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卻又退回一步,「還是要看嵐兒的意思,她畢竟還小呢,我總想將她多留在家裏幾年。」其實她提到嵐兒的親事,心裏也有一種莫名的不自在,因又看小兒女,「侖兒和岑兒在船上還滿適應的,竟一點也不暈船。」


    湯玉瀚從善如流,再不提靖海侯一家的事,隻是看靖海侯的兩個兒子時,眼睛裏又多了許多挑剔。兩個少年感受到武定侯越來越威嚴的目光,在他麵前舉止竟有些無措,過了許久才好些,這又是一件可笑的事。


    船行到大江入海口,溯遊而上,又在一處換了江船,兩家便分了船,湯玉瀚帶了雲娘繞路去了江陵,一路雖有無數送貼子求見的,但他們也隻略應酬一番,卻輕車簡行,走馬觀花地過了江陵、吳江,到了杜家村拜見二老,順報平安。


    在家裏住了兩日,他們夫妻一同去廟裏還願,再見一見故人便要回京。


    臨行之前, 杜家人正在處說話,就聽外麵有人指著名喊雲娘,「救救我呀!」畢竟院淺屋窄,雲娘便聽到了,「是誰在外麵喊?」


    湯玉瀚沉了臉向門外掃了一眼,雲娘知他令隨從們將事情處置了,可這時她卻聽出了正是陳大花,畢竟鄰居住過,也不必太絕情,便按住了他,「我去看一看。」


    果然正是陳大花,上次雲娘回來在盛澤鎮的街上還遠遠地看到過她,隻是不大喜歡她的為人便沒有過去招呼,眼下正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見了雲娘趕緊道:「我家的男人竟被你們的人抓走了,求你放了他吧,我家裏如今全指望他做活計呢!」


    雲娘聽了陳大花的話十分奇怪,「我們的人為什麽要抓你家的男人?」轉頭去問隨從,「可有此事?」


    有人便道:「是不是那日周千戶無意間抓到的逃犯?」


    這時周千戶已經來了,趕緊上前拱手解釋道:「那日我帶著幾個人在盛澤鎮裏閑逛,卻見了我們遼東的一個逃犯,因是從我們千戶所裏出來的,是以我也還認識,便會知了巡檢司將人拿了,已經移送到吳江縣衙了。」


    雲娘方知緣故,又替陳大花問:「他當年可是犯的什麽錯?」


    「軍戶相鬥,傷及人命,原叛了流刑又逃了。」


    雲娘聽了,隻得向陳大花道:「既然如此,也隻能將他送官了,你亦回去吧。」


    陳大花亦無奈,卻哭道:「他平日裏極聽話肯幹活的。」


    周千戶等皆勸,「這人其實凶惡得緊,因無所可去方在你家落腳,做出一個老實樣子,如今幸而我們將他抓了回去,否則時日久了,他忍不住氣時再對你動了手,隻你一個女子,豈還有命在?」


    被陳大花的哭聲引來看熱鬧的人也都讚同,「果真,若如此一個好人,怎麽又肯入贅?」


    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陳大花是久經世事的,又有什麽不明白,甚至她心裏先前也未免不曾覺得這個人的來曆有些不對,隻是仗著認識雲娘上門來求一求,眼下無奈,隻得收了淚,卻向雲娘道:「你如今富貴了,也不想著提攜我們一把?」


    雲娘見她還是如此會胡纏,心道原來她也未必完全是為了傷心才來的,不禁苦笑道:「我又如何提攜?隻說你想將那個放回來,就算我不顧國法替你做了,你可還敢讓他回你的豆腐店?」


    想到那是個殺過人的,陳大花也害怕,便擺手道:「我不是求這個。」


    雲娘一哂,「那又有什麽好求的?」


    各人的日子各人過,就是求人又能求什麽。


    陳大花自是明白雲娘的意思,可是她既然來了,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看看雲娘美貌如花,又富貴榮華,也知求著跟她去京城之類的定然不成,眼睛一轉,抹了抹眼睛向雲娘道:「我家裏現在全靠他操持呢,現在他走了,日子越發難過,你便將頭上的釵給我吧,我好賣了度日。」


    雲娘在家裏隻戴著隨常的飾物,但如今她的東西再沒有不值錢的,陳大花倒還真敢要!還未及答言,跟出來的大姐便上前笑道:「雲娘的飾物哪裏能隨便外傳,你若是真拿去了恐怕會被人當成賊呢,反將你抓了呢!」


    說著推了她走了,又見雲娘有一絲不忍之色,遂將自己手上的一個金戒指摘下來給陳大花,「也就這一次,我幫你一回,換了銀錢給孩子讀書用吧。」


    又回頭對雲娘道:「她這樣的人並不用憐憫,最會替自己算計的,哪裏肯吃一點的虧?就是這事情,她原應該感謝你的,若沒有妹夫帶的人,她哪一日沒了命都未必可知,卻借此來找你求情,為的還是一個‘利’字!」


    雲娘搖頭道:「我並非可憐她,而是先前離著遠,她臉上的脂粉也厚,便沒有大看清,今日見了,方覺出她竟如此老了醜了。」


    原來陳大花和自己年齡相仿,正分別是兩個村子裏最美的女子,如今不想她大變了樣子!


    「相由心生,她可不就是滿臉的刻薄?」大姐倒不客氣,直言道:「且她又勞累,能不早早變老了嗎?」


    說著拉了雲娘回家,「已經給了她一隻金戒指了,還理她做什麽!」


    小插曲轉眼過去了,雲娘隨著玉瀚重新起程,他們加快了行程,在入京之前追上了靖海侯等一行人,與進獻的隊伍一同入京朝覲天子。


    方下船,嵐兒和崑兒都在下麵迎著,一見麵,方覺這三年時間小兒女們都長大了,雲娘又是高興又是心酸,將兩個都抱在懷裏卻與分手時不同了,原來孩子們竟都比她要高出許多,竟抱不過來了。


    倒是嵐兒了崑兒都笑嘻嘻的,將小弟弟小妹妹抱起來看,「果真是雙生子啊,長得還真像!」嵐兒又十分包攬,「等到了府裏,姐姐來照顧你們,將來還教你們讀書、習武!」


    雲娘便笑著將他們引到了靖海侯夫婦麵前,「趕緊給侯爺行禮,再見過兩位兄長。」


    靖海侯府裏也有人來接,大家敘了幾句,便又一同進城。


    到了城門口,卻又分開了,玉瀚與靖海侯帶了兒子們入朝,原來崑兒有世子身份,靖海侯的長子亦早請封了世子,而次子也有武職,因此都能參加午門獻俘。


    雲娘與靖海侯夫人便直接回府,至分別時,靖海侯夫人便又打趣道:「如今才知道有女兒的好處了,你有人相伴,我卻孤零零地一個人回去!」


    雲娘與嵐兒攜了手,便再不舍得鬆開,眼下便笑,「你隻盼早日娶了兒媳婦了!」


    「我自然是想的,隻是還要看緣分不是?」靖海侯夫人說著,向雲娘一笑告辭,「過了兩日我便去尋你說話。」


    雲娘也點頭,「你回去後不比我無事,這麽多年沒回靖海侯府了,還是好好將府裏理一理,並不急的。」


    待回了家見自家府裏卻嚴整非常,竟不遜於自己在府裏之時,因此便讚嵐兒,「果然大了,家裏管得比母親好。」


    祖父聽了也點頭,「先前我還怕她太小壓不住,不想論起手段,比你還要強。」又補充了一句,「將來不論是多大的家業,做當家主母都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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