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點了嗎?”唐蘅問她。“吐完好多了,老師,”她的聲音很小,有些委屈的樣子,“明明吃了暈車藥……這個地方的路,太繞了。”“盡量克服吧,也就來這一次——你歇會兒,我們十分鍾之後再出發,”唐蘅從兜裏摸出一片暈車貼遞給她,“貼上這個。”“啊,謝謝老師……”唐蘅轉身,當即愣住。李月馳站在距他不遠的地方,他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跟來的。李月馳說:“唐老師,您能不能來一下?”當著學生的麵,倒是很禮貌。唐蘅走過去,兩人在路邊站著,幾步之外便是懸崖。李月馳說:“歇會吧,”然後從兜裏掏出一盒煙,正是唐蘅買的中華,“來一支?”學生們也都下車了,遠遠近近地站在公路上透氣。按說當著學生的麵不該抽煙,但此時此刻,唐蘅竟然無法拒絕李月馳,他知道自己有些心虛。唐蘅含住一隻煙,李月馳掏出打火機,另一隻手弓起來擋風,為他點燃了。唐蘅問:“你不抽?”李月馳搖頭。唐蘅隻好獨自吸了口煙:“沒想到這麽遠。”“是啊,”李月馳笑了一下,“你說你何必來這受罪?”唐蘅捏著煙的手一頓,心想,他果然聽見那句話了。“既然隻來這一次,不如幹脆別來,你不是暈車暈得厲害嗎。”李月馳還是笑著,笑意卻沒有抵達他的眼睛。“我是說她,她隻來這一次……不是我。”“那你還會來嗎?”“……”幾步之外便是懸崖,清晨的山風分外凜冽。唐蘅盯著那懸崖,幾秒後,身旁李月馳忽然說:“別害怕。”“我沒有。”“你怕我把你推下去,”李月馳向前跨了兩步,變成麵對唐蘅、背對懸崖的姿態,“這樣好了嗎?隻有你能推我下去。”唐蘅心頭一震,低喝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咱們都放心,”李月馳卻說,“畢竟我是捅過人的。”唐蘅說不出話,隻覺得心驚膽戰。山風把李月馳的夾克下擺吹得獵獵鼓動,唐蘅暗自估算,如果下一秒李月馳跳下懸崖,以他的反應速度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是足夠他抓住他的。可是李月馳怎麽會跳下去呢?他在想什麽?“能不能問個問題?”“你問。”也許連唐蘅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為什麽來石江?”“工作,”唐蘅頓了一下,“原本不該是我,有個老師住院了,臨時換成我。”“你就同意了?”“開始我不知道是石江。”“知道之後呢?”“我想,”唐蘅艱難地說,“我想也不會那麽巧,就碰見你吧。”“嗯,”李月馳若有所思,“是你運氣不好。”“再見麵是好事。”“反正你也不會來第二次。”“……”唐蘅知道自己沒法否認。一片白而長的雲從空中掠過,遮住陽光。天色暗了幾分,風似乎變得更大了。在剛才的某個瞬間,那念頭的確一閃而過:李月馳不會把他推下去吧?畢竟他應該恨他的,當然也不隻是他,還有他大伯,他們一家。如果沒有遇見他們,李月馳的人生不會是這幅樣子。他不是說李月馳很壞,隻是,如果李月馳真的把他推下去,也情有可原。“那你怎麽會在澳門?”李月馳又問。“畢業的時候那邊學校在招聘,就去了。”“就這樣?”“就這樣。”李月馳垂著眼,兀自搖頭。他隻是問了幾個問題,語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唐蘅看著他,卻無端地感到一陣悲傷。“唐蘅,”李月馳說,“你知道澳門為什麽會給貴州扶貧麽。”唐蘅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他叫他的全名。重逢以來第一次。“……因為國家政策?”“還有一種解釋,”李月馳認真地說,“昨天我才知道——澳門的飲用水源來自西江,西江上遊流經貴州,新聞上說,澳門給貴州扶貧,是因為共飲一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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