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並回到自己房間後,第一件事就是先躺下,用頭去撞床麵。


    雖然我還記得有把島村送回她家門口這件事,但之後的記憶就像被夕陽烤焦了一樣,模糊不清。虧我這樣還有辦法在不出意外的狀態下回到家。


    我的腦袋很燙,讓我非常懷疑今天是否真的是冬天。耳朵也很癢。灰塵在我用頭撞床的位置周邊飛舞,看著那透光的顏色,我才發現到外麵的晚霞。


    現在的我,發紅的程度或許不輸夕陽。


    每回想一次,就會對自己的一舉一動感到難為情。我用頭撞床,並踢著腳。


    應該差不多起得來了吧?頭是抬起來了,但背部還是一樣癱軟無力。


    大概還需要五分鍾吧,於是我又躺回床上。我自然而然地開始發出「唔唔唔唔唔……」的呻吟。感覺就算是平常不關心我的父母,看到現在的我也會擔心。


    「……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自然啊。」


    雖然沒有做到最好,但以結果來說,事情往我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上個月才覺得根本不存在的神,或許真的存在。可是那個神大概很壞心,而且喜歡引導我朝向更煩惱的方向去吧。而我現在也有著決定好預定行程才產生的煩惱。


    「……巧克力。」


    我聞著棉被上夾雜柔軟精味的味道,低聲說出這個詞。


    說出那個恐怕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讓我的腦袋融化成粘稠狀的點心名稱。


    這是第一次要送巧克力給別人。收到巧克力……大概也是第一次。雖然小時候父母有買給我,但我認為那不用算進去也沒關係。反正算進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對於我第一次希望收到巧克力這個事實,毫無影響。


    明明還有一個星期以上……不對,要做許多準備的話,反而可能還不夠。


    自己做……不,要收下好像會有點沉重。好像有點沉重……真的很沉重。再說,我根本就不曾下廚,真的做得出來嗎?要先做功課,或是練習?可是,果然還是很沉重。還是像聖誕節那時候一樣,順著島村的喜好準備成品……會比較好。我覺得……還不錯。這主意不錯吧?等等,可是……


    一想到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就不進想讓自己不留下後悔。


    但是,不可能有人會知道「絕對不後悔的方法」。


    要怎麽做才正確?這問題讓我早早就開始感到頭痛了。這種狀態下還要再撐啊十天。我撐得下去嗎?


    感覺正式上場時,我可能會變得像被白蟻啃食過得角材一樣,呈現中空狀態。


    「自己做……自己做……在那之前,要先問出島村的喜好才行……」


    大概不會有人知道,隻能問她本人。不過若問得太過頭,會泄露出我有多用心,感覺很難拿捏分寸。真的感覺很難——我會想起今天那些生硬的舉動,鼻子表麵便開始發熱。我裝作滿不在乎地心想:「那不是需要那麽在意的事情喔。」以冷卻激動情緒。


    而且這說到底都隻是跟朋友……對,像是友情巧克力……那樣的東西。


    所以,除非把事情弄成「想表現出自己很會做料理」,否則親手從頭做起,會讓對方覺得很沉重。


    但反過來說,若是島村自己做的,我會很想要。我非常渴望拿到那樣的東西。


    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真正希望的是——


    不僅僅是我單方麵認為她是占有特別地位的人,我希望島村也能認為我在她心中占有特別低位。


    我想要有不同之處。我想在人際關係當中得到隻屬於我的某種東西。


    但是,我想不到該怎麽做才好。若我要求她給我特別一點的巧克力,那從那一刻起,她所準備的就不特別了。成為「特別」的先決條件,是要她「自願」那麽做。


    既然這樣,那就要用假裝不經意的對話引導島村往那個方向去做……但光是要做到「假裝不經意的對話」就已經不可能了。仔細回想自己最近的醜態,這點小事我當然知道。每次都要拚命思考怎麽假裝不經意對話的我,根部不可能做得到「不緊張、婉轉對話」這種高技巧的事情。我總是使出全力投球,卻也因為緊張得全身僵硬,而變成長投。


    我實在是太遜了啊。雖然現在才說有點晚,但我真的很討厭自己。


    轉頭翻身,灰塵因而飛舞,使我感受到一股頹廢感。


    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遠比巧克力還要柔軟。


    而且,還軟到令人無法捉摸。


    情人節這個節日,也隻不過是為了小心翼翼地觸摸它的一個過程罷了。


    二月五日(三)


    上課時,我的思考也一直不斷往返於島村和巧克力之間,有如在夢與現實間來回。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危險?有點吧……我覺得有一點。但上課往往都是很無聊的一件事。,而且因為座位的關係,我無法看見島村的身影。這麽一來,就隻能動動腦袋來打發時間了。不過就算沒有很閑,我也可能會想那些事情就是了。


    一回過神就發現已經是放學時間的這種感覺,讓我心裏很焦急。照這樣下去,感覺十天很有可能會在轉瞬間消逝。明明若是以前的話——若是過去那個沉溺於用不完的時間當中的我,就會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狀況,但現在的我辦不到。我得到了龐大的某種東西,所以現在才會被逼得走投無路。


    我在整理抽屜時轉頭一看,就看到無視於季節感、皮膚曬成小麥色的日野,以及眯起眼、看起來有點想睡的永藤。她們向島村打過一兩句招呼後,便離開了教室。島村也會跟那兩個同學交換巧克力嗎?我想,如果是島村,收到巧克力應該會回送,但大概不會主動提議要交換。還有——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我也想象了一下那個穿太空服的女孩。總覺得……最近沒看到她出現在島村身邊。就各種意義上來說,那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島村也可能有和其他我不認識的人約好要換巧克力。我所知道的島村,其實也隻不過是她的其中一麵。不對,我甚至沒有完全理解那一麵。畢竟她的性格難以捉摸。而她也並非無事主義者,很少被壞家夥牽著走。


    即使想停留在島村身邊,她也會輕快地溜走。


    不過,就算島村和別人交換巧克力,我也覺得無妨。呃,與其說無妨,不如說我應該沒有權利幹涉吧?我雖然知道是這樣,但真的目擊到她和別人交換巧克力的話,我也不太可能保持心情平靜。


    由於開始感到頭暈目眩,所以我先深呼吸,暫時休息一下。我到底在激動什麽啊?


    從光是坐在教室裏就快窒息這點來看,我或許患了比自己想象中還危險的病。我不禁心想,人大概就是像這樣沒有察覺到疾病惡化,結果就變成了無法挽回的狀況吧。


    我雖然在逞強,但實際看到島村把巧克力交給別人的畫麵,我大概會非常沮喪吧。不對,我說不定會哭出來。換句話說,就是我其實不希望那種事發生。


    ……承認這些事實,自己令人厭惡的地方就會一個個被攤在台麵上。隻要不除去這些浮上表麵的「渣」,人際關係嚐起來就會變成難以忍受的味道,讓人敬而遠之。


    我有確實撈掉自己的「渣」嗎?我一直希望事實是如此。


    我想著這種事情,再次轉過頭去,發現島村不在教室了。他似乎已經要回家了。我慌張地把剩下的課本塞進書包。島村很少主動走來我的座位,這讓我有些心煩。


    我抓起書包,快步走到走廊上。沒有看見島村的背影,於是我換用小跑步前行。跑到一半,我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走廊有多寒冷。我在意的順序顛倒成「先島村,再季節」了。


    走下樓梯後,我就找到了島村。大概是很冷的關係,她有些駝背。她拉著袖子,試圖把拿著書包那隻手的指尖也藏進袖口。因為這樣,她看起來就像是肩膀突出來了一樣。


    我走進島村背後,接著她大概是察覺到腳步聲或是我過來的氣息,而轉過頭來。


    「哎呀,是安達啊。」


    怎麽了?——她用眼神這樣問我。我想著要冷靜跟她說話,緩緩開口。


    仔細想想,我今天在學校都沒有出聲。


    「我在想……島村喜歡怎樣的巧克力?」


    感覺意外自然地就成功問出口了。成功了嗎?成功了吧,大概。我會開始有像這樣自問自答的習慣,應該是我對自己的行動抱有很大的疑問,大到讓我想這麽做的緣故吧。雖說是「自然地」,我卻感覺到嘴角有些僵硬。


    「巧克力嗎……我不太常吃耶,我想想……」


    島村看向走廊盡頭,開始沉思。她似乎沒有把這個問題想得太深奧,讓我放下了心。在我等待回應時,她就自己理解到了什麽,點頭說一句:「這樣不太好。」怎麽了嗎?


    「嗯~甜的我大致上都很喜歡就是了。」


    「嗯。」


    我想,巧克力應該大致上都是做成甜的吧。我該把這當做難度很低,還是很難縮小選擇範圍呢?


    「我應該還滿喜歡有加牛奶的,而且又很好入口。」


    島村像是姑且說一下似的,又多補足一句說明。


    「是喔。」


    她說完以後,我便想象牛奶巧克力的樣子。牛奶巧克力的顏色,或許跟島村柔軟的褐發還挺相似的。還有,我總覺得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島村說她喜歡什麽東西。


    雖然不太清楚是為什麽,但我忍不住沉浸於類似感動的情緒當中。


    對話不再繼續,並經過一段獨特的空檔後,島村開口問我:


    「就這樣?」


    「……就這樣。」


    再度陷入沉默。要離開學校的學生們不斷從我們身旁走過。


    「這樣啊。」


    「嗯。」


    「好,那回家吧。」


    在令人看不下去的尷尬氣氛中,島村先采取了行動。


    大概是因為很冷,她想早點回家吧。


    我們一起走到校門,一如往常地和對方道別。


    然後在來到轉角時,我才發現自己在走路,所以我又走回腳踏車停車場。


    有個東西讓我覺得它跟背景還有其他物品格格不入,卻也沒辦法動手處理。


    我在說的是回力標。在夜也漸漸深了的這個時候,我拿起擺在架上的回力標。我不想浪費掉島村送我的聖誕禮物,但要拿來用也是件難事。


    島村她是不是在期待我一手抓著這個,在外麵大玩特玩?我不認為,也不想認為她會沒掌握我的個性到那種地步。煩惱到最後,我試著緩緩丟出回力標。被輕輕丟出的回力標裝上衣櫃,發出清脆聲響,墜落地麵……唔。


    就在我走去撿回力標而彎下腰時,我的視線向一直開著沒關的電視。我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發出「唔哇」的聲音。有個自稱「通靈人田罔」,化著大濃妝的女性正配合著音樂在跳舞。也說不上是在跳舞,她正不斷甩動有如歌舞伎般的長發。


    她的頭發很長,甚至懷疑她在這台小小的電視裏大鬧,會不會把發尾甩到熒幕外麵來。雖然一旁其他來賓好像在觀察上場的機會,但她卻完全不讓他們靠近。


    我不禁感歎她的存在感之強。


    但明明把她跳完舞後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畫麵切掉就好了,卻還是照樣播出。


    目前為止,都隻有那個叫通靈人什麽的人在吵鬧。搞了半天,這到底是什麽節目?我維持半蹲的姿勢看下去,看來是占卜節目的樣子。而且還標榜專門占卜戀愛運。


    ……包括一開始的橋段,我總覺得這是非常不可信的節目。但我不禁對「專門占卜戀愛運」的部分產生了反應。呃,我跟島村之間也不是在談戀愛就是了。並不是。


    不是。可是我還是要看。


    不曉得這個節目是不是每天都會播出,節目現在正在介紹「明天的運勢占卜」這種範圍狹窄的內容。從魔蠍座開始,接連水瓶座、雙魚座介紹下去。他們到底是用什麽作為根據擅自解說的?雖然我對節目內容感到傻眼,卻還是繼續看下去,決定至少等到自己的星座出來。順帶一提,通靈人流了滿身大汗,妝都花了。她本身就長得一副會被專職的通靈人供起來拜的臉。


    『……接下來是天秤座,有掀起戀愛波瀾的預感!不要忘記監視周遭!』


    「……咦?」


    這對天秤座的觀眾,也就是我而言,是個不怎麽令人愉快的占卜結果。雖然我和戀愛無緣……是無緣沒錯,但「掀起波瀾」這部分感覺不太平靜。這種狀況下,波浪會打向島村,還是我?


    不過居然說「監視」……雖然節目很自然地用上這個詞,但聽起來還真嚇人,應該說聽起來真危險。做出那種事的話,不就像在跟蹤對方一樣嗎?而我當然不是在跟蹤,和那完全無關。再說,我也不覺得這種占卜會準,所以也沒必要去在意。


    『情人節期間特別活動!這段時間內會在節目最後公布關鍵字母,大家一起來收集,換取精美的禮物吧!今天的關鍵字是d!』


    節目在公布完所有星座的占卜結果後,就加進了節目本身的廣告。好像是d的樣子。有種想說「是喔」的感覺。


    雖然我覺得,明明說要在節目最後公布,卻馬上就說出來有點奇怪就是了。


    接著畫麵顯示出星座間的適性表,不知道是誰這樣斷定的。


    跟天秤座很合的是雙子座跟水瓶座。但是最合的似乎是牡羊座(不過有附注說明「僅限異性,同性的話最不合」)。


    因為不知道他們到底憑什麽這麽說,我不打算相信占卜結果。是不打算相信啦。


    「……………………………………….」


    島村的生日是什麽時候?我並不是把這個節目的說法當真,但有些在意。雙子座或水瓶座。雙子座,或是水瓶座。最糟的情況是牡羊座以外的星座。我不經意地在心裏祈禱。


    明明寒假結束要換座位時祈禱半天都沒有用,我卻又重蹈覆轍。


    節目結束後,我終於恢複冷靜,抓著頭覺得這麽做很蠢,感到很難為情。


    這種東西不可能會準。無聊。


    二月六日(四)


    「……………………………………….」


    「那個……安達?」


    島村移動視線,用眼神對站在身旁的我表達「有事嗎?」。差不多是極限了。


    我說了聲「沒事」,回到自己座位上。班導在那之後沒多久就來了,所以真的是隻差一點點。


    「……………………………………….」


    「安達?」


    午休時,我也來到島村身邊注視著她。我完全吃不出自己在吃的麵包是什麽味道。


    目前為止還沒掀起任何波瀾。真要說的話,就是島村有點在懷疑我的舉動。


    「你想要什麽嗎?」


    是想要茶,還是麵包?她把桌上的東西拿起來給我看。


    她手腕上戴著藍色的編製手環。島村不太會戴些裝飾品,所以這景象挺稀奇的。


    先不管那個,我自認應該沒有露出想要什麽東西的眼神,但似乎被誤會了。「啊,沒關係……」我這麽說,向她表示我還有手上吃得很緩慢的麵包。我已經決定好要在午休時間問她這個問題,於是便開口詢問。


    當然,我並不是真的相信占卜。


    「島村是什麽星座?」


    我說完才發現,感覺問生日是什麽時候會比較自然。


    如果島村也知道那個節目的話,會被她誤會……也不算……不對,算誤會吧?應該是吧……島村不知道我正擅自感到混亂,喂喂歪起了頭。


    「星座……不知道是什麽座耶,我是四月生的。十日那天。」


    聽到是四月十日,我便陷入一股感覺臉頰都要凹陷下去的失落感當中。


    能知道島村的生日是哪一天是很高興沒錯。


    可是那個日期的星座是牡羊座。是寫著「同性的話最不合」的那個星座。


    「……………………………………….」


    「安達?喂~」


    「順帶一提,我是金牛座。」


    突然冒出來的日野順著這個話題回答。她從島村身旁探出頭來,讓島村驚訝地喊了一聲:「哇!」而在日野身後,則能看到永藤在不斷左右搖晃。


    她這個動作很明顯是希望有人問「那永藤呢?」。


    島村冷靜下來後察覺到永藤的想法,向她詢問:


    「那永藤小妹妹是什麽座呢?」


    「從外表看是處女座。」(注:日文寫作「乙女座」,「乙女」有少女之意)


    永藤高挺著鼻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不過,我覺得你跟我很明顯的應該要反過來才對啊。」


    日野想伸手去碰永藤的胸部,結果被她反擊了。總覺得她們每次都在這樣玩。


    記得金牛座跟處女座好像很合……或許那個占卜還有點可信度?


    那樣的話,我跟島村就會是最不合的……不不不,不不不不,這不可能。


    我不可能會想要跟一個和自己最不合的人增進感情。


    「你為什麽要問星座?是占星術之類的嗎?」


    「呃……這個嘛…」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島村提出的疑問,這時有個意料外的幫手替我解了圍。


    「是因為星座很合的話,輔助魔法的成功率也會上升的關係吧,嗯。」


    「你突然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啊……」


    永藤突然開口,讓日野感到不解。島村也因此把視線移向她們,我得以逃過她的疑問。我算是被永藤給救了。她本人應該完全不是故意那麽說的,但我還是在心裏向她道謝。


    之後,雖然一路監視她到放學……不對,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到頭來還是隻是看到一如往常的島村和我。照這樣看來,實在不像會掀起什麽波瀾。海麵的波浪非常平穩。


    占卜這種東西果然還是沒什麽可信度。因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聖講出來的結果,就算他說星座合不合什麽的,也用不著相信……話是這麽說,但我也並非完全否定占卜。那種東西,隻要把自己想相信的資訊當做食量就好了。


    因為占卜就是利用這種方式,讓人變得積極正麵的「魔法」。


    我實在沒辦法在不知道巧克力是什麽味道的狀態下去挑選。發現這件事的我回到家後,決定換件衣服去一趟超市。我在進入店內時微微感受到一種類似門檻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我幾乎不曾有過上超市的機會吧。在普通的家庭裏,小孩是不是會被母親帶來超市,跑去看糖果專區呢?沒有這種記憶的我,小時候究竟都是吃什麽點心?總覺得我以前好像都在喝新鮮的冰水。


    檢查一下錢包裏麵,確定可以買東西後,我便開始物色巧克力。我用不著在寬敞的店內尋找,就看到了情人節專區跟海報。雖然在那一櫃旁有想搭情人節順風車的雛米果(注:日本女兒節時的應景食品),不過恐怕沒辦法期待它的效果。


    我照著島村的喜好,拿起各種牛奶巧克力。雖然也有白巧克力,不過她喜歡這種的嗎?猶豫到最後,我傳了封郵件問她。


    要是她不早點回應,我也沒辦法決定。在我如此著急心想時,她便如我期待地馬上回應了。郵件的內容是「很好吃啊」。雖然我想應該是「喜歡」的意思——


    「……她好像不喜歡說『喜歡』這兩個字的樣子。」


    島村似乎不想讓周遭的人知道關於自己的事情。


    而我也隻是那「周遭的人」的一部分,我為這個事實歎了口氣。


    雖然很沮喪,但我還是連白巧克力也一起拿,拿著拿著,就拿了還不少。要買是可以,可是這全都要自己吃掉嗎……全部。感覺連血液都會變成甜的。


    雖然很苦惱,卻也沒放回去。我拿著一整疊巧克力走到收銀台旁邊時,和一個很高的女生擦身而過。她似乎是其他學校的人,穿著製服就來超市,最重要的是,她還不顧他人眼光地露出微笑,我不小心就把視線放到了她身上。


    所謂他山之石可以……不對,要是太大意,我是不是也會露出那種表情?特別是上課時間。沒問題,應該沒問題……我捏著自己的臉,開始感到不安。要是上課時間突然自己笑起來,感覺就好像危險人物。不對,何止「像」,根本就是了。不過,如果是島村突然竊笑,我就會很在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很好的事情……不是在講這個啦。嗯,那個……還是注意一下吧。


    我輕拍臉頰後,就抱著大量的巧克力前往收銀台。我在用手拿著的這段時間沒有想得太多,但我看向結完帳後裝在袋裏,有如地脈般把袋子震得喀沙喀沙響的巧克力,不禁抓了抓臉頰。


    不顧前後買了一大堆巧克力,我吃得完嗎?


    或是幹脆直接整袋拿給島村……不不不。


    感覺我光是想象這樣會比較開心的島村,就會被那樣的存在給打垮。


    我想讓島村高興。我想讓島村覺得我戰友特別地位。


    我的期望和願望就像山脈一樣,又高又遠。但我眼前卻是一片無限寬廣的荒野。


    並非刻意使然,不過我在房裏確認時間的時候,發現正好已經來到昨天的占卜節目開始的時間了。既然都會占卜隔天的運勢了,今天也會播出吧。


    「………………………………….」


    我想抱怨一下,於是打開了電視。昨天在那之後沒有轉台,所以那頭甩得亂七八糟的長發理科就充滿了整個畫麵。看來今天也是從這裏開始的樣子。


    「今天的一點也不準。」


    我向正在跳舞,叫作通靈人什麽的人表達不滿。當然,通靈人根本不在意。話說這個通靈人在節目裏完全沒有講過半句話。她是類似主角登場前,現出來暖場的角色嗎?


    在通靈人結束盂蘭盆舞般的動作後,終於進入了正題。


    既然都開始看了,今天也看到最後吧。


    島村的星座——牡羊座的結果是:「想要某個東西的話,就試著老師伸出手吧!」天秤座則是:「改變發型來對心上人展現不同的魅力!」不知為何這段是用圓潤字體。


    「發型……怎樣的?」


    我捏起頭發。我一直都是很普通地把頭發放下來,幾乎沒有去多加處理。改變發型,展現不同的魅力……島村她會發現嗎?雖然我不相信占卜這種東西——我邊這麽想,邊把腳趾交疊在一起。


    今天的送禮關鍵字是a。上一次的是d——這點小事就算不用寫起來,我也記得住。雖然沒有講明送的是什麽禮物,但在進到下一個節目前有相當露骨的商品廣告,所以我猜他們大概會拿賣剩的來當禮物吧。像是編織手環,或是項鏈等。


    各種(可能)具有開運效果的商品……現在這個時代,這種東西賣得出去嗎?


    我也能理解雖然可信度不高,不過如果真的有效果的話,就算是那種東西也會想依賴看看的心情。我對島村抱有的感情有些有勇無謀。因為我總是很不安地認為,是不是也存在著隻要神不幫忙想想辦法,就無法填滿的事物。


    ……像我這種人是不是很奇怪?


    神經繃緊一點過活吧——我輕拍兩次臉頰,集中精神。


    二月五日(五)


    有這麽大的改變,島村應該也會馬上發現。


    在鏡子前對發型做各種嚐試後,我終於對成果感到滿意了。雖然也試過加上一些小道具,像是戴發夾、綁緞帶等,但都會偏向太樸素,或是太奇怪這兩種極端的結果。我不斷嚐試把頭發撥開、捲起跟編起來,最後決定綁成馬尾。我用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買的發圈束起頭發,調整位置。完成之後,我便仔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比起自己,我更想看各種發型的島村。


    我覺察到自己在想那種事情,紅著臉頰走出了盥洗室。去學校吧。


    可是想到要這樣直接去學校,就開始有點難為情。突然改變發型,就好像在向周遭人表達自己的想法產生變化——這樣想算是自我意識過剩嗎?不過,我覺得應該要先想好島村問「發生什麽事了嗎?」時的應對方法。我有自覺到自己最近的行徑太可疑了。


    要想理由,理由……我邊騎著腳踏車,邊煩惱要編什麽借口。隻要跟她說「突然覺得想換一下發型」就好了嗎?而且,我總覺得島村會染頭發應該也是類似的這種理由。


    問題在於我有沒有辦法自然地說出這句話。我常常在這個地方失敗。


    坐到教室的座位上後,我把手肘頂在桌上托著臉頰,僵著不動。一轉頭,束起來的頭發也會跟著搖動,有種突兀感。


    而大概是側邊頭發都綁到後麵去的緣故,耳朵對於外界的風相當敏感。這也是我靜不下心的原因之一。如果這樣都沒辦法讓島村談到我的發型,就太悲慘了。


    島村可不可以趕快來呢?我持續關注著教室入口。


    而她終於進到教室時,卻因為快上課了,所以她沒有看向我就坐到了座位上。她應該馬上就發現我的發型有變了,但畢竟也不能為了問我這麽做的理由就離開了座位。


    感想隻能留到下課時間再聽了。這讓我受到「很著急卻又感到放心」的矛盾所苦。


    平常課堂之間的下課時間,我隻會坐著等待上課,但今天我則是在空出來的時間用手機搜尋巧克力的圖片。我隱約記得今天做夢的時候也有看到巧克力。感覺連腦海都會變成一片濃厚的褐色。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就把昨天在超市買的大量巧克力當作午餐來吃。因為我是為了確認味道才買的,所以需要自己消化掉全部的巧克力。幸好,我是一直吃一樣的東西也不會膩的人,所以應該能忍受這種偏食。


    確認巧克力的味道,研究該給島村哪一種巧克力。剩下一個星期,最多就隻能做到這樣吧。關於要影響島村的想法這件事,我已經是半放棄狀態了。應該說,光是能把事情導往情人節的方向發展,就已經算是留下非常好的成績了。即使隻是這樣,就已經是件意外特別……不,肯定是件特別的事情。


    想在島村心中占有特別地位,是我毫不虛假的想法。但如果隻是一味追求,或許有一天會讓她對我感到厭煩。要是為了消除極端行為而走上歧途,就本末倒置了。


    我也要好好重視我能展現的東西才行……可是,想想我能展現什麽的話,結論就會落在「親手製作」上。人類要表達自己的心意,就隻能利用勞力或是金錢,而我也有依賴金錢的辦法。我還沒碰過打工存起來的錢。不過,如果給島村高級巧克力,可能反而會讓她覺得很惶恐。


    隻是做個參考,頂多隻是做個參考——我這樣編著借口,動手搜尋「自製巧克力」。符合條件的結果特別多,慢慢都是教人怎麽自己做巧克力的網頁。感覺這個時期,這些網頁會特別熱門。雖然是理所當然,但我看了各種網頁後發現要用到菜刀的地方不多,所以這個方案似乎意外可行。隻要稍微練習一下,應該還有辦法做出像樣的外型。問題在於「有沒有辦法做得好吃」這一點。從島村的個性判斷,與其給她自製但味道不太好的巧克力,可能給她味道有一定水準的市售巧克力還會比較高興。隻要不是格外特別的對象,正常應該都是送市售的才對。咦,可是那樣就沒有意義了……沒意義,對吧?這問題讓我差點抱頭苦惱起來。


    「啊,你在嗶嗶嗶。」


    突然聽到有聲音從臉的旁邊傳來,害我嚇到往後仰,屁股離開了半個椅子,對腰部造成了負擔,但還是有坐在椅子上。跑來看我手機畫麵的人是……永藤。她用過度彎腰的姿勢,從身後看我的手機。她眯細的雙眼就像波浪般一下睜開,一下眯起。


    她上課時有戴眼鏡,所以大概是看不清楚吧。永藤看到巧克力的圖片會有什麽感想?說到底,就連永藤為什麽會來跟我搭話都是個問題。


    我覺得我們應該沒有要好到可以隨便跟對方搭話才對啊。


    把臉退開的永藤發出「嗯~」的聲音,疑惑地歪起頭。我心裏的困惑逐漸擴大,好奇她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在等待永藤想找我做什麽時,她便向我提問:


    「『嗶嗶嗶』這個說法會不會太古老了(注:早起電玩遊戲會發出的效果音,引申為玩遊戲此一行為)?」


    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吧?雖然這麽想,卻也回答:


    「是不太常聽到。」


    「我想也是……」


    永藤低下頭反省……我實在搞不懂她。這個同班同學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這時候隻能叫她的好夥伴來把她帶走了。


    「日野呢?」


    「在睡覺。」


    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日野正趴在桌上,垂著手睡覺。她隻有頭躺在桌上,還露出毫無防備的睡臉。該怎麽說,她的睡相還真是自由奔放。


    她看起來正充分地有效利用短暫的下課時間。那島村呢?我轉過頭,發現島村也跟我一樣在看手機。她應該不是在看巧克力的圖片,不過,不知道島村她是不是也多少有在思考關於情人節的是?


    畢竟島村是那種個性,很有可能當天買來直接送我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不要期待會有什麽特別的東西——雖然我這樣告訴自己,但同時我也因為島村在聖誕節時有用心挑選要送我的禮物,而期望著曾見過一次的希望再次降臨。島村會為我采取某種行動,並不是經常有的事情。也許那是最後一次也說不定。


    隨著時間經過,以及和島村麵對麵相處,便能深深理解那有多寶貴,又有多特別。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不懂她為什麽要送回力標。


    永藤保持著凶悍的眼神往島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後,便拍一下我的肩膀,說聲「加油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她的聲援很沒幹勁,應該說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聲援什麽。我不覺得永藤會知道情人節的事情,所以毫無頭緒,但現在的確是不加油不行的時候。感受要是鬆懈下來,似乎會在轉瞬間就到了情人節當天,使得我被和平常差異過大的時間流動給耍著玩。


    從「還有十天」變成「還有一星期」,隻剩下很短的一段時間。


    我的時間一定是被島村給偷走了。


    回到家以後,我也一直在發呆。想起那件事情,臉頰就自然而然地上揚。


    我用手捂住忍不住張開的嘴,顫著肩膀。


    我的世界就像是在反抗逐漸進入深夜的夜晚,充滿光輝。


    島村提到發型是在午休的時候。我和她說了很多話,也看到了各種島村。


    但那些記憶全都因為島村說「這挺可愛的嘛」伸手摸我的馬尾尾端,以及她在那之後對我說「平時的安達也很不錯就是了」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她說很可愛,可是旗袍是衣服,頭發是我自己。這次被稱讚的是我。而且連平時的我都得到了正麵評價。我實在按捺不住開心的心情。


    占卜意外地有用嘛。我對那個叫通靈人什麽的另眼相看了。


    不對,我想那個通靈人大概什麽都沒做。那個占卜節目又開始了。


    明天的牡羊座:「被耍得團團轉的一天,像陀螺一樣華麗旋轉吧!」天秤座則是:「悠哉的假日,要注意不間斷的努力。」這樣的內容很難讓人覺得是戀愛占卜,不過或許是「不可能每天都會發生那麽多事情」的意思吧。的確,要是有人說會連續發生那麽多事情的話,是會覺得有點可疑。


    這次的關鍵字是n。今天是以恢複了體力的通靈人大喊作結。


    二月八日(六)


    星期六常常中午就要去打工。而今天也是非例外的星期六。


    先不管這個,連冬天也要穿開衩旗袍,這樣對嗎?穿這種重視外表勝於季節感的服裝,簡直就像是我自願把腳露出來給大家看。我好想把開衩部分縫起來,好讓腳不會露出來。明明也不是這麽做就會加工時薪,為什麽我必須要每次都換上這套衣服不可?我把用完的餐盤拿到廚房,同時對因為習慣而持續下來的這份打工抱持疑問。雖然有儲蓄是最好不過,但該怎麽用這些錢?


    隻是一直存起來而已,完全不知道要用在哪裏。雖然比起拿去揮霍好多了,可是總覺得不用的話,存這些錢也沒有意義。不過,我開始打工的動機原本就是要有效利用自己多到用不完的時間,所以我也不打算辭掉這份工作。


    島村家族在那之後就沒有再來過半次。這似乎讓我鬆了口氣,卻也像少了什麽。


    雖然我並不想留下難為情的回憶,但我想和島村共享一個類似小小秘密的東西……這種貪心的情感在心裏相互抵抗,令我不禁拉起旗袍的裙擺。


    這件旗袍真的有吸客效果嗎?我不斷來回奔走於因為午餐時間而格外熱鬧的店內,同時努力不去深入思考湧上心頭的疑問。因為要是有明顯效果的話,穿旗袍的理由很有可能會因此成立。


    店裏進入休息時間後,我就近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發呆。接下來就隻剩簡單清掃一下,再換好衣服回家了。鬆了口氣的同時,一想起家和家人也會覺得有些靜不下心。我大概是在本質上不喜歡自己的家吧。


    「………………………………」


    島村假日都在做什麽呢?之前是有問過她,但那時她的回應是「大部分都是在睡覺吧。還有就是……陪妹妹玩之類的」這種不明確的回答。我想,她今天應該也很閑。既然這樣,那就去島村家玩吧。


    去島村的房間,然後像之前一樣坐在她的雙腳之間,看著電視……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們距離非常的近。我不覺得現在還能那麽接近她。我會在那之前逃跑,或是大鬧一番。說到近,就想到前陣子差點跌倒,結果抱住了島村那時候。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到現在還是很後悔當時居然連忙退開了。雖然那時也很後悔,但過了一段時間後,這份後悔感又變得更加濃厚。那時連鼻子都貼在島村胸前了啊。


    鼻子……在她的胸前。不對,連眼部也有。記得額頭也是。簡單來說,就是幾乎整張臉都在她的胸前。


    我回想起當時的畫麵。可以感覺到我的頭就像氣球一樣,因為高溫而逐漸膨脹。


    我胡亂踢動著自己的雙腳。


    不斷踢動著。


    二月九日(日)


    我說到底也隻是想說凡事都要試試看,才會嚐試站在廚房裏。父母在假日也會出門,所以可以不用在意別人眼光,這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就算父母看到我這樣也沒說什麽,我還是非常不想讓他們覺得我在做些奇怪的事情。


    除了來裝水的時候以外,我還是第一次像這樣麵對著廚房的調理用具。


    我心想,就來做個巧克力試試看吧。我心想,有這樣的假日也不錯。


    『身為天秤座的你,就快點做個自製巧克力送給對方吧!就這麽做!』


    受到占卜影響隻占了原因的極少部分。還有,關鍵字是c。


    不過那個算得上占卜嗎?


    ……光是站在這裏,心裏的不安就逐漸擴大,懷疑自己是否真能做好巧克力。


    查過製作方法之後,發現似乎隻要把巧克力弄碎、融化,再凝固起來就好了,所以就算是我,應該也有辦法做出來。隻不過,這就像是打地基一樣,之後的加工才是重點。這部分我完全沒有自信。我對至今隻要家裏沒有準備飯,就直接選擇不吃的自己感到後悔。在學校的料理實習課也是都推給別人,自己幾乎沒有做事,所以真的是完完全全沒有下廚經驗。即使如此,我還是會想做各種嚐試。想到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就更是如此。


    我一邊用手機查做法,一邊動手製作。把巧克力拿到砧板上切碎,放進鍋子裏隔水加熱這樣的事情,但還是動手做巧克力,之後對巧克力難看的外型感到自我厭惡,不過還是交給了心上人……總覺得常常會有類似這樣的橋段。我……不對,我不一樣……要說我是不是不喜歡島村的話,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那樣的話……總之,這是巧克力,就是巧克力。過程一點也不重要。


    就已經沒有什麽技術了,還缺乏集中力的話,真的會做出很難看的東西。


    還是舍棄掉這些雜念,顧著動一動不太靈活的手就好了。


    「………………………………」


    假設——這是我知道自己沒有技術,也沒有經驗的狀態下所做的一個想象。假設我做出專家等級的巧克力點心送給島村,她會很感激地說「呀~安達你好厲害~」然後抱住我…….嗎?不,絕對不會。是要演變成什麽狀況才會變成那樣?那種島村隻存在我的腦袋當中。不對,腦袋裏有那種島村,我也很困擾。因為太大意的話,那個島村很可能會從我的嘴裏跑出來,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講出來。我最近常常會太大意,太鬆懈了。


    「……是不是有點樣子了?」


    我看著用橡皮刮刀攪拌過的巧克力,從巧克力的顏色和香味當中得到成就感。總覺得這似乎是我第一次成功(看起來)隻做了什麽東西。之後再拿去冰箱冰……就好了嗎?去搜尋一下……上麵寫說要……調溫?啊,對,雖然不太懂是什麽意思,不過我有買用來調溫的粉,所以把粉倒進去,再把剩下的巧克力加進去,稍微冷卻後再開始攪拌……應該就行了。咦?要用溫度計確實測量溫度?我沒有準備那種東西……嗯,反正是我要吃的,沒差。


    攪拌完以後,我把巧克力倒進模具裏,然後在放到冰箱前先用手機拍下來。雖然也不到豐功偉業那麽誇張,但這是我第一次做的……料理?所以就拍一下。再多拍一張。我在拍完後確認拍得如何,發現每張照片都頂多是角度不同而已,沒什麽太大差別。還真是一點也不有趣啊。我的情緒比巧克力還要早冷卻下來。


    要讓照片變得有趣……就要找島村了。把圖片寄給島村看看吧。


    我把剛剛拍的照片全部傳過去之後,就用郵件問她:「怎麽樣?」我很期待她會不會多少傳點回應過來。


    等了十分鍾。


    坐在椅子上發著抖,等了二十分鍾。


    我把頭貼到了桌麵上,等了三十分鍾。


    沒有回應……進行一次深呼吸後,告訴自己這是理所當然的,接搜這個事實。


    有人寄這種東西給我的話,我也會很傷腦筋。隨著時間冷卻下來的不隻是巧克力,還有我的腦袋。我並起雙腿坐在廚房角落,順便反省。現在是冬天,這裏又是陰影處,照理說應該會冷到極點才對。但我的臉頰會定期發熱,導致我沒辦法感受到寒冷。


    而早在冰箱裏凝固起來的那個東西——


    「…….這……」


    不就隻是單純把巧克力融化,再把它重新凝固而已嗎?


    唔唔唔——我和放到盤子上的巧克力相互瞪視。


    又沒有加其他東西裝飾,而且我也不會做,實在沒辦法期待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何況我完全沒有準備其他材料。做巧克力時,思考隻停留在「隻要有巧克力就好了」這種簡單的想法,沒有遠見——有這種情形的我,很顯然的就是個門外漢。我試吃了一下,果然就隻是單純的巧克力而已。應該說口感還比市售的差。味道沒有特別好,外型也很糟。雖然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誠意並不會引起化學反應了。


    心意並沒有萬能到那種地步。


    我沒有自信可以在接下來幾天每天練習,然後在十四日前做出高等級的巧克力。而且被父母看到我那麽努力的模樣,也會讓我很憂鬱。不過要是我是自己住的話,應該就會下定決心開始練習了。


    結論上來說,買市售的會比較好。雖然這答案或許很無趣,但這種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來。送禮的時候,應該要以能讓對方高興為第一,這麽一來,要優先重視的就不是表達自己心意,而是味道。雖然很無趣,但味道很重要……不有趣。(注:「無趣」和「味道」的日文發音部分相同)


    這麽一來,就必須要去找一間風評不錯的店家買巧克力。因為透過網絡買的話,距離十四日也隻剩下不一定趕得上當天的天數了,所以幹脆直接去名古屋附近買,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和島村一起去買……這應該自己去會比較好吧?


    而且島村也說過「事前不知道會拿到什麽比較好」之類的話。


    「……我可能搞砸了。」


    今天就是情人節前最後一個假日。從明天開始,就一直都是上學日。據說到名古屋隻要搭一班電車,不過來回意外費時,再加上挑巧克力也需要時間……這樣的話,其實我應該要在今天先去才對。假日不應該這樣浪費的。


    咦,可是這種巧克力原本是該當天買完就送人的嗎?咦?是嗎?


    先不管要考慮那麽多事情。


    在結論背後等著我的,是一整堆剩下來的巧克力。


    「………………………………」


    看來巧克力的生活還有持續一陣子了。


    若占卜百分之百會說中的話就是語言,再說,我根本就不期望會有那麽高的準確度。而說到我接下來要注意什麽地方的話,就是「雖然不是完全正確,但可以準確到什麽程度」這個部分。


    目前為止,這個占卜節目的準確度大約一半一半。占卜的準確度有一半,其實還挺厲害的,但隻做過幾次統計就要得出大難還太早了。所以,我今天晚上也在看這個節目。


    今天那個叫通靈人什麽的沒有出現。難道她其實不是固定班底嗎?雖然開頭大約三分鍾都是其他人在不斷講話撐場麵,不過好像撐得很辛苦的樣子……話說,這是現場直播?


    明天會怎麽樣呢?我蹲坐著看電視,「會因為擦身而過嚇一跳★是牡羊座的結果,一把自己想講的話清楚告訴對方吧!畢竟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掉☆ 」是我的結果。


    光明正大說出這種話的人被帶往畫麵深處,從畫麵中淡出。先不管那個了,我想告訴她的話……想出一些想告訴她的話,情緒就像是臉的周圍迸出一朵朵紅花般高漲。我也想象了島村的回答,接著我的腦袋就立刻發燙到像是煮熟了。


    我隔著睡衣不斷抓著膝蓋。身體的某個地方很癢,可是卻沒辦法找出確切位置。


    感覺有一個冷靜的自己正待在房間某處看著我誇張的情緒反應,心想:「啊,這家夥完全迷上對方了。」我想,那一定是住在這個房間很久的,以前的我吧。


    以前和現在的我,完全是不同人……不對,應該也不是這麽回事吧。像是和他人相處的方法,還有和家人間的關係淡薄,全都和以前一模一樣,還是那個毫無趣味可言的我。


    隻有在扯到島村的時候,別的我才會顯現表麵,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個我常常失敗,又冷靜不下來,還會驚慌失措到讓人看不下去。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討厭那樣的自己。甚至還覺得很可愛。


    把話題拉回占卜節目,今天的關鍵字是o。我把它跟之前的關鍵字湊在一起後思考了一下,實在不覺得這些字母跟情人節有關。恐怕當中沒有任何意義吧。


    反正好像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商品,所以我決定忘掉這件事。


    進到被窩裏以後,我仍然持續在為想告訴她的話苦惱。


    話說回來,我是有話想告訴她,的確是有很多話想告訴她。


    但世上存在著許多牆壁,既厚實,又把人們給區隔開來。


    要把那些話語傳達給島村,還需要除了勇氣以外的東西。


    二月十日(一)


    借由和島村的相遇,我被往好的方向引導了。


    我相信這不會有錯。至少我的想法有變得積極向前,雖然也覺得好像總是向前到差點往前撲倒,但我的每一天都變得燦爛了,這點是事實。


    島村是我的太陽……自己這麽說,都覺得難為情起來了。


    不過,我認為有辦法像那樣麵向類似希望的東西生活,以人類來說,應該算是非常棒的生活方式吧。至少我可以從中感覺到類似幸福的感覺。除此之外,在人生當中還能得到什麽嗎?昨天想這件事情想到半夜,結果沒能入眠。


    靠近太陽就會相當刺眼、炙熱,實在無法抵達太陽所在之處。


    即使如此還是會為了追尋光芒而向上生長的,正是地表上的生物。


    我很慶幸我能找到光明。


    我決定要鄭重向她表達對這件事的感謝。那就是我想告訴她的話。


    ……我並沒有妥協,也沒有加以掩飾。這是真的。


    雖然睡眠不足,但我早上還是在教室門口等待島村,不過就隻有這種時候,島村才會很晚來。不對,島村大多都很晚才來。在等待期間走進教室的同學們,都用怪異的眼光看向我。我回看一眼,他們馬上就像是感到畏縮般,把臉撇向別處。「不良少女」的認知有效發揮了它的作用。但是,也有人向我搭話。是日野跟永藤。


    「安達兒你在做什麽?」


    「達達想要做什麽?」


    我也不懂永藤想要表達什麽。我隻能像是在對臨時取好,已經沒有我名字原形的綽號說:「啊,那個……」一樣,低下頭來蒙混過去。但是完全蒙混不過去。


    「啊~是在等島村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站在這裏的理由在一瞬間就被識破(永藤大概沒有識破),使我的臉頰瞬間發燙。我有那麽容易理解嗎?……很容易理解,很容易呢,嗯——我回顧自己最近的樣子,開始反省。日野她們在我反省的過程中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島村居然可以正常對待行徑這麽可疑,在想什麽都一目了然的我,她真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


    也可能隻是單純對我沒興趣。好寂寞。


    我就像這樣繼續等,等到島村來的時候,真的已經是差一點就要遲到的時間了。


    她看到站在門口旁邊的我便停下腳步,不解地歪起頭說:


    「安達你怎麽了?」


    她今天很難得的沒有打哈欠。眼睛也不是濕潤狀態,而是幹的。


    我也渴到喉嚨很幹,但現在要很有精神地打招呼才行。


    「早……早啊~」


    我心想要盡管開朗一點,結果就破音了。悲傷開始冒出冷汗。


    可以感受到顴骨跟皮膚正尷尬地相互摩擦。


    「早安……有什麽事嗎?」


    「想針對太陽……這件事……」


    「啊?」


    島村皺起眉頭,一副「你在說什麽東西啊?」的表情。的的確確就是那樣沒錯。


    就算直接說出口,也隻會讓我難為情而已。聽到我這麽說的島村保證也會很難為情。所以我更必須要把詩情畫意的部分去掉,用簡單明了的方式向她表達我得感謝才行。


    感謝……呃,感謝……感謝……是要說「謝謝」。


    「謝……謝謝你……」


    冒汗速度加快的同時,連意識都飛向了遠方。


    我完全略過「因為……所以……」的過程,變成隻有道謝了。


    「也不是什麽需要跟我道謝的……咦?」


    到中途都還配合著我的島村,突然顯露出心裏的困惑。


    感覺我要是稍微有一丁點的鬆懈,就會口吐白沫。


    「就是這樣。」就是哪樣啊?我全身僵硬地離開現場,逃離現場。我的眼角就像是沾到熱水一樣燙,抽出的嘴中傳出「噫、噫」的怪聲。


    「咦,什麽?怎麽回事?」背後傳來島村的低語,連耳朵都開始發燙。


    我好想轉回去向她解釋。不行,跟她解釋的話一定會比現在更糟。所以我拚命忍耐,頭也不回地坐到座位上,然後把手肘頂在桌上,托住臉頰。我用手指用力壓住臉頰,試著想辦法把抽搐的嘴給壓平。我已經把想告訴她的事情告訴她了——雖然很想用這個想法讓自己接受這個狀況,但有點難度。


    ……該怎麽說——


    講不出半句話,沒辦法直視對方的臉。很燦爛嗎?不,不燦爛,一刻都不得閑。


    與其說生活變燦爛,不如說我是不是變成笨蛋了?


    感覺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就寫在島村現在的臉上,於是我閉上了眼,讓自己不去看。


    關於今天的占卜,由於我沒能實踐「清楚告訴對方」中「清楚」這點,所以使我的國師。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是會對那僵硬的製圖動作感到憂鬱。那是什麽奇怪的生物啊?


    就算很沮喪,我還是做到了電視前麵。這已經漸漸成了一種習慣。


    我還沒辦法決定要對島村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這個節目能成為這樣的我的指針,所以也幫了我很大的忙。


    「啊,通靈人出現了。」


    她很有精神地甩著頭上場。她在途中停止跳舞,向大家說明她沒有出現的理由。「我昨天感冒,頭很痛,所以沒辦法甩頭。」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些狀況。說明完以後,她又開始不斷甩頭。應該不是因為感冒,而是動作太激烈才導致頭痛的吧?她連同昨天的份一起甩,甚至讓人懷疑她的頭會不會掉下來。她的頭發正在快速甩動。我焦急地踩地板,心想:快點說占卜結果啦。


    隻說九輪的話,天秤座的結果是:「會因為和命運中的王子接觸而心跳加速!」


    命運中的王子。完全沒有頭緒——我裝腔作勢地這麽想,扭動身體。


    公布完今天的關鍵字是u時,我才終於肯麵對現實。


    可是,島村實際上是個女孩子啊。而且我也一樣……王子?


    以我跟島村來說,誰才是王子?


    考慮個性的話,果然島村才是王子?我比較像女孩子?是嗎?呃,要是不像女孩子的話就很奇怪了,畢竟我就是女的。島村也是個女生。她的頭發軟蓬蓬的,肌膚也很漂亮……包括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部分,感覺她比我還要更像公主。


    我好想沒有在島村身上尋求王子的要素……沒有的話,好像也不太妙。


    我的腦袋開始感到混亂,而且連心跳都開始變快。


    在碰到她之前,就已經心跳加速了。這樣占卜的結果算準,還是不準?


    是哪個?


    二月十一日(二)


    「就是這樣,所以安達要一起來嗎?」


    「……去永藤家?」


    「嗯。」


    明明是島村來約我,卻是要去永藤家。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這種不對頭的狀況。


    另外,站在島村背後的日野跟永藤則是雙手抱胸,擺著架子,看起來有點囂張。島村問我放學後要不要一起去玩遊戲,大概是那兩個人提議的吧。


    「遊戲……我不太會玩耶。」


    家裏沒有遊戲機,而且我也不曾在朋友家玩過遊戲。


    最重要的是,我心底有種「我跟永藤算朋友嗎?」的想法。


    「我不會勉強你就是了。」


    島村似乎也是沒有抱著太大期待來問的,馬上就妥協了。我還沒拒絕啊,雖然我其實很想拒絕,但是……慢著!——有種想法阻止了安心感的到來。


    島村、日野、永藤三個人一起去玩。


    想象島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露出我不知道的笑容。


    「啊,沒關係,我還是一起去好了。」


    跟島村一起去的話就沒關係——我差點這麽脫口而出,連忙把這句話吞回去。日野她們就在後麵,我是想講什麽不經大腦的話啊。「很好,人都到齊了!」日野她們很高興湊齊了人數。她們在歡欣鼓舞時,島村就像是在顧慮我般,看向我的雙眼。


    看到島村那種表情,就會覺得她真的很有大姐姐的感覺。


    「沒關係嗎?」


    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境,再次詢問。


    「嗯。」


    跟島村一起去的話就沒關係。我小聲重述答應這件事的最大理由。


    所以,放學後就出發前往永藤家了。永藤搭日野的腳踏車,島村則是搭我的腳踏車,不過,永藤抓住嬌小日野的肩膀的模樣,從旁人角度來看會覺得整體構圖很不協調。關於這一點,我的身高比島村高,所以應該很自然……吧。


    握住島村的手時,會感覺她的手很大,很溫暖。可是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時,就會覺得她的手很纖細,很小。是因為現在是我在支撐著島村嗎?這麽一想就會感到有些自豪,但也會因為光這點小事就感到自豪很像小孩子一樣,感到很難為情。


    ……話說回來,占卜有說到和王子接觸……島村的手,在我的肩膀上。


    「喔哇啊啊啊!」島村被不安穩的駕駛技術嚇了一大跳,是發生在我那麽想的下個瞬間的事情。


    永藤家就和之前聽說的一樣是間肉店。店前站著一個看起來似乎是永藤父親的人。他看見回到家的女兒,便開口說:「喔!每次來的跟熟客,還有一個沒看過的也一起來啦!」


    每次來的是指日野,沒看過的是指我的話,那熟客應該是指島村吧。我觀察島村的反應,島村就含糊地解釋說:「呃,因為母親想輕鬆一下的時候就會叫我來買,嗯……」


    感覺島村跟她母親的感情真好。而且跟妹妹好像也處的很不錯。


    我能有和她們並肩站在一起的一天嗎?


    從店的後門走進永藤家後,日野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走來走去,動手準備一台看起來很老舊的遊戲機。手把有兩支,看來是要兩個人輪流用的樣子。抽簽的結果是我跟日野用同一支手把。雖然不是跟島村一組很可惜,但也對那是這次抽簽的結果感到放心。


    如果這是升上二年級的分班狀況,簡直不堪入目。前途真的是一片黑暗。


    在店麵的後麵是居家空間,也擺有暖爐桌。怕冷的島村立刻就鑽進了暖爐桌裏麵。永藤也跟著鑽進去,日野則是把似乎是她專用的坐墊拿到電視機前。


    她們說的遊戲就像升官圖那樣,而實際上也真的要擲骰子,好像隻要利用擲骰子走到重點就可以了。畫麵顯示出一開始身上有一千萬,害我忍不住大吃了一驚。說要帶上一千萬元再出發,可是這些錢是誰給的?這已經不是能用做人大方來形容的等級了。我一邊計算現在的時薪要打工多久才能存到那麽多錢,一邊擲出骰子。在畫麵中翻滾完的骰子,朝上那一麵顯示著6。


    「是個好兆頭呢。」


    坐在暖爐桌裏,身體彎得像折起來的坐墊一樣的島村開口誇獎我。她把臉貼在桌上,臉頰因為這樣而擠到變形……這樣子或許也挺可愛的。


    坐在島村對麵的永藤也用同樣的姿勢壓著臉頰。日野看到她擠壓的模樣,提到:「你就去擠扁你的胸部好了啦!」使永藤難得露出了不開心的表情。但她又立刻把臉頰貼回桌上,用這個姿勢懶洋洋地伸手找手把。我看向島村,發現她也一樣隻有在動手臂。


    ……難得島村的表情看起來變得很年幼,應該沒關係吧?


    「唔……」


    我朝著目的地前進,結果豈止是一千萬元,我隻是停在藍色的格子上就拿到了好幾千萬元。這種金錢單位的增加方式就像是某時期的辛巴威幣一樣,讓我訝異地睜大了雙眼。其他人都不在意這一點,看來這是正常狀況。感覺這個遊戲玩太久了,金錢觀念會跟著麻痹。


    被選為目的地的地方是新潟,距離東京很近。大概擲了三次骰子,就已經看到目標車站了。隻要不通過那裏,剛剛好停在那一格就行了是吧?我擲出了骰子。隻要擲出4就可以了吧?我這麽想,同時看向擲出的結果——


    「啊,剛剛好走到那一格了。」


    「喔喔!第一個到的居然是安達兒啊。」


    日野用手肘輕輕頂我。我的確是第一個抵達終點沒錯,不過會有什麽好事嗎?……啊,好像拿到了很多錢。這似乎是要一直存錢的遊戲。不曉得有沒有規定要存多少。


    「目前第一名是安達啊,喔~」


    島村不改把臉頰壓在桌麵上的模樣,擠著臉頰小聲說話……好可愛。


    不過我還沒完全理解遊戲規則,就算說我是第一名,我也感動不起來。


    因為不知道,所以不了解。在我感到困惑時,不知不覺吹過一陣強烈的情緒之風。


    我缺乏了某些東西。我缺乏各種經驗,然後形成一種扭曲。


    我理解到我不了解的事情比其他人還要多。


    我們在大約七點的時候解散,我稍稍鬆了口氣。


    日野好像還要繼續留在永藤家,所以走出她家的時候隻有我跟島村兩個人。會從隻有我們兩個人的事實中感到安心的,應該就隻有我吧。我看向由於裏麵透出光芒而微亮的店麵,發現一旁的柱子上張貼著各種廣告。有坐船環遊世界一圈的海報、政治人物的海報,當中還混入了一張一千上映的電影的宣傳海報。上麵是一個公主牽著如王子般的男性走的圖片,我茫然看著那張圖的途中,圖上兩個人的脖子以上就變成了我們。


    我大略想象一下,拉著我的手女方就變成了島村。看來果然不論對方是什麽性別,我都會把島村投影到這樣牽引自己的人身上吧。如果可以被島村牽著手,兩個人一起走先任何地方就好了……我是不是有點危險?


    或許我該慶幸天氣的寒冷讓我嚇到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溫暖就已經成了過往。刺骨的低溫和如霧氣般沉靜的黑暗環繞在我們身邊,使得島村的身體輪廓因而變得模糊。


    我必須要和島村說那句話才醒。我騎著腳踏車繞到她的麵前。


    「那個……我送你……一程吧?」


    就不能再講得流暢一點嗎?我隻發得出癱軟無力的聲音。


    「這樣會繞遠路,沒關係嗎?」


    我用力點頭。接近島村哪裏算繞遠路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島村和來這裏的時候一樣,站在腳踏車後麵。才在想島村放在我肩上的手力道變強了,她就探頭看向我的臉。


    「話說你的個性跟一開始的時候還差真多啊。」


    島村用她圓圓的雙眼看向我,感慨良多地小聲說道。


    「……別提這件事……」


    因為就算身為一切原因的島村沒有提及,我也有自覺到這個事實。


    通靈人跳完舞就會開始占卜。這就是這個節目的一切真理。


    我不曉得是否真有跳舞的必要。不過占卜跟通靈人莫名很有那種感覺。哪種感覺?


    『想拉近距離的話,就主動采取行動吧!不可以被動!』


    明天的天秤座似乎不主動點不行。聽起來就好像很廉價的人生格言。順帶一提,島村的是「可能會被很照顧人的個性耍得團團轉」。島村在個性上的確是個很照顧人的大姐姐,但這感覺很像是會在雜誌上出現的普通占卜結果。


    該不會這個節目負責占卜的人不是固定同一個吧?


    順帶一提,今天的關鍵字是g。明天好像就是最後了。我已經不記得第一個字母了,所以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抓住腳底,像個不倒翁一樣晃來晃去。更重要的是——


    居然要我主動采取行動。這讓我很想說:如果可以,我已開始就那麽做了。


    而且我也不是沒有采取行動。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拚命努力。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想知道的,並不是隻要采取行動就好這件事。


    而是希望別人能告訴我,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二月十二日(三)


    「……沒有來。」


    算我從早上到放學後都有定時回頭確認,但島村位於斜後方的座位上一直都沒有人在。我有來但島村不在教室是很稀有的情形。周圍就如熱氣上升般逐漸響起喧嘩聲,而我則在這個環境下拿起手機確認。


    『你今天請假嗎?』


    我在午休時傳了這封郵件,但還沒有收到回應。她昨天還很有精神,是不是突然身體不舒服,就臥倒在床了……要去探望她嗎?而且島村之前也曾來找我。


    而且又好像不能被動的樣子。


    但島村沒有回應我的郵件,也無法證明她在不在家。所以就算去了也可能是白跑一趟。也或許會遇上島村的母親,體驗一段尷尬的時光。雖然懷抱著各種不安,但一旦下定決心,身體就自然而然地動起來了。雙腳啪噠啪噠地發出輕盈的腳步聲。


    今天腳踏車的踏板肯定也會轉的很輕快吧。


    車輪如我所料地順暢轉動,把我載往島村家。最後再確認一次手機,確定沒有回應後,便按下門鈴。稍微等了一下,就開始聽見走廊傳來噠噠噠噠的輕快腳步聲。腳步聲聽起來很輕盈,感覺以島村來說,這樣的腳步聲有精神過頭了。呃,這樣講是不是有點沒禮貌?


    「來~了!」


    很有精神地打開門跑出來的,是一個水藍色頭發的人。


    胞子般的水色粒子順著開門產生的風,飄來籠罩住我。


    「來~了?」


    她麵帶微笑舉著手,隻歪起了頭。


    「喔喔!你是安達小姐吧。」


    「是沒錯……」


    雖然我沒辦法馬上想起她的名字,但她就是哪個穿著太空服的女孩子。不過她今天是穿連身裙,還是露肩的。有種她完全沒有具備季節感這種東西的感覺。


    她為什麽會在這裏?我往她身後望去,也沒有看到有其他人走出來。


    「島村呢?」


    「在睡午覺。所以要『噓~』喔,噓~」


    她把食指貼在唇上,要我別講話。呃,你那樣也挺吵鬧的耶。


    不過,睡午覺啊。看來不是感冒之類的,這點讓我放下心。看來隻是單純的翹課而已。但她翹課,跟這個女孩子有什麽關係嗎?我無法掌握實情的前後是什麽樣的狀況。


    「對了,你來的正好呢。」


    女孩子輕拍我的腳。


    「我差不多該去確保我的晚餐了。」


    「這樣啊……」


    「所以,這裏就交給你了。」


    女孩子光著腳就跑到了外麵,跑向遠方。我傻眼地目送那太過自由奔放的背影離開。就算說交給我,但該怎麽辦?隻要看著島村就好了嗎?


    那樣的話,大致上和平常沒什麽兩樣……我該不會是在跟蹤島村吧?


    「不對,才不是,應該不是才對……隻是做法有點偏差而已……」


    「仔細想想,不能讓你出來應門啊……」


    島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從走廊盡頭走來。她揉了揉眼睛後,和站在玄關的我四目相交,黯淡的雙眼因而亮起了光芒。我也停止自言自語,挺直背脊。


    「咦,這不是安達嗎?」


    很明顯剛起床的島村,露出看到意料外的事物的眼神。我低下頭,島村便拉起自己的衣服往下看。她沒有穿著製服外套,底下的製服滿是褶皺。雖然她稍微露出有些在意的模樣,不過說了一句「算了,沒差」以後,便直接往我這裏走來。我是不是也該說了一下她那誇張的翹發?


    「社妹呢?」


    「她說要去確保晚餐就跑出去了。」


    「是喔。還真是個隨性的家夥……那,安達你呢?」


    有什麽事嗎?——島村用眼神向我詢問。


    「因為你今天請假,我以為你感冒了。我還有傳郵件給你……」


    我的話中摻雜著微量對她沒有回應郵件感到的,像是鬧脾氣那樣的感情。沒有察覺話中這股感情的島村回頭看向房間,然後向我道歉,我仍然微微噘著自己的嘴唇。


    因為我不小心想象她是不是不來學校,在跟剛才那孩子玩。


    「所以,我就來探望你了。不過好像吵到你睡覺了。」


    「喔!安達人超好的。」


    島村笑著調侃我。接著,她的手伸向了我的頭。


    雖然嚇得腳底彈了一下,卻也接受那小小的影子來到我的頭上。


    她的指腹先碰到了我的頭發,然後溫暖的手掌心便包覆住前額。


    果然在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島村的手很大。


    光是她的手指梳著我的頭發,就會讓我的心髒跟牙齦發出陣陣哀嚎。


    「啊,不小心就伸手了,抱歉。」


    島村打算收手。我感覺到她想收手,並回想起占卜結果,於是將身體往前移動。這麽一來正負相加就會得零,島村的手依然在我的頭上。由於我低著頭,沒辦法確認島村的反應,但她沒有說半句話。我也咬著唇忍耐,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維持這個姿勢靜靜等著,不久,島村便默默地再次撫摸我的頭。


    我想,我就是為此而來。把之前的理由、想法什麽的全都用力丟掉,全改寫成後來追加的理由就好了。理由這種東西不用管它的順序也無妨。就算不是根深蒂固的理由,也隻要捏轉因果關係,讓理由成立就好。


    我在逐漸發燙的腦袋深處,深深確認我在這裏的意義。


    明明被其他人摸頭,弄得頭發亂七八糟也隻會覺得不愉快。


    為什麽隻是被島村觸碰,我就會像是一團火球一樣發熱?


    為什麽言語就會失去意義?


    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可以用兩個字來表達。


    這個占卜的節目意外陪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我從途中開始就沒怎麽在想準確度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有多準,但占卜確實多少有讓我的每一天產生變化。占卜是好是壞,或許取決於能讓聽到占卜結果的人采取多大的行動也說不定。


    不過說到這個占卜節目好不好,我會覺得不太好就是了。


    今晚的星座占卜全都是「不要忘記買巧克力喔!」。隨按根本就已經不是占卜了,但很簡單明了。然後從他們馬上開始介紹某間店的巧克力網購這部分來看,她們在想什麽真的是淺顯易懂。


    慣例的關鍵字也已經來到最後一個,最後是以「今晚的關鍵字是a」來作結。接著通靈人馬上開口說剪剪子全是自己決定,開始娓娓道出當中的由來。此時從後麵有數名工作人員跑出來,想把有些脫序演出的通靈人帶到鏡頭外,結果演變成扭打的狀況。雖然通靈人說著「我就是喜歡這樣,有什麽關係啊!你們這些混賬有意見嗎!」反抗工作人員和一起參加節目的人,但還是就這樣被帶離了現場。


    地板上隻剩下她離開時弄掉的一團假發。


    其他來賓默默拿走假發並露出笑容的畫麵看起來很奇妙。


    在看到他們是送什麽禮物之前,我就先關掉了電視。雖然有說到要把訊息怎麽樣的,但我早就忘了第一個關鍵字,所以也沒辦法參加募集活動。


    話說,也差不多到不能光看不做的時候了。


    就像今天的占卜結果那樣。


    二月十三日(四)


    回過神來,已經是十三日了。


    我還記得星期日有做巧克力跟被島村摸頭的事情,其他幾乎都不記得了。總覺得想忘記的事情比忘掉的還多,不過那是錯覺。


    明天就是情人節了。所謂光陰似箭就是指這麽回事。以前明明慢到不行的時鍾指針就像壞掉了一樣,不斷快速轉動。而我的視線也會跟著指針一起轉動,害我驚慌失措。這可以說是最近抱有的一大問題……先不管這個。


    我還忘記了一件事。


    今天傍晚以後要打工。


    「…………………………………」


    怎麽辦?我穿著旗袍,焦急地站在店門口。我還沒有買巧克力。原本想要今天去買,結果完全忘了還有打工的存在。在上課時候突然想起這件事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的開始呢?我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要藏住旗袍的開衩。思緒變得越來越混亂。怎麽辦?怎麽辦?


    雙眼和生理時鍾都轉動得很順暢,腦袋就不能也像那樣靈活運轉嗎?


    這樣的話,就隻能看當天狀況來一決勝負了。找個地方買巧克力,再把它交給島村。大概就隻能那麽做了。啊,可是能跟島村一起出遊這點很不錯,我覺得很不錯,嗯。


    比起把巧克力帶去學校給她之後就沒下文好太多了。


    問題在於要當天買的話,就很擔心會不會大排長龍,或是很笨就賣光了。排隊要多久我都願意,但賣光就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果買不到……就挑其他點心吧。就算不拘泥於巧克力,應該也沒關係吧?重點在於要在情人節送禮物給島村,還有收到她的禮物。這麽一想,心裏的不安就稍微淡了一點。


    可是在快要消除一個不安的時候,就會突然有別的事情像氣泡般浮上。


    島村她有多少在意一下明天的事情嗎?她沒有忘記吧?對了,想要明天一起出遊的話,就要問問她的預定行程,先跟她約好才行。再怎麽說也不能在工作時正大光明地用手機,不過現在也還沒有客人來,於是我偷偷摸摸地往後場走去。


    店長不在後場的員工休息室裏。一看便發現店長永陽也在後門外頭講電話。我心想太幸運了,接著從包包裏拿出手機,連忙寫起郵件。我寄了內容是「明天有空嗎要一起去哪裏嗎可以一起去玩嗎?」的郵件給島村。


    因為工作的時候沒辦法確認,所以我把自己的願望全寫在一起寄給她以後,就立刻回到了外場。外場還沒有客人,不過我看到同事的紅色車子開進了員工專用停車場。


    掛在店門口附近的月曆映入我的眼簾。我注視著月曆上的十四日。


    上麵用紅字寫著「情人節」,像是例假日的預定行程一樣。


    就是明天了。


    一想到這點,心裏就開始躁動,雙腳甚至差點就不禁跳了起來。


    一起迎接情人節,應該是件非常特別的事情才對。雖然不知道她會有什麽回應,但那天能在一起是自聖誕節以來的一大活動。我很期待,心跳也快到會覺得心髒很痛的地步。


    當然對象並不是選誰都好,正因為對方是島村,我才胡有這樣的反應。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是島村?位在某處的自己向自己心中的某處提出這個問題。


    例如,如果來體育館二樓的人不是島村而是別人,我就會……喜……歡……不對,是對那個別人抱有好感嗎?我想象了一下,覺得那種事應該不可能發生。是別人的話,我應該會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就匆匆逃出體育館,跑去別的地方獨自坐著吧。


    為什麽我有辦法待在島村身邊那麽久?


    可能是因為島村她是我的命……命運之人……的關係……吧。


    明明也沒有在講話,卻差點咬到舌頭。命運……命運是怎樣!


    「噢!紅通通~」


    同樣在這裏工作的阿姨走了進來,用生硬的語調來調侃我,當做是打招呼。


    我的臉很紅嗎?她說出的這個事實讓我的眼底開始發熱。


    「因為是冬天……呃,就像是太冷了皮膚裂開那樣……」


    「太熱了啦,混賬!」


    阿姨脫下紫色夾克,抱怨暖氣太熱。


    是嗎,原來是很熱啊。是嗎,原來是太熱了啊。原來是這樣啊。


    那讓我很懷疑過一段時間就會燙傷的火熱肌膚,應該也是暖氣害的吧。


    於是,明天即將來臨。


    星期五可能真的是決戰之日也說不定。


    附錄「社妹來訪者4」


    「我來拿巧克力了。」


    「……什麽?」


    繼昨天以後又來到我家的小社站在玄關前,說著這種話。


    姐姐跟黏在身後的我都訝異地看著她。


    「我聽說可以拿到巧克力!」


    小社不斷轉動手臂,催促我們趕快給巧克力。喔喔!她期待到眼睛都亮了起來。如果是小社,就算這句話不是比喻,而是她那和頭發顏色相同的雙眼真的會發亮,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你在說什麽?啊~是在說情人節嗎?」


    「就是那個,就是那個!」


    小社點了兩次頭。感覺她頭部的動作輕盈到了極點。


    就像是總之先點個頭那樣。


    「我覺得就日期而言,現在比較接近節分。」


    「那就當作是那樣吧。」


    小社露出開心的笑容這麽說。這樣也可以嗎?姐姐也覺得很傻眼。


    「到底是從誰那裏聽來的……冰箱裏有巧克力嗎?」


    姐姐準備轉過身去。「不過在那之前……」她用手壓住一直跳來跳去的小社的頭。


    「你先安靜等著。」


    「我會安靜~」


    說完,小社就挺直身子。姐姐看到她這麽做以後,就走向了廚房。


    我感覺到一股視線,所以就決定直接麵向小社。


    小社大概隻「安靜~」了五秒。她大大的雙眼看向我。


    她的眼睛還是一樣漂亮。隻要注視著她的雙眼,或被她注視,就會覺得心跳加速。


    「也請小同學給我巧克力。」


    「啥!」


    小社把雙手弄成碗狀伸向我。居然連我都不放過,還真是奢侈。


    唔……我注視著她小小的手掌思考。這麽一看,就發現她連指甲都是淡淡的水藍色。


    是指甲油嗎?


    「如果小社也要給我的話,我可以給你。」


    「為什麽?」


    小社非常不解地歪起頭來。看來她似乎以為這是能單方麵收到巧克力的日子。


    說真的,她到底是從誰那裏聽來的?


    「因為情人節就是那種節日啊。」


    「是嗎?」


    「大概吧~」


    我開始不斷轉起小臂。小社也轉起手臂。轉來轉去。


    「那麽,下次見麵的時候就交給你吧。」


    「你說下次……」


    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而且我也不知道小社的家在哪。


    我主動去找的話就絕對找不到她,但不知不覺,她就會擅自出現在身旁。


    小社該不會是妖精吧?


    小社的頭發纏繞在我的手指上,持續散發著微微的水藍色。


    感覺要是在睡前不經意被她的頭發所吸引,一直注視的話,會永遠無法移開視線。


    「啊~好冷。」姐姐邊這麽抱怨,邊走了回來。她是家裏最怕冷的人。


    好像就和媽媽說的一樣,是毅力不夠的樣子。我懂,我懂。


    「還剩下夏威夷果的。」


    姐姐拿了一整盒過來的,是上個月別人從國外帶給她的伴手禮。


    「我!不錯耶~」


    小社撲上去抓住盒子,然後以一副「我拿到了!」的感覺用兩手把它拿起來。


    「我下次也會帶回禮給島村小姐喔~」


    「咦,你打算全部拿走嗎?」


    「好耶~」


    小社完全沒有聽人說話,就這樣跑走了。


    她舉著巧克力盒子的模樣看起來相當開心,還踏著小碎步。


    「哎呀呀……算了,沒差啦。反正也隻剩差不多三個而已。」


    姐姐打了個冷顫,像是在表達她比較在意寒冷的天氣。


    ……下次嗎……我也要準備巧克力才行呢。


    姐姐看著小社消失在遠方,發牢騷說:


    「怎麽每個人都想要巧克力啊。」


    「每個人?」


    我疑惑地歪起頭來,姐姐就歎著氣撫摸我的頭。


    「你也想要嗎?」


    「我也不是不能收下你的好意。」


    哼哼哼——我手叉著腰,擺起架子。


    弓起的獨自被用手指戳了一下,害我嗆到。


    哼哼哼。


    「今天的安達同學」


    島村突然說要來比誰的腳比較大。


    我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還是脫下鞋子,把腳底貼上她的腳底。我的腳比較小。


    島村確認完這件事之後,就說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離去了。


    ……咦,什麽?什麽?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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