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輕也要疼的,沒辦法呀。”但是實在太痛了。唐蘅兩眼發黑,額頭也滲出汗來。這一晚像是天降劫難,身體變成一張薄紙,被疼痛浸透了,連意識也漸漸模糊。不知過去多久,冰涼的手掌撫上他額頭。他聽見李月馳的聲音:“好了。”唐蘅恍惚地睜眼,才發現大夫已經走了。李月馳說:“你鬆口。”唐蘅鬆口,李月馳把被角抽走,又說:“放手。”這次唐蘅沒動,仍然雙手抱著那隻黑色密封袋。李月馳伸手拽了一下,沒能拽走。他沉下聲音,淡淡道:“都是你的東西,正好,你拿走吧。”唐蘅說:“我都知道了。”“你知道什麽?”“孫繼豪受賄,傳數據的時候他給我下了安眠藥,我睡著——”“我不是讓你別喝酒?”“下在牛奶裏的。”“……”沉默片刻,唐蘅低聲說:“田小沁是被唐國木強暴的,對嗎。”“六年了,再說這些有什麽用?”“留著這些東西有什麽用?”“那你拿走吧。”“李月馳,”頓了頓,提起所有的力氣,“我愛你,一直,一直愛。”李月馳不響。唐蘅覺得自己被釘在十字架上,等他審判。然而片刻後,他笑了。白熾燈映著他的臉,映著他嘴角眉眼的僵硬的弧度。這是個慘淡至極的笑,既不冷淡,也不嘲諷,隻是悲傷。唐蘅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但他沒有哭。屋外仍是瓢潑大雨,好像雨永遠不會停了。人間昏濁如地獄,水汽透過縫隙和孔洞,一絲一絲滲進來。李月馳看著唐蘅,輕聲說:“其實你不知道。”唐蘅說:“不知道什麽?”李月馳搖搖頭,沒說話。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等來這一天,但是沒關係,他蹲了四年零七個月監獄,他謊稱汪迪是他女朋友,他羞辱他趕他走,他所做一切,為的就是這輩子都不要等來這一天。——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愛你。第16章 跑!!!武漢的夏天很難熬,準確說來,這個春秋短暫、冬夏漫長的城市,每一個季節都很難熬。今天已是最高氣溫35度以上的第十天,然而這才七月中,不知得熱到什麽時候。“長愛”的冷氣開了和沒開一樣,也虧老板說得出“我這是洪山區最上檔次的酒吧”。唱完最後一首《dancing in the street》,唐蘅身上的t恤已經濕透了,一顆川久保玲的紅心皺巴巴貼在胸口。下台時安芸又把他倆拽住,叮囑道:“待會你倆給我悠著點啊!”蔣亞打鼓,累得氣喘籲籲了還要嘴賤兩句:“那我肯定沒問題啊,我必讓妹妹感覺春風拂麵,如坐春風,春風十裏揚……哎我錯了,是學姐!”安芸收回腳,轉而看著唐蘅:“你也和藹點知不知道?別拉著個臉像別人欠你錢似的!”上台前唐蘅沒吃晚飯,這會兒已經餓過勁兒了,整個人都很乏。他拖長了聲音,懶懶地問:“你和她在一起了?”安芸:“沒啊。”蔣亞插嘴說:“哪來那麽多蕾絲。”唐蘅:“那你今天要表白?”安芸:“不啊。”蔣亞笑嘻嘻地:“你別看咱安哥五大三粗,那也是心有猛虎,細嗅——”“你他媽的閉嘴!”安芸終於忍無可忍,抄起礦泉水瓶就往蔣亞腦袋上砸,蔣亞嫻熟地抱頭鼠竄,兩人在狹小的休息室裏你追我趕拉拉扯扯,活像滾輪裏兩隻打架的倉鼠。唐蘅懶得搭理他們,獨自坐在一邊,把鬆散的馬尾重新綁好。他從吉他包裏掏出手機,開機,並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短信。下午他和付姐吵了一架——付姐就是他親媽付麗玲——然後摔門走了,連晚飯都沒吃。吵的還是那麽些事,翻來覆去,車軲轆話。蔣亞和安芸打夠了,又一左一右坐到他身邊。安芸大喇喇地翹個二郎腿,問他:“阿姨過來啦?”唐蘅“嗯”了一聲。蔣亞:“又吵架了?”唐蘅沒作聲,默認。“哎,消消氣嘛,”蔣亞拍拍唐蘅的肩膀,“這麽熱的天兒,阿姨從上海飛過來也挺辛苦,是吧。”“她不是做學術的,哪分得清國內國外有什麽區別,她肯定覺得你在國內好呀,”安芸也說,“你想想,從她的角度來看——你留在國內讀研,唐老師能照應你,她呢又會賺錢,你這日子不是爽死了?”類似的話唐蘅已經從付姐嘴裏聽過不下五十遍,怎麽又來了!唐蘅煩躁地轉移話題:“幾點了?你同學還沒到?”“快了吧,我打個電話問——”安芸話沒說完,手機就響起來,“喂,小沁……嗯嗯……好的哦,我們馬上來……”蔣亞蹙著眉頭皺著鼻子,衝唐蘅做口型:“她——好——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