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娘子病了嗎?為什麽沒人來傳她,倒是相爺親自來了?李醫女邊走邊想。相爺的表情看起來可真奇怪,分明是他親手給她的藥,讓她去爭春,那臉上的表情怎麽看起來卻像是萬分不情願,被誰逼著似的。


    她沒看錯,沈在野心裏就是被人逼的,心裏的兩個小人大開戰火,你來我往,掙紮不停。


    一個小人說:「這一次放過薑桃花,就是繼續給你自己留個後患,而且她一定會記恨你,百害無一利!」


    另一個小人說:「我聽見你心裏的聲音了,你想放過她。既然心裏是這麽想的,那這樣做了,也不必後悔。」


    閉了閉眼,沈在野低笑。罷了吧,他不是神,一輩子總要有個犯錯的時候,他大不了隻是把犯錯的機會都放在了薑桃花身上,未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那也是他該受的。


    說起來薑桃花已經很久沒對他用媚術了,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知道沒用。但是他突然很好奇,趙國的媚術是不是有一種媚人於無形的?恰好薑桃花就會?不然那麽個虛偽狡詐的女人,他怎麽就……


    怎麽就這麽放不下呢?


    「你把解藥給她了?」徐燕歸還在書房裏,看著他回來,挑眉就道:「剛才我就想到了,你沒道理不吃那瓶藥,說些瞎話騙鬼呢?」


    沒理他,沈在野跨進房門就找了椅子坐下,頗為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徐燕歸撇嘴道:「這樣以後該怎麽辦?就沒有什麽一勞永逸能保住薑氏的法子嗎?」


    若是有,他至於走到這一步嗎?沈在野嗤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你與其想法子怎麽保住她,不如想想看怎麽才能讓她消氣吧,她定然是恨死我了。」


    「她又不傻。」徐燕歸皺眉:「吃了解藥保住性命,你又不對她第二次下手,那她就該知道你是放過她了,還恨什麽?」


    是嗎?眼睛微微亮了亮,沈在野抬頭看他:「你確定?」


    「你不懂女人我懂。」徐燕歸輕哼一聲道:「等她養幾天身子,順便把太子的晚宴躲過去,之後你好生哄一哄就沒事了,關鍵是哄的時候誠心些。」


    像上次那樣嗎?沈在野抿唇,這個他倒是會的,要是真這樣簡單……


    「主子!」


    不等他想完,門外的湛盧突然就衝了進來,滿臉驚慌地道:「主子,爭春裏沒人了!」


    微微一頓,沈在野抬眼看他:「沒人了是什麽意思?」


    湛盧急得不會說話了,幹脆將李醫女一把拉了進來。李醫女跪在地上,依舊很莫名其妙,聲音尚算平靜地道:「奴婢按照相爺的吩咐過去的時候,薑娘子已經不在爭春裏了。」


    瞳孔一縮,沈在野看著她手裏捧著的解藥,臉色霎時慘白,起身就往外衝。


    「府裏找過了嗎?」他想很平靜地問,然而聲音卻在輕輕發抖。


    湛盧皺眉:「正在讓人找,還沒找到,但是問過夫人那邊了,薑娘子沒有拿腰牌,應該出不去府門……」


    「你傻嗎!」一聽這話,沈在野暴怒,當即轉身就改道往側門走:「她哪裏需要夫人出府的腰牌?我上次給她的玉佩就可以出府,你還不派人去追?!」


    湛盧大驚,連忙應聲而去。反應過來的徐燕歸戴著鬥笠跟了出來,一路上不停地問他:「怎麽會這樣?她中毒了還能跑啊?那毒可是老人家親手配的,世間解藥就這麽一顆,她還以為別處能解毒不成?」


    「你給我閉嘴!」扯了韁繩就上馬,沈在野捏了捏自己發抖的指尖,咬牙就策馬往南王府的方向追。


    那毒唯一的解藥她錯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她必死無疑!一向聰明的人,怎麽會這麽衝動?為什麽不肯相信他一回,多等一等?!


    她在這裏無親無故,唯一能投靠的隻有南王,沈在野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個時辰夠他趕到南王府,還來得及,一切都應該還來得及……


    然而,當對上穆無暇一臉茫然表情的時候,沈在野才體會到什麽叫真的絕望。


    「她沒來過這裏。」穆無暇疑惑地看著他,隨即皺眉:「你是不是又欺負薑姐姐了?」


    沈在野沒回答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從腳開始一點點結冰,快將他整個人都凍住了。無邊無際的寒冷擁上來,讓他無法呼吸。


    「丞相?」穆無暇嚇了一跳,連忙讓人將他扶進王府,倒了熱茶:「你這是病了嗎?臉色也太難看了。」


    徐燕歸站在暗處,無聲地歎了口氣,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


    屋子裏的燈漏響了一聲,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所有人都坐在了南王府的主堂裏,沈在野沒說話,隻怔愣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穆無暇幾次想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可一看他這表情,竟然問不出口了。


    「你家主子怎麽了?」無奈之下。小王爺隻能將湛盧拉到一邊,低聲問。


    湛盧沉默,他哪裏敢跟小王爺說,自家主子要殺了薑桃花啊?那他不鬧翻天才怪。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他多半是對薑姐姐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穆無暇負手回頭,又看了沈在野一眼:「你不用擔心我會責備你家主子,他現在的後悔,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了。」


    從他認識沈在野開始,就沒見過這人露出這樣的表情,看著也是新鮮。隻可惜了薑姐姐,不知道挨不挨得住沈在野的手段。


    湛盧歎了口氣,看了看小王爺,低聲道:「您要是知道薑氏的行蹤,就快些告訴主子吧,看他這樣……奴才也難受。」


    「我是真不知道。」穆無暇搖頭:「看他這麽著急,我也不可能瞞著他。相府守衛那麽森嚴。薑氏是怎麽跑出來的?」


    還能怎麽啊?湛盧苦笑,自家主子以前對薑氏的恩寵,到底是太過了,這一下子又來得太狠。給了她逃的機會,又逼著她逃,現在人不見了,真的也隻能怪自家主子。


    「別折騰了!」徐燕歸有些看不下去,雖然他也不好受,但沈在野這樣子,更讓他覺得天都要塌了似的:「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薑氏必死無疑,你在這國都裏找個屍體還不簡單?呆坐在這裏幹什麽?厚葬去啊!」


    身子一震,沈在野抬頭看他,目光銳利得像十把軟劍。


    「你瞪我也沒用。」徐燕歸道:「人是你決定殺的,毒是你下的,菜是你賜的,現在成了這樣的結局,你怪得了誰?一開始老老實實說舍不得她,把她送出府不就好了?非要等到現在這樣的場麵,才肯明明白白顯露心疼?你心疼給誰看?薑桃花反正不會原諒你了,死活都一樣!」


    「徐公子!」湛盧忍不住擋在他麵前,眉頭緊皺:「您別這樣跟主子說話。」


    「他做得出來,我還說不得了?」伸手指著沈在野,徐燕歸道:「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說過多少次別玩口是心非那一套,早晚會出事。他不信。現在怎麽,摔了跟頭,還要人哄啊?他多大了?」


    穆無暇聽得震驚,走到沈在野身邊,看了看他的表情:「丞相是因為薑姐姐死了,所以才這樣的?」


    沈在野垂眸,終於沙啞著聲音開了口:「殿下恕罪,微臣今日情緒不佳,難以控製,失態了。」土腸冬圾。


    歪了歪腦袋,南王道:「我沒想到薑姐姐在你心裏會這麽重要,竟至於讓你失態難控。既然如此,你為何就不能對她好一點?」


    「魚與熊掌不能兩得。」沈在野勉強笑了笑,看著他道:「微臣雖然痛苦。但未必做錯。殿下也該記得,在成大事麵前,女人是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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