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雲娘還剩的一點酒意,現在也全嚇沒了,身子就抖了起來了,聲音也顫了,「這可怎麽好?是我把荼蘼從家裏接出來到我這裏住的。」


    湯巡檢見她嚇成了這樣,反倒一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麽可怕的?」


    「可還是要明媒正娶才行啊!」


    湯巡檢便笑著拖長了聲音道:「原來是這樣啊!」


    「那是自然,」雲娘說過,又覺得湯這話這笑中似有深意,便趕緊道:「你明天讓阿虎去荼蘼家提親吧。」說著低頭就跑。


    不想還沒跑出去,卻被湯巡檢一把抓住抱了起來,幾大步送到後門前,「你醉成這樣小心摔了。」


    雲娘的身子猛地騰空,輕輕地「啊!」了一聲,下意識就抓住了湯巡檢的衣領,手便觸到了他有前胸,夏日的衣衫太過輕薄,似並不存在,立即便感覺到溫熱的胸膛,同時一種淡淡皂角的味道正入鼻端,手馬上鬆開了用力推去,哪裏能推得動,反被抱得更緊了。


    就在雲娘不知所措的時候,已經到了門前,湯巡檢將她放下,輕聲在她耳邊問,「怪不得你從沒過去尋過我呢?」


    然後他便走遠了。


    雲娘抱膝坐門檻上,剛剛的感受讓她腦子一片空白,現在還回不了神,她竟是被湯巡檢抱著回來的嗎?


    他堅硬的胸膛、淡淡的氣息,還是臨別前的問話,似乎還都沒有離開她,全部瑩繞在她的身邊,她將雙膝抱得更緊了,好像依舊感受著當時的溫暖。


    湯巡檢平日對她雖然與別人不一樣,但還是第一次將話說得如此直接,甚至,甚至有些輕浮。


    恐是因為荼蘼就這樣上門跟了阿虎,他便也疑心自己是輕浮的人了。


    雲娘縱然喜歡湯巡檢,但是她決不會做出任何輕浮的舉止。


    一瞬間,雲娘有一種衝動,那就是想向他的背影大聲喊,「我才不會過去找你!」若是她的酒沒有醒,一定會向他如此喊上一聲的。


    那樣高貴俊朗,品貌出眾的男子,又一向對自己不同,他關照著自己,他獨獨向自己笑著,雲娘確實也被打動了。


    可是,沒有人比雲娘更加明白,她就是答應嫁給馬二嫂的弟弟,也不會嫁給湯巡檢的。


    她已經嫁過一次了,更是經曆了和離,深知男人是怎麽一回事。有現在做比較,雲娘才明白自己從沒真正動過情的,但尚且被傷得千瘡百孔。現在若是如飛蛾撲火般地撲上去,自已又哪裏會受得他的任何一次傷害呢。


    人慢慢清醒過來,便開始感受到周遭的一切,夜晚已經起了涼風,送來一陣陣的「劄劄」聲,屋子裏丁寡婦含糊地叫著「水,水……」的聲音,她趕緊起身端了水喂了,看丁寡婦又要吐,又拿盆子,這樣那樣地折騰了半晌。


    看著丁寡婦呼呼沉睡過去,雲娘卻一點困意也沒有。


    她怔怔地坐著,突然聽到荼蘼叩門聲,起身開了門。


    荼蘼進來垂著頭道:「我去摘桃,結果在樹下睡著了。」


    「你還說謊!」雲娘氣不打一處來,「那幾株果樹下我都找了一遍。」


    「娘子,你過去了?」


    「不隻我過去了,湯巡檢也知道了。」


    「那怎麽好?」荼蘼急了,「明天湯巡檢要打阿虎了。」


    「你現在還管他?先管你自己吧,不用說你爹你娘,就是我也想打你一頓呢!」


    「娘子,你打就打吧,就是我爹和娘打,我也不怕。隻是別讓湯巡檢打阿虎。」


    「你別護著他,阿虎最該被打一頓,他若是看上了你隻管遣人去提親,為什麽要壞了你的清白?」


    「不是的,是因為他還差半年沒滿二十五歲,湯家的規矩是下人到了二十五才給娶親,讓我再等半年跟湯巡檢說。」


    「什麽?阿虎是奴籍?」雲娘雖然氣荼蘼與阿虎不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苟合,但又覺得阿虎身體強壯,功夫不錯,性子也單純,平日裏對荼蘼也好,如果他們能成親,心裏其實是替荼蘼滿意的,但是如果是奴籍,就要另說了。


    荼蘼卻不以為然,「是的,他家好幾代都是湯家的下人了。」


    雲娘要被氣死了,她出身尋常小戶人家,平日裏很少見到奴仆,更不用說世代為仆的了。沒想到阿虎竟然是奴仆,便問荼蘼,「那你想過沒有,如果嫁了他,將來生的孩子都是奴籍。」


    「我不管,隻有阿虎願意娶我,我就嫁他。」荼蘼也看出雲娘真生氣了,便又小聲道:「我怕再過幾年成老姑娘了,一輩子嫁不出去呢。」


    「傻荼蘼,其實有時候嫁人未必有不嫁好的。」隻是雲娘說過,也知道荼蘼肯定聽不進了,又見她衣衫不整,隻好讓她先回房,「什麽事都等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一大早,雲娘便起來了,見荼蘼還如常一般早起做了飯,也不禁說她一句,「你這樣能想得開倒是好了。」


    沒想到荼蘼卻道:「我為什麽要想不開,阿虎說過半年他就娶我了,我正繡嫁衣呢。」


    雲娘白擔了半夜的心,賭氣不理她,終究還是提了食盒問:「送哪裏?」


    「娘子,你陪我去送太好了,一定要幫阿虎求求請。」


    「不是我陪你去,而是從現在起你不許再過後院的籬笆!」


    荼蘼聽了垂下頭。


    雲娘便又喝道:「你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荼蘼答應後又懇求道:「他們練武場上,那幾株果樹再往前走,然後向右拐。娘子千萬替我給阿虎求情!」


    雲娘不理她,但卻依言走了過去,果然遠遠就聽到阿虎叫痛,「六爺,輕一點!我還是不知道哪裏錯了!」


    平日阿虎在外麵都是稱巡檢官名的,此時在後院便換了稱呼,雲娘便才知道湯巡檢行六。


    此時不暇細想,隻快步趕了過去,可到了跟前卻又停住了,原以為他在打人,結果卻見兩人穿著短打衣服正在練武,手中的棍子撞在一起發出脆響,間或一聲沉悶的,就是棍子打到了阿虎身上。


    雲娘雖然以為阿虎應該挨一頓打,但也打算上前攔住的。畢竟這個時候了,就是打阿虎一頓又有什麽用,還是趕緊定下親事將荼蘼娶過門才是。可現在見兩人正在對練,雲娘倒不好攔了,隻得站在一旁看。


    沒想到身材高大壯實的阿虎卻根本不是湯巡檢的對手,被湯巡檢左一下右一下地打得沒有招架之力,一眼見到雲娘,扔下棍子跑過來跪求,「杜娘子,你快給我求求情吧,我家六爺不知怎麽了,下狠手打我。」


    雲娘也氣,便問:「你做錯什麽了?」


    「我什麽也沒錯啊!」


    湯巡檢又一棍子打過來,根本沒碰到雲娘,卻不知怎麽輕巧巧地將阿虎掃到了一邊,將阿虎扔下的棍子踢給他,接著又一棍打來。


    阿虎接了棍子叫著跳了起來,「六爺,我打不過你呀!哎呦!」


    再挨了一棍子,「我哪錯了?六爺!」


    又一棍子,「是昨天衣服沒洗幹淨?」


    再又一棍子,「是不小心弄亂桌子了?」


    雲娘瞧著這一會兒阿虎已經被打得不輕,終是不忍,便道:「阿虎,你想娶荼蘼怎麽不先去荼蘼家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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