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瑞謙低頭不語,肩膀微垂,麵上表情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言昭華不怪他,畢竟他年紀小,一下子讓他接受這麽多陰暗的東西,他會多少有點不適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


    「今日的談話,我希望能給我們姐弟一個警示,你要記著,這個府裏麵,隻有我和你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太太不是我們的親生母親,她有兒有女有私心,為了她的孩子,勢必會把我們當做墊腳石,到時候我被草草嫁人,而你若不脫離孫先生,與他有了相同的行徑之後,你覺得長寧候府還會容得下你嗎?到時候我們兩個都不在府裏了,那這個家最終會成為誰的呢?聽姐姐一句話,要做個明辨是非的人,不能再給人牽著鼻子走了。」


    言瑞謙覺得心裏好亂,亂到自己怎麽走出青雀居的都不知道,想起孫先生的事情,他還想回頭,可看見青雀居門前掛著的兩隻燈籠時又收住了腳步,腦中回想大姐和他說的一切,有些話確實有道理的,隻不過說的太突然,讓言瑞謙覺得自己沒法這麽快消化掉,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按照姐姐的說法,孫先生是肯定不能救了的。他心中仍有疑惑,難道這麽多年的師徒感情,就這樣憑著幾句話一筆抹殺嗎?他從小在侯府和國公府受到冷落,大家都因為他害死了生母而厭惡他,排斥他,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從未對他有過什麽特別的關懷,她說的話,真如她所言那般值得相信嗎?


    言昭華站在廊下,看著言瑞謙失魂落魄離去的背影,幽幽的歎了口氣。她這個弟弟啊,看來心裏還是有疙瘩的。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有人對上一世十二歲的自己說這番話,她也會發自內心的質疑,甚至反應肯定要比謙弟強烈的多,一個人從小的信仰,並不那麽容易被顛覆,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在這件事上吃虧。


    可這些話她又不能憋著不說,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要說出來,能不能想明白,就看他自己了,可不管他能不能想明白這些事,言昭華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再次走上歪路,她相信,孫崇已除,隻要今後再給言瑞謙找一個好先生,慢慢的將他引導回正途,應該也會好一點,就算今後她能力不夠,不能將他送上世子之位,但最起碼也不會再讓他落得和上一世那樣淒慘蕭條的下場了。


    柳氏說派人來,就真的派人來了。


    從她的壽宴回來之後的第五天,就有前後十位賬房先生被送來了長寧候府,由國公府大管事劉成親自送來,謝氏在廳裏見他,劉成主動要求見言昭華,說是聽從柳氏吩咐,要把這些賬房先生的來曆都告訴言昭華知道,畢竟柳氏派他們來是幫著大小姐管賬的,總要見過大小姐才行。


    謝氏沒有理由拒絕,就命人將言昭華從青雀居給傳了過來,言昭華到場之後,劉成才帶著一幹賬房給言昭華行禮,然後將這幾位先生一個一個的介紹給言昭華認識,其中總賬房是姓張,名張福,五十多歲,是柳氏的陪房,做賬房已經有二三十年,經驗十分豐富,言昭華在心中又將柳氏給感謝了一回,張福人和氣,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太太,不知可否命管事將前侯夫人留下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在移交開始之前,先核對一番單子條目,若無問題,然後再核對實物進行簽收,您看這樣合適嗎?」


    劉成來時定然得到過柳氏的授意,對謝氏說話時有恃無恐,言昭華以為謝氏會出言阻撓,最起碼不會像此刻一般爽快:


    「姐姐的嫁妝單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張平你帶劉管事和他們去賬房核對。」


    張平目不斜視的回道:「是,小的這就去。」


    劉成他們跟著張平離開,廳裏就剩下謝氏和言昭華二人,沉默片刻後,謝氏對一旁伺候的王氏招了招手,王氏就從內屋裏抱出來一隻鏤空鑲金邊的沉香木的匣子出來,放到了謝氏和言昭華中間的黃花梨桌麵上,謝氏的臉上掛出了她得心應手的慈愛笑容,就好像前段時間兩人之間的不愉快隻不過是一場夢,她還是那個疼愛女兒的好母親,而言昭華也是聽話的好孩子……


    謝氏將那雕工精美的沉香木匣子推到了言昭華麵前,這匣子是沉香木,拿出來就覺得滿室生香,經久不散,而最妙的是,這匣子所有鏤空地方的沉香木碎片都被巧妙的取出,然後鑲嵌出了優美花樣,別具匠心。言昭華認識這箱子,的確是謝薇當年留下的東西,這匣子在她上一世出嫁的時候,也被謝氏拿出來送到她手上,若是她記得不錯,匣子裏有三千兩銀票,兩對鳳尾金簪,兩對銀製流蘇步搖,五六副寶石耳璫,還有一些已經不能用了的胭脂水粉。


    當年言昭華就懷疑了,國公府嫡長女謝薇的小私庫就隻有區區三千兩銀子和幾根不怎麽名貴的簪子?雖然謝薇死的時候,言昭華不記事,可也聽後來的嬤嬤說過,她娘謝薇當年嫁進長寧候府時,十裏紅妝,從國公府到長寧候府的道路上擺放的都是謝薇的嫁妝,朱雀街都放不下,那時候,京城中誰不知道定國公府嫡長女嫁了個人等於是搬了國公府半數的家產出來,那樣受寵的天之驕女,她的小私庫裏隻有區區三千兩銀子和幾根簪子,言昭華再怎麽蠢笨也知道這不合理。


    隻可惜當她意識到不合理的時候,已經晚了。謝氏早已坐大,言修帶兵出去之後,謝氏便完全掌控了長寧候府,言昭華與她鬥,是螳臂當車,雞蛋碎石,被碾壓的再無翻身之日,而唯一的依傍謝家,那個時候也被龔家弄得門庭落魄,沒人可以給她幫助。


    言昭華不動聲色的看著謝氏,佯裝不知的問道:「這是什麽?」


    「是你母親當年留下來的小私庫和一些私人物品,我一直讓王媽媽妥善存放著,沒動過,想著等你大一些就交給你,雖然你現在的年紀並不是很大,但很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外祖母要替你打理母親的嫁妝,我也算交了個差事,這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的不好,讓你對我似乎產生了一點誤會,但華姐兒你別忘了,我不僅是你的嫡母,我還是你的姨母,我和你的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我替她打理嫁妝,替她照顧你和謙哥兒,不可否認,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別見怪。姨母把你母親的東西統統都交還給你,這樣你就不許再和姨母鬧別扭,今後咱們還像從前一樣和和睦睦的好不好?」


    謝氏的話讓言昭華覺得周身一片惡寒,若她還是當年的言昭華,說不定真的會被謝氏這番情真意切的話給打動了,隻可惜,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遍。


    順勢而發,言昭華低下頭,撫著那沉香木的一角,眼底似乎有些泛紅,謝氏瞧她這樣,似乎有點感動,心中暗笑,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罷了,不過說兩句好話就動搖了,謝氏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看著言昭華的目光就更加慈愛了。


    隻聽言昭華站起身來,對謝氏福了福身子,低聲哽咽著說道:


    「姨母的話我記下了。」上一世的仇她同樣也會記得清清楚楚。


    謝氏笑著將言昭華拉到麵前,握著言昭華的手,笑容膩歪的看著她,伸手在言昭華的手上親昵的拍了拍,兩人都做足了表麵功夫,言昭華便起身告退,讓染香進來將那匣子給搬到了青雀居中。


    匣子外有一隻精致的小金鎖,鎖孔貼著封字樣的貼條,周圍有擦拭的痕跡,封條上的四角也有所損壞,不過確實能看的出來封條有些年份沒有被人打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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