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完成時,已經是24號早晨。


    錄好人聲以後又繼續調整編曲,結果花了一周時間。趕不上聖誕節的聖誕曲實在是太蠢,於是我23號結業式以後立刻回家躲進了屋子,通宵把曲子做好。等混音結束,上傳完成時,窗簾的縫隙已經逐漸泛白。


    迫於難以抵抗的睡意倒在床上,我真想直接睡去,但還是在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勉強爬了起來。今天的安排緊得要命。首先中午十二點要去凜子家,所以絕對不能睡過頭。考慮到出門的準備和電車的時間,我把鬧鍾定到11點,這次總算陷入沉眠。


    我沒有做夢,幾乎是昏睡過去,所以被鬧鍾吵醒時甚至錯以為是時間一瞬間跳到了中午。


    衝過澡強行讓頭腦清醒過來,急急忙忙地換好衣服時,我在玄關被姐姐抓住了。


    “小真,平安夜去見女孩怎麽能這副打扮。”


    “為什麽會知道是見女孩啊!?”


    “一看就知道,而且你連禮物都準備了。”


    她說著指了指我的包。這人怎麽會這麽敏銳啊?


    姐姐不由分說地選好搭配讓我換上。下半身是黑色修身褲,上半身穿白色長袖t恤,外麵再套一件磚紅色米蘭諾羅紋(mno rib)針織衫。


    “外套把我的雙排扣大衣借你。”


    “那不是女式的嗎!”


    “給你按i線條打扮的,女式的更好啊。看你這麽苗條。”


    我也沒時間和她爭論,隻好披上那件奶油色的外套衝出家門。


    雖然不甘心,但在車站的衛生間照鏡子時,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全身打理得特別利落,還很有品位。但我可不會感謝她啊!絕對不會!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造訪冴島家。


    從我家坐電車花了15分鍾,出了車站麵前便聳立著那座四十幾層的高層公寓。這裏可沒給我留下什麽好印象。上次是凜子和家裏鬧矛盾沒來上學,結果我們樂隊三個人一起跑過去來著。


    如果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凜子的母親見麵,不過她真的不在家吧?我暗自祈禱著,在大廳裏按下房間號碼。


    聽到是凜子接起內線電話,我姑且鬆了口氣,坐電梯來到二十五樓。


    開門看到我時,凜子睜圓了眼睛。


    “……衣服是你姐姐給選的?”


    “你怎麽知道?”


    “怎麽看都不像村瀨君會選的搭配。太合身了,品位也太好。”


    “那真是謝謝。”


    聽著似乎被誇了,其實沒那回事。凜子平常就是這樣。


    “簡直太有品位了,一眼看上去都沒發現是女裝。”


    “才不是女裝呢!”


    我被帶到了客廳。本來就預料到會相當寬敞,結果實際一看比我想象中還大了六成左右。而且這客廳和餐廳是分別獨立的?真有人住在布局這麽奢侈的家裏啊,簡直像樣品房一樣。


    這天凜子穿著白色的長袖罩衫和淺粉色的針織喇叭裙,儼然一副大小姐風範,再加上和我的服裝色調莫名相似,總覺得好難為情,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在沙發上吃午飯吧,我準備了三明治。今天家裏沒有別人,可以盡情放鬆。”


    凜子說著操作遙控器,接著客廳裏麵一台大得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寸的電視被點亮,映出似乎是教會內部的昏暗音樂會場,樂團背後立著大量聖誕裝飾的冷杉樹。少年合唱團穿著紅色和白色的服裝,非常可愛。


    由早期古典樂的巧匠尼古拉斯·哈農庫指揮,樂隊奏響步伐悠然的前奏。剛才走進廚房的凜子捧著大托盤回到茶幾旁,上麵是幾個盛滿三明治和沙拉的盤子。


    “這全都……不是凜子做的吧,之前你也說過不會做飯。”


    “是哥哥用我買來的東西按我指示的菜譜做的,不就等於是我做的嗎。請盡情享用吧。”


    “和你做的完全是兩回事啊!”


    凜子聽了皺起眉頭。


    “奧斯卡金像獎給最佳影片頒獎時,你知道是誰去領獎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記得是製片人來著?”


    “對。所謂作品,就是周轉資金指示別人做出的東西。換句話說這就是我的作品。”


    “是是是恭喜獲獎!”這人也太喜歡講歪理了。


    承蒙奧斯卡賞光(?)三明治和沙拉都非常好吃,然後我才意識到凜子剛才說了件很重要的事。


    “咦你有哥哥啊?第一次聽說。”


    仔細一想,我完全沒在意過樂隊成員的家庭構成。


    “大概多大?大學生?”


    “不是,已經工作了。”凜子說。“他自己一個人住,但在外資企業上班,聖誕節假期長,這段時間一直泡在我們家。讓他幫忙做完飯就趕出去了。”


    “……感覺好對不起你哥哥,我要消化不良了……”


    “可是哥哥在的話不方便吧?”


    “呃、”


    不是,那個,隻有凜子你覺得輕鬆吧?我說得沒錯吧?


    “不用在意,盡情享受巴赫吧。”凜子說著指指電視屏幕。


    彼得·徐萊爾和庫爾特·莫爾的歌聲的確美妙,男童高音和男童低音纖細的線條也相當新鮮,但想到這段愉快的時間是建立在她哥哥的犧牲之上,我就感到內心難以平靜。


    “雖然想親手給村瀨君做飯,但不能對媽媽或者爸爸說你要來玩吧?所以隻能指使哥哥了。”


    “我的罪惡感更沉重了……”


    這樣啊,看來她父母對我們樂隊的成員還有負麵情緒。那我過來真的好嗎?得小心別留下證據才行。


    “就算點個披薩外賣我也不在意。”


    “就算村瀨君不在意,我也會在意。”


    這——到底是哪種在意?


    “其實呢,我真的想自己做,但又不能把沒練好的難吃東西端出來,而且一想明天有演出又不能傷到手指,這樣下去一輩子都學不會做飯。”


    “學不會就學不會唄,人都有不擅長的事。”


    “要是我一直學不會,做飯就要永遠交給村瀨君了,沒問題嗎?”


    “這話是什麽前提啊!?”


    “況且村瀨君不也要彈吉他和鍵盤嗎,得愛護手指才行。多為自己考慮一下。”


    “先讓我想明白現在是在說什麽……”


    “所以這裏有份禮物。”


    凜子突然說出這話然後拿起沙發旁邊的紙袋,讓我吃了一驚。


    裏麵是皮革製的手套,看起來挺薄,但戴上發現相當暖和。我反複朝凜子的臉看了兩三次。


    “最近你不是總說手凍得不聽使喚,沒法彈琴嗎?”


    “……啊啊,哦,嗯……謝謝,幫大忙了。”


    聞此,凜子臉上相當得意。


    “而且這個不隻暖和,還不影響手指活動,冬天在室外彈鋼琴很方便。”


    “我什麽時候會在室外彈鋼琴啊?”


    “比如說生活困難吃不上飯,連住處都沒有了,隻能在街頭表演賺錢。”


    “正常人到那個地步都會去打工吧!”


    “你不是要把一切奉獻給音樂嗎?”


    “這話是有餘力奉獻一切的人才能說出來裝樣子的吧!”


    “不過別擔心,到時候我也一起陪你,在旁邊彈鋼琴。”


    “我越來越想不明白那是什麽情況了啊?”


    “啊,第二部的管弦樂(sinfonia)。”凜子說著指了指電視屏幕。康塔塔的第一部結束,第二部的序曲——正好是我混進伴奏的地方開始了,莫名其妙的對話就此不了了之。


    之後一段時間,我們悠閑地吃著飯,專心聽巴赫的曲子。


    結果等我找到機會把禮物交給她,已經是整部作品都聽完的時候。看到我把包裝好的禮物從包裏拿出來,凜子睜大了眼睛。


    “沒想到村瀨君這麽有心。”


    “不是,那個,怎麽說也是聖誕節嘛。”


    真是難為情。


    “可以打開嗎?”


    “嗯、嗯。”


    看著凜子的手指小心地揭開包裝上的膠帶,我感到心跳變得急促。這禮物真的可以嗎?她會高興嗎?


    打開包裝拿出裏麵的塑料盒,凜子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然後噗嗤一聲笑了。


    “拿合成器的音源送女生做聖誕節禮物,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找遍全世界也就隻有村瀨君了。”


    “誒,啊,不是那個,我真的不知道該選什麽好,然後覺得這個絕對用得上,凜子你之前不也說過,想再多加點浩室類的音色嗎。”


    這次我買的是用於電子流行樂的數字音源集,裏麵匯集了各種合成器音色。


    “嗯,我很高興。”凜子說道。聽到她坦率的話,我鬆了口氣。本來還一個勁擔心她會無語或者捉弄我很久呢,真是太好了。


    “但這個好像非常貴吧?”


    “啊啊,不是,其實沒花錢……我在樂器店攢了特別多點數。”


    凜子柔和地笑了。


    “一切都很有村瀨君的風格。”


    “是、是嗎?”


    “村瀨君的這種地方我——”


    這時,手機振動了。


    是鬧鍾。接下來還有安排,所以我設在了兩點五十分。


    “啊,抱歉,我差不多要走了。有東西必須去買。”


    平時凜子幾乎喜怒不形於色,可這時臉上明顯能看出遺憾。


    “買東西?立刻就要用嗎?”


    “嗯,是吧……”


    陪詩月去添置她明天的服裝——明明老實坦白就完事了,可不知為什麽我說不出口,隻好含糊其辭。


    “哦。我是覺得能一直待在我家就好了。”


    這語氣聽起來也非常認真,我感到胃部一下子縮緊了。


    “來年聖誕節把時間安排得寬裕一點吧,再準備好蛋糕。”


    我眨了眨眼睛,朝凜子淡淡的笑容看去。來年?意思是來年也一起看音樂會視頻?這我倒是很高興,不過還有蛋糕?之後再交換禮物,不是要一起待更長時間……?


    這簡直——像聖誕節一樣。


    不不,本來就是聖誕節,我想什麽呢?結果我不敢直視凜子的笑臉,隻好別開視線。


    “多謝款待。dvd也謝謝了,非常好看。”


    我含糊地說道,凜子立刻回答:


    “我也是。能和村瀨君一起聽真是太好了。我更喜歡那首曲子了。”


    嗚哇,說得這麽意味深長真的好嗎?我一直低著頭,卻覺得心髒激烈地跳著,從下麵把肋骨戳得好疼。


    “那明天見。就算村瀨君不在,pno也能演出最棒的效果。”


    到達池袋西口廣場時已經是三點二十五分,詩月看到我便用力招手跑了過來。


    “真琴同學!太好了!”


    同時,周圍幾個年輕男人一臉不爽,刻意狠狠咂舌後走遠了。


    “好害怕,好多男人過來搭話!”


    詩月說著緊緊抓住我的小臂。


    “抱歉,來晚了……”


    這天詩月穿著輕飄飄的毛皮外套和黑色緊身褲,叫不出名字的發型也非常可愛,明顯下了功夫。這樣的女孩出現在平安夜的西口公園,自然會吸引男人。


    “已經沒事了,因為有真琴同學在!把湊上來的人都幹掉吧!”


    “就算你有這個期待……”


    話雖如此,樂隊裏除了我都是女孩,男性粉絲很多,今後出現這類麻煩的可能性不小,得準備什麽對策才行,但我又應付不來——我一邊想著,一邊被詩月拽著前往藝術劇場。


    池袋西口公園的野外劇場甚至配備了大型屏幕,布置相當豪華,觀眾席也有大約五百個位置。要坐椅子需要像我們一樣提前預定,但想站著看似乎沒有限製。聚在周圍的觀眾們都把外套或是夾克穿得鼓鼓的,形成一堵人牆。


    我們坐下後,詩月看著我手上說:


    “啊,這副手套好棒!是新買的嗎?”


    “啊,嗯,別人送的。”


    是凜子送的——這話不知為什麽沒能說出口,而且感覺不用特意說出來吧?我心裏沒由來地冒出了借口。


    “太好了。我也考慮過手套,差點重複了。”


    “誒?”


    詩月從手提包裏拿出綠色的小紙包,上麵裝飾著金色貼紙和紅色緞帶。


    “現在就交給真琴同學吧,免得忘記。”


    詩月也準備了嗎。我暗自鬆了一大口氣。幸虧自己預先準備了禮物。


    我輕輕揭開膠帶打開。小小的方形物體帶著麻布的手感,上麵有非常漂亮的彼岸花刺繡——這個,額……說是錢包也太小了。


    打開用鉤子扣上的蓋子,發現裏麵附著幾個挺窄的口袋。


    “是裝u盤的小包。”詩月說道。“空閑的地方還能放撥片或是零錢。”


    “啊——原來如此,很方便啊,我老是擔心u盤會丟。咦?這東西也能買到啊。”


    “不,是我做的。”聽到詩月毫不在意的話,我驚得朝後一仰。


    “誒,做的?自己做這個?會刺繡也太厲害了吧?”


    “母親說裁縫也是基本的教養,讓我學會了。”


    怎麽說呢,花道的宗家真的是太高雅了吧,感覺好可怕。


    “收到這個以後都不好意思拿出我的禮物了……”


    嘴裏禁不住說出真心話,但詩月聽了兩眼發光,猛地把臉湊了過來。


    “真琴同學的禮物!?給我的?好高興,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隻要是真琴同學給我的無論是什麽都喜歡!”


    周圍座位上的人不住地朝我們看,就算是讓詩月冷靜下來也好,於是我從包裏拿出禮物,好幾次確認沒拿錯之後遞給她。


    “哇……哇!”


    詩月立刻把包裝打開,然後露出的笑臉幾乎讓我忘了十二月室外的寒冷。


    “防滑帶!好可愛!正好現在用的已經破破爛爛的,太謝謝了真琴同學!”


    那是纏在鼓棒上防滑的帶子,平時消耗得還挺快的,感覺送給鼓手不會有錯,發現相當少見的花紋以後我就立即決定了。


    “是桔梗和龍膽,還有這麽雅致又漂亮的防滑帶呀,不愧是真琴同學。”


    “不不,真的沒花太大功夫就找到了……”


    送出的東西和收下的東西差距太大,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她高興倒是好事。


    交換完禮物時,周圍一陣竊語。是樂手出現在了舞台上。


    樂隊的國際色彩相當濃厚。鋼琴手是個高個子黑人,這麽冷的天氣還穿著短袖t恤;褐色皮膚的貝斯手戴著眼鏡,看麵容似乎是中亞人;次中音薩克斯手大概是日本人。三人看起來都是四十幾歲。


    “沒有鼓啊,這種組合真少見。”


    “但是律動很棒,作為鼓手我反而更感興趣了。”


    演奏剛一開始,我就被充滿張力又富有生氣的聲音所折服。


    演出中適當穿插著《聖誕老人進城來》或者《白色聖誕節》等等應景的經典曲目,到了原創曲三人則輪番鋪開熱情的即興。由於沒有鼓點這一絕對的主軸,樂隊的中心不斷變換,展現出萬花筒般的回響。有時甚至是薩克斯來掌控節奏,讓我體會到爵士的深奧。


    一個小時裏,他們幾乎沒有停歇。演奏結束的瞬間,我和詩月都站起身來,高高舉起雙手鼓掌。


    “三個人都在海外非常活躍,幾乎不會到日本來,能和真琴同學一起聽實在太棒了!”


    詩月蹦蹦跳跳地說道。我也抑製不住興奮,明明是冬天卻脫下了外套。之後順路去咖啡店時,兩人點的也都是冰咖啡。


    休息二十分鍾左右,我們來到東武百貨商店。


    “今天真琴同學好性感,衣服是你姐姐選的搭配嗎?”


    並肩站在電梯裏時,詩月望著我全身說道。


    “奇怪了,為什麽會知道啊……?”


    凜子也是一下子就知道了,可是真的有那麽容易看出來嗎?


    “前段時間遇到你姐姐的時候看她打扮得非常漂亮,感覺和真琴同學今天的整體色調很像。還有這件外套,是女式的吧。穿在男生身上這麽合身,也就是真琴同學能做到了。”


    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好可怕。


    “好棒的姐姐啊,真希望她也能做我的姐姐。”


    “詩月是獨生女來著?”


    “是的,所以我以前就很羨慕別人家姐妹——不對!不是想要姐妹,而是要真琴同學的姐姐!變成我的姐姐!”


    你突然這麽激動,真搞不懂。


    在女裝賣場,詩月一直興奮個不停。


    “看這個,感覺這件連衣裙很適合真琴同學!”


    “為什麽要給我選啊,才不穿呢……”


    “啊,不用擔心我來付錢。”


    “不是我沒擔心這個啊?你不是要買能在舞台上顯眼的東西嗎?”


    “那隻不過是借口——啊,不是,額……”詩月低頭朝手提包看去。“真琴同學送我的防滑帶已經足夠顯眼了。”


    這東西從觀眾席上幾乎看不見啊?不如說你原本就沒打算添置舞台服裝是吧?隻是想出來玩嗎,那一開始這麽說不就行了。


    “無論音樂會還是買東西,隻要直接說我都能陪你啊……”


    聽了這話,詩月紅著臉朝腳尖看去,過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


    “這樣嗎!那、那我要盡情買自己的衣服了!全身都按真琴同學的喜好選,所以真琴同學來決定吧!”


    等等,別把責任推給我啊。


    之後我被詩月拽著到處逛商場。一個男人被帶到女裝賣場的試衣間前麵等人換衣服,天底下簡直沒有比這更難熬的事情了。


    “真琴同學,這套怎麽樣!”


    簾子一下子被拉開,穿扮一新的詩月出現了。盡管已經反複幾次目睹這一景象,可我還是忍不住別開視線。


    “請仔細看嘛真琴同學!”


    不是,那個,詩月你背後的籃子裏還放著剛脫下來的衣服,我肯定沒法直視啊。


    “……嗯,感覺你穿什麽都合適……”


    “什麽都合適就難辦了!我要全買下來了!”


    我束手無策地用眼神朝附近的店員求助,對方察覺情況,靠過來時把苦笑裏的苦澀成分控製在了十分之一以下。


    “是呀,您男朋友身材苗條,打扮得整潔利落,您選冷色調的衣服比較搭。”


    “您說什麽了!?請再說一遍!”


    詩月沒穿鞋就從試衣間衝出來逼近店員,把人家都看楞了。


    “呃,就是說,您男友身材苗條——”


    “對就是剛才這句,請再說一遍!再多說幾遍!”


    你到底要幹什麽啊。我把詩月推回試衣間拉上簾子,然後朝店員低頭道歉。真的對不起。雖然我不是她男友。


    我到達太陽城60大樓時,離6點還剩5分鍾,完全遲到了。


    聽到我說有其他事情差不多該走的時候,詩月蒼白的臉色讓我怎麽也忘不掉。雖然她又立刻擺出笑臉說明天見,但我還是感到非常心痛,也沒能說出“之後是去見伽耶”。感覺說了更麻煩。


    “表演已經開始了啊!”


    伽耶已經等在星象館的櫃台前,見到我便不高興地吊起眉梢。看到眼前她的模樣,我與其說惶恐,不如說是先僵住了。


    “……幹什麽,出什麽事了嗎?”


    伽耶撅起嘴問道。


    “啊啊,沒事,真抱歉來晚了。”


    “看得入迷了”這話可說不出口。雖然凜子和詩月的打扮也非常下功夫,但伽耶無論發型還是服裝都更上了一個台階,真懷疑她是找了專業的造型師,哪怕和周圍的客人說這是給星象館拍廣告片都不會有人懷疑。


    可是啊,客人們齊刷刷全都是情侶。但畢竟是平安夜的星象館,非要說的話也算理所當然。


    不僅如此,為了讓人可以躺下來看,星象館的觀眾席是在柔軟的地板上放著大號墊子,擺出兩人專用的舒適空間。


    ……這真的沒問題嗎?要是她的經紀人白石小姐知道了,恐怕會大發雷霆。


    “快看呀學長,這裏的表演經常由音樂人製作,最令人吃驚的是今年聖誕節的製作人!”伽耶說著展開小冊子靠到我旁邊。好近,太近了。“是響子·克什米爾!”


    我吃了一驚,把其他問題都拋到腦後,專心看起那本冊子。


    的確,上麵寫著:音樂·綜合製作,響子·克什米爾。


    “我猜學長絕對會喜歡。本以為拿不到票,抽中的概率好像特別小。”


    “肯定的吧……呃,嗯,太謝謝你了。”


    館內的照明熄滅了。


    幻境般的廣播中,的確是響子小姐的聲音。


    我把腦袋倚在墊子上,重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被吸進夜空。


    這簡直是麻藥上癮般的體驗。專門為星象館所寫的情景音樂實在濃鬱。汪洋般的弦樂雲海中時而有打擊樂如閃電般劃過,不知是哪種語言的合唱層層疊疊,在雲層間逶迤起伏。


    終於,雲開見亮。


    通透的漆黑中,逐漸亮起滿天星光,仿佛呼應鋼琴的震音。我感到身體內側和外側的界線開始動搖,慢慢消失。


    整整四十分鍾,我溶化在宇宙中,與空間同化。等到音樂止息,館內亮起昏暗的燈光,我仍沒能立刻起身。


    “……學長?學長!?”


    隨著聲音刺激耳膜,伽耶從我臉的正上方冒出頭來。大概是看到我一直愣著不動,她的眼裏寫滿不安。


    “……啊,抱歉,沒事……隻不過太享受了,沒回過神。”


    “是、是嗎……嚇了我一跳。”


    之後伽耶看了一眼周圍接連起身的情侶觀眾。


    “……啊,感覺我也有點直不起腰,等一會兒再出去吧。”


    伽耶說著也倒在墊子上,躺到我身邊。腦袋被她的小臂緊緊貼住,我心裏一驚。事到如今,我才因為這個情侶座席的危險構造感到焦急。這幾乎是雙人床了吧?


    可是我也還直不起腰,暫時沒法起身。


    兩人並排躺著,一言不發也很尷尬,總之得說點什麽才行。


    “……嗯,太厲害了。曲子和影像非常搭配,人聲襯托著星星,視覺效果和音樂的相互作用好厲害啊,將來我也想辦一場這樣的演出。不過估計要花很多錢,而且相當費事。”


    “學長看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


    耳邊響起伽耶不愉快的聲音。


    “誒?……嗯。那個,知道是響子小姐的曲子以後,意識無論如何都會放在音樂上。啊,當然星星我也看了啊?雖然看了,但對星座不太了解。”


    “我說的不是星星。”


    “哦……誒?誒——?”


    “差不多該出去了,學長。”


    她硬是把我拽了起來繼續說:


    “肚子餓了呀!要不去哪裏吃飯吧。”


    我們去了太陽城60三樓的美食街。平安夜晚上,加上是星期五,無論哪家店都排著隊。正當我以為沒希望的時候,伽耶毫不猶豫地朝意大利餐廳走去。


    “這不是坐滿了嗎?”


    “學長在這兒等一下別進去,我去問問店員。”


    聽到她莫名強硬的語氣,我盡管納悶還是等在走廊裏,結果看到伽耶進門後和上了年紀的服務員說過三言兩語,很快便回到我旁邊。


    “說是有位置!進去吧,運氣真好。”


    “你沒說什麽預約之類的……?”我剛聽到了一點。


    “啊?聽、聽錯了吧!”伽耶麵露急色,先一步走進店裏。要是預約好位置,也不用瞞著啊?我隻覺得感謝呢。


    雖然到了晚飯時間,但之前在凜子家已經吃了很多,肚子不怎麽餓,於是我隻點了意大利麵和沙拉。


    等服務員撤走菜單,伽耶興奮地說:


    “對了學長,今早上傳的新曲子我聽了!非常棒!”


    “誒……哦哦,謝謝。”


    她關注得好頻繁啊。記得是musa男的粉絲來著。


    “上一次學長用巴洛克風格編曲,已經是前musa男時代的第六曲《大東京蒙特威爾第美蘭可麗卡》了呀,這次小提琴獨奏的效果非常好,另外還聽到了鈴聲,那是給鈴鼓加了什麽效果對吧,做得像烏鴉叫一樣,和學長的假聲特別搭。”


    她對我也太了解了吧,好害怕。還有“前musa男時代”是怎麽回事?哪個領域會用這個詞啊?


    “但沒穿女裝,隻有這點好遺憾。”


    “我說啊,穿女裝是因為點擊量太少,實在沒辦法才想的苦肉之計,今後我又沒打算繼續。”


    “所以有份禮物送給學長。”


    已經連續三次,我都不怎麽驚訝了。不過“所以”這個連接詞讓人在意。打開伽耶給我的包裝一看——


    “是化妝套件!”


    蒙布材質的盒子裏,擺滿了閃閃發亮的小瓶。我把盒子裏麵的東西和伽耶得意的表情來回看了兩次。


    我用不著——這話實在說不出口……


    “哦哦,嗯,謝謝……”


    “請把它交給學長的姐姐。”


    “誒?可以嗎?”本來還打算瞞著伽耶這麽幹,沒想到送禮物的人會直接說出來。


    “因為給學長化妝的是你姐姐對吧?”


    “我根本就不化妝。”


    “今天的衣服也是學長的姐姐選的吧,外套還是女式的。”


    “你們怎麽都一眼就看看出來了!?”


    “你們?”


    “啊,沒什麽,抱歉。”我清清嗓子糊弄過去。“嗯,總之我回去拿給老姐。她應該會高興吧,謝謝。”


    讓她繼續談化妝的事就麻煩了,於是我趕快從包裏拿出禮物。伽耶的反應更加激烈,臉上泛起紅潮開始發抖。


    “給、給、給我的!?學長送我?這、這就是所謂的聖誕禮物嗎,不會吧,可是——”


    “沒什麽會不會的,也不能隻收你的禮物卻什麽都不表示。”


    伽耶迫不及待地解開緞帶。


    看到裏麵手掌大小的三種瓶子,伽耶的聲音變了調。


    “學長送的也是化妝品!?”


    “不是,是保養樂器用的油和蠟。”


    為什麽會被看成化妝品啊?果然是沒見過吧。


    “伽耶你不是經常保養樂器吧,之前我就覺得在意。抱歉,可能是多管閑事了。”


    “啊……”


    伽耶縮起了身子。她成為樂手的時間還不長,不太了解演奏以外的知識。


    “是、是啊……非常感謝。”她憐愛地看著小瓶。“學長送的油和蠟,我會一輩子珍惜。”


    “不用珍惜,這是消耗品。”


    這時飯菜被端上桌,於是我們一邊吃一邊說清潔樂器的方法。


    吃完飯後,我們走出太陽城60,周圍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大樓入口前的廣場上,裝飾在花草叢上的彩燈已經點亮,很是華麗。地上的星星太過耀眼,池袋天空中真正的星星連一顆也看不見。


    “那接下來,”伽耶興奮地說道,嘴裏冒出的一團白氣襯著她背後的各色燈光。“去下一個地方吧,飛鏢酒吧怎麽樣。”


    “說什麽呢,要回去了。”


    “什、什麽!平安夜和女生去星象館!在意大利餐廳吃過飯還交換禮物!然後直接回去!?”


    “回去啊。你家不是限製回家時間嗎?”


    “啊啊啊啊啊——”


    伽耶甩著雙手,很不甘心。


    我們在池袋站告別,要坐的電車也是不同線路。


    “明天好好在觀眾席看著我們的演出吧!肯定會後悔得跪下來求我們讓你回去!”


    隔著自動檢票機,伽耶噘著嘴說道,然後朝樓梯跑去。


    在回去的電車裏,朱音發來了line消息。


    “沒想到家裏的聚會很早就結束了,幾點見?”


    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八點,不知道伽耶能不能趕上家裏的時間限製。


    我在手機上回複朱音“現在就行,東出站口見”。


    到站下車,穿過檢票口來到東口,迎麵便是一大片溫暖的燈光。池袋的燈飾華美又極其張揚,很適合拍照,而我家附近的站前商店妝點的燈飾則相當有家庭氣氛,仿佛烘烤麵包的火光。大群人聚在站前廣場,抬頭仰望悠然變換的燈光,不過比起年輕男女,更顯眼的是家庭團體。


    在廣場正中心,我看到了朱音的背影。


    明明沒看到臉,可我一眼就知道是她。


    其他人分散在燈飾繁密的廣場外圍,她的周圍則空間開闊,孤零零的輪廓格外顯眼。那身影虛幻得仿佛馬上就要消失,同時又帶著星星壽命將近時放出的光芒。我加快腳步朝她走去,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腳下也開始失去力氣,最後在還有幾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明明近得隻要再走幾步就能碰到,我卻感到與她無比遙遠,兩人間橫亙著幾光年的真空。


    但很快,朱音慢慢轉過身來。


    那雙眼睛似乎還沒從夢中醒來,裏麵映出我的身影。


    “——小真琴!?怎麽了?咦?為什麽是從那個方向過來?”


    看到朱音大叫著跑過來,我的意識也回到現實中。對啊,她沒想到我會從車站出來,所以麵朝街道的方向等著。


    “哦哦,嗯,去買了點東西回來。”


    “嗯——?”


    發現朱音看向我的包,我便從裏麵拿出給朱音的那份禮物遞了過去。隻見她睜圓了眼睛。


    “……誒——?小真琴的?送給我?”


    “至於這麽驚訝?”


    “呃,嗯,沒事,是去買這個了?”


    雖然不是今天買的,但讓她保持誤會就不用再多解釋,於是我含糊其辭。


    “可以打開嗎?”


    見我點頭,朱音解開緞帶,打開包裝。


    “哇——是循環工作站(loop station)!”


    朱音忽然歡呼,讓我差點跳起來。那是朱紅色的組合效果器pact effector),可以把吉他彈的短樂句臨時錄音後循環播放,用一把吉他實現複雜的合奏效果,是件相當精妙的好東西。


    “之前你不是說沉迷艾德·希蘭嗎,所以就選了這個。”


    “我超開心!可以收下嗎!?我可要用了啊,一直用到壞!”


    “盡情用吧。樂隊裏很少用得到,我還有點猶豫,但又想看看朱音會怎麽用循環效果。”


    今天我第四次放下懸著的心。四個人都喜歡我送的禮物,真是太好了。由於完全不懂該怎麽選適合女孩的漂亮東西,結果全都是從樂器店買的,我心裏相當不安。


    “收下這麽棒的東西,我準備的禮物有點不好意思拿出來了呀。”


    朱音說著害羞地笑了,把手伸進外套口袋。


    我接過紙袋打開。


    裏麵是幾十枚眼淚形狀的塑料薄片,疊成棒狀包裝得整整齊齊。是吉他用的撥片。


    “咦,這……是樂隊標誌?原創?你做的?”


    撥片表麵用金色的藝術字刻著“paradise noise orchestra”,造型可愛。


    “嗯。起初是打算自己用,不過反正要做,就連小真琴的份也做了。你是淚滴(teardrop)派的吧?我是飯團(triangle)派的,所以兩種都做了。材料不用擔心,是硬邦邦的尼龍喔。”


    “……連我的喜好都知道啊……”


    在樂隊裏我幾乎隻彈貝斯,而且是指彈,應該很少有機會看到我用哪種撥片。


    “不久前不是去你的屋子玩嗎,那時候就檢查過了!”


    “哦哦,這樣啊。……嗯,謝謝。……收下這個,總覺得想立刻站到舞台上。”


    “明天突然衝到台上來一起演呀?”


    這還是算了,我都一直沒參加排練。


    “啊,八點半!表演開始了!”


    朱音朝廣場一角指去。燈飾起初是藍色,由綠色過度後變成黃色,然後是白色,顏色變換的同時泛起波浪,將我們團團圍住後升向空中。


    “這麽冷的天,沒有白等呀。”


    朱音笑著說道,臉周圍裹著白氣,嘴唇的血色淡了不少。


    “到有屋簷的地方去?這裏風大吹得冷。”


    “不了,這裏是特等席喔,看得最清楚。而且。”


    朱音靠到我身上,把手伸進口袋。


    “這就暖和了。”


    我心裏撲通一跳,縮起身子。好暖和,不如說是從身體內部開始發熱,感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就算隔著厚厚的布料,還是能感覺到朱音的體溫。


    “這件外套不錯呀!手感真好。”


    說著,朱音把臉頰靠在我肩膀上。我更加不知所措,絞盡腦汁想要說點什麽。


    “哦哦,嗯,其實這件衣服——”


    話說到一半,又被我咽了下去。


    至今已經連續被三個人看出是姐姐選的,不過在朱音麵前似乎還沒暴露。那就別說出口了,不然太難為情。


    “是你姐姐的衣服對吧?沒問題的,非常合身。”


    “果然你也是一夥兒的啊!?”


    “一夥兒的?”


    “啊,不,沒什麽。”


    “我也想穿這樣的衣服,可是完全不合身。原來可以用修身褲來搭配啊,學到了。你姐姐好有品位,是不是在做讀者模特之類的?”


    “不知道,感覺她就算在做也不會和家裏說。”


    “為什麽?你們關係不是挺好的嗎?連衣服都能借給你。”


    “該說是關係好嗎……嗯,倒是不差,但隻有我單方麵被擺弄。最開始穿女裝也是被老姐逼的。”


    “這樣啊。”


    朱音笑了,白色的氣息像一大團毛球一樣飄在她胸口。


    “但我很感謝你姐姐喔。”


    我眨眨眼睛,盯著朱音的側臉。她的臉頰被閃爍的燈飾打下各色舞動的影子,眼眸中浮現出破碎的寶石。


    “……為什麽?”


    朱音看著我,眯起了眼睛。


    “因為小真琴穿了女裝才會被美沙緒老師抓住弱點,然後和我認識的。考慮根本原因,就是你姐姐的功勞。”


    這樣的想法——該怎麽說?雖然不能完全否認。


    “能遇到小真琴真是太好了。如果沒能遇到,我可能依舊在錄音棚的角落裏廉價推銷自己,在沒水平的樂隊之間到處奔走,這次聖誕節仍然覺得和父母待在家裏太鬱悶結果跑出來,現在一個人待在這兒。”


    朱音把視線轉向燈光組成的雲團,我也隨著她朝空中望去。上下移動的光粒仿佛是指揮棒搖擺的尖端,指示樂團奏響極弱(pianissimo)的聲音,動作輕柔,同時又蘊含意誌。


    如果我們沒能相遇——彼此都像如今眼前孤零零的光點。


    這樣啊,或許的確可以這樣考慮。


    但對於這場相遇,我想要賦予更確切的形狀。


    “如果沒能遇到——或許這種說法並不存在。”


    “……誒?”


    臉頰上感覺到朱音的視線,我注視著燈光的律動繼續說:


    “無論怎樣,我們總會相遇。就算那天沒有在moon echo看到你,也一定會以另外的形式相識。我是這麽想的。”


    要說為什麽——


    因為這是那個人的心願。


    “……這樣啊。”


    過了一會兒,朱音嘟囔了一聲。


    她纖細的身體上傳來溫度,倚在我的身上,張開插在我口袋裏的手,像是要確認什麽一樣再次握住。


    “小真琴和我之間有這樣的牽絆,卻擅自脫離了樂隊呀。”


    聽她突然換了個古怪的說法,我不禁一陣咳嗽。


    “哎呀,不是,那個——”


    “我明白的,個人活動也做得很好。今早上傳的聖誕曲很棒喔。”


    “……那真是謝謝。”


    “要是更早點上傳就好了!能用在明天的演出上。”


    “已經好久沒有靠自己完成一首曲子,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狀態。”


    朱音禁不住笑了。


    “沒事啦,我們還準備了別的聖誕曲,所以沒問題。”


    “別的?”


    “對。是翻演,用在安可的時候。不是太出名的曲子,小真琴可能不知道。”


    她們是什麽時候準備的呢?最近兩三次排練我沒去,估計就是那個時候吧。


    “雖然這麽說也不太對,但難得小真琴脫離,我們就決定演一首你完全沒參與的曲子,加緊時間完成的。小真琴絕對會喜歡,所以期待一下吧。”


    “……這樣,嗯……我非常期待。”


    不久後,燈光的波濤開始平息,變成輕快的閃爍。


    周圍聚集的觀眾們熱鬧地談笑著,三三兩兩散去。


    “結束了呀。”朱音低聲說。“下一次好像是九點開始。”


    “不了,挺冷的……”


    “那,來我家不?還是去小真琴家?”


    “你以為現在幾點了!?”


    “那白天就可以?”


    “我沒這麽說!”


    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十點,最後我們還是耐不住寒冷去了車站前的家庭餐廳,閑聊了一會兒。


    家裏一個人也沒有。走廊和客廳都一片漆黑。


    衝澡時,伴隨著從發梢滑落的水珠,我僅存的一點體力也一同流走,被吸進排水口中。


    好累啊。


    換上睡衣後,我連吹幹頭發的力氣都沒有,直接鑽進了被窩。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經曆這麽要命的平安夜。分別和四名女孩見麵待幾個小時,還有交換禮物——這體驗當然既開心又新鮮,但我真的不想嚐試第二次。要是能分成四天就好了,真希望聖誕節能像過去的歐洲那樣有好幾天……


    明天的演出終於要來了。


    我隻是個觀眾,不用提前出門去彩排,能睡個好覺。話雖如此還是不能遲到,於是把鬧鍾設好。


    用手機看了下今早上傳的聖誕曲,點擊量還不少。


    然後我才注意到,misa男頻道的圖標上出現了提示更新的標誌。


    距離上次正好是七天,連發布時間都和前麵三次完全一樣,是下午六點。


    “advent #4”是我不知道的曲子。


    真意外,前麵三首明明都超級有名。


    估計也是聖誕曲——雖然可能是玩具鋼琴亮閃閃的聲音讓曲子帶上了聖誕的味道,不過旋律我沒有印象。


    但,總覺得甜美又令人懷念。


    我戴著耳機閉上眼睛,眼皮上的夜空中,星星紛紛落下。一顆又一顆的光輝落在地上,在琴鍵上彈起,破碎後化為樂音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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