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唐蘅說。李月馳垂著眼,不說話了。唐蘅覺得自己從指尖到發梢,都被冰冷的、濕漉漉的雨水浸透了,連一顆心都漸漸冷下去。半晌,李月馳說:“我做什麽你才能原諒我?”唐蘅想也不想地說:“你別做那個項目了,我去幫你給大伯說。你們在項目組有工資的是不是?我把工資補給你,雙倍,三倍,幾倍都行。”李月馳的表情變得很難看,同樣的話,他如數奉還:“不可能。”“哦,”唐蘅點頭,“那就算了。”然後他再次轉身,向前走,這次沒有那麽快,因為雙腳已經凍僵了。然而這次,李月馳沒有追。第72章 忍(一)這天夜裏,唐蘅開始發燒,到十二點時,體溫已經將近三十九度了。家庭醫生恰好去湖南走親戚,隻好連夜幫他們聯係其他醫生,唐蘅已經很多年沒見付麗玲在外人麵前如此失態,她極力壓抑著哭腔,朝那醫生低吼道:“你哪天出門不行!偏偏現在!好了你不用解釋了——現在我要給我兒子看病!你給我找人過來!馬上!”蔣亞坐在床邊,縮著腦袋,輕聲對唐蘅說:“阿姨這也太誇張了,說得跟你中風了似的……”唐蘅眯著雙眼,沒力氣搭理他。“阿姨,”付麗玲掛了電話走進來,蔣亞小心翼翼道,“要不咱們送他去醫院,掛個急診?您別擔心,我可以把他背過去。”“謝謝你呀,小蔣,”付麗玲緊緊攥著唐蘅的手,“醫院裏不幹淨的,到處是細菌病毒,我怕寶寶去到醫院,反而更嚴重了。”蔣亞支支吾吾地說:“也是……而且他剛才吃了退燒藥了……”家裏的退燒藥早就過期了,畢竟唐蘅上次發燒還是初中。他們找鄰居的婆婆借了退燒藥,一刻鍾前唐蘅剛剛服下。其實隻是傷風感冒吧,等退燒藥見效就好了。“媽,”唐蘅啞著嗓子說,“你去坐一會,我沒事。”“你這樣我哪坐得住啊?”付麗玲抹抹眼淚,“以後再也不許參加那些比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叫人冬天穿短袖?!”唐蘅無言以對,蔣亞意味深長地看他,滿臉寫著“你也有今天”。“小蔣呀,”付麗玲忽然說,“你們三個一起表演,怎麽隻有寶寶要穿短袖呢?”“啊,這個,”蔣亞一愣,“因為……因為他是主唱嘛。”“主唱就要穿短袖?”“是呀,主唱最重要,這不都是為了演出效果……”蔣亞衝唐蘅使眼色。唐蘅幹脆閉了眼。“亂來,真是亂來的。”付麗玲低聲道。“那是,看把我們唐蘅給折騰的!”其實唐蘅倒並不覺得多麽難受。也許是因為太久太久沒有發過燒了,他竟然覺得這體驗十分新奇。付麗玲為他裹了三層棉被,皮膚又燒得熱乎乎的,他一點都不冷了。隻要不冷,就很好,畢竟那冬夜的冷雨澆在身上,著實是一場酷刑。幸好他跑回家的時候付麗玲不在,否則他該怎麽解釋自己穿著短袖回家呢?付麗玲俯身問:“寶寶,想喝水嗎?”“喝。”“好的,媽媽去給你弄啊。”她起身到廚房燒水,蔣亞伸手把唐蘅額頭上的毛巾翻了一麵,歎道:“你說你們……唉,幹嘛呀這是。”唐蘅閉著眼,輕聲說:“他告訴你們了?”“沒,他直接走了,田小沁和我們說的。”“哦。”“你們真的——要不要這麽誇張?小沁都被嚇懵了。”“能不提她了嗎。”“誰?”“田小沁。”“大哥了,人家都不知道你倆,”蔣亞頓了頓,用氣音說,“的關係。”“你的意思是我小題大做?”“哎哎哎,您別急,別急,我可沒這意思,”蔣亞連忙抓起毛巾,討饒似的擦拭著唐蘅頰上的汗珠,“您老可別再動怒了。”厚重的棉被之下,唐蘅輕輕縮起手指。此刻他根本沒力氣握拳,但回想起那個畫麵,身體還是會不自覺地出現一些反應——像某種本能的防備。太難受了。好像天靈蓋被人撬開一條縫,灌進零度以下的冰水。李月馳說“不可能”時的表情和語調,那麽冷漠,那麽堅決,這情形他每回想一次,腦袋就劇痛一次。蔣亞把毛巾拿下來,放進盛涼水的盆子裏涮了涮,疊好了,再次放在唐蘅的額頭上。“別想那麽多了,”蔣亞說,“睡會吧。”後來唐蘅的確慢慢睡著了,也許是退燒藥見效的緣故。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睡的,恍惚間隻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嗓子幹啞如吞了一把鐵鏽,鼻子又完全堵死了,他張著嘴呼吸,從口舌到喉嚨都像起了火。而武漢又這麽冷,那是冷的火。再醒來時,渾身大汗,棉被仍裹在身上。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是什麽時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楚天以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風不是木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風不是木偶並收藏楚天以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