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足道。」慢慢品了品這四個字,穆無暇搖頭:「丞相做什麽都是對的,想法也都很周到,唯獨女人方麵,注定得吃大虧。」


    人與人之間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自己對別人好,別人才會願意對自己好。他把女人看得太低,那自然不會有女人將他放在心上。


    但,沈在野的心上,分明已經有了薑桃花。也是可憐,在明白這件事的同時,他也永遠失了去她。嘴硬不承認,隻會增添自己的痛苦罷了。


    「微臣先告辭了。」緩過神來,沈在野別開頭沒看穆無暇,起身道:「已經快宵禁,微臣會盡快派人找到薑氏,王爺安歇吧。」


    「好。」穆無暇點頭,看著他匆匆離開,心裏不免也有些難過。


    薑氏真的就這麽死了嗎?


    國都城隍廟。


    青苔將自家主子放在稻草堆上,扶著她的肩膀,一邊掉眼淚一邊替她順氣:「您先把毒血吐出來,奴婢帶了水,先吃藥。」


    桃花慘白著一張臉,依言側頭,按著自己的心口,吐出一大灘的毒血來。艱難地呼吸了一陣子,便接過青苔遞來的藥,拚命咽下去。


    「把地上蓋起來。」沙啞著聲音,薑桃花道:「在這兒休息半個時辰,咱們就得走。」


    青苔急得哽咽:「走哪兒去?已經宵禁,外頭肯定不少人在找咱們。」


    「就是因為他們在找,這地方才呆不得。」桃花閉眼,靠在她懷裏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尋個百姓人家,給點碎銀子,讓人幫咱們掩護一晚上即可。沈在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挨家挨戶地找。」


    「是。」一提起沈在野這個名字,青苔手都緊了,眼裏的恨意洶湧炙熱。


    也虧得自家主子一早中了媚蠱,有毒進肚子裏,也隻會被蠱給吞噬,所以相爺沒得逞。但她真的沒有想到相爺會對自家主子下這麽狠的手。平常的毒進肚子裏,主子頂多睡一覺便好,但他給的這毒,主子卻是吐了不少毒血,臉色也越來越差。


    她很擔心這毒連媚蠱都沒辦法壓,那才是真的完了。


    「走吧。」休息了半個時辰,桃花扶著她起身,腦子裏卻還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跌下去。


    「主子!」青苔咬牙:「您到底怎麽樣了?給奴婢說一聲可好?」


    「沒事。」咧嘴笑了笑,桃花道:「隻是趙國的蠱可能還不太認識大魏的毒,在打招呼寒暄呢,沒急著動手,所以我有些難受。等他們熟悉了,彼此放下戒備了,咱們趙國的蠱肯定能一口吞了大魏的毒。」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青苔急得直哭,背起她就往外跑。


    「我重不重?」桃花閉著眼睛問。


    「奴婢背得起。」青苔聲音裏滿是沉重:「您再堅持一會兒。」


    輕笑了一聲,桃花道:「你這小丫頭真不會說話,什麽叫背得起,你要說主子真的很輕,輕輕鬆鬆就能背著跑遍國都,這樣我才放心啊。」


    「……」喉嚨裏一陣陣地疼,青苔背著她站在路上,差點忍不住嚎啕大哭。


    「你別太難過了。」桃花的聲音越來越小:「想想看你家主子今晚上肯定是能睡個好覺,而相府那位一定睡不著,咱們贏了啊……」


    青苔咬牙道:「您要是有事,奴婢說什麽也會衝去相府取那狗賊首級!」


    背後的人沒了聲音,手垂在她的肩膀上,無力地晃動著。


    「您不阻止,奴婢就當您同意了。」


    深吸一口氣,青苔紅著眼睛就去敲一戶人家的門,沒去想自家主子為什麽不說話,等給了人銀子,找了房間安頓,將背後的人放在床上的時候,青苔才敢顫顫巍巍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息尚存。


    抖著嘴唇哭了出來,青苔像剛經一場大難,差點沒了家的孩子一樣,靠在桃花的床邊,哭得撕心裂肺。


    丞相府。


    湛盧看了沈在野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小聲問:「明日要如何同府裏的人交代薑娘子之事?」


    沈在野好像已經恢複了正常,神色平靜,隻是臉上還沒什麽血色,聞言便開口道:「同眾人說,薑娘子舊疾複發,被送去山上的寺廟裏養病了。」


    微微一怔,湛盧皺眉:「可……」可薑娘子永遠不會回來了啊。


    「現在沒有空引起與趙國的爭端。」沈在野道:「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是。」湛盧應聲退下。


    坐著發了會兒呆,沈在野起身,跟平常一樣更衣準備就寢。


    他想明白了,隻是個女人而已,本也是要殺掉的,他有過放過她的念頭,是她自己沒能抓住機會,實在怪不得他。


    沒了就沒了,他再沉浸於此事之中也什麽都改變不了,不如好好休息,準備迎接與太子的晚宴。世上的女人那麽多,他就不信以後遇不見更好的。


    心裏慢慢平靜,沈在野躺上了床。


    然而,當一股子熟悉的藥香透出枕頭鑽進他鼻息裏的時候,沈在野就知道,今天晚上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得著了。


    真是冤孽。


    第二天天亮,湛盧進來給他更衣的時候,皺眉道:「主子,全城都搜遍了,沒找到薑氏的屍體。」


    微微一愣,沈在野眼眸突然就亮了:「沒找到屍體?」


    「可能是已經入土。」湛盧低著頭就將自家主子心裏剛升起的希望給戳破了:「城郊外新墳很多,不宜翻找。青苔一個人帶著屍體是定然會被百姓稟告衙門的,然而現在還沒動靜,那她多半是已經把薑氏埋了。」


    眼裏的光慢慢熄滅,沈在野輕笑了一聲:「這丫鬟可真狠,棺材都不給一副?」


    湛盧抬頭看了他一眼。


    「罷了,你讓人準備明日的晚宴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找不到就算了。」拂了拂衣袖,整理好衣襟,沈在野從容地跨了出去:「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是。」


    太子新立,正是立威的時候,恰好有段氏和柳家的案子送上門,穆無垠二話沒說,直接判了個殺人償命。


    瑜王一派士氣低迷,段始南求助無門,最後還是悄悄來找了沈在野。


    「求丞相救小女一命!」段始南言辭懇切地道:「隻要丞相相助這一回,下官日後願為丞相鞍前馬後,再不會有半點忤逆之心。」


    優雅地擺弄著茶杯,沈在野看也沒看他:「段大人這算盤打得不錯。沈某幫你救人,以後還得護著你不被太子記恨?」


    段始南是瑜王的人,穆無垠心裏是清楚的,所以這一回判得這麽果斷殘酷,完全沒給人求情的餘地。段老狐狸明顯是瞧著形勢不對了,打著為女兒求情的旗號來投靠他,生怕太子之後找他麻煩。


    「這……」段始南抿唇:「小女好歹也伺候了相爺這麽長的時間,相爺難不成半點情分都沒有嗎?」


    「自然是有的。」沈在野輕笑,終於抬眼看他:「沈某也願意為這點情分,幫大人一把。但是禮尚往來,大人若願意幫沈某提拔兩個人上來,沈某便保你段府上下的性命。」


    「這個好說!」一聽條件這麽簡單,段始南立馬一口答應:「隻要是下官能給的官職,丞相說給誰,下官便給誰。」


    「好。」伸手遞了張紙給他,上頭寫了兩個人的名字。沈在野看著段始南道:「大人若是真有誠意,那沈某先為段氏求情也未嚐不可。之後你我關係如何,就看大人到底有沒有覺悟了。」


    段始南是個精於謀算的人,也很是識時務,當即就跪下給沈在野行了禮,接了紙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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