    艾米爾坐在行進的馬車中,不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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