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歐村從一大早就不太對勁。


    村人們圍在井邊,竊竊私語交談。平常愛聊八卦的通常都是村中女眷,今天卻連男人們也壓低了聲音參與。


    見村中的氣氛和平時不同,尤伊困惑不已。


    「發生什麽事了啊?」


    一旁的提茲也一臉不解。但要是隨便介入,便會耽誤前往打鐵工坊的時間。


    他們一邊小心不和麻煩事扯上關係,一邊快步前往麵包店,買午餐要吃的麵包。結果卻發現麵包店前圍著一大群人。


    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皺著眉靠近查看,同時聽見村人們的談話。


    「……所以意思是麵包跟肉都買不到了?」


    「傷腦筋……」


    簡單來說,有人包下所有商品,使得村人什麽都買不到。


    麵包店和肉鋪在村中都隻有一間。一大早在路邊擺攤賣的,也幾乎是作物。


    其實也有人會自己烤麵包,但早市的活潑氣息是村中唯一的娛樂。


    即使想詢問細節,所有人卻離店鋪有好一段距離觀望著。


    當尤伊以為店裏有什麽無法靠近的東西在,而從人群中探出身子,往店裏窺探時,提茲卻發現了什麽,急忙抓住尤伊的手。


    (尤伊大人,不行!請跟我來!)


    尤伊就這麽被提茲拉到身後藏著,讓他詫異地瞪大眼睛。


    接著提茲拿出帶在身上的布,蓋在尤伊頭上。


    尤伊從布的間隙窺探著外麵。好像有人從麵包店走出來。旁人一邊竊竊私語,一邊皺著眉頭往那個人看去。


    那些從店裏走出來的人們,隻要看一眼就會知道是什麽身分。是貴族。


    既然對方是貴族,就算想抱怨,也不敢抱怨了。而且肉鋪也一樣被貴族包下了。


    雖然還有一早新鮮的蔬菜,稀有的水果卻全被買光了。


    照理來說,如果會演變成這種事態,應該會提前告訴店裏的人,請他們另外準備。既然現在鬧成這樣,代表事情一定很緊急。


    疑似護衛的人們在村人們遠遠圍觀之中,聽從貴族的指示,一一將買來的東西堆上貨車。


    當兩台馬車載滿東西,貴族們看都不看村人一眼,直接離開了。


    貴族離開後,戰戰兢兢往店內看的人都嚇傻了。


    店裏空空如也,商品架上什麽也不剩。店鋪的老板還一副暴風雨過後的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


    村人們詢問老板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老板卻直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這是怎樣?)


    (不知道。我們先回家吧。照這個情勢來看,那幫家夥說不定也會跑去打鐵工坊。)


    尤伊和提茲互相點了點頭,壓低了身子,悄悄走上小路回家。


    他們確認好窗簾有沒有確實拉上後,假裝不在家。


    「為什麽他們會來這種小村落……?」


    「就算是來打鐵工坊拿訂做的東西,也太早了。而且買光所有麵包、肉、水果……實在太不正常了。」


    「……到底是怎麽了?」


    尤伊不解地看著把話說完就不再出聲的提茲。但提茲隻是保持沉默,始終思考著。


    他這時候才想起,最近王都那邊也有些詭異的傳聞。


    說什麽,王族雖是和精靈同進退的一族,自從現任國王即位之後,該精靈卻消失了。


    而蒙受精靈詛咒的鄰國,卻彷佛在嘲笑本國精靈消失一事,每隔約二十年就會出現和大精靈締結契約的人。因此國王對鄰國非常氣憤。


    難道是因為國王想開戰,貴族才會來這裏,要工匠趕快把劍交出來嗎?


    (不對……我可以理解為了開戰,不惜委托這種邊境的打鐵工坊鑄劍,可是不可能派遣貴族駐地。應該會要求我們做好了就快點送去。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提茲轉動腦袋思考,但依舊搞不懂國王和貴族在想什麽。


    最近也沒見到「她」。以前每當見不到「她」,提茲就覺得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尤伊大人,我有不祥的預感。」


    「真巧。我也是。」


    尤伊聳了聳肩,說聲「傷腦筋」後,歎了口氣。


    照顧尤伊他們的老爹在鑄劍這一行,其實是個名人,甚至有很多人會前來叩門學藝。


    如果貴族們是為了武器跑來,那他們還能理解,但就算是這樣,貴族們的舉動依舊詭異。


    「難道說……」


    「不對,我覺得有點不一樣。如果真是如此,應該會先派刺客過來。」


    「……你說得對。」


    尤伊想起從前,表情明顯蒙上陰影。


    提茲雖然注意到了,卻刻意假裝沒發現,從隱藏式架子上取出各式刀子,一一配在身上。


    「我出去偵查。請尤伊大人到地下室。」


    「……好。」


    這是出事時的約定。見自己凡事都要倚靠提茲,尤伊覺得自己實在很沒出息,隻能開口道歉。


    這時候,大門傳出「喀哩喀哩」的爪子聲。這聲音是「她」。


    提茲以熟練的手勢,將門打開一個縫後,有個黑色的生物闖了進來。


    見到「她」,尤伊明顯露出開心的表情。


    「你之前都跑去哪兒啦?」


    「她」就像要回答尤伊一樣,「喵~~」了一聲,接著磨蹭尤伊的腳,罕見地開始撒嬌。


    「她」平常都不給人摸,今天卻用尾巴纏著尤伊的腳催促,彷佛說著:「要摸也可以喔。」這讓尤伊忍不住笑了。


    「尤伊大人,您可以跟她一起待在地下室嗎?」


    「好,我知道了。提茲,你萬事小心。」


    「好。那我走了。」


    尤伊目送提茲靜悄悄地走出去,然後鎖起大門。


    接著他打開暗門,眼前便出現通往地下的樓梯。


    「她」腳步輕盈地往地下走去。見「她」熟稔地走在沒有光線的階梯往下,尤伊急忙準備提燈以及簡單的食物和水瓶。


    再次確認門窗都關好之後,他小心不要踩空,緩緩地下樓。


    *


    尤伊拿出地下室原本就有的毯子,「啪」的一聲攤開。


    木箱裏藏有武器等東西。他打開箱子,一邊清點數量,一邊將隱藏式匕首和劍配在身上。


    黑貓在一旁直盯著看。她的身體融入房間角落的黑暗中,隻有貓眼反射著提燈的亮光。


    「我們最近都沒見麵,你去哪兒啦?」


    尤伊裝備完畢後,將毯子鋪在地上,坐在黑貓旁邊。


    他搔著黑貓的下巴,黑貓也隨之發出呼嚕聲。


    在這樣不安穩的氣氛當中,原本毛躁不已的心情已逐漸被撫平。在提茲平安回來之前,他的不安都不會消失,但是因為和「她」在一起,尤伊非常開心。


    他在這裏待多久了呢?


    在昏暗的空間內,一分一秒等待的時間都顯得冗長。


    (快點回來吧……)


    尤伊的內心逐漸被不安壓垮,歎息已經越來越多。


    「!」


    這時黑貓突然抬起頭,看著上空。


    「……怎麽了?」


    尤伊戰戰兢兢問道,這時黑貓突然衝上樓梯,不斷抓著封閉此處的蓋子。


    「你……你想出去嗎?等我一下。」


    尤伊急忙推開蓋子,黑貓就這麽從小縫鑽出去。尤伊看她離開,心中升起一絲不舍,但接下來黑貓又開始抓通往屋外的大門了。


    「你……你等我一下。」


    尤伊匆匆忙忙將蓋子完全打開,然後爬出來,但在這段期間,黑貓已經開始用身體碰撞眼前這扇遲遲不開的門了。


    「你、你是怎麽啦!」


    尤伊第一次看到黑貓這個樣子,整個人都慌了。他急忙打開大門後,黑貓一溜煙就衝了出去。


    尤伊總覺得,提茲就在她趕往的地方。


    「……出了什麽事嗎?」


    尤伊一臉鐵青。然後腳開始顫抖,呼吸開始紊亂。他的腦中浮現雙親死亡的瞬間。


    恪守護衛身分,從不僭越的提茲。從小就玩在一起的提茲。總是把尤伊放在第一順位的提茲。


    ……在尤伊差點被壞人殺死時,救了他的提茲。


    要是他死了,尤伊就真的孤苦零丁了。到時候還有活著的意義嗎?


    尤伊定睛看向前方,開始往前跑。追著已經不見身影的黑貓。


    *


    提茲藏身在樹木之間,與緩慢往前的貴族馬車保持一定的距離,持續追蹤他們。


    由於馬車載著許多食物,所以貴族以外的護衛們隻能徒步走在回程的路上。這對提茲來說正好。


    為了守護馬車,騎著馬的護衛們四散在周圍。


    他們從頭到尾都一邊環伺周圍,一邊移動。以一輛隻坐著貴族的馬車來說,他們這樣實在過度警戒。


    後來他們不知道移動了多遠。


    這條路通往鄰鎮,卻是一條未受整備的單行道。他們突然偏離道路,往森林中行駛。


    然而馬車受到樹根阻擋,當他們明白再也無法繼續走時,護衛們將載貨台上的東西移到馬匹上,隻搬著貨物繼續往前。


    從馬車走下來的貴族做出某些指示後,有個人接著上馬,先往森林深處去了。


    (……這是在幹什麽?)


    護衛們一邊確認貨車的貨物,一邊逐一將布袋搬到馬匹上。布袋掛在馬鞍左右兩邊,讓馬匹不穩地晃動,所以護衛們也自行扛起一些貨物,手牽著馬,徒步往裏頭走去。


    盡管大部分的人都把心思放在貨物上,從護衛們整齊的行動來看,依然不能大意。


    當提茲從遠處確認護衛的數量和位置時,他看見有些護衛在一旁休息。


    提茲悄悄來到男人們背後,利用樹叢藏著自己的身體,側耳傾聽他們的對話。


    「……話說回來,為什麽要搬到這種地方……」


    「這也沒辦法啊。這裏是薄人尤其多的地方。考慮到精靈的怒火……」


    男人們嘴裏說的「薄人」,是指發色明亮的人。


    在這個國家裏,受到精靈影響,崇尚暗色調。像尤伊那種天生金發的人,會被貴族厭棄,然後被迫來到這個法歐村。


    當初就是覺得這裏正好適合藏匿尤伊,所以才會移居此處。貴族通常歧視和精靈沒什麽緣分的薄人,會來到這種邊境村落本身就很奇怪。


    但倘若是衝著尤伊而來,他們的行動又太過醒目。


    「居然要當那個叛徒的護衛,我們也真是不走運……」


    「國王說過,這是為了將那一族的人趕盡殺絕。現在也隻能忍耐了。」


    「難道你不想知道他們惹怒精靈的理由嗎?我實在很擔心會不會牽連我們這些做護衛的……」


    「別說了……大家都很怕啊……」


    男人們壓低聲音,麵容嚴峻地說著。


    提茲聽完隻覺不解。


    (……叛徒的護衛?)


    這些男人究竟在擔任誰的護衛呢?


    從對話跟服裝來看,應該是侍奉國家的騎士。如果那個有身分的人是「叛徒」,那他們是在護送罪人嗎?


    (惹怒精靈是什麽意思?)


    疑問一個又一個接連浮現。


    盡管這個國家的人厭惡薄人,卻也不會把他們當成罪人。因為國外多的是擁有那種特徵的人。


    隻不過是這個國家崇尚黑發罷了。可是助長這樣的教誨,一口氣擴大歧視的人,就是當今國王。


    說薄人沒有精靈的加護。說他們被精靈舍棄了。


    如果是在其他村落,會因為得不到精靈的恩惠,受到惡意排擠,但法歐村有不少薄人,所以不會有這種事。


    在法歐村中,盛行「不能氣餒,反而要更努力」的思想。


    以「要致力工作,獲得精靈認可」的精神收留薄人。


    叛徒的護衛,惹怒精靈的理由。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等等,國王是不是說要把那一族的人趕盡殺絕?)


    說到這個國家的國王厭惡的一族,連想都不用想。再加上「惹怒精靈」這句話,提茲隻覺得自己的想法獲得了肯定。


    (難道說……)


    不祥的預感變成確信了。提茲輕輕往後方移動。當他來到安全的位置,在腦中描繪出這附近的地圖。


    貴族前往的方向,有一條麵向山麓的小河。提茲認為他們應該是把糧食運到那裏了,因此決定迂回繞點路,到那個地方確認。


    提茲走了一會兒,就發現那群人了。他們擅自開辟森林深處的林木,就地野營。


    拿著食材回來的人們急忙開始料理。而且他們先烤了肉,所以這一帶充滿了香氣。


    明明避人耳目,卻又正大光明烤肉。提茲原本以為他們在躲著什麽,但實際做的事又跟想像大相徑庭,讓人困惑不已。


    這時候,提茲看到接過烤肉的人,訝異地瞪大雙眼。


    (女仆?有女仆在嗎?)


    這難以置信的光景,不禁讓提茲退了一步。女仆穿著彷佛在宅邸工作的服裝,一臉鐵青,搖搖晃晃地走進華美的帳篷中。


    隨後,一道怒吼聲傳出,音量大到在遠處也聽得見。


    (什……!)


    怒吼聲是女人的聲音。接著一道女性的慘叫聲傳出,幾乎要蓋過怒吼聲。四周的男人們都一臉「又來了」的表情。


    這時候女仆突然逃出帳篷。為了追上她,一名身材渾圓的人物追了出來,揮舞著手上的鞭子。


    鞭子隨著怒吼一同落下,沙啞的慘叫聲就這麽在周遭回蕩。那人不停地、不停地、執拗地揮下手中的鞭子。


    沒有人挺身保護女仆。眾人隻想相安無事,緩緩地從現場退開。


    (怎麽會,那是!)


    倏地,身材渾圓的人身上出現了宛如龍卷風那樣的黑色漩渦,往天空直衝而上。


    「嗚咕!」


    龍卷風裏出現無數慘白的小手,與回蕩在四周的尖叫聲互相共鳴。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龍卷風裏傳出的尖叫,直擊提茲的腦袋。


    他聽得見自己的血液流動時發出的「咕嚕」聲。同胞哭泣的慘叫聲令他心痛。他用顫抖的手用力抓住心髒一帶。他的瞳孔大大敞開,眼球迅速充血。


    (糟……了……!)


    提茲急忙逃離現場。他必須不顧一切,逃離那個地方。


    剛才太專心觀察男人們,以致沒注意到一件事。


    這座森林的精靈全不見蹤影。


    *


    尤伊找到跑在眼前的小小身影後,加快速度趕上。


    (我心裏怎麽這麽亂……!)


    黑貓突然偏離道路,鑽進森林裏。雖然是條野獸走的路,尤伊還是小心別被樹根絆倒,拚命跟在黑貓後頭。


    黑貓停下來的地方,有個人就倒在那裏。那是提茲。


    「提茲!你怎麽了!」


    尤伊已經顧不得他是不是護衛,自己是不是被人盯上。他隻知道提茲倒在眼前,手壓著心髒,看起來很痛苦。


    接著不知怎麽了,提茲的身體開始發光,然後逐漸縮小。


    最後眼前隻剩一隻虎斑貓。


    「提……提茲……?提茲……變成貓……?」


    尤伊的腦袋跟不上眼前發生的事。但這隻貓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快點從這裏逃走!』


    「咦!」


    黑貓「她」突然說話了。


    尤伊這次真的僵在原地,隻見黑貓試圖咬著虎斑貓的脖子,想把他拎起,卻失敗了。


    尤伊見狀,這才回過神來,急忙用雙手分別摟著虎斑貓和黑貓,離開了森林。


    *


    尤伊回到家裏,讓虎斑貓躺在床上。


    不一會兒,當不省人事的虎斑貓醒來的瞬間,尤伊忍不住大叫:


    「提茲!」


    『這裏……是……』


    尤伊的麵容緊皺扭曲,打從心底吐出安心的氣息。


    「幸好你沒事。」


    『尤伊大……』


    當提茲接著要說出「人」的時候,他這才察覺自己的聲音跟平常不同。


    『啥!』


    「原來提茲你是一隻貓啊。」


    尤伊一邊苦笑,一邊撫摸提茲的頭,讓提茲甩了甩頭。


    『既然被您發現了,那也沒辦法。』


    黑貓一躍,來到提茲身邊坐下。並用長長的尾巴圈著自己的四肢。


    「……你願意解釋一下嗎?」


    尤伊苦笑,提茲則是抬頭仰望黑貓。


    『奴和那個人約好,會守護這個國家。奴是掌管夜晚的精靈,羅雷。』


    『……我是羅雷大人的眷屬,提歐茲。是跟您母親締結契約的精靈。』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律爾──尤伊完全愣住了。


    在他眼前的是他一直視為家人的存在。


    尤伊因為發色較淡,說什麽跟精靈的緣分淺薄,一直遭到旁人避諱。甚至連兄長都疏遠他,將事情偽裝成意外,殺了所有家人。


    他所愛的事物都被異母哥哥奪走,後來卻是精靈拯救了孤苦零丁的他。


    「為……為什麽……」


    掌管夜晚的精靈──羅雷。


    她的名字跟象徵這個國家的精靈一樣。所以她才覺得不能公布,一直絕口不提。


    「……不對,我在內心深處好幾次都在想會不會是這樣,可是說不出口。總覺得一說出口,你可能就會離我而去……羅雷你是跟王兄締結契約的精靈吧?」


    『…………』


    「為什麽要救我?不對,以前的事情根本無關緊要。提茲為什麽會昏倒?發生什麽事了?」


    『照理來說,隻有大精靈才能人化。我是借助羅雷大人和艾雷大人的力量,才得以維持人形……』


    『他是被詛咒波及,才會昏倒。暫時沒辦法變回人形了。』


    「詛咒?」


    『這座森林裏,有受詛咒的人。』


    即使聽了羅雷的話,尤伊還是歪頭不解。


    『以前有蠢人虐殺精靈,他的後代因此受到詛咒。詛咒會奪走我們的意識。』


    「虐殺精靈之人的後代……?你說這樣的人在森林裏麵嗎?」


    『對方是鄰國王族的後代。都是那家夥害的!害得這個國家會消失!』


    見羅雷突然如此激動,尤伊訝異不已。


    「等一下,為什麽會消失?抱歉,我希望能好好解釋一下。」


    『尤伊大人,那個貴族並不是刺客。但他藏匿受詛咒的汀巴爾王族。另外,那些向打鐵工坊訂製的武器數量,恐怕都會成為戰爭的火種。』


    「什……」


    『那幫人想用受詛咒的人交換公主殿下!大精靈大人為了公主殿下,現在是怒不可遏!』


    交換人類──剛剛羅雷才如此大叫。


    大精靈所說的「交換」,被羅雷曲解成另外一種意思,但現場也不可能有人能訂正這件事。


    「交換?公主?大精靈?」


    尤伊陷入混亂當中。他完全聽不懂羅雷想表達的意思。


    細細詢問後,尤伊得知國王綁架鄰國王族,提出以精靈界的公主交換。


    但大精靈們為了公主,現在正在尋找被抓走的王族。


    『大精靈大人非常生氣!說他們想消滅這個國家!』


    現在有許多大精靈在上空,以氣瘋的眼神尋找王族。


    他們原以為既然對方被詛咒,那應該找得到,但他們距離地麵太遠,完全找不到人。


    「如果把那個王族的所在地告訴大精靈,會怎麽樣呢?」


    『他們會殺死受詛咒之人嗎……?』


    尤伊和提歐茲都陷入混亂。然而一旦殺死受詛咒之人,海格納和汀巴爾毫無疑問會開戰。


    但如果用人類交換精靈公主,或許會變成精靈和汀巴爾開戰。


    倘若鄰國陷入戰火當中,一定會有難民蜂擁而至。畢竟戰爭不可能控製在一個國家內。


    人們的不安會傳染。如果汀巴爾出現「都是這個國家害的」的聲音,鄰國國民的仇恨恐怕會針對他們而來。


    無論如何,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演變成戰爭。已經無法避免國家動蕩了。


    「國王……王兄到底在想什麽?」


    『…………』


    不管事情往哪邊發展,都會變成戰爭。所以他是為了獲得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才把汀巴爾的王族綁來這裏,藏起來嗎?


    那一族的人惹怒精靈,因此被詛咒,而那一族與國王的祖先相同。


    正因為他們重視精靈,才更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和那一族一樣,這點尤伊可以理解。


    由我們代替精靈肅清那一族──但國王這種打著旗號,一有機會就發起戰爭的做法,卻也難以稱作正義。


    「站在前線的人可不是國王,而是人民啊……」


    尤伊握拳,因憤怒而顫抖。


    「他是想踩在父王、母親……還有眾多人民的屍體上,主張這都是為了精靈嗎……?」


    『尤伊大人……』


    尤伊想起為了保護自己,而被殺的人們。那些人以沙啞的聲音懇求尤伊快點逃。


    尤伊不懂自己的王兄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比起憤怒,悲傷反倒比較強烈,因此一直悲觀地活著。


    尤伊的腦中掠過已死的心愛之人,還有現在照顧他的村裏的人。


    再這樣下去,活在這個國家的人們將會全數犧牲。


    又要被奪走了嗎──尤伊的腦袋因為怒氣,染成一片血紅。


    「如果他們是惹怒精靈的一族,為什麽那塊土地會充滿精靈的恩惠?王兄所說的話根本前後矛盾!難道他以為精靈希望我們這麽做嗎?愚蠢至極!」


    尤伊拋出這席話,提歐茲和羅雷隻是默默聽著。


    下一秒,他露出下定了某種決心的眼神,拿起靠在桌子旁的劍。提歐茲見狀,頓時慌了手腳。


    『請您慢著!難道您……』


    「既然元凶在這裏,我就把人送回去。羅雷,幫我帶路。」


    『不可以!您不能靠近!』


    見提歐茲一臉蒼白,拚死阻止自己,尤伊盡是不解。


    如果是平常,他都會默默跟著自己,現在這是怎麽了?


    盡管提歐茲想以站不穩的身體阻止尤伊,卻馬上倒在床上。


    「提茲!」


    『提歐茲!現在還不行。詛咒對我們來說是毒。要是被侵蝕,你會失常啊!』


    「毒會侵蝕……?」


    『我真是……沒用……』


    提歐茲呼吸紊亂,喘籲籲地呼著氣。似乎還有發燒。


    尤伊把手裏的劍放在桌子上,來到提歐茲身邊。


    『尤伊大人……不對,律爾殿下,我……我們無法靠近受詛咒的人。我對令堂發過誓,一定會保護您。但您越是靠近受詛咒之人,我們就越無法在身邊守護您啊……!』


    「提茲……?」


    律爾被拚命叫著「別去」的提歐茲震懾,不禁有些退縮。


    『詛咒的真麵目是同胞的慘叫。我們精靈皆是同根,所以會被那道聲音吞沒。』


    「那提茲再這樣下去會……?」


    律爾腦中浮現一個可怕的假設,臉色也跟著發青。


    『他千鈞一發沒事。隻要繼續靜養,就沒事了。但要是再靠近,提歐茲會被詛咒吞沒,再也回不來。』


    「怎麽會……那該怎麽辦才好!要是放著不管,大家都會被殺啊!」


    『律爾……』


    「我該怎麽辦?我沒辦法就這樣默默看著戰爭爆發啊!」


    律爾抱頭苦思,羅雷卻說了:


    『用不著擔心。這個國家的上空已經聚集了數百名大精靈。我們可以把地點告訴他們,跟他們交涉。』


    但一想到自己的親人做出如此嚴重的事,身為他的親人,理應去賠罪吧?


    在上位者做的事,總會把人民卷入其中。


    過去和自己一同生活的騎士、仆從、女仆,所有人都遭到無情殺害。


    律爾的哥哥能心平氣和做出這種事,還想掀起戰爭。就算大精靈要求他謝罪,律爾也不覺得他會乖乖照做。


    他想必會表麵上致歉,私底下謀劃惡事。


    「……羅雷,可以拜托你也帶我去找大精靈嗎?」


    『律爾殿下?』


    『你說什麽?』


    「如果王兄的所作所為是起因,那我身為血親,也該替他負責吧?如果這樣能多少幫到大家……如果有我做得到的事……這次我不會逃避,會去麵對。」


    『律爾……』


    為了人民──律爾笑著這麽說的表情,跟她昔日的好友重疊。


    這讓羅雷心想:是啊,果然是律爾的作風。


    *


    尤伊──或稱律爾,有著金發和碧眼。這也是汀巴爾王族的特徵。


    律爾生在海格納,盡管貴為王族血脈,卻天生金發碧眼。


    父親是黑發,母親是棕發。然而父親一看到這孩子的麵容,便發現了一件事。


    律爾長得和始祖王一模一樣。


    與羅雷締結契約的始祖王。那位國王的名字,就叫「律爾」。


    但在崇尚黑發的王族中,生出金發的小孩,母親恨快就被彈劾不貞。


    在眾人困惑之時,和母親締結契約的提歐茲說出了真相。


    他說:「這名嬰孩是繼承了和羅雷大人締結契約的律爾王的靈魂的孩子。」


    而羅雷的反應也跟周遭預期的相反,片刻不離這名嬰孩。因為這裏有著好幾百年不見的律爾的靈魂。羅雷非常懷念,非常開心,並稱嬰孩為「律爾」。


    後來律爾以始祖王的名字命名,是為海格納?羅雷?律爾。


    先王見羅雷片刻不離嬰孩,凡事便以羅雷為第一順位考量。


    先王向往羅雷,重視羅雷。曆任國王會在即位時,和羅雷締結契約。能即位的人隻有王族,而且條件是黑發。


    這樣下去,羅雷恐怕會想跟金發的律爾締結契約。


    然而根深柢固的黑發信仰不會這麽快就改變。


    而且隨著律爾長大,也開始有人流傳,說他跟汀巴爾王族長得一模一樣。


    兩者畢竟是同源同宗,隻要說律爾是返祖現象,就能說得通。可是汀巴爾的王族當時已經有兩百年沒有能和精靈締結契約的人出現了。


    所以有人說律爾跟他們一樣,可能是精靈的庇護即將消失的前兆。


    為了守護律爾不被人們的惡意侵擾,先王和母親一起將他藏在邊境的屋中。


    當時,羅雷為了保護律爾,也時刻陪伴著。


    然而一旦羅雷從王都消失,律爾的立場便會更加艱難,因此先王好說歹說,極力勸她盡量留在王都。


    羅雷這才拜托艾雷幫忙,讓提歐茲人化,要他在自己不在的期間守護律爾。


    為了往後行事方便,先王把真相告訴當時還是第一王子的杜蘭。


    告訴他要一起保護律爾。也說這就是羅雷的意思。


    沒想到竟造就了悲劇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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