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倒覺得不好意思的,逢到這樣大的宴會,廚房裏所有人明明忙得腳不沾地,卻還要來分神招呼她。自己哪裏是來幫忙的,反是來添亂的。


    隻是看看豐姨娘,卻理所當然,十分殷勤幫著那管事媳婦請自己坐,接過茶點雙手捧了上來一樣樣擺好,然後立在自己身側,正色地吩咐道:「廚房裏有什麽事情隻管請六奶奶示下。」


    齊嫂子便躬身點頭道:「一切東西早就備好了,菜肴也從前幾日便開始做起,到了午時,三湯五割便可一樣樣呈上去,到時還請六奶奶和豐姨娘吩咐。」


    雲娘明白自己的任務也就是象征性地吩咐一聲,但是她倒不在意,便拉著豐姨娘笑道:「平日我們見麵也不多,今日倒是有了這個機會,便一同坐一回兒說話。」豐姨娘便再三告罪斜斜地坐了下來。


    自到了武定侯府以來,因大爺與玉瀚畢竟是嫡親的兄弟,雲娘便時常去大奶奶處坐坐,關係即使不夠親密,但畢竟也熟悉了,冷眼看著豐姨娘這人倒是個懂事能幹的,待自己也一向極有禮,因此倒對她印象頗佳。


    此時豐姨娘便先向雲娘講了大奶奶的不易,「家裏人多事多,又並非都似六奶奶這般省事的,我們夫人每日裏都有累不完的心。」


    雲娘見她說話十分得體,讚了大奶奶也不忘記順便抬高一下自己,便也笑了,「大嫂實在是個能幹的,就隻說祖父的壽宴,有多少的事情,她卻一力承擔起來。我雖然不知道別處,隻看廚房這邊一絲不亂便知她素日的能為了。」


    豐姨娘又笑,「今日我也借六奶奶的光,在廚房管一回事兒,又輕省又舒心,且宴會之後,我們的功勞也是一等的。這樣的好差使大奶奶自然要關照六奶奶,畢竟六爺和大爺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雲娘心裏有什麽不明白的,卻含笑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且我初到京城,正與各府誥命夫人們都不認得,並不似府裏其他女眷們或與這個有親,或與那個有故,在這一處說話正好。你回去替我謝謝大嫂。」


    別人不知道,豐姨娘心裏是最清楚,人人都以為大奶奶不願意認新六奶奶做妯娌。隻因大奶奶是公侯人家的嫡出大小姐,六奶奶是江南小門小戶出身的織娘,到了侯爺壽筵之時,大奶奶便不願意帶她在身邊與各府的誥命夫人們應酬,是怕丟人。


    其實大奶奶並不是如此的。


    先前的六奶奶出身高貴,可是於大奶奶又有什麽好處?現在的六奶奶出身不好,於大奶奶又有什麽壞處?


    不過是妯娌,麵子上的情罷了。女人能靠的不外是娘家、丈夫和兒子,與小叔和小嬸間其實沒有多少幹係。特別是這兩兄弟一直不大親近,她更沒有必要多管。


    大奶奶雖然身為武定侯府的當家奶奶,表麵上風光無限,可是府裏的大事卻還是要聽侯爺和大爺的,當然還有宮裏的那位賢妃娘娘。他們都正在為六爺重新說親,對外並不承認府裏已經有了六奶奶,根本不會同意六奶奶在壽筵上出現。


    隻是六爺一直扭著,誰也強不過他去,於是這惡人卻要大奶奶去做。


    可是若要將六奶奶完全排除在壽筵之外,六爺那裏又不好交待,到時候要鬧的還是大奶奶。


    不論怎麽樣,大奶奶都是極難的,而且隻要有一點點的差錯,所有的責任又都要大奶奶來承擔。是以大奶奶方才煞費苦心地想出這樣一個辦法:如此六奶奶不會出現在壽筵上,而六爺也說不出什麽。


    眼下,度六奶奶的神色和話語中的意思,竟然是真心願意的,再一想六爺果然也沒再鬧什麽,終於替大奶奶放下心,笑嘻嘻地道:「本來夫人打算借用一個六奶奶小廚房的江南廚師做幾樣小點,可是怕耽誤了六奶奶的餐飯,六爺會不願意,又胡鬧了起來,尋思再三還是沒有提,隻在外麵又請了酒樓裏的江南廚師。


    這時管廚房的齊娘子也陪笑道:「那一次我們廚房犯了大錯,惹了六爺六奶奶,連管事的都重新換過了一遍呢,哪個再不小心謹慎的!」


    雲娘原也知道玉瀚那一次鬧得很大,如今才知道比她想得還要嚴重,臉便紅了,「大嫂要用,隻管來說,不必管他,隻悄悄與我說一聲就行了。至於廚房,又何苦換人,隻告訴了他們道理就行了。」


    豐姨娘便笑道:「六爺生了氣,我們夫人哪裏能輕輕放過?自然要好好訓戒一番的。」又對那媳婦喝道:「如今你們也別瞧著六奶奶好性兒,便欺負上去,待大奶奶知道了,定不會輕饒。」


    那媳婦連說不敢。


    突然間便聽傳來一陣陣的鼓樂聲,豐姨娘便道:「今天叫了兩個戲班子,並府裏新買來的小戲兒,現在都唱了起來,我們在這裏尚能聽得到呢。」細聽了一會兒,「第一場是滿床笏。」語氣裏頗有些想往。


    雲娘因與玉瀚看過不少的戲,所以也知道這一出,又因玉瀚早說待祖父生辰過了,便再帶她出去玩,倒不怎麽遺憾此時不能在廳堂裏。見了豐姨娘如此,便歉意道:「都是我,才累得你不能在前麵看戲。」其實若是早知道大嫂的意思是讓自己在這裏混個差使,並不必拖著豐姨娘來的。


    豐姨娘便趕緊笑道:「其實我就是在前麵,又哪裏能真正閑下來看戲?隻怕比現在要忙十倍,連聽也沒空聽呢。」一眼見那個管事媳婦依然在下麵站著,便揮手,「你隻管忙著去吧,倒不必在這裏陪我們。」那媳婦便千恩萬謝地走了。


    又好奇地問:「六奶奶,江南那邊可也喜歡看戲?」


    「自然都喜歡,」雲娘便將吳江縣盛澤鎮上每逢有戲班子來唱戲時戲場內外的情景說給她聽,後來兩人便又說到了看過的戲,雲娘一時不防頭,便將玉瀚專門帶她去看戲的話露了出來,自己立即便也知覺了,又趕緊停住了話頭。


    豐姨娘依舊還是笑,但神情也未免有些寂寥,「六奶奶也不必瞞著,如今六爺對奶奶這樣,整個府裏誰心裏不知道?隻是我雖然不過是個旁邊人,但也難免替我們夫人不平,大爺自年後出來了,才來家幾回?」


    又告訴雲娘,「先前我們大爺被囚的時候,我們夫人在家裏獨立支撐,有多不容易誰能明白?外麵的人不知道,隻當大爺過得苦,我們夫人在家裏享福。但其實大爺雖然被囚著,但家裏每一旬都要打點吃食衣裳進去,身邊一般有丫頭婆子們服侍著,這幾年,每年都要抱回來幾個孩子,大奶奶卻都與自己親生的一般養在身邊,還不夠賢惠?」


    雲娘自然也在忖度豐姨娘,按說她是大爺的妾室,再怎麽樣也會對大奶奶有些心結的,但平日裏卻見她對大奶奶十分地忠心,就是如今難得的一點空閑,也不忘記向自己訴說大奶奶的不易,隻怕自己因為今天的安排而心生不快;又真心替大奶奶報不平。


    因此也試探著問:「你家裏的哪的?什麽時候跟了大嫂?怎麽又給了大爺做旁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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