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很危險,不可以靠近喔。』


    母親這般叮囑,周圍的大人們也都這麽說。


    就算琉璃詢問「他們同為人類不是嗎?」,也隻會得到「看起來像,但並不是。他們是反抗神明的汙穢生物」這樣的回應。


    「汙穢」是什麽……年幼的少女總是歪頭表示不解。可是她知道大家不喜歡魔法師,所以都是偷偷地前往那間小屋。


    位於山中的簡易小屋中,住著一名出色的魔法師。他會變出花朵,或是幫忙治療傷口──少女第一次與他相遇時,對方還給了當時迷路的她點心,並送她回到城鎮附近。


    「他非常溫柔喔!」少女想這樣炫耀。


    然而琉璃對此絕口不提,因為這是自己與他之間的秘密。


    所以少女今天也偷偷跑向山中,前往他居住的小屋,手上還抱著滿滿的樹果。


    就在她快要看見小屋時,隻見她趕著去見的人從對麵跑來。他一看見少女,就衝過來將她緊緊抱住。


    「啊啊!太好了,琉璃。我很擔心你,還以為趕不上了!」


    「怎麽了?為什麽說趕不上?」


    少女察覺到狀況有些不太對勁。


    他臉色鐵青,看起來十分驚慌。見少女心生狐疑,他露出了微弱的笑容回應:


    「沒什麽。來,先進小屋裏吧。」


    「可是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我必須快點回家。」


    「不行!你不能回鎮上!」


    「……為什麽?」


    他沒有回答。平常總是笑臉迎人的魔法師,第一次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先暫時躲在這裏,之後再去其他國家。盡可能到遠方國度……像是法爾薩斯。」


    「咦……?不可能的,媽媽和爸爸都還在這裏呀。」


    為什麽要說出這種話?


    少女突然感到惶恐不安,一把甩開他的手,衝向剛才走來的道路。


    「不行,琉璃!你不能過去!」


    他追了上去,但琉璃依舊不管不顧地往前奔跑。


    她跑著跑著,來到了能俯瞰城鎮的地方──


    ──隻見自己出生長大的城鎮遭到熊熊烈火吞噬。


    「這令我想起了從前啊。」


    一名青年站在綠色山丘上,遠眺著森林另一端冉冉升起的白煙,如此說道。


    男子紮在腦後的發絲如雪般銀白;端正的五官像是人偶,看起來缺少了某個該有的東西。


    他眺望著消散於空中的白煙。


    「我出生於黑暗時代,隻有一次被父親帶著前往國外。當時所見之人和城鎮,也是像這樣熊熊燃燒著。真是殘酷的時代啊。」


    明明在敘述陰暗慘澹的過往,男子平淡的聲音卻聽不出多少感情。他嘴上說著「殘酷的時代」,語氣仍猶如提起晚餐般平穩。然而,對他唯命是從的這群魔法師,竟都以由衷敬佩的眼神望向身為主君的男子。


    此時,其中一人走向前,朝他低頭道:


    「拉納克大人,您差不多該回城裏了。」


    「喔喔,已經這麽晚啦。也對,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被稱為拉納克的白發青年將視線從白煙別開,回頭望向數名魔法師。隻聽他以平穩的口氣,彷佛隻是決定今日夥食般繼續說道:


    「既然都把城鎮燒毀了,要是不好好下戰帖,死去的人就太可憐了呢。」


    男子憐憫自己所殺之人的這番話並非諷刺,他似乎是發自內心同情死者。然而,他很快就轉換心情,展露出明亮的笑容。


    「大陸即將迎來全新的時代。為此,我們必須改變現狀。首先就從四大國開始吧?得讓他們逐一重生,乖乖聽話才行。」


    拉納克伸出白到病態的手,未經詠唱便開啟了轉移門。好似燃燒的城鎮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般,他掛著微笑消失了蹤影。


    現場隻留下溫熱的風,以及人們遭到焚毀的刺鼻臭味。


    ※


    城堡上空晴空萬裏。


    然而放眼望去,遙遠的北方天空低垂著灰色的厚重雲層。


    緹娜夏站在城牆上,將手伸向從北方疾馳而來的使魔。化為灰貓模樣的使魔隨即跳到她白皙的肩膀上,用頭磨蹭起她的臉頰。


    幾百年來,緹娜夏一直讓使魔巡回於整座大陸。但是不久之前,她將使魔的目的地限定於剛成立不久的小國──庫斯克爾。


    「果然是這樣嗎……都過了四百年,為何現在才……」


    緹娜夏聽完一輪報告後,美麗的臉龐充滿了苦澀之意。


    ──其實她想現在就飛奔過去。


    因為她正是為此不惜成為魔女,度過漫長的歲月。如今目的總算觸手可及,她自然會想馬上伸手了結這一切,渴望到快要發瘋了。


    可是,以目前調查到的現狀來看,感情用事隻會造成複雜且危險的後果。一不小心,甚至會將好幾個國家牽扯進來,導致大量犧牲者出現。即使那是長年累月的不良影響所造成,她也沒辦法完全無視這個無可避免的結果。


    「該怎麽做才好……」


    緹娜夏手抵著下顎,陷入沉思。此時,蹲坐在她肩上的貓忽然豎起耳朵。


    「──那是什麽?你的貓嗎?」


    「奧斯卡……」


    她的契約者從城牆上的廊道走來。奧斯卡一走到緹娜夏身旁,便不以為意地抱起貓咪。見陌生男子突然出現,貓型使魔瞬間睜大黑色的眼珠。


    奧斯卡無視貓的反應,搔癢著它的喉嚨,同時看向緹娜夏。


    ──如果是他,在這種狀況下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緹娜夏這半年以來待在奧斯卡的身邊,從他平常工作的樣子就能明白對方是名才智過人的為政者。不僅如此,隻要有人求助,重情重義的他肯定會願意出手相救。


    是個對於身為魔女的自己也抱有好感的契約者。


    宣稱即使物換星移,唯獨自己不會改變的男子。


    如果抓住他的手,自己的願望就能被原諒的話──


    「緹娜夏?怎麽了嗎?」


    奧斯卡將貓放在頭上,觀察著始終沉默不語的魔女。那雙湛藍的瞳眸流露出擔心的神色……緹娜夏瞬間屏住氣息,心中湧起一股想要坦承一切的衝動──


    然而,那是任何人都無法分擔的往昔重罪。


    她咽下猶如熱泥的情感,向年輕的契約者露出一抹淺笑。


    「……沒什麽。還有,它不是真的貓,是我的使魔。」


    「這樣啊?真厲害,觸感和真正的貓如出一轍耶。」


    「因為是以魔法做成的,立特拉也是同樣的原理。還有,別把貓放在頭上,要是其他人看到會嚇一跳的。你可是王族啊。」


    緹娜夏輕輕彈了響指,貓咪便轉而跳到她的肩上。魔女在使魔的耳邊如此低喃:


    「你也休息吧。這漫長的期間,辛苦你了。」


    這句話解除了它長達數百年的任務。灰貓目不轉睛地回望魔女,然後緩緩地垂下頭。


    接著,使魔突然間化為銀色粉末,消散而去。


    奧斯卡對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感到一陣愕然。


    「這樣好嗎?剛才那樣不是暫時看不見,而是徹底消失了吧?」


    「是沒錯,但沒關係。因為它已經充分完成使命了。」


    那隻貓是乘載緹娜夏自身妄執的指尖,如今已經沒有必要存在了。因為,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無須扯上關係。


    所以……她不會將奧斯卡牽扯進來。


    他們的關係隻是魔女與契約者,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她身為守護者理應保護對方,絕不能顛倒立場。


    緹娜夏閉起籠上陰影的雙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感情。瞬息過後,她再次揚起動人的微笑。


    「而且我現在為了解開你的詛咒,正忙得不可開交呢。」


    她即將解析完奧斯卡身上的詛咒。


    再來隻要組合解咒的構成就好。由於構成相當複雜,緹娜夏事先準備了水晶,打算用來製作塞入構成的魔法具。如今一想,真是讓他等了很久。奧斯卡本來的目的就是解咒,以結果來說這是件好事,他肯定會為此開心。


    緹娜夏笑著抬頭看向他,奧斯卡卻以苦笑回應。


    「關於這件事,其實還有與我結婚這個選項喔。我相當推薦你這麽做。」


    「除了你以外,沒有任何人推薦這個選項哦。」


    「隻要我推薦就夠了吧?不需要其他人同意。」


    「我需要啊!要問過我的想法啊!」


    再繼續說下去,話題又要被岔開了。


    緹娜夏打算丟下契約者離開,手卻被他一把抓住。緹娜夏轉過身子,低頭看向那隻手,從那隻手上感覺到一股不願讓她逃走的意誌。


    「……怎麽了?你可不能又像之前那樣溜出去喔。你現在沒空在外麵蹓躂吧。」


    「我沒這麽想哦?之前委托製作的禮服差不多完成了,我是來找你去試穿的。」


    「咦……」


    所謂的禮服,是大約三個月前布料商來城裏時,奧斯卡擅自委托商人製作的。


    她自己訂製的服裝做工簡單,很快就完成了,沒想到奧斯卡委托的禮服花了這麽長的時間製作,緹娜夏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我如果說不想去,應該不行吧?」


    「當然。你要用自己的腳走過去,還是被我拖過去?」


    「我用走的……」


    隻要待在這座城堡,不知為何總是會自然而然地增加非做不可的事情。


    緹娜夏死心地垂下頭後,便被奧斯卡拉著手往前走了。


    「非常漂亮,緹娜夏大人!」


    緹娜夏試穿好衣服走出來,率先迎接她的是正好前來的希爾薇婭所發出的驚呼聲。奧斯卡看了魔女全身的裝扮,不禁率直地讚歎道:


    「挺適合的嘛。」


    「感謝誇獎……」


    以黑色為基調的禮服,使用了大量的柔滑絲綢與銀線製成。


    肩膀下的雙臂與背部露出白皙的肌膚,拉高的衣領至腰間下方描繪出身體苗條的曲線,臀下的布料則緩緩散開,長長的衣襬形成美麗的圓。不僅如此,禮服各處都施有銀線刺繍、別上花紋布飾,與魔女白皙的肌膚及漆黑的發色非常相襯。緹娜夏穿上成品後,所見者無不為之著迷、發出讚歎之聲。


    希爾薇婭陶醉地望著魔女。


    「緹娜夏大人,當天的發型和妝容請交給我負責。」


    「當天?那是什麽意思?」


    「不是就快舉辦慶祝陛下生辰的典禮了嗎?」


    「我是知道這件事,但我為什麽要參加?那不是外交用的舞會嗎?」


    兩人說話的期間,奧斯卡在緹娜夏身邊繞了一圈,確認禮服的完成度。聽到這句話後,他露出壞心眼的笑容說道:


    「你不參加,是要由誰出席?好好去跟那群老奸巨猾的家夥打交道吧。」


    「為什麽啊!」


    緹娜夏一如往常地怒吼,布料商則於此時戰戰兢兢地詢問:


    「那個……尺寸還可以嗎?」


    回答這個問題的並非穿著禮服的本人,而是在後麵一臉開心地到處亂摸的奧斯卡。


    「腰間有些寬鬆。你瘦了嗎?要好好睡覺啊。」


    「我會睡的。心血來潮的時候。」


    「另外,再麻煩你製作與這個花飾相同款式、尺寸稍微大一些的發飾。」


    「明白了。」


    布料商快速將腰間的調整尺寸寫在布上後便離開了,奧斯卡隨即在魔女的肩頭落下憐愛的一吻。待在一旁看著的希爾薇婭不禁麵紅耳赤,緹娜夏本人卻一副飽受精神疲勞的模樣,對這個舉動不以為然。奧斯卡見狀,一臉無趣地抬頭。


    「你真的是毫不動搖啊。」


    「你摸得如此堂堂正正,我也沒辦法做出什麽反應。」


    「是這種問題嗎?」


    「不是嗎?」


    緹娜夏對此感到不解,有些困惑地回望契約者,卻遭到對方白眼。


    「你啊,是不是沒把我當成男人看待?」


    「當然沒有囉。不如說,我從來沒用那種眼神看待過任何人。」


    奧斯卡默默地握緊拳頭,從兩側壓住魔女的太陽穴。


    「好痛喔!你在做什麽啦,真是的!」


    「抱歉,突然覺得很不爽。」


    緹娜夏一邊撫摸太陽穴一邊瞪著奧斯卡。他卻隻是回以微笑,無視魔女懾人的視線。接著,他重新詢問對戀愛毫不關心的守護者。


    「那是為什麽?因為你是重視純潔的精靈術士嗎?」


    「這大概是原因之一吧,而且我不想太執著在人類身上。別看露克芮劄現在圓滑許多,她曾經因為被甩,將那座村莊的湖水移往別處,就隻是為了泄憤喔。看到她那樣,我就覺得這種事情挺麻煩的……啊,順帶一提,是我將湖水移回去的。」


    希爾薇婭渾身僵住,奧斯卡也不禁陷入沉默。


    看樣子到了魔女這種等級,遷怒的程度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以此為前提,被稱為最強的她至今都對戀愛方麵避而不談,或許是相當聰明的判斷。


    然而,即使扣除這點,緹娜夏本就非常不會應付人類。保留一段距離接觸的話,她就會表現得很灑脫,但要是踏進她的世界一步,就能清楚地知道她並不習慣麵對人類。


    正因如此,她才會對自己的事都表現得漠不關心吧。奧斯卡輕輕搖頭、重振精神,然後摸了摸緹娜夏的頭。她困惑地抬眸看向奧斯卡。


    「這個問題就先放在一邊吧。我是不同的,請你這樣分開來思考就好。」


    「是這樣嗎?」


    「沒錯。反正還有半年,我會等到那時候的。」


    「我不認為等到那時會有什麽改變……」


    魔女率直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奧斯卡卻毫不介意地笑了。原本放在魔女頭上的那隻手,改而輕觸她的臉頰。


    「我有自信,你會改變心意的。畢竟我們很合啊。」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魔女歪著頭,一臉澄淨。暗色的瞳眸於空中遊移,像是在尋找著看不見的事物。


    ※


    「──由我定義。」


    隨著這句話響起,大約指甲大小的水晶球緩緩浮起。十幾顆球猶如受到絲線牽引般,慢慢地於空中滑行,然後被固定在以紅線編織而成的可視化構成各處。


    緹娜夏確認完畢,開始進行詠唱。


    「盼此言化為劇毒,所播之種生出荊棘。」


    猶如歌吟的詠唱回蕩於空間。她一邊現出極為複雜的構成,同時陷入思考。


    假如愛情會殺人,這份感情本身就存在著矛盾吧。


    無論是因愛殺人,還是因恨殺人,死就是死。


    既然如此,人們為何會看出兩者截然不同呢?


    除了當事人,根本無法區分。而且就連當事人,肯定也不瞭解真相吧。


    白皙的額頭浮現汗珠。


    緹娜夏慎重且精密地編織著力量與意誌。


    「命運將線化為圓,無法逃脫。」


    每當詠唱震撼空氣,水晶球就會自行回轉。透明的球體內部徐徐染成一片白濁。


    「任誰也無法觸摸、無法改變,言語將化為劇毒。」


    人會殺人。


    這種感情就是為此。


    這份強大就是為此。


    所以,若是為了完成這件事,自己就不該接觸愛情或是憎惡。她也不願回想起來。


    因為不想要變得瘋狂。畢竟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深陷無法逃脫的瘋狂之中。


    「將孕育詛咒的鍾愛,注入孕育祝福的憎惡──」


    漫長詠唱的途中,緹娜夏輕輕歎了口氣。


    她一度抬頭凝視著昏暗的天花板……然後閉起眼睛。


    不允許失敗,因為時間所剩不多了。


    活在過去的自己,肯定沒有其他東西能留在將來。


    至少得先完成這件事。


    她將精神磨成一條絲線,繼續開口詠唱。


    ※


    ──感覺做了一場夢。


    夢境非常模糊,不清楚究竟是開心還是悲傷,隻是有種情感受到強烈撼動的感覺。奧斯卡於昏暗的房內轉醒,窗邊散發出些許早晨的氣息。


    他按著額頭,打算坐起上半身,卻感到一絲不對勁──他不知為何裸著上半身。


    「我沒穿衣服嗎……?」


    奧斯卡以還無法好好運轉的腦袋思考,試圖尋找記憶……忽然之間,他察覺到人的氣息,於是往旁邊一看。


    他的魔女正坐在地板上,上半身趴在床上睡覺。幾顆水晶球散落在她的周圍。


    似乎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完全沒有印象。


    奧斯卡挺起上半身,手伸向魔女後,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頭發。


    「緹娜夏。」


    沒有反應。再拉一次後,她總算動了一下身體,然後睡眼惺忪地看向奧斯卡。


    「好困……」


    「等你說明之後再睡也行。」


    她聽到這句話後,先是猶如鬧脾氣的孩子般搖了搖頭,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來,目光恢複光彩。緹娜夏輕輕伸了個懶腰後坐到床上,以暗色的瞳眸往上看著奧斯卡。


    「你的詛咒已經解開了。」


    「……什麽?」


    剛才她說了什麽?


    奧斯卡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回望眼前的守護者。緹娜夏揉了揉濕潤的眼睛。


    「正確來說並非解咒,而是將詛咒扔向祝福所在之處,互相抵銷。有一部分的構成附加了定義名稱……這就像是將構成化為暗號的東西,若不是指定定義名稱的術者就無法更動,所以隻好保留。不過隻剩下那些附有定義名稱的構成後,你身上的詛咒就變成單純的祝福或守護了,應該沒有大礙。」


    「……你說解咒?」


    由於事出突然,奧斯卡不禁啞然失聲。


    盡管她確實說過不久就能完成解析,但沒想到真的解開詛咒了。得知十五年來束縛著自己、對他的人生帶來不小影響的詛咒無效化後,奧斯卡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滿臉倦意的魔女反覆眨著眼睛,指著他的上半身說:


    「那個已經可以清掉了,請你去洗個澡吧。」


    奧斯卡聽她這麽說後仔細一看,才發現身體被人以血畫上了複雜的紋樣。疑似具有魔法效力的紋樣已經乾涸,卻依舊呈現鮮豔的紅色。


    「這是你的血嗎?」


    「對,我用來當作觸媒。」


    「為什麽要在我睡覺時動手?」


    「因為你沒有意識時,我做起來比較輕鬆。之前等你睡著那次,你不是表現得很厭惡嗎?」


    魔女說完這句話便浮上空中。


    「那麽,我回去睡覺囉……」


    正當她打算用轉移消失之際,奧斯卡抓住了她的手。緹娜夏微微皺起眉頭,俯視著他。


    「什麽事?」


    「不……謝謝你。」


    她聽到這句話後,那雙尚未完全清醒的眼眸隨即露出令人癡迷的笑意。她回握住拉著自己的男子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接著便猶如幻影般消失無蹤,隻留下散落一地的水晶球。


    奧斯卡再次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以血畫在自己身上的紋樣。


    同時深信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早晨。


    ※


    那天從早上開始,城中就彌漫著一股吵雜且忙亂的氣氛。


    因為今天是一年一度慶祝國王生辰的日子。然而事實上,這同時是周邊諸國齊聚一堂,互相刺探底細的外交場合。典禮即將開始,數名女官正在城中的一室埋首進行準備。


    「準備得如何了?」


    一名穿著正裝的男子姑且敲了敲敞開的房門,走進室內。魔女聞言,抬起頭來。


    「奧斯卡……累死我了……」


    她已經為了妝發,被困在這裏兩個小時了。她一心隻想快點獲得解脫,但希爾薇婭與女官們顯得相當開心,不願讓她離開。然而,契約者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猶如求救的低喃,看到她的模樣後竟呆愣地說不出話。


    「這實在是……很有魄力啊。」


    「那是什麽感想啊……」


    「這是我們使出渾身解數完成的傑作!緹娜夏大人本來就很漂亮了,為她上妝很有成就感呢。」


    希爾薇婭以亢奮的聲音回答。緹娜夏聞言,判斷自己總算解脫後站起身子。


    一頭長發部分垂落於胸前,部分盤在後腦勺上;耳朵上方戴著與禮服相同的黑色花飾。圍在花周圍的紗布,輕巧地流泄於她白皙的肩膀上。


    為了突顯她高挺的鼻梁及暗色的杏眼,臉上化的是以淡藍色為基調的妝容。以結果來說,平常給人清冽印象的美貌,轉為如女王般帶有一股傲氣與威壓,讓她更加搶眼。與她苦澀的表情相輔相成,顯得相當難以親近。


    「完成度很高嘛,超乎我的期待呢。」


    奧斯卡心情大好地將手伸向她的臉頰。然而就在這時,走廊傳來了拉劄爾的聲音。


    「殿下!您在哪裏!」


    「怎麽?出什麽事了?」


    拉劄爾聽到回應後走進房內,一看見緹娜夏果然也為之愕然。奧斯卡沒有回頭看向被魔女吸走注意力的兒時玩伴,再次問道:


    「有什麽事?」


    「啊,是的。聽說塔伊利的王子不克出席,因為他們緊鄰庫斯克爾國境的城鎮約在一周前遭到襲擊了。相對地,今天會由他的皇妹到場祝賀。」


    「庫斯克爾?」


    「襲擊……?」


    聽到拉劄爾的報告,奧斯卡與緹娜夏換上嚴肅的表情。拉劄爾一臉凝重地繼續說:


    「據說庫斯克爾的魔法師毫無預兆地燒毀城鎮,救援趕到時村莊早已無人生還。」


    「你說無人生還……難道他們殺了居民嗎?」


    這幾百年來,大陸的曆史上幾乎沒有留下如此殘酷的紀錄。盡管黑暗時代也有許多無辜人民遭到虐殺,但現在是魔女時代。隻要她們沒有一時心血來潮,理應不會發生這種大規模的人為傷亡。奧斯卡深刻感受到事態的嚴峻。


    「真搞不懂那個國家在想什麽。塔伊利也是,居然將這樣的情報公諸於眾,八成是打算向他國請求協助了。」


    「或許吧。塔伊利若能自行應付,一開始就不會讓違反國教的魔法師之國獨立了。想必就算會因此欠下人情,他們也想設法借他國之力盡快處理庫斯克爾。」


    「確實,單憑排斥魔法師的塔伊利,應該很難對抗魔法國。」


    魔法師在戰爭中能發揮強大的力量,但其實難以掌握運用的方式和時機。


    一旦施展強大的魔法,就很可能牽連到己方士兵,而且詠唱也很費時。


    況且大規模的魔法本就難以控製,很少魔法師可以運用自如。再加上拉開距離進行攻擊的話,對方的魔法師容易中途擋下,因此不接近到一定程度就無法先下手為強。


    到頭來,魔法師們隻能躲在士兵背後擊發中小規模的魔法,並互相抵擋魔法攻勢而已。由於魔法攻擊難以運用於戰場,許多國家便改而讓魔法師專注在防禦與協助上。


    塔伊利這類國家甚至沒有魔法師,導致他們不具有效手段能抵擋魔法攻擊。


    這種情勢之下,庫斯克爾究竟想要做什麽……向塔伊利複仇嗎?還是背後另有其他目的?


    奧斯卡忍不住皺起眉頭之際,突然注意到魔女的樣子不太對勁。


    她臉色鐵青,眸光中搖曳著混雜歎息與憤怒的光芒。


    「緹娜夏?怎麽了嗎?」


    奧斯卡這句話讓魔女猛然抬起頭。她以飄忽不定的視線仰望著契約者。


    「……啊,不……沒什麽。」


    魔女露出微笑,猶豫半晌後拉住奧斯卡的衣袖。


    「那個,可以借點時間嗎?我有事想和你單獨談談……」


    「怎麽了?真稀奇。我是沒關係。」


    一向不關心男女情愛的緹娜夏這麽說,想必也是沒有情調的話題。奧斯卡沒將房內的人都趕走,而是邀請守護者前往陽台。陽台扶手的另一端是寬廣的城堡中庭,奧斯卡不以為意地瞥了一眼逐漸染上夜色的樹叢。緹娜夏跟著來到陽台後,反手關上窗戶,開口道:


    「奧斯卡,你喜歡那克嗎?」


    「什麽?那克是指跟著你的那頭龍嗎?是不討厭。怎麽了?」


    「那可以麻煩你收留它嗎?雖說那克現在的主人是我,但我想要替它更換契約。況且那克也很親近你……」


    「你為什麽想要更換契約?」


    魔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一臉為難地仰望著他。那張表情與她如今的打扮極不適合,顯得她的存在難以捉摸。魔女一反常態地令人感到不放心,奧斯卡隻好搔了搔頭。


    「好吧,我答應你。」


    「真的嗎!?那我要更換囉。」


    緹娜夏破顏一笑,然後無聲地浮上空中。她將手掌放在奧斯卡的額頭上,口中輕聲詠唱。奧斯卡輕輕地摟過她的身體後,魔女便順勢坐在他的手臂上。


    「這樣一來,你就是那克的主人了。隻要呼喊名字,它就會出現。它會自己想辦法填飽肚子,不需要特別準備飼料。」


    「知道了。」


    她微笑的模樣顯得格外動人。月光將其白皙的肌膚染上一層淡青色,那雙理應正看著他的雙眸莫名地遙遠,好似與夜晚相係。奧斯卡察覺愈是凝視眼前的魔女、愈會深受其吸引,於是默默咽下胸中的歎息。


    他以空著的右手觸摸那白皙的臉頰,緹娜夏隨即眯起雙眼。接著他將手伸到嬌小頭部的後方,讓魔女靠近自己。


    緹娜夏沒有抵抗,而是將手放在奧斯卡的雙肩,宛如這麽做再自然不過似地接受了對方的親吻。


    當柔軟的嘴唇離開時,奧斯卡不禁露出苦笑。


    「挺意外的。」


    「不分輕重緩急可不行喔。」


    魔女伸出手指,輕笑著塗掉了沾在他唇上的口紅。


    當奧斯卡在魔女的陪伴下現身於大廳時,這對如詩如畫的才子佳人瞬間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


    感受到吵雜聲猶如波浪般在會場傳開,緹娜夏暗自歎了口氣。她勾住身旁男子的手,喃喃說道:


    「魔女在這種地方拋頭露麵,可是前所未聞耶……」


    「我會好好隱瞞你的真實身分。」


    「敢說我是未婚妻就揍飛你哦。」


    「銘記在心。」


    兩人於國王麵前行了一禮後,緹娜夏往後退一步,奧斯卡則開始朗誦祝詞。國王饒富興味地回望一雙壁人,等祝詞結束後,便揮了揮手把緹娜夏叫到眼前。她順從地走到國王身邊後,隻聽國王以隻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你還真配合啊。」


    「因為有個很會強迫別人的契約者啊……這就是所謂的血緣嗎?真是的。」


    「機會難得,將你介紹給大家如何?」


    「請別這麽做。比起那個,諸國的公主都在等著法爾薩斯的下任國王喔。」


    聽到緹娜夏這句話,國王環視大廳一圈。會場各處都是身穿華麗禮服的女性,她們紛紛以充滿期待的眼神注視著奧斯卡,並以滲出敵意的目光盯著魔女。國王見狀,竊笑幾聲。


    「這還真辛苦呢,我明白你的心情唷。」


    「你真是事不關己呢……希望你能再好好管教那個人。」


    「到他這個年紀,自然不可能聽父母說教。不介意的話,就請你陪他一起吧。」


    「連你都說這種話嗎!?」


    緹娜夏不禁大吼後,連忙摀住嘴巴。她行了一禮後走回奧斯卡旁邊,奧斯卡隨即一臉詫異地詢問自己的魔女。


    「你們在聊什麽?」


    「關於人生的難處……」


    奧斯卡還想再細問,緹娜夏卻隻字不提了。她就這樣陪著奧斯卡大約一小時後,見機離開大廳、走到庭院。


    「好累……幸好這不是可以跳舞的禮服……」


    緹娜夏回頭望向繁華的舞會,享受著脫離社交場合的放鬆感。她當然會跳舞,但這麽做的話感覺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就在她打算趁早逃離之際,一道聲音從後方叫住了她。


    「這位美麗的小姐,您是一個人嗎?」


    「唔……」


    聽到這惡心的稱呼,緹娜夏瞬間皺起眉頭,勉強擠出笑容後才轉過頭去。對方是一名打扮光鮮亮麗的年輕男性,應該是受邀的賓客之一。魔女以不得罪人的方式回應:


    「我隻是想稍微吹吹夜風……」


    「正好,我也是這麽想的。」


    男子走到緹娜夏身邊,非常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不介意的話,還請容我同行。」


    「唉……」


    錯失逃走的機會,再來隻能用不會留下證據的方法讓這個男人昏倒了。


    男子撫摸著握在手中的柔荑,正當緹娜夏開始思考要何時把他埋在庭院裏時,某個人走過庭院小路,出現在兩人麵前。男人發現兩人的身影後,微微露出苦笑,向緹娜夏搭話。


    「緹娜夏小姐,時間差不多了吧?」


    「啊,好的。我這就過去。」


    緹娜夏匆忙地甩開男子的手,說了句「那麽我先失陪了」,便快步逃離現場。她不願多看依依不舍的男子一眼,與前來搭話的亞爾斯並肩離去。


    「多謝。你若是晚一步,我可能就揍飛他了。」


    「聽起來滿有意思的。不過,保護你不被壞蟲騷擾也是警備的職責。」


    年輕的將軍──亞爾斯悶聲笑道。緹娜夏一臉嫌惡地甩了甩被摸過的手。


    「真的很惡心耶。他怎麽可以理所當然地到處亂摸啊,真是隨便的男人。」


    「你被殿下摸時,看起來並不在意啊。」


    「……咦?」


    緹娜夏被點出自己也沒察覺的事情,歪了歪頭。


    契約者理所當然地觸碰自己時,她隻會覺得對方的手很溫暖、令人舒服,從未感到不悅,頂多隻是覺得礙事而已。


    其中的差異是什麽?她想到一半,便放棄思考了。因為就算找到答案,也不具有任何意義。


    緹娜夏搖了搖頭。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到全身不對勁,一陣雞皮疙瘩。


    「有人盯著我。」


    「嗯?緹娜夏小姐,你說什麽?」


    「……沒什麽。」


    不祥的感覺瞬間消去,附近除了兩人以外沒有任何人。


    魔女抬頭,仰望月亮。


    彷佛在看著她所追尋之人的身影。


    奧斯卡回到自己的房間,厭煩地坐在椅子上,心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的眼前坐著一位身穿華麗禮服、看似氣質高雅的公主。


    「殿下,您怎麽了?」


    隻聽女子以明顯飽含期待的眼神看著奧斯卡,關切地詢問。她正是代替兄長出席宴會的塔伊利公主──契齊莉雅。


    奧斯卡想要詢問關於庫斯克爾一事而向她搭話,契齊莉雅卻以「無法於大庭廣眾下說明複雜國事」為由,要求到他的私人房間相談。


    然而,她從剛才就隻是說些毫不相幹的事情,看樣子隻是一位不懂政治的公主。或者說,她被賦予的責任就是拉攏掌握大國實權之人,才會一味地對奧斯卡展現媚態。


    「……差不多該趕她離開了吧。」


    奧斯卡口中喃喃自語著,站起身時剛好有人從外頭輕輕敲了敲窗戶。他自然地呼喊對方的名字。


    「緹娜夏,怎麽了嗎?」


    她打開窗戶走進來後,一發現契齊莉雅,便露出驚訝的表情。奧斯卡心想「這下麻煩了」,魔女卻出乎預料地麵向公主,平靜地說:


    「不好意思,我有要事要與這位大人相談,可以麻煩你先離席嗎?」


    她的態度恭敬,卻不容對方反駁。聽到這句話後,契齊莉雅頓時勃然大怒。


    「這是什麽話……從那種地方突然闖進來,實在無禮至極!殿下,這位女士到底是誰!」


    「她是我的魔……法師。」


    奧斯卡險些講出「魔女」兩字,急忙改口。然而,眼前的公主正是來自厭惡魔法的國家,聞言隨即挑起眉毛,起身走到緹娜夏的麵前,瞪視那雙深邃的暗色瞳眸。


    「居然是魔法師?區區魔法師就該懂得自己的分寸……真是汙穢。快出去!」


    見她擺出如此傲慢的姿態,奧斯卡還來不及開口,緹娜夏就先冷冷地說道:


    「區區魔法師?注意你的言行,愚者。」


    「你說什麽!?」


    「滾吧。不說第二次,你就不會懂嗎?」


    魔女的眼眸蘊含著一股深不可測的暗黑力量。


    那是連空氣都足以支配的寂靜威嚴。


    契齊莉雅遭這股魄力震懾,忍不住往後退,奧斯卡則目瞪口呆地看著魔女。


    他曾見過身為魔女的緹娜夏散發驚人的壓迫感。


    然而,她至今從未露出像這樣徹底束縛他人、迫使對方服從的眼神。


    奧斯卡也擁有這樣的特質。簡而言之,那是上位者才會有的──王者的眼神。


    契齊莉雅以求救的目光看向奧斯卡,察覺到得不到幫助後,便逃離似地離開了房間,隻留下魔女及她的契約者。


    奧斯卡看著身穿正式禮服、氣質陡然一變的魔女,彷佛看到了陌生的女子。


    她緩緩轉身、站在奧斯卡的眼前。一雙杏眼中滿是抹除不掉的自嘲之意。


    「緹娜夏?」


    她微笑著將食指抵在奧斯卡的唇上,示意對方別說話,接著緩緩浮起並輕揮了一下右手,纖細的食指便開始滴血。


    她將雙手繞過奧斯卡的脖子,在其左耳後方以染血的手指書寫著什麽。她集中精神做著這件事的同時,於男子耳邊輕聲低語:


    「奧斯卡……我其實是在四百年前就該死去之人……現在的我連魔女都稱不上,隻不過是理應死去的孩童殘渣。你不該迷戀死者。」


    她寫完後,用雙手捧住奧斯卡的臉,從極近距離下看著猶如剛日落的清澈空色瞳眸。


    「請你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別忘了,你的肩上背負著這個國家人民的未來。」


    真摯的眼神。


    如深淵的黑暗。


    奧斯卡胸口一緊,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緹娜夏?你是怎麽了?」


    她閉起眼睛,搖了搖頭,然後再次凝視契約者,朱紅的嘴唇微啟。


    「你還記得我解除露克芮劄的術式時……說過什麽嗎?」


    奧斯卡瞠大眼睛。


    她不等對方回答,白皙而悲傷的臉龐隨即湊向男子,輕輕送上一吻。


    接著她無聲無息地降落到地上,背對著男子。暗色眼眸所凝視的前方,空間突然產生扭曲。


    下一瞬間,一名陌生男子從扭曲空間轉移了過來。


    男子留有一頭白色長發,與其說是乳白色,更像是快要融化的白雪。肌膚同樣白皙無瑕。


    纖瘦體型上罩著的淡青色魔法衣,與緹娜夏平常穿的衣服非常相似。散發中性氛圍的男子一見緹娜夏,便露出微笑。


    「艾緹,我來接你了。你長大了啊……變漂亮了呢。」


    聽到這句話,奧斯卡不禁要大喊出聲。


    然而,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聲音被封住了。不僅如此,身體也變得動彈不得。恐怕是魔女透過剛才的親吻,束縛了他的行動。


    緹娜夏突然蹬向地板,朝男子衝去。她將雙手環過男子的脖頸,擁抱了對方。


    「拉納克!你真的還活著!」


    奧斯卡不曾聽過她如此喜形於色的聲音。


    被稱為拉納克的男子愛憐地撫摸著她的秀發。


    「我知道你在找我,可是我一直無法行動……」


    「沒關係,你還活著就夠了。」


    緹娜夏執起男子的手,貼向自己的臉龐。看到她的側臉,奧斯卡受到不小的打擊。因為她淚水盈眶的眼眸,藏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他很清楚那並非戴著麵具的虛假笑容,那麽會讓她露出這種表情的對象究竟是誰?


    拉納克好似完全沒注意到奧斯卡的存在,笑著向緹娜夏說:


    「我不會再讓你感到寂寞了。我還為你創造了國家,名叫庫斯克爾。雖然現在還隻是個小國,但很快就會壯大,你一定會中意的。你將成為庫斯克爾的王妃。」


    聽到這句話,奧斯卡錯愕不已。


    ──突如其來誕生的魔法師國度?庫斯克爾。


    站在眼前的這名危險男人,居然就是那個國家的國王嗎?


    然而緹娜夏竟不為所動,隻是滿心歡喜地回答:


    「既然是我的國家,我可是會盡情地耍任性喔?」


    「可以啊,那本來就是你的權利。」


    拉納克以左手抱住她的身體,然後彷佛這時才注意到般望向奧斯卡。


    「他是?」


    「曾是我的契約者。」


    「阿卡西亞的劍士嗎?真危險啊。」


    拉納克將右手朝向奧斯卡。


    緹娜夏見狀,臉蛋一瞬間扭曲。奧斯卡身上的束縛倏然解開。


    他打算迅速拔出阿卡西亞──緹娜夏卻先一步衝到拉納克的前麵。


    她對拉納克莞爾一笑。


    「別管他了。反正就算劍的力量出眾,終究隻是把劍。使用者沒那個實力的話,根本不足為懼。」


    「緹娜夏!」


    彷佛一場惡夢。


    本應再熟悉不過的自己的魔女,如今卻感覺非常遙遠。


    她的心究竟落在何方?緹娜夏緩緩回頭。


    暗色的眼眸充滿無庸置疑的殺意。


    「與你的契約就到今晚結束。詛咒已經解除,我也沒必要留在這裏了吧?」


    「應該還有時間才對。」


    「已經沒了。」


    魔女的臉龐浮現出殘酷的笑容。


    奧斯卡最後還是拔出了阿卡西亞,將劍尖指向緹娜夏。


    「我不會讓你跟那個男人走的。」


    「……你打算傷害拉納克的話,就由我來對付你吧。」


    緹娜夏攤開雙手,眼前隨即出現一把劍。她不假思索地拿起長劍。


    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奧斯卡試圖穩定因混亂的事態而躁動的精神,專心思索著。


    ──這個距離能殺得了她。


    就算她被譽為最強的魔女,對上阿卡西亞的劍士也是一籌莫展。


    更何況她親自訓練過奧斯卡,讓他具備足以殺死自己的能力。


    可是正因為理解這一點,他才沒辦法往前踏出一步。


    集中於戰鬥的思緒,以及抗拒這項行為的想法,將他的精神一分為二。


    就在時間凝固、沉默恍若會永遠持續之時,拉納克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身體。


    「可以了,走吧。」


    魔女露出苦笑,點頭回應。下一秒,魔力包圍了兩人。


    「緹娜夏!」


    當奧斯卡大喊的時候,他的魔女已瞬間從房裏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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