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是我爸留給我的,”不知為何,唐蘅覺得自己一定要告訴他,“我爸去世十一年了。”對方默然,片刻後,難得主動地問了個問題:“那些人為什麽要打你們?”“我們搶了他們的場子,就是今天那個酒吧,‘長愛’。”“搶場子?”“之前他們樂隊在那兒駐唱,現在換成我們了。”“所以就要打架?”“其實已經打過一次了,”唐蘅有點莫名的心虛,“我把那個胖子打骨折了。”“嗯——水開了。”唐蘅扭頭,看見鍋裏的水已經沸騰起來,熱氣又被吊扇吹著,在屋子裏散開。他撕開兩包方便麵,把麵餅放進去,扭頭問:“醬料包也一起放嗎?”那不是竄味了?“放吧。”對方說。唐蘅又把雞蛋殼摳開,蛋清蛋黃流進鍋裏。好在他見過家裏的保姆打蛋,知道應該從中間摳開蛋殼。麵餅將散未散,唐蘅抄起筷子挑了挑。“你幹什麽?”“把麵挑開,”唐蘅說,“這樣受熱均勻。”他走過來,瞥了一眼鍋,又坐回去:“雞蛋散了。”唐蘅:“……啊。”“你再挑挑吧,”他說,“直接煮成雞蛋湯。”幾分鍾後,兩人各自手捧一碗老壇酸菜香辣牛肉味雞蛋湯泡麵,呼啦呼啦地吃著。這房間既不通風,又沒空調,加上麵湯熱氣騰騰,唐蘅出了滿頭大汗,身上白t也濕透了。但是折騰了這麽一晚上,他竟然也顧不上這些,隻覺得碗裏的方便麵前所未有地美味——簡直邪門。吃完麵,喝完湯,唐蘅呆呆地看著那缺口的碗。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坐在這樣一個房間裏,和一個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起吃泡麵。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唐蘅說,“我叫唐蘅,唐朝的唐,草字頭下麵一個平衡的衡。”“李月馳。”“哪個yue chi?”“月亮的月,飛馳的馳。”李月馳。原來他叫李月馳。唐蘅暗想,是個好聽的名字,很配眼前這個人。李月馳起身,站在窗前。這房間的窗戶也很窄小,木框的,玻璃上結著陳年的垢。“那是‘長愛’吧?”他忽然問。“嗯?”唐蘅走過去,將腦袋探出窗子。這一帶俱是平房,視野倒很好,一眼望去,模糊的黑暗中亮著星星點點燈光,像一片寧靜的海上,有一些閃爍漁火。在右前方的某處,隱約可見一點粉紅色,那確實是“長愛”的招牌的一角。蔣亞經常吐槽老板的審美,說那粉紅色招牌格外有少兒不宜的風味。“是‘長愛’,”唐蘅說,“你這裏竟然能看見。”“還能聽見。有一天晚上,他們在外麵唱歌。”唐蘅扭頭看他:“什麽時候?”“半個月之前吧。”“那天我也在。”“是嗎?”李月馳笑了。一縷溫熱的夜風把他的碎發拂向額後,他的臉距離唐蘅很近。這是他們認識以來,他臉上第一次出現可以稱之為“溫柔”的表情。“那天我去做家教,回來的時候很累、很累,我就站在這裏,忽然聽見有人唱歌——”他輕輕哼了兩句,“夏夜裏的晚風,吹拂著你在我懷中。”然後又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似的。唐蘅的臉一下子燒起來,整個人愣在原地。“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麽嗎?”李月馳問。“……《夏夜晚風》。”“那天,是你唱的嗎?”唐蘅偏過臉去,飛快地說:“不是!”第19章 總是在夜裏下雨唐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謊,隻覺得這未必太巧了。那天下午學校的保研夏令營結束,他又被安教授拉著聊了二十多分鍾。等他和蔣亞安芸匆匆吃過飯趕到“長愛”時,其他樂隊已經唱起來了。他們去得晚,隻能等排在前麵的樂隊都唱完了再唱。就那麽站著,被蚊子咬了滿腿的包,所以他對那天晚上的印象格外深刻,他們唱了一首《夏夜晚風》。李月馳“哦”了一聲,不大在意的樣子,“那首歌挺好聽。”是唱得好聽還是歌的調子好聽?唐蘅無法細問,隻好說:“那首歌是伍佰的。”李月馳點點頭,轉身拾起整理箱上的兩隻空碗,進了衛生間。唐蘅跟過去,見他蹲在水龍頭前洗碗。那水龍頭隻到他的腰,下麵的水槽也小得可憐。也許是因為背上的傷口,他雖然蹲著,但脊背筆挺,以至於洗碗的姿勢都無端帶了些鄭重。唐蘅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他,走神了片刻,還是沒法想象他究竟有多缺錢。“你回去吧,”李月馳洗完碗又洗鍋,背對著唐蘅,“你看見了,我這裏沒有你睡的地方。”確實沒有,而且唐蘅也完全不想睡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