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到岑卯頰側,仔細觀察著omega臉上每一個微笑的變化,些微放大的瞳孔,輕顫的睫毛,和明顯蒼白下去的嘴唇。而這些變化隨著他的靠近而放大。謝九忽然有一個奇怪的猜想:眼前的omega是在怕他。這個猜測隨著omega接下來的行動顯得更加可信。岑卯站起身來,不算用力地掙脫了謝九的手,將那隻被細心處理過的傷手再次藏到身後,過分燦爛地對他笑了一下:“你幫我叫車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你跟大家好好玩。”謝九看著岑卯因為緊張而弧度生硬的嘴角,沒有回答,隻是拿出手機幫他叫了車。他帶岑卯走出洗手間,許多人都在關注岑卯的傷勢。做飯的男同學分外自責,岑卯笑著安慰他,感謝他做的午餐。謝九幫岑卯避開了他不適應的關心他的人群,帶他到門廳等待還在路上的車子。岑卯背著手站在門口,頻頻抬眼看他,過分焦慮似的。謝九好整以暇地看他,心裏因為omega受傷的憤怒和煩躁正被另一種情緒取代。“你回去吃飯吧。”omega如他所料的那樣,又對他僵硬地笑了:“我真的沒事,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謝九仍然沉默著,並沒有說自己會不會跟他一起走。他們在門口僵持著,直到門外響起車子的鳴笛聲。謝九幫omega開了門,看他迫不及待似的坐進車裏關上車門,跟司機說出一個地址。謝九聽到那是公寓附近的超市,omega沒有要去找別的人,隻是需要離開這裏。或者說,需要立刻離開他的身邊。謝九隔著車窗看omega緊張的臉,眼角輕動,一把拉開了車門。他沒有看身邊人驚恐的臉,直接對司機說:“開車。”司機來不及反應,有些奇怪的已經發動車子。omega眼底的光亂成一片,竟然下意識地伸手去開車門。謝九立刻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按住了他,警告似的,看omega被焦急浸透的眼睛:“卯卯。”他緩緩說:“你還想再弄傷自己嗎?”omega蒼白的唇翕動著,受傷的手牢牢貼在身後,讓謝九懷疑剛剛塗過的藥是不是已經都沾到了omega新買的衣服上。但他有另一種奇怪的想法,因此並沒有去調整omega的姿勢,隻像等待一隻藏在土壤下裝死的獵物一樣,很有耐心地看omega最後的掙紮。車子在夜裏的公路上疾駛,車內隻能聽到omega刻意壓製的淩亂的呼吸聲。謝九換了一個坐姿,像是對身邊的omega放鬆了注意力,而他的獵物並不聰明,果然因此稍稍放鬆了呼吸。他在害怕被我發現。謝九得出結論,繼而有了新的問題:發現什麽呢?少年的胸口不知為何升起一種奇妙的期待,似乎預料到某個關於這個omega的獨一無二的秘密即將暴露在他眼前。這比所有關於謊言和欺騙的遊戲都要刺激,謝九意外冷靜地想。他和身邊的這個人仿佛陷在一個巨大的迷宮裏,麵前是玻璃做的透明牆壁,因此看似咫尺相依觸手可及,卻要找到所有秘密的路徑,才能發現對方真正的藏身之地。而如果他贏了,就能得到自己短暫一生裏唯一想要的東西。少年摩挲著指尖還沾著的omega的血,看到窗外逐漸露出的平港夜景。他們已經進入了市區,燈光逐漸明亮起來。而他身側的omega愈發躁動不安,像是被光照射到、就要暴露真身的畫皮,瑟縮著開口了:“要不……就在這裏停下吧?我晚上要去找人,是工作……其實就在這附近。”他們已經開到河邊。謝九轉過頭來,看岑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臉,很輕地問:“這麽晚了,你要找誰啊?”“就是……同事。”岑卯開始不加思索地扯謊:“就在這裏停下吧。”“卯卯,你今天不是答應了我,演我的男朋友嗎?”少年像是笑了一下,慢慢湊近了他,語氣過分溫柔,就顯得危險:“為什麽現在要去找別的人?”岑卯的氣息隨著少年的靠近愈發混亂,失去氧氣似的,眼裏露出可憐而絕望的光。少年像是擔心、又像想要愛撫他一樣,手掌劃過他被亂跳的心髒頂撞的胸膛,沿著那雙顫抖的手臂,向後摸去:“你不是告訴過我,沒有別的人嗎。”岑卯死死壓著自己的傷口,像是已經聽不到對方的話,而少年的手像深海的潮水一樣溫柔,因此無孔不入,手指已經探向那隻幾小時前還鮮血淋漓的手掌。“卯卯,別壓著傷口。”少年認真地說:“讓我看看。”岑卯的眼睛倏然睜大,放棄了什麽似的,起伏的胸脯落了下去。“停車。”omega用一種少年從未聽過的冰冷聲音說。前座的司機隻當後麵兩個人在調情,並沒有注意這句話,而被少年半壓在身下的omega忽然挺起腰肢,用一種驚人的力量打開了車門。司機狠狠罵了一句髒話,在路邊急刹。所幸此時深夜的路上足夠空曠,沒有其他的車子。謝九很快下車,向前走了幾步,看沿著河邊的人形步道以詭異的速度向前奔跑的omega,微微眯起了眼。“卯卯。”他稍稍提高聲音,喊他唯一知道的名字:“你不要我了嗎?”omega細弱而繃緊的身形在遠處瞬間停下了,像是被一句神秘的咒語控製住,讓謝九心頭輕顫。少年沿著河邊的步道,走向他的omega,仿佛一場尋常的夜遊,是他每個過分孤單的深夜裏都會做的事。而現在的他正在走向另一個人,是他夜遊的路上偶遇的寶藏。謝九走到omega身後,看他在河邊的夜風裏柳枝一樣抖得厲害的肩膀,忍不住似的,伸出手臂抱住了他。少年握住了omega緊攥在胸口的冰冷的手,很慢地撫摸他細嫩的手指,像融化一塊冰,等那雙手像夜裏綻開的花苞一樣對他開放,讓他碰到柔嫩的、完好無缺的掌心。“傷口呢?”少年壓住自己的心跳,故意似的問:“怎麽不見了?”omega沒有說話,身體在他懷裏可憐地顫抖著。少年握著他的手,拉他轉過身來,看到一張被月光浸透的臉。少年的胸口被什麽撞到似的微微愣住,來不及思考,放柔聲音問:“卯卯,你怎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