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在少年說完話之後有許久的靜默,而後,女人輕聲問:“阿爭,你知道,自己要對抗什麽嗎?”“不過是障礙罷了。”謝爭深眸微動,看謝晴背後反光的防彈車:“現在,你可以帶我去見父親了。”女人微怔,繼而爽朗似地大笑出聲。“阿爭,你不愧是”謝晴一把拉下手閘,幹淨利落地將車子開了出去:“謝家的兒子。”謝爭看著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緩緩閉上了眼,聽見自己耳邊洶湧的潮水聲。他曾經藏在至深的海底,以為隻要海足夠深,就能藏住自己和愛人。而少年終究因為自己一時的沉迷與失神,付出了最慘重的代價。現在的謝爭明白,他必須離開這片深海,浮出水麵,汲取所有黑暗中孵化與積蓄的力量,然後在凶狠的浪濤中用盡全力成長,而留給謝爭成長的時間是由岑卯決定的。謝爭知道,岑卯會非常、非常努力,縮短給他的時間,謝爭必須付出與之對應的力氣,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找到岑卯,帶走岑卯,成為那個強大到足以守住他的骨與愛的人。到那時候,謝爭會給岑卯一點小小的懲罰,讓岑卯知道,這個世界上也有人會因為岑卯的痛苦而更加痛苦,岑卯不能再自私地承擔苦難。再之後,謝爭閉著眼睛想,他會用盡全力愛他。他要無聲地告訴岑卯,從此以後,岑卯可以在謝爭麵前做想做的任何事,無論欺騙或隱藏,索求或逃避,依賴或拒絕,謝爭都會相信岑卯的愛。這是岑卯經受一切煎熬之後,該有的報償。而謝爭會清除前路上所有的障礙,不會再讓岑卯一個人離開。少年睜開眼,看著遠方逐漸出現的偌大的森嚴宅院,在心底念出那人的名字。卯卯。他想,這個名字可以給他足夠的勇氣,開始這場無間的旅程了。新盟機密法庭外,宋寧完成了自己的證詞環節,出門抽一支煙。他看到停車場裏一輛白色的車子,像是救護車,又比尋常見過的救護車高級許多。男人意識到什麽,靠近了車子,不大講究地往什麽也看不到的單麵玻璃裏看去。他站了很久,聽見裏麵不算陌生的罵髒話似的動靜,也對著玻璃罵了一句。“……去他媽的不回來。”宋寧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那輛白色的長車。車內,陸鳴握著自己剛做完手術尚且不能活動的新婚丈夫的手,對著窗外宋寧離開的背影揮了拳頭。“看個屁啊!”陸鳴恨恨似的:“就他眼神好使!要不是看他剛剛庭上幫你弟說了不少好話,我他媽肯定下車揍他了。”岑辛蒼白的唇微微動了兩下,陸鳴就不再吭聲了。病床上的omega轉了轉臉,陸鳴立刻摸來了他的手機,看向屏幕上的來電,微微一怔。“小謝的。”陸鳴張了張嘴,順手按上了一旁法庭直播屏幕上的靜音鍵:“他上周剛被謝家認回去,不會他媽的知道了吧?”岑辛搖了搖頭,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手術還順利嗎?”少年的聲音意外平靜,而岑辛卻已經看穿了這人慣常的隱藏,用盡量穩的氣息告訴他還算順利,順便恭喜了他。少年停了片刻,才自言自語似的問:“恭喜我什麽?”岑辛仿佛陷入沉思之中,許久,才問:“為什麽這時候打電話來?”少年像是輕笑一聲,卻沒有任何笑意:“你也會有問題想要問別人嗎?”岑辛無話,而少年也沒有太多為難這個剛撿回一條命的戀人的兄長,隻輕聲說:“我現在才聯係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什麽也不會告訴我,而這應該是卯卯要求你做的。”“如果這世界上有誰從來不會拒絕岑卯的要求,除了我之外,應該就是你了。”少年靜了一會兒,又緩緩開口:“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確什麽也不知道。如果他擔心,你可以這麽告訴他。”岑辛聽見自己嶄新的心髒過慢的跳動聲,說了聲好。“還有。”少年輕聲說:“你之前告訴過我,要清除所有障礙,才能帶走岑卯。”“岑三,你會是那個障礙嗎?”岑辛好像明白過來,少年打這個電話,是想向他宣告一種改變。這種改變從岑卯經受的苦難開始,而在這場苦難結束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地位關係會發生另一種變化。這隻藏在黑暗中的幼獸因為愛人的陷落決定走進叢林,而現在,他已經暗中命中了所有潛在的敵人,包括所有可能影響他們的因素,比如岑辛這個兄長。“我會聽阿卯的意思。”岑辛接受了對方的宣戰,又隱約知道,這句話已是投降。“好。”岑辛放下被掛斷的電話,看向屏幕上站在審判席上的岑卯,手指輕動,給晏繁發了條信息。他的弟弟頭發好像已經長長了一些,平靜而嫵媚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漂亮的眼睛輕合著,像是不關心這場因他詭譎的法庭上發生的一切,隻在想著自己的事。他在想什麽呢?岑辛好奇地思考著,又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過於簡單。岑卯不會再浪費時間去想別的事了。他站在那方窄小的審判席上,手腕上套著冰冷的枷鎖,抓緊所有清醒的時刻,溫習關於一個人的所有記憶。那人接住他時手臂的溫度,留在他身上的濕潤或幹燥的吻,和他講話時溫柔的聲音,懷抱裏清爽幹淨的氣味,和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少年在他的頭頂告訴他,他會找到他,帶他回家。岑卯輕輕閉上眼,不想再聽法庭上其他的吵鬧,隻想把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刻在自己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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