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帶傘你打我電話啊,我騎車給你送過去,”室友說,“你快換身衣服吧,別感冒了。”李月馳起身,慢吞吞地走進浴室。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了,鼻子很堵,腦子也木木的。直到熱水淋在身上,他才清醒了一些。田小沁無助的哭聲猶還在耳邊,唐教授的一句句話也那麽清晰,李月馳抹了把臉,仍感到茫然。王麗麗為什麽要汙蔑他們?在大悟的那幾天他們相處很好,並沒有發生什麽矛盾。這種感覺就像……像他爸確診塵肺的那次。起先他爸隻是咳嗽,喝了草藥,仍然咳,就去找村裏的赤腳醫生看病。那醫生為他爸號了脈,說,不要緊,隻是肺火旺,這段時間少抽煙吧。當晚回家,他爸忽然咳出一灘發烏的血。第二天去縣城醫院,拍了片,大夫問,你在哪兒打工?山西。礦上?哎,是。你這是典型的塵肺,煤礦工人職業病,趕緊辦住院吧。此時此刻,也是這樣的感覺。李月馳衝了澡,換好衣服,坐在宿舍裏。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應該如何解決這件事。李月馳想,第一,他和田小沁是被汙蔑的,他們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第二,凡事講證據,現在的情況是聖科還沒報警,而聖科和唐教授已經單方麵相信了王麗麗的話。也許報警了反而好一些,王麗麗說他們三個一起搬走了十二件設備,那麽警方必定要搜集人證物證,這樣自然就真相大白了。第三,王麗麗偷走了設備,而他和田小沁沒有發現。也許他倆的確需要為損失的設備負責,賠錢?會讓他們賠多少?他又該從哪弄錢呢?第四是,此刻他好想見唐蘅。想抱一抱他,哪怕什麽都不說,也可以。李月馳給唐蘅發短信:能接電話嗎?等了半個小時,唐蘅沒有回。李月馳把電話撥過去,唐蘅關機了。“月馳,我去買飯,”室友說,“要幫你帶飯不?”“謝了,我馬上出門。”“你去食堂吃啊?那你能幫我帶回來嗎?”“我去……找個同學。”“噢,那咱倆一起走吧。”直到鎖門的時候李月馳才反應過來,他沒有傘,還真的得和室友一起走。雨下得更大了,才五點多,天已經半黑,而學校裏的路燈還沒亮,雨點把視野變得更加模糊。仿佛整個漢陽大學都變成他老家昏暗的、漏雨的屋子。李月馳沒有讓室友把他送到樓下,而是在距離教職工公寓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同室友告別,然後自己跑過去。新換的衣服又被淋濕了。他衝進樓道,捋了捋發梢的水。和熱鬧的學生宿舍區不同,教職工公寓靜悄悄的。李月馳站在樓道口,又撥了唐蘅的號碼,仍然關機。他輕手輕腳地上樓,站在唐蘅家門口。他想可能是唐蘅和他媽出門了,忘記帶手機,然後手機又沒電了。如果待會他們回來……好在這種老式單元房都帶天台,唐蘅家雖在頂樓,但樓梯還有向上的一層。如果他們回來了,他可以躲在上麵的樓梯間。樓道裏又悶又熱,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很快聲控燈滅了,李月馳想起那次他和唐蘅在黑暗的樓道裏接吻。晚上七點半,李月馳的手機隻剩34%電量。唐蘅的手機仍然關機。李月馳撥了蔣亞的號碼。“啊?”蔣亞那邊是極富節奏感的樂聲,“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啊,我昨天就回北京了!”“你們公司……有事?”“對啊,林姐給我們接了個新活動,唐蘅死活不回來,哎!”“我知道了。”李月馳說。手機電量耗盡前的最後一秒,李月馳看見屏幕上的時間是“21:07”。他甚至想,難道是唐蘅他媽感冒太嚴重,他們去醫院輸液了?最近的醫院是校醫院,反正隻是感冒,大概也不至於去大醫院。他想他應該去校醫院試試。李月馳動了動麻木的雙腳,隨著他的動作,聲控燈亮起來。他邁下兩級台階,又扭頭望向唐蘅家的門。就在這一刻,電光火石間,他聽見一聲清脆的,玻璃製品碎裂的聲音。“唐蘅!”門內傳出女人的尖叫,“你敢走,你走了今天我就不活了!”第82章 銅色的月亮李月馳驀地睜大雙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唐蘅?”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尖銳而淒厲,“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說你為什麽不出國了?你說啊你為什麽不出國了?!”“這不是正合你心意麽!”是唐蘅的聲音,非常煩躁地,“你不願意我出國,我就不出了,還不行?”“你根本不是為了我!”“我——”“你就是為了他,對不對?你辛辛苦苦準備了四年,好不容易得到的回報,你不要了!你記不記得你以前為這事和我吵過多少次?你的理由不是比誰都充分嗎?你說你想做學術,你說國外的研究更前沿,這些話都是你說的吧唐蘅?我一直沒問過你,但是我知道……你小時候,你爸是不是經常和你說,等你長大了去做科研?”唐蘅沉默了一陣,像是想要安撫她:“媽,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我現在留在國內,你想見我隨時都能見,不好麽?而且你看,我簽那個公司很靠譜的,我也挺喜歡唱歌,這不是……兩全其美嗎。”“我寧願你出去,唐蘅,”付麗玲痛苦道,“你怎麽能因為一個……一個男人……我寧願你出國去念書。”唐蘅不說話了,盯著地板上亮晶晶的玻璃渣。“之前你鐵了心出國,我隻好說服自己,你長大了,你有你的理想,這是件好事——我就是再舍不得你再不放心你,我也不應該攔著你追求理想。可是現在呢,你說不去就不去了,你連留位費都不交,你真是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唐蘅,你就為了一段戀愛,把你自己的理想放棄了?你以前給我說的那些話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