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夕陽已經落入城市地平線以下,唐蘅覺得自己的心也像夕陽,原本是溫熱的,然而漸漸沉下去,沉入一個冰冷的黑夜。他意識到自己沒法當那些事沒發生過,因為那些畫麵猶在眼前。李月馳說“咱們倆真的不可能”,他說這話的時候唐蘅就盯著自己手裏的碗,碗裏還有幾根焦黃的炒麵和兩片白菜梆子,唐蘅覺得自己像一個乞討失敗的乞丐,被永遠地下了逐客令。這次是徹底、徹底完了吧。唐蘅上樓,敲門,開門的是個滿頭小卷的阿姨:“誒,你找誰?”“我……不好意思,我走錯了。”唐蘅反應過來,他走錯了樓層。阿姨嘀咕一句,把門關上了。唐蘅又上兩層,到蔣亞家門口。“蔣亞。”唐蘅敲門,沒人應。也許蔣亞出去了。唐蘅並不著急,而是慢慢地蹲下,後背抵住冰涼的牆壁。他逃得太著急,此刻竟然有種虛脫般的感覺。“來了來了!”門卻忽然開了,蔣亞探出頭來,“靠,你他媽可真會挑時候!”唐蘅抬頭看著他:“不方便嗎?”蔣亞露出個賊兮兮的笑:“露露在呢——你來都來了,咱仨鬥地主吧。”唐蘅進屋,看見一個女孩兒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原來是他們在江漢路的livehouse看演出的那個晚上,和蔣亞相攜而去的女孩子。沒想到他們還有聯係,談戀愛了?如果在平時,唐蘅肯定扭頭就走了,他可沒有做電燈泡的愛好。隻是今天,此刻,他迫切地需要和人說說話,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這是唐蘅,我們的主唱,你認識吧?”蔣亞向露露介紹道。“哇,第一次離這麽近!”露露的聲音很清脆,“你好啊帥哥。”“幹嘛啊,”蔣亞佯作吃醋,掰著露露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帥哥在這兒呢。”三人就真的打了一晚上鬥地主。直到晚上九點多,露露打著嗬欠說困了,蔣亞叫她先去樓上睡覺。她拍拍蔣亞的腦袋,輕笑道:“等你啊。”然後慢悠悠地走了。蔣亞從櫃子裏取出一瓶威士忌,遞給唐蘅玻璃杯,為他斟了淺淺一杯底。這威士忌是一種近似木質的暗黃色,瓶身印著法語,不知是什麽牌子。為了保護嗓子,唐蘅不抽煙,也極少飲烈酒。所以威士忌的苦味在舌尖爆裂開來的時候,他忍不住皺了眉。蔣亞自飲一口,問道:“誰惹你了?”唐蘅說:“沒人惹我。”“得了吧,你找塊鏡子照照你這德性,跟被人打了似的,”蔣亞攬住唐蘅的肩膀,“跟爸爸說,爸爸給你出頭。”“滾蛋。”“說正經的,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麽事兒了?”“怎麽這麽問?”“男人的直覺嘛。又和你媽吵架了?”“不是我媽……我問你個問題。”“啥?”唐蘅遲疑片刻,找了個相對委婉的切入點:“你和露露怎麽在一起的?”“就那麽在一起的啊,那天晚上你不是在麽,”蔣亞理直氣壯地,“我倆從livehouse出來,上酒店開房了,完事她誇我表現不錯,我們就……”“打住,”唐蘅無奈地說,“你有沒有點正常的戀愛經曆?”“啥算‘正常’的?”“就是,比如說,你追一個女孩兒,追不到……”“操,”蔣亞一驚,雙手摁住唐蘅的肩膀,“兒子,你直了?”“……”“算了,”唐蘅說,“我回去了。”“急什麽!來來來我告訴你,”蔣亞拽住唐蘅,“追人麽,哪有說追就追到的啊!時間精力人民幣,你總得付出一樣吧!”“怎麽付出?”“打個比方,你追人家,那得拿出追人的架勢吧?人家喜歡什麽你就送啊,一次不夠多送幾次啊!”唐蘅想,李月馳喜歡什麽?大概喜歡錢吧。他也真的送過錢,然而李月馳不要。“除了花錢呢?”唐蘅說,“有沒有別的辦法?”蔣亞欠嗖嗖道:“不好意思,鄙人至今還沒遇到過花錢解決不了的妹子。”唐蘅心想自己真是腦子被門擠了才來問他。“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蔣亞壓低聲音,“兒子啊,我說真的,你就憑你這張臉,錢都不用花。”算了吧。“真的,你吧,再把你這臭脾氣改改,完美!”“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有就有唄,”蔣亞頓了一下,轉過頭看著唐蘅,“女朋友?你,你看上了個蕾絲啊?”唐蘅沉默兩秒,起身說:“我回家了,你去陪露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