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話 凡克萊福特家的後續
轉生後的我成了英雄爸爸和精靈媽媽的女兒 作者:鬆浦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莉莉安娜從睡夢中清醒,清爽的床單實在太舒服,害她賴了一陣子床。
她原本在貝倫杜爾家被當成不存在的人,如今搖身一變,和兒子一同在凡克萊福特家的宅邸接受照顧。
她的兒子休姆年僅十六歲,就在汀巴爾王都以治療師的身分工作。
他的模樣一天比一天像去世的丈夫。
當休姆的能力被看上,派遣來凡克萊福特家時,多虧那孩子提出母親也要同行的希望,莉莉安娜現在才能繼續活著,她很感謝女神的庇佑。
莉莉安娜還聽說休姆身為精靈治療師,難得獲得國王垂愛。或許是看在他身為治療師,才酌量情況,但要是她還維持著和那個男人的婚姻關係,她和休姆現在肯定不會在這裏。
莉莉安娜清醒後沒多久,女仆便進入房間。
「您早,莉莉安娜夫人。今天天氣很好喔。」
「早安。」
女仆前來更換床單,但還是先等待莉莉安娜做完洗臉的準備。
莉莉安娜道了聲謝,便去洗臉。而這段時間,女仆就換好了床單。
當她回到房間更換衣服,發現女仆並未準備緊身胸衣等物,而是寬鬆的服裝。來到這幢宅邸後,這身服裝最先令她感到驚訝。
當她表示她很訝異這身致力於不束緊身體的衣服穿起來非常舒服,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緊身胸衣會給身體帶來不好的影響。
她一直以為貴族這類人,就算會給身體帶來負擔,也會優先自己的麵子。
「當家大人和休姆少爺在餐廳等您。來,這邊請。」
女仆滿臉笑容,實在很療愈。
莉莉安娜回以同樣的笑臉道謝,接著和她一同前往餐廳。
「大家早安。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噢,早啊。你今天看起來狀況不錯。」
身為當家的索沃爾笑著問早。休姆接著叫了一聲「媽媽」。
「媽媽早。你今天的臉色真的很不錯耶。」
「休姆早。因為大家都很照顧我。我感覺得出來,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輕盈。」
「那就好。」
聽了莉莉安娜的話,索沃爾露出微笑。
同一時間,伊莎貝拉和拉菲莉亞也來到餐廳,他們每天都會一起吃早餐。
自從來到這個家,索沃爾便邀請她和休姆與家人共進早餐,現在幾個月過去,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光景。
莉莉安娜一開始還惶恐地直發抖,最後卻被索沃爾以「畢竟你的寶貝兒子現在在舍下做客」說服。
莉莉安娜欣慰地看著索沃爾和休姆一邊談著公事,一邊吃飯。
當她靜靜地、慢慢地享受早餐時,索沃爾叫了拉菲莉亞一聲。
「什麽事?」
「聽說艾倫下午會過來玩。」
「真的嗎!」
「如果你想跟她玩,就要努力做完上午的功課。」
「好──!」
索沃爾的女兒拉菲莉亞一聽艾倫要來玩,便喜形於色地繼續用餐。
當莉莉安娜欣慰地看著少女的這般模樣,下一秒就和拉菲莉亞對上視線。
「…………」
她的臉頰有些泛紅,接著別開視線。
應該沒有被討厭吧?應該隻是覺得害羞吧?
莉莉安娜自覺自己和休姆現在與其說是客人,更像是食客。
她聽說索沃爾的夫人幾個月前離開這個家了,因此覺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隻要看到拉菲莉亞,她就會淡淡想著:真希望有個女兒。
因為自己沒出息,讓她的兒子努力想比別人更早獨當一麵。
她一方麵覺得驕傲,一方麵又有雛鳥離巢般的不舍。
而這樣的心情,同為女性的伊莎貝拉似乎感覺到了。
當莉莉安娜發現伊莎貝拉正看著自己,因此笑著回應,對方也回以一抹笑容。
「莉莉安娜小姐,身體狀況怎麽樣了?」
「多虧各位的照料,我今天覺得身體很輕盈。」
「哎呀,那麽稍後要在不會勉強的範圍內,到庭院喝茶嗎?」
「好的,我很樂意。」
當伊莎貝拉表示她很期待,莉莉安娜也跟著感到開心。
她在那個家時,成天要摸索他人的心機。周遭的視線讓她無法開口,也無法鬆懈。如今始終聽著帶刺話語的那些日子,就像一場謊言。
這個家很安穩,每個人都很溫柔。
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們呢──莉莉安娜忍不住如此比較。
*
莉莉安娜的丈夫是個治療師。他在十四年前的魔物風暴受到徵召,舉家移動到位在王都旁的貝倫杜爾領。
當地是管理位在領地和王都邊界的學院的一族所統治,那所學院現在已經緊急開放,成了避難所。
丈夫直接前往發生魔物風暴的場所,莉莉安娜則是和即將兩歲的兒子,一起在領地內等待丈夫歸來。
然而等待期間還是需要吃飯。為了過活,莉莉安娜一邊工作,一邊等待丈夫回歸。
她在提供工作機會的旅店裏掃地、準備餐食時,遇見了來到旅店的那個男人。
對方死纏爛打追求,但莉莉安娜持續以她有丈夫、兒子回絕。
即使如此,那個男人依舊不放棄。就在那個男人想逼她離婚,讓她感到害怕時,她收到丈夫說他即將歸來的信件。
丈夫會平安歸來。正當莉莉安娜放下心中大石,想著總算能見麵時,一名騎士來到旅店,悲痛地將丈夫的遺發,以及刻有丈夫名字的染血硬幣交給莉莉安娜。那硬幣是治療師的證明。
一問之下,才知道丈夫在回來途中遭遇盜賊,馬車上無人幸免。
聽說盜賊幾乎把人剝光,但丈夫固執地抓著這枚硬幣,說隻有這個不能搶走。
那位騎士表示,丈夫的手上有差點遭到斷指的痕跡。正好這個時候,同樣要歸鄉的騎士正好路過,結果隻守下這枚硬幣。
莉莉安娜瞬間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無法思考。
當她一臉茫然地呆站在原地,兩歲的兒子抬頭看著她,詢問:「爸爸呢?」
一瞬間湧現的嗚咽令她的視野扭曲。她的哭喊已經接近嘶吼。膽怯的兒子一時之間隻能愣在原地,但後來似乎是明白莉莉安娜因悲傷而哭泣,於是以稚嫩的聲音努力叫著「媽媽」。
莉莉安娜抱緊幼小的兒子,就這樣哭了一整天。
但她不能永遠哭下去。她必須跟遺留下來的兒子一起活下去。
因此她向提供工作的旅店老板說明來龍去脈,希望以後也能繼續留在這裏工作,沒想到老板卻一臉愧疚地表示:「你們可以離開這裏嗎?」
即使不斷請求,對方也不肯繼續協商,直接把她和兒子趕出旅店。
後來莉莉安娜帶著兒子,輾轉多處尋找工作。當她覺得隻能離開領地來到關卡時,卻因為殺死丈夫的盜賊尚未捕獲,離開領地很危險,因此不肯放行。
就在莉莉安娜走投無路時,那個男人頂著一張笑臉現身了……
「……娜小姐。莉莉安娜小姐?」
莉莉安娜因為伊莎貝拉這麽一叫,回過神來,
她想起現在正和伊莎貝拉一起喝茶,因此手足無措。
「別介意……倒是你在煩惱什麽事嗎?」
伊莎貝拉像個母親,溫柔地詢問。
如果是現在,是不是可以說出口了呢?
莉莉安娜決定以訴說回憶的方式,慢慢闡述那些無人能傾訴的內心話。
說出口後,那十四年的歲月就在無形之間,理好了思緒。
她原本以為說出來後,會被那股念想左右,沒想到卻說得意外平順。
「莉莉安娜小姐,你……」
伊莎貝拉眼眶泛淚,溫柔地抱著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和丈夫都沒有親人。如果母親還在世,就跟伊莎貝拉的年紀相仿吧。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這是為什麽呢?來到這裏之後,就會莫名地回想起來……真對不起。」
「沒關係。應該是你逐漸覺得你的心終於能放鬆了吧?我想這就是所謂的『交由時間來解決』吧……」
身體養好了,現在輪到心要休養,這想必就是傷口即將愈合的反作用力吧──伊莎貝拉如是說。
這就是這個溫暖的場所將她連內心都治愈的證據。
「你可以待在這裏喔。其實我啊,也很想要個女兒。但我生出來的,卻是兩個兒子。嗬嗬嗬。」
「是啊。看著大小姐,我也會希望有個女兒。」
「哎呀,我們都一樣呢。」
「嗯,就是說啊。」
兩人發現彼此的共通點,不禁相視而笑。
她們兩人就這麽在庭院一隅,沐浴著溫暖的天氣,擺桌喝茶。
這時候,遠處傳來拉菲莉亞和另一名少女開朗的笑聲。
「哎呀,是艾倫來了嗎?」
伊莎貝拉顯得極為興奮,催促女仆把那兩個人叫過來。
伊莎貝拉隨後從椅子上站起,並稍微蹲低了身子。莉莉安娜見她如此改變姿勢,不禁疑惑地歪著頭。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道精神飽滿的聲音,叫著:「奶奶!」
接著一名身形嬌小、有著亮麗發色的女孩子飛撲到伊莎貝拉懷裏,全身上下散發出「她很開心」的氛圍。
這孩子是拯救了我們母子的女孩子。
她們開心緊緊相擁的模樣,真的很令人欣慰。
「莉莉安娜夫人,您好。」
「你好啊,艾倫小姐。」
這名嬌小的女孩抓著裙襬致意,那模樣非常可愛。
接著,拉菲莉亞上氣不接下氣跑來,有些生氣地大喊:「艾倫!」
「你居然丟下我,太過分了!」
「啊,對不起喔。我想說可以看到奶奶,就忍不住……」
莉莉安娜聽說這兩個女孩同年,但從外觀來看,她們的身高差距大到像一對姊妹。
拉菲莉亞氣得鼓起腮幫子,嬌小的女孩也試圖安撫,她們這樣看起來真的很可愛。
莉莉安娜忍不住嗬嗬笑道,伊莎貝拉看了,開口問道:「我的孫子們很可愛吧?」
「是啊,非常可愛。」
眼前是一片平穩、令人欣慰的光景。
這份柔和的空氣,正逐步掃除過去的傷痛。
雖然理好思緒或許需要一段時間,總有一天一定能看開。
(我不能再想著從前,隻顧傷心了……)
我的兒子不也說了嗎?
別再被過去束縛了。
「……莉莉安娜小姐?」
伊莎貝拉擔心的聲音從旁傳來。當莉莉安娜眨眨眼,不解伊莎貝拉為何要擔心時,她感覺到眼裏竟有一顆一顆淚珠往下掉。
「……我真是的。」
她急忙擦乾臉龐,但淚水還是不停流出。
「沒關係喲。現在就哭吧。因為你的身體希望如此啊。」
伊莎貝拉摟著莉莉安娜的肩。接著,莉莉安娜的淚水就像潰堤一樣,不斷湧出。
庭院裏聽得見孩子們的笑聲。
在溫暖的陽光下,身旁有伊莎貝拉溫柔的擁抱,莉莉安娜隻是持續哭泣。
*
莉莉安娜在凡克萊福特家療養過了半年後,現在已經僅少發燒,體力也逐漸恢複到不會影響日常生活的程度。
前陣子休姆囑咐她要開始訓練身體活動。
「這是公主殿下說的,叫做『複健』。她說適度運動很重要。」
休姆教了莉莉安娜暖身動作到能在室內做的運動。
女仆也興致勃勃地表示要一起做,因此具有能一邊聊天,一邊開心運動的優點。
多虧這些複健動作,莉莉安娜覺得自己的行動,已經逐漸恢複到過去的狀態。
當她開心地如此告訴休姆,休姆遂建議她可以開始步行。雖說是步行,其實一開始也隻是在附近散步。然而剛開始身體根本不聽使喚,甚至上氣不接下氣。但在反覆持續之間,她能走的距離慢慢變長了。
莉莉安娜感到非常欣喜,也就更勤於複健。
「公主殿下說,適度運動對美容也有幫助喔。」
休姆這麽一句話,透過女仆們的嘴,傳遍了整座宅邸。
自願陪莉莉安娜散步的女仆增加,讓人看了也會心一笑。
日子久了,這件事傳進伊莎貝拉耳裏,她也跟著加入,因此隨時都能看到女性成群結隊在宅邸裏走動。宅邸的男性們都非常訝異,不懂這到底是什麽事態。
莉莉安娜心想,既然體力已經恢複到這個地步,那應該沒問題了。於是向休姆商量。
「……那就按照原訂計畫,搬到治療院附近的房子吧。聽說這裏有員工宿舍這種地方喔。這個領地要忙的事情雖然很多,工作卻不吃力。」
「有沒有我能幫忙的事呢?」
「治療院人手不足是常態,所以你也能幫上忙喔。」
「真的嗎?那太好了。」
莉莉安娜沒想到居然有機會和兒子一起工作,顯得很開心。
丈夫還活著時,負責照顧丈夫患者的人就是她。治療院需要掃地,還要準備餐時,要忙的事情很多。
為了告訴宅邸的人,莉莉安娜和休姆選在早餐時開口。
「……咦?」
結果不隻索沃爾,伊莎貝拉、拉菲莉亞,還有女仆們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凡克萊福特家成員的反應與莉莉安娜和休姆原本料想的不同,不禁一臉困惑。
「請……請問……」
「……你們覺得哪裏不滿意嗎?」
索沃爾這句話讓莉莉安娜母子眨了眨眼。
「沒……沒有,不是這樣……」
「那為什麽要離開?如果有哪裏不滿,麻煩你們直說。我會請人改進。」
「就是呀。你們不用介意,可以繼續待下去喔。」
索沃爾和伊莎貝拉都笑了,認為他們要離開是在開玩笑。
「那……那個……各位對我們這麽好,我們真的很感謝。我的身體狀況已經恢複,所以跟小犬商量好了。要搬到治療院附近的房子……」
「真……真的要離開嗎……?」
索沃爾一臉難以置信,莉莉安娜和休姆卻不解地麵麵相覷。
不過他們並未發現最受打擊的其實另有其人。
「阿……阿姨,你要離開我們嗎……?」
拉菲莉亞茫然地問。
莉莉安娜一邊苦笑,一邊告訴她不是這樣。
「小犬不是要留在這裏的治療院工作嗎?所以我想說搬離這裏,我也在那邊幫忙治療院的工作。」
「可是你要離開這個家吧……?」
「……拉菲莉亞?」
索沃爾等人似乎終於發現拉菲莉亞不對勁,困惑地呼喚她。
隨後,她像是有什麽事情想不開,突然流下淚水。
她道了聲歉,就這麽放下餐具。
見拉菲莉亞直接跑出餐廳,莉莉安娜不禁站起來。
「媽媽?」
「對不起,讓我跟她談談。」
莉莉安娜也道歉致意,追著拉菲莉亞出去。
她小跑步跟在拉菲莉亞身後。多虧身體狀況恢複,她覺得身體很輕盈。
她比想像中還早追到拉菲莉亞,說了聲「等等」後,將她留在原地。
「這裏不好說話,我們去那邊吧?」
莉莉安娜摟著正在哭泣的拉菲莉亞的肩,帶著她來到能欣賞庭園的長椅。
她請拉菲莉亞坐下,就這麽摟著拉菲莉亞的肩膀,兩人並排坐下。
拉菲莉亞不斷啜泣,莉莉安娜於是保持摟著她的姿勢,溫柔地問道: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我們離開會讓你這麽傷心嗎?」
「…………」
拉菲莉亞試著忍住淚水,不斷擦拭眼角。等她不再嗚咽,她開口說:
「……因為我的媽媽離開了。」
「……」
「媽媽她對爸爸做了很過分的事。爸爸他們很生氣……」
「這樣啊……」
莉莉安娜這才想起,剛來到這裏時,似乎是有一位夫人。
等她發現的時候,夫人已經不在。她雖然心有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因為她總覺得不能提及此事,始終不敢深究。
後來是休姆告訴她,那位夫人已經離開了。
「媽媽她應該是回到城鎮了,可是當我去見她的時候,卻不在那裏……」
大概是因為莉莉安娜他們說要離開,害她想起母親的事了吧。
莉莉安娜聽說拉菲莉亞才十二歲左右,還處在依戀母親的年紀。因此聽說她的母親下落不明,莉莉安娜相當驚訝。
「其實我啊,本來是要在治療院附近的房子療養的。」
「咦?」
「可是大家人太好了,我總是忍不住久留……我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跟小犬商量必須走了。」
「才、才沒有這回事!自從阿姨你來之後,家裏所有人都很高興啊!」
「……是這樣嗎?」
「對啊!……而且你不是常和休姆擁抱嗎?」
「咦?」
「當你們說『路上小心』和『我回來了』的時候。」
「嗯,是啊。是有擁抱。」
「其實我沒做過那種事。」
「……跟令尊、令堂?」
「嗯。所以當我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你們的時候,爸爸發現了……然後才開始擁抱。」
「哎呀。」
「……雖然覺得很害羞……卻也很開心。伯父他們也常常擁抱艾倫。啊,如果是艾倫,我懂喔。因為她小小隻的,很可愛嘛。可是她好像很討厭這樣。她常常吼伯父,要他放手讓孩子獨立。」
拉菲莉亞笑著這麽說,莉莉安娜聽完也笑了。
「對了,拉菲莉亞小姐你常為了爭奪艾倫小姐,和擔任護衛的男孩起爭執吧?」
「因為我們是堂姊妹啊,總可以把我放在前麵吧?當她一叫我的名字,我的心就會揪在一起,那是為什麽呢?」
「嗬嗬嗬,應該是因為那會讓你感覺到她很喜歡你吧?感覺很像她在表達喜歡你的全部一樣。」
「啊──我懂!這樣啊。原來艾倫喜歡我啊。真拿她沒辦法耶~」
剛才拉菲莉亞哭泣就像一場謊言,兩人一來一往交談,但她的表情馬上又有了陰影。看來拉菲莉亞的心還很不穩定。
「……看著艾倫,就會讓我很羨慕,也很悲傷。」
莉莉安娜不發一語地聽著。
「我也很希望爸爸、媽媽能那樣對待我……好想像她那樣……希望自己人見人愛,既羨慕她,又很嫉妒她……」
「拉菲莉亞小姐……」
「我還住在城鎮的時候,媽媽的家是餐廳,所以總是很忙。我小的時候被他們嫌礙事,不準我進去店裏。」
「哎呀……」
「我想說要是能幫忙,他們可能會很開心,所以努力過……可是我還小,沒什麽力氣,到頭來還是隻會礙事。」
「這樣啊……你很寂寞吧?」
「……嗯。」
拉菲莉亞靠上莉莉安娜的身體撒嬌,莉莉安娜於是溫柔地抱緊她。
當她摸摸拉菲莉亞的頭,那份溫柔再度讓拉菲莉亞流下淚水。
「你不要走……我受夠了……我不要大家都離我而去了……」
這道懇求莉莉安娜留下的聲音,打動了她的心。
「那我就必須去請求當家大人了。」
「……咦?」
「去求他能不能讓我留在這裏。」
「真的嗎?……你願意留下來了?」
「是啊……其實啊,我一直很想有個女兒。」
「……女兒?」
「我隻有一個兒子不是嗎?要是有女兒,就能像這樣訴說秘密,偶爾還能一起煮飯……我也很想教女兒裁縫。」
「……」
「我還要一點一滴編織蕾絲,然後用在女兒的新娘嫁衣上。這是我的夢想喔。我是有孩子,卻是個兒子不是嗎?我總不能做蕾絲給兒子吧?」
莉莉安娜邊笑邊說出提案。
說她能不能替拉菲莉亞編織新娘嫁衣的蕾絲?
「……唔!嗚哇啊啊啊啊!」
拉菲莉亞攀上莉莉安娜的脖子,放聲大哭。莉莉安娜搓著拉菲莉亞的背,同時發現索沃爾等人在樹叢後麵憂心地看著她們。看來剛才的談話都被他們聽見了。
拉菲莉亞沒有發現,但索沃爾悄聲表示要稍後談。
見莉莉安娜點了頭,索沃爾的表情這才不再擔憂。
一旁的休姆則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
眾人將拉菲莉亞送回房間冷靜心情後,莉莉安娜與兒子一同前往索沃爾那裏。
她在路途中向兒子提議是否能待在這裏。
「其實你去追大小姐後,當家大人就拜托我說服你留下了。」
「……咦?」
「他說你的存在幫了他很多忙。」
「……這是什麽意思?」
「誰知道。你直接問他吧。」
說到這裏,他們正好來到索沃爾的書房前。
休姆敲門並報上身分後,得到了入內許可。
他們走進書房,發現索沃爾和伊莎貝拉在那裏等著。
「真是抱歉,拉菲莉亞她……」
「不會。都是我說要離開,害她聯想到自己的母親。我對她做了一件殘忍的事。」
「哎呀……」
伊莎貝拉一臉悲傷地說:「原來是這樣啊。」
「當家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除了離開兩個字,我都能聽你說說。」
貝索沃爾搶先一步說出口,莉莉安娜忍不住嘻嘻笑著。
「真……真是對不起。」
「不……不會……」
「我跟大小姐約好了。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和小犬留在這裏……」
「真的嗎!」
索沃爾忍不住探出身子,開心地握住莉莉安娜的手。莉莉安娜見狀,不禁眨了眨眼。
「啊,抱……抱歉……」
「哪……哪裏……」
「兩……兩位當然可以隨意留下。其實你們來到這個家之後,家裏的氣氛就變得比較溫柔,幫了我一個大忙。」
「您說……氣氛嗎?」
「該怎麽說呢……以前發生太多事了,搞得這個家的氣氛很沉重……」
索沃爾大概是想起前妻的事了。他的臉龐有著一路煩惱過來的痕跡。
「看著你們,我覺得自己學到了何謂家人……拉菲莉亞原本生活在市井,對隻知道貴族禮儀的我來說,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她。」
「……」
「我看到拉菲莉亞一臉羨慕地看著你們母子,就試著模仿看看了。結果她看起來非常開心。」
索沃爾說的應該是剛才拉菲莉亞提過的出門、回家的打招呼吧。
看來他也在反省自己不懂如何對待女兒。
經過索沃爾從旁觀察莉莉安娜母子,小心翼翼地對待拉菲莉亞,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慢慢改變。
伊莎貝拉和身為部下的家臣也一直默默守候著他們。
「……可以麻煩你教導我,什麽是家人嗎?」
聽了索沃爾這般真摯的言語,莉莉安娜驚訝地瞪大眼睛。
她總覺得這句話也有另一種涵義,不禁覺得苦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盡管一旁的伊莎貝拉沒有開口,卻不斷擺動拳頭,一臉開心。那副模樣就像在說:「說得好~~!」
休姆則是一邊歎氣,一邊對著索沃爾丟出直球:「當家大人的意思是,您想和媽媽再婚嗎?」
「…………咦?」
索沃爾大概連想都沒想過吧。
剛開始雖然定格在原地,卻在回想自己說過的話後,臉龐一口氣漲紅。
「呃……我……我……我……」
索沃爾慌了手腳,現在不隻臉龐,連看得到的肌膚都是一片通紅。
伊莎貝拉見狀,發出「哎呀哎呀,哇哇哇」的開心語調。
「呃……當家大人想說的是,您想知道市井家族的相處模式吧?」
「啊……不,我……」
「放心吧。我沒有那種厚臉皮的想法。請您不必放在心上。」
索沃爾正眼看向笑容滿麵的莉莉安娜,表情逐漸染上絕望。
「你……你別覺得那是厚臉皮!」
「……咦?」
「啊,不,我是說……」
索沃爾滿臉通紅,流了滿身汗,卻還是拚命想說點什麽。伊莎貝拉看了,忍無可忍,大叫出聲:
「急死人了──!既然是我兒子,就乾脆一點啊────!」
「母、母親!」
「我受夠了,我不能把莉莉安娜小姐交給你!交給我吧!」
「等……母親!」
「真是抱歉,莉莉安娜小姐。我們要不要去那邊慢慢談?」
伊莎貝拉嗬嗬笑著,並握緊莉莉安娜的雙手,防止她逃走。
「老……老夫人……?」
「我們別管這個沒出息的兒子,去那邊吧!哦嗬嗬嗬嗬嗬嗬嗬!」
伊莎貝拉就這樣和莉莉安娜一起離開書房。
這時休姆拍了拍因為伊莎貝拉的暴衝而臉色發青的索沃爾肩膀。
「休……休姆……?」
「媽媽看起來很聰明,其實很遲鈍,請您加油了。但我看您也遲鈍得不相上下就是了。」
「咦……?」
「請問從您的眼光來看,家母如何?」
「是、是個很棒的女性!」
「那不就好了嗎?」
「咦?什麽?」
索沃爾紅著臉,陷入混亂之中。休姆看了,不禁笑道:
「如果是您,我就可以把媽媽交給您。啊,不過請您不可以勉強人喔。」
「那、那當然!不……不對,先別說這個……咦?奇怪?我剛才說了什麽……?」
「哎呀哎呀。好啦,我也會默默守護你們啦。」
休姆再度拍了索沃爾的肩,笑著走出書房。
獨自留在書房的索沃爾不禁呢喃:
「我……我要再婚……?」
或許是說出口後做了想像,他再度滿臉通紅地發出呻吟。
即使到了下午,索沃爾還是紅著臉悶頭苦思。
這時羅威爾到來。索沃爾不禁飛撲過去,以為來了一個絕佳的傾訴對象,沒想到對方卻冷冰冰地推開他,並說他惡心。
*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索沃爾發現拉菲莉亞又跟平常不太一樣了。
感覺好像有什麽事想不開。
「……怎麽了嗎?」
難道是為了莉莉安娜的事嗎──索沃爾藏起自己心中的罪惡感詢問,拉菲莉亞這才彷佛下定決心似的,對索沃爾說:
「爸爸,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麽事……?」
會是希望他和莉莉安娜再婚嗎?不對,他根本還沒確定自己或對方有沒有那種心思……索沃爾的腦中不斷閃過諸如此類的念頭。
但拉菲莉亞沒有發現索沃爾的狀態,直接叫道:
「我想當騎士!」
索沃爾不禁懷疑自己聽錯。
「呃……你說……什麽……?」
「我要當騎士!我要變強,給那家夥好看!」
「好……好看……?」
「我已經決定了!我一定會成為騎士!」
索沃爾過度慌亂,無法順利發聲。
但是看拉菲莉亞臉上那副過去不曾有過的美好笑容,他也無法反對,隻好把想說的話吞進肚子裏。
──幾天後。
「……大哥,你來得正好。」
「別來找我商量。」
在求助之前,羅威爾再度狠狠拒絕了索沃爾。
她原本在貝倫杜爾家被當成不存在的人,如今搖身一變,和兒子一同在凡克萊福特家的宅邸接受照顧。
她的兒子休姆年僅十六歲,就在汀巴爾王都以治療師的身分工作。
他的模樣一天比一天像去世的丈夫。
當休姆的能力被看上,派遣來凡克萊福特家時,多虧那孩子提出母親也要同行的希望,莉莉安娜現在才能繼續活著,她很感謝女神的庇佑。
莉莉安娜還聽說休姆身為精靈治療師,難得獲得國王垂愛。或許是看在他身為治療師,才酌量情況,但要是她還維持著和那個男人的婚姻關係,她和休姆現在肯定不會在這裏。
莉莉安娜清醒後沒多久,女仆便進入房間。
「您早,莉莉安娜夫人。今天天氣很好喔。」
「早安。」
女仆前來更換床單,但還是先等待莉莉安娜做完洗臉的準備。
莉莉安娜道了聲謝,便去洗臉。而這段時間,女仆就換好了床單。
當她回到房間更換衣服,發現女仆並未準備緊身胸衣等物,而是寬鬆的服裝。來到這幢宅邸後,這身服裝最先令她感到驚訝。
當她表示她很訝異這身致力於不束緊身體的衣服穿起來非常舒服,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緊身胸衣會給身體帶來不好的影響。
她一直以為貴族這類人,就算會給身體帶來負擔,也會優先自己的麵子。
「當家大人和休姆少爺在餐廳等您。來,這邊請。」
女仆滿臉笑容,實在很療愈。
莉莉安娜回以同樣的笑臉道謝,接著和她一同前往餐廳。
「大家早安。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噢,早啊。你今天看起來狀況不錯。」
身為當家的索沃爾笑著問早。休姆接著叫了一聲「媽媽」。
「媽媽早。你今天的臉色真的很不錯耶。」
「休姆早。因為大家都很照顧我。我感覺得出來,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輕盈。」
「那就好。」
聽了莉莉安娜的話,索沃爾露出微笑。
同一時間,伊莎貝拉和拉菲莉亞也來到餐廳,他們每天都會一起吃早餐。
自從來到這個家,索沃爾便邀請她和休姆與家人共進早餐,現在幾個月過去,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光景。
莉莉安娜一開始還惶恐地直發抖,最後卻被索沃爾以「畢竟你的寶貝兒子現在在舍下做客」說服。
莉莉安娜欣慰地看著索沃爾和休姆一邊談著公事,一邊吃飯。
當她靜靜地、慢慢地享受早餐時,索沃爾叫了拉菲莉亞一聲。
「什麽事?」
「聽說艾倫下午會過來玩。」
「真的嗎!」
「如果你想跟她玩,就要努力做完上午的功課。」
「好──!」
索沃爾的女兒拉菲莉亞一聽艾倫要來玩,便喜形於色地繼續用餐。
當莉莉安娜欣慰地看著少女的這般模樣,下一秒就和拉菲莉亞對上視線。
「…………」
她的臉頰有些泛紅,接著別開視線。
應該沒有被討厭吧?應該隻是覺得害羞吧?
莉莉安娜自覺自己和休姆現在與其說是客人,更像是食客。
她聽說索沃爾的夫人幾個月前離開這個家了,因此覺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隻要看到拉菲莉亞,她就會淡淡想著:真希望有個女兒。
因為自己沒出息,讓她的兒子努力想比別人更早獨當一麵。
她一方麵覺得驕傲,一方麵又有雛鳥離巢般的不舍。
而這樣的心情,同為女性的伊莎貝拉似乎感覺到了。
當莉莉安娜發現伊莎貝拉正看著自己,因此笑著回應,對方也回以一抹笑容。
「莉莉安娜小姐,身體狀況怎麽樣了?」
「多虧各位的照料,我今天覺得身體很輕盈。」
「哎呀,那麽稍後要在不會勉強的範圍內,到庭院喝茶嗎?」
「好的,我很樂意。」
當伊莎貝拉表示她很期待,莉莉安娜也跟著感到開心。
她在那個家時,成天要摸索他人的心機。周遭的視線讓她無法開口,也無法鬆懈。如今始終聽著帶刺話語的那些日子,就像一場謊言。
這個家很安穩,每個人都很溫柔。
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們呢──莉莉安娜忍不住如此比較。
*
莉莉安娜的丈夫是個治療師。他在十四年前的魔物風暴受到徵召,舉家移動到位在王都旁的貝倫杜爾領。
當地是管理位在領地和王都邊界的學院的一族所統治,那所學院現在已經緊急開放,成了避難所。
丈夫直接前往發生魔物風暴的場所,莉莉安娜則是和即將兩歲的兒子,一起在領地內等待丈夫歸來。
然而等待期間還是需要吃飯。為了過活,莉莉安娜一邊工作,一邊等待丈夫回歸。
她在提供工作機會的旅店裏掃地、準備餐食時,遇見了來到旅店的那個男人。
對方死纏爛打追求,但莉莉安娜持續以她有丈夫、兒子回絕。
即使如此,那個男人依舊不放棄。就在那個男人想逼她離婚,讓她感到害怕時,她收到丈夫說他即將歸來的信件。
丈夫會平安歸來。正當莉莉安娜放下心中大石,想著總算能見麵時,一名騎士來到旅店,悲痛地將丈夫的遺發,以及刻有丈夫名字的染血硬幣交給莉莉安娜。那硬幣是治療師的證明。
一問之下,才知道丈夫在回來途中遭遇盜賊,馬車上無人幸免。
聽說盜賊幾乎把人剝光,但丈夫固執地抓著這枚硬幣,說隻有這個不能搶走。
那位騎士表示,丈夫的手上有差點遭到斷指的痕跡。正好這個時候,同樣要歸鄉的騎士正好路過,結果隻守下這枚硬幣。
莉莉安娜瞬間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無法思考。
當她一臉茫然地呆站在原地,兩歲的兒子抬頭看著她,詢問:「爸爸呢?」
一瞬間湧現的嗚咽令她的視野扭曲。她的哭喊已經接近嘶吼。膽怯的兒子一時之間隻能愣在原地,但後來似乎是明白莉莉安娜因悲傷而哭泣,於是以稚嫩的聲音努力叫著「媽媽」。
莉莉安娜抱緊幼小的兒子,就這樣哭了一整天。
但她不能永遠哭下去。她必須跟遺留下來的兒子一起活下去。
因此她向提供工作的旅店老板說明來龍去脈,希望以後也能繼續留在這裏工作,沒想到老板卻一臉愧疚地表示:「你們可以離開這裏嗎?」
即使不斷請求,對方也不肯繼續協商,直接把她和兒子趕出旅店。
後來莉莉安娜帶著兒子,輾轉多處尋找工作。當她覺得隻能離開領地來到關卡時,卻因為殺死丈夫的盜賊尚未捕獲,離開領地很危險,因此不肯放行。
就在莉莉安娜走投無路時,那個男人頂著一張笑臉現身了……
「……娜小姐。莉莉安娜小姐?」
莉莉安娜因為伊莎貝拉這麽一叫,回過神來,
她想起現在正和伊莎貝拉一起喝茶,因此手足無措。
「別介意……倒是你在煩惱什麽事嗎?」
伊莎貝拉像個母親,溫柔地詢問。
如果是現在,是不是可以說出口了呢?
莉莉安娜決定以訴說回憶的方式,慢慢闡述那些無人能傾訴的內心話。
說出口後,那十四年的歲月就在無形之間,理好了思緒。
她原本以為說出來後,會被那股念想左右,沒想到卻說得意外平順。
「莉莉安娜小姐,你……」
伊莎貝拉眼眶泛淚,溫柔地抱著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和丈夫都沒有親人。如果母親還在世,就跟伊莎貝拉的年紀相仿吧。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這是為什麽呢?來到這裏之後,就會莫名地回想起來……真對不起。」
「沒關係。應該是你逐漸覺得你的心終於能放鬆了吧?我想這就是所謂的『交由時間來解決』吧……」
身體養好了,現在輪到心要休養,這想必就是傷口即將愈合的反作用力吧──伊莎貝拉如是說。
這就是這個溫暖的場所將她連內心都治愈的證據。
「你可以待在這裏喔。其實我啊,也很想要個女兒。但我生出來的,卻是兩個兒子。嗬嗬嗬。」
「是啊。看著大小姐,我也會希望有個女兒。」
「哎呀,我們都一樣呢。」
「嗯,就是說啊。」
兩人發現彼此的共通點,不禁相視而笑。
她們兩人就這麽在庭院一隅,沐浴著溫暖的天氣,擺桌喝茶。
這時候,遠處傳來拉菲莉亞和另一名少女開朗的笑聲。
「哎呀,是艾倫來了嗎?」
伊莎貝拉顯得極為興奮,催促女仆把那兩個人叫過來。
伊莎貝拉隨後從椅子上站起,並稍微蹲低了身子。莉莉安娜見她如此改變姿勢,不禁疑惑地歪著頭。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道精神飽滿的聲音,叫著:「奶奶!」
接著一名身形嬌小、有著亮麗發色的女孩子飛撲到伊莎貝拉懷裏,全身上下散發出「她很開心」的氛圍。
這孩子是拯救了我們母子的女孩子。
她們開心緊緊相擁的模樣,真的很令人欣慰。
「莉莉安娜夫人,您好。」
「你好啊,艾倫小姐。」
這名嬌小的女孩抓著裙襬致意,那模樣非常可愛。
接著,拉菲莉亞上氣不接下氣跑來,有些生氣地大喊:「艾倫!」
「你居然丟下我,太過分了!」
「啊,對不起喔。我想說可以看到奶奶,就忍不住……」
莉莉安娜聽說這兩個女孩同年,但從外觀來看,她們的身高差距大到像一對姊妹。
拉菲莉亞氣得鼓起腮幫子,嬌小的女孩也試圖安撫,她們這樣看起來真的很可愛。
莉莉安娜忍不住嗬嗬笑道,伊莎貝拉看了,開口問道:「我的孫子們很可愛吧?」
「是啊,非常可愛。」
眼前是一片平穩、令人欣慰的光景。
這份柔和的空氣,正逐步掃除過去的傷痛。
雖然理好思緒或許需要一段時間,總有一天一定能看開。
(我不能再想著從前,隻顧傷心了……)
我的兒子不也說了嗎?
別再被過去束縛了。
「……莉莉安娜小姐?」
伊莎貝拉擔心的聲音從旁傳來。當莉莉安娜眨眨眼,不解伊莎貝拉為何要擔心時,她感覺到眼裏竟有一顆一顆淚珠往下掉。
「……我真是的。」
她急忙擦乾臉龐,但淚水還是不停流出。
「沒關係喲。現在就哭吧。因為你的身體希望如此啊。」
伊莎貝拉摟著莉莉安娜的肩。接著,莉莉安娜的淚水就像潰堤一樣,不斷湧出。
庭院裏聽得見孩子們的笑聲。
在溫暖的陽光下,身旁有伊莎貝拉溫柔的擁抱,莉莉安娜隻是持續哭泣。
*
莉莉安娜在凡克萊福特家療養過了半年後,現在已經僅少發燒,體力也逐漸恢複到不會影響日常生活的程度。
前陣子休姆囑咐她要開始訓練身體活動。
「這是公主殿下說的,叫做『複健』。她說適度運動很重要。」
休姆教了莉莉安娜暖身動作到能在室內做的運動。
女仆也興致勃勃地表示要一起做,因此具有能一邊聊天,一邊開心運動的優點。
多虧這些複健動作,莉莉安娜覺得自己的行動,已經逐漸恢複到過去的狀態。
當她開心地如此告訴休姆,休姆遂建議她可以開始步行。雖說是步行,其實一開始也隻是在附近散步。然而剛開始身體根本不聽使喚,甚至上氣不接下氣。但在反覆持續之間,她能走的距離慢慢變長了。
莉莉安娜感到非常欣喜,也就更勤於複健。
「公主殿下說,適度運動對美容也有幫助喔。」
休姆這麽一句話,透過女仆們的嘴,傳遍了整座宅邸。
自願陪莉莉安娜散步的女仆增加,讓人看了也會心一笑。
日子久了,這件事傳進伊莎貝拉耳裏,她也跟著加入,因此隨時都能看到女性成群結隊在宅邸裏走動。宅邸的男性們都非常訝異,不懂這到底是什麽事態。
莉莉安娜心想,既然體力已經恢複到這個地步,那應該沒問題了。於是向休姆商量。
「……那就按照原訂計畫,搬到治療院附近的房子吧。聽說這裏有員工宿舍這種地方喔。這個領地要忙的事情雖然很多,工作卻不吃力。」
「有沒有我能幫忙的事呢?」
「治療院人手不足是常態,所以你也能幫上忙喔。」
「真的嗎?那太好了。」
莉莉安娜沒想到居然有機會和兒子一起工作,顯得很開心。
丈夫還活著時,負責照顧丈夫患者的人就是她。治療院需要掃地,還要準備餐時,要忙的事情很多。
為了告訴宅邸的人,莉莉安娜和休姆選在早餐時開口。
「……咦?」
結果不隻索沃爾,伊莎貝拉、拉菲莉亞,還有女仆們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凡克萊福特家成員的反應與莉莉安娜和休姆原本料想的不同,不禁一臉困惑。
「請……請問……」
「……你們覺得哪裏不滿意嗎?」
索沃爾這句話讓莉莉安娜母子眨了眨眼。
「沒……沒有,不是這樣……」
「那為什麽要離開?如果有哪裏不滿,麻煩你們直說。我會請人改進。」
「就是呀。你們不用介意,可以繼續待下去喔。」
索沃爾和伊莎貝拉都笑了,認為他們要離開是在開玩笑。
「那……那個……各位對我們這麽好,我們真的很感謝。我的身體狀況已經恢複,所以跟小犬商量好了。要搬到治療院附近的房子……」
「真……真的要離開嗎……?」
索沃爾一臉難以置信,莉莉安娜和休姆卻不解地麵麵相覷。
不過他們並未發現最受打擊的其實另有其人。
「阿……阿姨,你要離開我們嗎……?」
拉菲莉亞茫然地問。
莉莉安娜一邊苦笑,一邊告訴她不是這樣。
「小犬不是要留在這裏的治療院工作嗎?所以我想說搬離這裏,我也在那邊幫忙治療院的工作。」
「可是你要離開這個家吧……?」
「……拉菲莉亞?」
索沃爾等人似乎終於發現拉菲莉亞不對勁,困惑地呼喚她。
隨後,她像是有什麽事情想不開,突然流下淚水。
她道了聲歉,就這麽放下餐具。
見拉菲莉亞直接跑出餐廳,莉莉安娜不禁站起來。
「媽媽?」
「對不起,讓我跟她談談。」
莉莉安娜也道歉致意,追著拉菲莉亞出去。
她小跑步跟在拉菲莉亞身後。多虧身體狀況恢複,她覺得身體很輕盈。
她比想像中還早追到拉菲莉亞,說了聲「等等」後,將她留在原地。
「這裏不好說話,我們去那邊吧?」
莉莉安娜摟著正在哭泣的拉菲莉亞的肩,帶著她來到能欣賞庭園的長椅。
她請拉菲莉亞坐下,就這麽摟著拉菲莉亞的肩膀,兩人並排坐下。
拉菲莉亞不斷啜泣,莉莉安娜於是保持摟著她的姿勢,溫柔地問道: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我們離開會讓你這麽傷心嗎?」
「…………」
拉菲莉亞試著忍住淚水,不斷擦拭眼角。等她不再嗚咽,她開口說:
「……因為我的媽媽離開了。」
「……」
「媽媽她對爸爸做了很過分的事。爸爸他們很生氣……」
「這樣啊……」
莉莉安娜這才想起,剛來到這裏時,似乎是有一位夫人。
等她發現的時候,夫人已經不在。她雖然心有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因為她總覺得不能提及此事,始終不敢深究。
後來是休姆告訴她,那位夫人已經離開了。
「媽媽她應該是回到城鎮了,可是當我去見她的時候,卻不在那裏……」
大概是因為莉莉安娜他們說要離開,害她想起母親的事了吧。
莉莉安娜聽說拉菲莉亞才十二歲左右,還處在依戀母親的年紀。因此聽說她的母親下落不明,莉莉安娜相當驚訝。
「其實我啊,本來是要在治療院附近的房子療養的。」
「咦?」
「可是大家人太好了,我總是忍不住久留……我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跟小犬商量必須走了。」
「才、才沒有這回事!自從阿姨你來之後,家裏所有人都很高興啊!」
「……是這樣嗎?」
「對啊!……而且你不是常和休姆擁抱嗎?」
「咦?」
「當你們說『路上小心』和『我回來了』的時候。」
「嗯,是啊。是有擁抱。」
「其實我沒做過那種事。」
「……跟令尊、令堂?」
「嗯。所以當我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你們的時候,爸爸發現了……然後才開始擁抱。」
「哎呀。」
「……雖然覺得很害羞……卻也很開心。伯父他們也常常擁抱艾倫。啊,如果是艾倫,我懂喔。因為她小小隻的,很可愛嘛。可是她好像很討厭這樣。她常常吼伯父,要他放手讓孩子獨立。」
拉菲莉亞笑著這麽說,莉莉安娜聽完也笑了。
「對了,拉菲莉亞小姐你常為了爭奪艾倫小姐,和擔任護衛的男孩起爭執吧?」
「因為我們是堂姊妹啊,總可以把我放在前麵吧?當她一叫我的名字,我的心就會揪在一起,那是為什麽呢?」
「嗬嗬嗬,應該是因為那會讓你感覺到她很喜歡你吧?感覺很像她在表達喜歡你的全部一樣。」
「啊──我懂!這樣啊。原來艾倫喜歡我啊。真拿她沒辦法耶~」
剛才拉菲莉亞哭泣就像一場謊言,兩人一來一往交談,但她的表情馬上又有了陰影。看來拉菲莉亞的心還很不穩定。
「……看著艾倫,就會讓我很羨慕,也很悲傷。」
莉莉安娜不發一語地聽著。
「我也很希望爸爸、媽媽能那樣對待我……好想像她那樣……希望自己人見人愛,既羨慕她,又很嫉妒她……」
「拉菲莉亞小姐……」
「我還住在城鎮的時候,媽媽的家是餐廳,所以總是很忙。我小的時候被他們嫌礙事,不準我進去店裏。」
「哎呀……」
「我想說要是能幫忙,他們可能會很開心,所以努力過……可是我還小,沒什麽力氣,到頭來還是隻會礙事。」
「這樣啊……你很寂寞吧?」
「……嗯。」
拉菲莉亞靠上莉莉安娜的身體撒嬌,莉莉安娜於是溫柔地抱緊她。
當她摸摸拉菲莉亞的頭,那份溫柔再度讓拉菲莉亞流下淚水。
「你不要走……我受夠了……我不要大家都離我而去了……」
這道懇求莉莉安娜留下的聲音,打動了她的心。
「那我就必須去請求當家大人了。」
「……咦?」
「去求他能不能讓我留在這裏。」
「真的嗎?……你願意留下來了?」
「是啊……其實啊,我一直很想有個女兒。」
「……女兒?」
「我隻有一個兒子不是嗎?要是有女兒,就能像這樣訴說秘密,偶爾還能一起煮飯……我也很想教女兒裁縫。」
「……」
「我還要一點一滴編織蕾絲,然後用在女兒的新娘嫁衣上。這是我的夢想喔。我是有孩子,卻是個兒子不是嗎?我總不能做蕾絲給兒子吧?」
莉莉安娜邊笑邊說出提案。
說她能不能替拉菲莉亞編織新娘嫁衣的蕾絲?
「……唔!嗚哇啊啊啊啊!」
拉菲莉亞攀上莉莉安娜的脖子,放聲大哭。莉莉安娜搓著拉菲莉亞的背,同時發現索沃爾等人在樹叢後麵憂心地看著她們。看來剛才的談話都被他們聽見了。
拉菲莉亞沒有發現,但索沃爾悄聲表示要稍後談。
見莉莉安娜點了頭,索沃爾的表情這才不再擔憂。
一旁的休姆則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
眾人將拉菲莉亞送回房間冷靜心情後,莉莉安娜與兒子一同前往索沃爾那裏。
她在路途中向兒子提議是否能待在這裏。
「其實你去追大小姐後,當家大人就拜托我說服你留下了。」
「……咦?」
「他說你的存在幫了他很多忙。」
「……這是什麽意思?」
「誰知道。你直接問他吧。」
說到這裏,他們正好來到索沃爾的書房前。
休姆敲門並報上身分後,得到了入內許可。
他們走進書房,發現索沃爾和伊莎貝拉在那裏等著。
「真是抱歉,拉菲莉亞她……」
「不會。都是我說要離開,害她聯想到自己的母親。我對她做了一件殘忍的事。」
「哎呀……」
伊莎貝拉一臉悲傷地說:「原來是這樣啊。」
「當家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除了離開兩個字,我都能聽你說說。」
貝索沃爾搶先一步說出口,莉莉安娜忍不住嘻嘻笑著。
「真……真是對不起。」
「不……不會……」
「我跟大小姐約好了。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和小犬留在這裏……」
「真的嗎!」
索沃爾忍不住探出身子,開心地握住莉莉安娜的手。莉莉安娜見狀,不禁眨了眨眼。
「啊,抱……抱歉……」
「哪……哪裏……」
「兩……兩位當然可以隨意留下。其實你們來到這個家之後,家裏的氣氛就變得比較溫柔,幫了我一個大忙。」
「您說……氣氛嗎?」
「該怎麽說呢……以前發生太多事了,搞得這個家的氣氛很沉重……」
索沃爾大概是想起前妻的事了。他的臉龐有著一路煩惱過來的痕跡。
「看著你們,我覺得自己學到了何謂家人……拉菲莉亞原本生活在市井,對隻知道貴族禮儀的我來說,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她。」
「……」
「我看到拉菲莉亞一臉羨慕地看著你們母子,就試著模仿看看了。結果她看起來非常開心。」
索沃爾說的應該是剛才拉菲莉亞提過的出門、回家的打招呼吧。
看來他也在反省自己不懂如何對待女兒。
經過索沃爾從旁觀察莉莉安娜母子,小心翼翼地對待拉菲莉亞,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慢慢改變。
伊莎貝拉和身為部下的家臣也一直默默守候著他們。
「……可以麻煩你教導我,什麽是家人嗎?」
聽了索沃爾這般真摯的言語,莉莉安娜驚訝地瞪大眼睛。
她總覺得這句話也有另一種涵義,不禁覺得苦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盡管一旁的伊莎貝拉沒有開口,卻不斷擺動拳頭,一臉開心。那副模樣就像在說:「說得好~~!」
休姆則是一邊歎氣,一邊對著索沃爾丟出直球:「當家大人的意思是,您想和媽媽再婚嗎?」
「…………咦?」
索沃爾大概連想都沒想過吧。
剛開始雖然定格在原地,卻在回想自己說過的話後,臉龐一口氣漲紅。
「呃……我……我……我……」
索沃爾慌了手腳,現在不隻臉龐,連看得到的肌膚都是一片通紅。
伊莎貝拉見狀,發出「哎呀哎呀,哇哇哇」的開心語調。
「呃……當家大人想說的是,您想知道市井家族的相處模式吧?」
「啊……不,我……」
「放心吧。我沒有那種厚臉皮的想法。請您不必放在心上。」
索沃爾正眼看向笑容滿麵的莉莉安娜,表情逐漸染上絕望。
「你……你別覺得那是厚臉皮!」
「……咦?」
「啊,不,我是說……」
索沃爾滿臉通紅,流了滿身汗,卻還是拚命想說點什麽。伊莎貝拉看了,忍無可忍,大叫出聲:
「急死人了──!既然是我兒子,就乾脆一點啊────!」
「母、母親!」
「我受夠了,我不能把莉莉安娜小姐交給你!交給我吧!」
「等……母親!」
「真是抱歉,莉莉安娜小姐。我們要不要去那邊慢慢談?」
伊莎貝拉嗬嗬笑著,並握緊莉莉安娜的雙手,防止她逃走。
「老……老夫人……?」
「我們別管這個沒出息的兒子,去那邊吧!哦嗬嗬嗬嗬嗬嗬嗬!」
伊莎貝拉就這樣和莉莉安娜一起離開書房。
這時休姆拍了拍因為伊莎貝拉的暴衝而臉色發青的索沃爾肩膀。
「休……休姆……?」
「媽媽看起來很聰明,其實很遲鈍,請您加油了。但我看您也遲鈍得不相上下就是了。」
「咦……?」
「請問從您的眼光來看,家母如何?」
「是、是個很棒的女性!」
「那不就好了嗎?」
「咦?什麽?」
索沃爾紅著臉,陷入混亂之中。休姆看了,不禁笑道:
「如果是您,我就可以把媽媽交給您。啊,不過請您不可以勉強人喔。」
「那、那當然!不……不對,先別說這個……咦?奇怪?我剛才說了什麽……?」
「哎呀哎呀。好啦,我也會默默守護你們啦。」
休姆再度拍了索沃爾的肩,笑著走出書房。
獨自留在書房的索沃爾不禁呢喃:
「我……我要再婚……?」
或許是說出口後做了想像,他再度滿臉通紅地發出呻吟。
即使到了下午,索沃爾還是紅著臉悶頭苦思。
這時羅威爾到來。索沃爾不禁飛撲過去,以為來了一個絕佳的傾訴對象,沒想到對方卻冷冰冰地推開他,並說他惡心。
*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索沃爾發現拉菲莉亞又跟平常不太一樣了。
感覺好像有什麽事想不開。
「……怎麽了嗎?」
難道是為了莉莉安娜的事嗎──索沃爾藏起自己心中的罪惡感詢問,拉菲莉亞這才彷佛下定決心似的,對索沃爾說:
「爸爸,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麽事……?」
會是希望他和莉莉安娜再婚嗎?不對,他根本還沒確定自己或對方有沒有那種心思……索沃爾的腦中不斷閃過諸如此類的念頭。
但拉菲莉亞沒有發現索沃爾的狀態,直接叫道:
「我想當騎士!」
索沃爾不禁懷疑自己聽錯。
「呃……你說……什麽……?」
「我要當騎士!我要變強,給那家夥好看!」
「好……好看……?」
「我已經決定了!我一定會成為騎士!」
索沃爾過度慌亂,無法順利發聲。
但是看拉菲莉亞臉上那副過去不曾有過的美好笑容,他也無法反對,隻好把想說的話吞進肚子裏。
──幾天後。
「……大哥,你來得正好。」
「別來找我商量。」
在求助之前,羅威爾再度狠狠拒絕了索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