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格蘭達特帝國的帝都達斯特爾。


    帝國乃是魔法大國,擁有眾多的魔法相關教育機構與研究設施,包括國立、公立、私立,數量非常多。其中有一間研究所由拉克曼男爵家經營。拉克曼男爵以熱愛魔法聞名,即使是在魔法盛行的帝國,他仍然享有『魔法狂』這樣的稱號。這個稱號出於人們對他狂熱的無奈,同時也有讚歎的意味。


    『如何以屬性魔法引發近似神代魔法的現象』一直是這研究所的重大研究主題。追根究底來說,算是複合魔法的研究,對帝國也有一定程度的貢獻,因此頗受重視。不過……


    「研究即是爆炸。」


    這是現任當家阿德爾?拉克曼男爵的名言。正如這句話所說的,這間研究所大約七天就會在某處發生一次爆炸,因此其他的帝國貴族與附近的居民們自然敬而遠之。


    如此難以捉摸而瘋狂的研究態度,致使男爵疏於經營原本在北方持有的領地,最後因此遭沒收。即使如此,他仍然故我,不為所動。


    不隻如此。為了調查四年前的『萊森伯爵家滅門事件』與『帝國異端者密謀事件』,所有的帝國貴族同時遭受調查。但是──


    ──拉克曼男爵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家夥。我們不能浪費時間陪這個研究狂繼續耗下去。


    連異端審問官都這麽說,拿他沒輒。


    阿德爾今年剛好滿六十歲。一頭黑白交雜的頭發完全不修剪也不整理,亂蓬蓬的;臉上隨時戴著一副厚重的風鏡,外表非常怪異,完全不像個貴族。


    這樣一來,就更沒有人願意接近他了。


    會跟他往來的,隻有跟他一樣被歸類於怪胎、或者是一樣瘋狂熱愛魔法的人們。


    除此之外,就是為了公務而不得不來找他的軍人之類的。


    今天,同樣地,一個中年男性分隊長,領著十名帝國軍人,來到了拉克曼研究所的門前。這棟白堊材質的三層樓高建築物,就隻有外表特別優美。


    「歡迎來到拉克曼研究所。請問今天有何貴幹?」


    大門仍然緊緊關著,一位態度客氣、彬彬有禮、年約五十的紳士從門內問道。他是阿德爾的管家──亨利特?羅吉。


    「啊、呃~最近在帝都,『白色恐怖份子』鬧得人心惶惶。我是奉命搜查的第三搜查分隊之分隊長。」


    「您辛苦了。」


    亨利特的慰勞話語充滿誠意,反而讓分隊長有些狼狽。


    白色恐怖份子──那是帝國在接受神國要求、即將要參加對共和國的戰爭時即開始在國內開始出沒的團體。他們神出鬼沒、身穿白色的衣裳,領著魔物在帝都內搞破壞。


    戰爭結束之後,該團體出現的頻率少了許多。不過,由於帝國引以為傲的空軍幾乎全滅,帝都內混亂不斷,那個團體有時候仍然會出來火上加油。


    不幸中的大幸是,不曾有人因為他們的活動而喪命。不隻是一般市民,甚至帝國兵也一樣。


    不過,裝備以及軍事相關設施卻毫不保留地全都被徹底破壞,這著實令人惱怒。


    而且他們還襲擊貴族的宅邸,搶奪財物,發給住在貧民窟的窮困居民們,擺出一副劫富濟貧的義賊架子。


    帝國的國民們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可怕的恐怖份子,非常害怕,但是如今開始有國民把他們的活動消息當成是生活中的一種娛樂了。


    這是帝國的貴族們極不樂見的狀況。


    因此,才不得不來這間以危險著稱的研究所搜索。由於任誰都不想來,各分隊的分隊長們隻好抽簽決定。於是這位分隊長抽到了簽王。


    「呃、嗯。我要說的是,有人通報說曾經在這研究所的窗口看到可疑的人影,而且傳信鳥進出的頻率非常頻繁。」


    「原來是這樣。本研究所確實是經常與其他的研究所互通書信,因此經常使用傳信鳥……不過您提到可疑的人影,聽起來確實令人不安。」


    「沒錯!因此,請馬上讓我們入內搜索──」


    正當分隊長要行使搜查部隊被賦予的權力,強行搜索的時候──


    突然,駭人的爆炸聲響起。


    研究所最上層角落的房間爆炸了。爆炸產生的烈火高高地升起,衝擊波呈放射狀四散,到處傳來附近居民的驚叫聲,例如「呀啊!!這個星期都第三次了!」「又是拉克曼嗎!?」「先把窗戶的玻璃都換成水晶,我的店萬無一失啦!」之類的。


    然後──


    「哈──嘎嘎嘎嘎!終於!終於來了!新的時代要拉起序幕啦──!嘎──嘎嘎嘎嘎!」


    一個披頭散發、全身破破爛爛的男人從被炸垮的牆壁另一頭現身。


    盡管地板是一副隨時會塌陷的樣子,他卻完全不以為意,高舉雙手,發出不堪入耳的怪異笑聲。


    這個人,正是阿德爾男爵。


    隨後,兩個一男一女的年輕人追了出來。從裝扮來看,應該是研究員吧。


    「所長!請解除魔法!著火了、著火了啊!」


    「這下可不得了,其他的魔法陣也跟著起連鎖反應了!」


    研究員們如此嚷嚷著,拚命地想要將阿德爾拉回屋內去。一下子之後……


    「分隊長,請進。」


    「咦!?」


    分隊長與隊員們跌坐在地,一臉茫然。被亨利特這樣一叫,眾人同時轉頭看向他。


    亨利特絲毫不為所動,看起來甚至連爆炸發出的衝擊也沒撼動到他,身上依然乾淨整齊,完全沒有沾上爆炸發出的煙灰。亨利特笑容可掬地繼續說道:


    「為了搜索與帝國為敵的恐怖份子,我們研究所必定全力配合,不遺餘力──這是主人的吩咐。請進。各位可以盡量檢查,搜遍每一個角落。」


    「……」


    男性分隊長回過頭去,看了看隊員們的臉。所有人同時對著他搖頭。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進去這種地方搜查,等於是挑戰充滿各種致命陷阱的迷宮。


    於是,分隊長站了起來,拍落衣服上沾到的塵埃,整理好衣襟,正色說道:


    「不,各位似乎很忙,日後再搜查吧。告辭!」


    說完,分隊長大人立刻掉頭離去。部下們也連忙跟上。


    亨利特依然笑容可掬,目送一行人離去。


    「籲……幸好。看來這個研究所的據點不宜久留。」


    亨利特鬆了一口氣,看一眼他那仍在狂笑的主人,臉上浮現苦笑,同時走進屋內。


    他穿越研究所的入口大廳,走向失去牆壁的所長室。這時候──


    「亨利特閣下。」


    一個女人從途中某個房間的門內探出頭來。一頭紅色的頭發有一些挑染成黑色,還有褐色的肌膚,是女人的外表特徵。


    「瑪格麗特閣下。還不習慣嗎?」


    她正是修尼一族的女戰士長。


    而這間拉克曼研究所正是『解放者』的帝都支部,阿德爾?拉克曼則是這裏的支部長。


    當然,亨利特與剛才那些男女研究員也都是支部的成員。


    瑪格麗特所率領的修尼一族以此地為據點,利用研究所通向帝都郊外的秘密地道,到處從事劫富濟貧的破壞工作。


    不過,就連瑪格麗特本人也對阿德爾的怪異行徑非常困擾。亨利特的疑問讓她的眉毛下垂成八字形。


    「是、是啊……為什麽這裏能這麽頻繁地發生爆炸呢?我無法區分究竟是研究還是襲擊,老實說挺困擾的。」


    「不過,從魔們看起來好像很習慣。」


    「它們似乎能憑本能判斷的樣子。真不愧是班大人的從魔。」


    說話不忘表達對班度的滿滿讚賞與敬愛,請多包涵。


    這時候,走廊的另一頭傳來吵雜的腳步聲。


    「喔喔,你們兩個來得正好!修尼孩子們也在房間裏吧?好極了,喜悅就是應該要共享!」


    仔細一看,是阿德爾跑過來了。他全身都是灰。


    手上還握著一張揉得皺巴巴的信。


    「說過很多次了,請別叫我們修尼孩子……」


    「那種小事就別計較了!」


    這個人原則上不聽別人說話。這是在這兩個月的相處中明白的事之一。


    說完,阿德爾大步地走進房間。


    這個房間裏麵的擺設很像教室,另一端右邊的牆壁上有兩排黑板,一排三張,共六張。


    隻要在特定的位置用特定的粉筆畫上特定的魔法陣,其中一張黑板就會變成通往秘密房間的門。本來是這樣的機關,不過……


    「在幹什麽呢!?修尼孩子們,還不快點出來!」


    阿德爾用拳頭鏗鏗鏗地敲著黑板喊道。由於從另一側──也就是秘密房間內可以用普通的方式開門出來,他似乎是懶得解鎖。


    亨利特與瑪格麗特無奈地在一旁看著。這時候,暗門發出嘰嘰聲響,打開了。


    「姊、姊姊大人,真的可以出去嗎?」


    一個女孩子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外表看起來完全就像小一號的瑪格麗特。她的名字叫做托妲麗特?修尼。雖然跟瑪格麗特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很仰慕她,於是把自己的外表打扮成跟她一模一樣。另外,雖然外表看起來才十歲左右,其實已經十六歲了。


    「支部長閣下說沒有問題。其他人也出來吧。」


    幾個人從房間裏陸續出來。他們的外貌結合了魔人族與獸人族的特徵。然後,幾隻狼型的從魔也出來了。


    同時,外麵的走廊也傳來急促而吵雜的聲響,所有的研究員──應該說是假扮成研究員的支部成員,一一進來這個房間。帶頭的是剛才那一對男女隊員,看來應該是阿德爾要他們去把大家找來的。


    看所有人都到齊,阿德爾彷佛憋不住了,興奮地說了起來。


    「看!是信!」


    這不用說,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那是一封信──眾人半閉著眼睛的冷漠目光像是在這麽說道。不過阿德爾完全不以為意,一邊發出「嘎嘎嘎嘎」的奇特笑聲,同時大聲地宣布重點。


    「是本部寄來的信!信上說,成功保護勞斯?拜恩了!」


    「喔喔……!」眾人紛紛發出感動與喜悅的聲音。不過,阿德爾這個人會為了這件事這麽高興嗎?他愛魔法成癡的個性是與生倶來,可不是裝出來的。所有輔佐這怪胎支部長的成員們心裏馬上浮現如此疑問,然後,想到了可能的答案。莫非他──


    「……阿德爾大人!莫非,終於……!?」


    就連平常總是沉著冷靜的亨利特,聲音也忍不住高了八度。瑪格麗特等人似乎也察覺了,眾人屏氣凝神,迫不及待地看著阿德爾,等著內心的假設被證實。


    「沒錯,時候終於到了!人類終於要挑戰阻礙進步的可恨的神了!」


    好幾個吞口水的聲音陸續響起,阿德爾的炯炯眼光環視每一個人,同時高聲宣布。


    「是密雷迪大小姐的指令!」


    ──時候到了,集結吧。


    阿德爾讀出首領的指示。頓時,整個達斯特爾支部響起有如尖叫般的吼聲。


    在正常的情況下,這可是異常狀況,馬上就會有衛兵或軍隊派出的分隊過來查看狀況。


    但是,這裏可是拉克曼研究所。誰都不敢靠近這裏的瘋狂科學家,深怕惹禍上身。


    附近的居民與路過的軍人們都隻敢快步離去,避之唯恐不及。


    ──同樣在帝國,這裏是前萊森伯爵領的領都?莫爾多。


    也就是被視為是畏懼的代名詞之行刑人一族遭受襲擊而全滅的地方。


    單單一個家族就能抑止魔王國拓展勢力,可說是帝國最強大的人們。但是,卻在一夕之間全數死亡,在當時對帝國來說等於是惡夢般的噩耗。


    因此,即使統治鄰近領地的帝國四大公爵之一──貝爾法納公爵接手了這塊領地,大多數的領民仍然不願意留在這塊不祥之地,陸續離去。取而代之地,開始有不良份子在這裏聚集,也是必然的結果。


    貝爾法納公爵本身也因為自己的領地廣大,忙於經營,不太願意費心管理這裏。經常隻派遣代官前來,之後便置之不理。


    因此,要在這裏偷偷地設置『解放者』的據點,一點都不難。


    更何況這個地方還兼營賭場與妓院。


    即使是地位崇高的貴族,進入賭場或妓院之後也會忍不住疏於保密、泄漏機密,做為據點,確實能發揮莫大的功用。


    實際上,形形色色的人們都會來這裏聚集。包括生於魔法大國卻不具魔法資質的落魄者,還有偶爾想放縱自己的貴族們也會微服造訪。


    在這『解放者』的莫爾多支部的談話室內,怒吼聲響起。


    「夠了,少囉唆!我說過,我不幹那邊的工作!」


    留著一頭灰色狼尾頭發型的年輕女子正豎起狼耳與狼尾的毛怒吼著。殺氣騰騰,一般的男人聽見可能會嚇得縮起全身。她是前萊森支部的休休。


    那有如猛獸般的凶狠目光,正盯著一個穿著煽情的妙齡女子。


    女子身上穿著群青色的性感禮服,身材曼妙,整個人散發出離經叛道的妖豔氣息。豐潤且充滿光澤的嘴唇慢條斯理地開口回答:


    「話雖這麽說呢~~休休啊~~你最近又沒什麽任務。這樣你還好意思白吃白喝嗎?」


    「這……還不都是因為瑪格麗特她們到處鬧事,已經做得夠多了!」


    「就因為這樣,你就以為自己沒工作可做嗎?別傻了,工作是要靠自己去找的。」


    「我們是這裏的警衛啊!」


    「自稱自家警衛?那不就是家裏蹲嗎?」


    「別、別這樣說我!雖然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但是感覺挺傷人的!」


    當然,畢竟這裏是賭場兼妓院,打架鬧事、刀光劍影可是家常便飯,身手好的保鏢確實是不可或缺。


    以休休的實力而言,這方麵做得很稱職。但是……


    「要警衛的話,我們家的孩子們就夠用啦。」


    當然,莫爾多支部也有實行部隊。賭場的荷官與娼妓之中也不乏武藝高強的高手。


    目前一樣在談話室內看好戲的女人們、還有來休息片刻的男性警衛們,以及這個妖豔的女人──賈克琳夫人也一樣是高手。她是莫爾多支部長,同時也是賭場與妓院的主人。在風屬性魔法方麵的造詣登峰造極。


    她原本是教會的墮落祭司與神官們暗中飼養的奴隸,後來為某個男人所救。因為男人後來加入了解放者陣營,因此她與其他的奴隸夥伴也跟著加入──這是她的過往經曆。


    至於那個男人,則是──


    「你們在吵什麽吵?」


    獨眼獨臂、臉頰上有三道傷痕的男人──豪瑟?阿爾梅達。他是前安古力夫支部的支部長。「豪瑟~你看她啦~」一看到他,夫人馬上嬌滴滴地嚷嚷了起來,連休休都嚇了一跳。


    另外,跟著豪瑟一起過來的還有另外兩個男人。是跟休休一樣屬於前萊森支部的實行部隊隊員──東尼與艾維,他們也被嚇到了。


    「休休,你又做了什麽?」


    「拜托你行行好,最近脾氣很差喔你。」


    「少囉唆,東尼、艾維!別一口咬定一定是我不好!」


    休休發出凶猛的吼聲威嚇道。豪瑟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猜是她說既然沒任務就要你去接客,對吧?你們兩個,別為這種無聊的事吵架。」


    休休並沒有瞧不起夫人與娼妓們的意思,夫人對這樣的工作也沒有自卑感。


    據點用這樣的方式營運,也並非受『解放者』陣營強迫。夫人認為比起一般的支援者,用這種方式更能有效率地收集情報,因此她主動規劃、提案並付諸實行。


    也就是說,兩人隻是在拌嘴。夫人疼愛休休,才要故意這樣捉弄她。


    「好啦好啦,對不起唷~」因此,夫人很乾脆地笑著認錯。而休休正因為明白她的意思,反而更不高興了。


    「休休,別再鬧脾氣了。我知道你討厭共和國,但是你已經不是幼稚的小鬼頭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不是把所有被交代的事情都做得好好的嗎!?就算這麽做會幫到樹海的家夥們,我還不是照做了!」


    休休惡狠狠地瞪眼說道。東尼與艾維都以一臉不知該說什麽的表情看著她。因為,他們也明白休休的心情。


    休休雖然是共和國的國民,卻被教會擄走,家人都被殺害,自己也被洗腦,成了侵襲祖國的尖兵。她一直以為祖國會來拯救她,但是事實卻是殘酷的。


    那是樹海的戒律。為了避免二次損害,凡是離開是樹海的同胞,一律視同已死。即使還活著也不容許再度進入樹海,因為沒有辦法判斷是否有被外人動過手腳,不能引狼入室。


    休休當然明白,這是必要的。


    為了守護獸人唯一的聖域,這是合理的戒律。


    即使如此,在情感上她還是希望祖國能拯救她。


    每天的生活是那麽地辛苦、痛苦、悲傷。身體被不屬於自己的意誌操縱,心神彷佛隨時會四分五裂。


    在如此的處境之下,休休無法不去期待祖國的救援。


    因此,即使腦袋理解,心靈卻仍無法接受。對於她所敬愛的密雷迪竟然為了救助共和國而參加戰爭、還有『解放者』與之聯手的事實,她都無法打從心底讚同。


    知道樹海的女王是跟密雷迪同等的神代魔法使之後,就更不能接受了。


    她會忍不住去想,既然有同等的力量,密雷迪願意拯救她,為什麽祖國的女王就不肯呢?


    為什麽女王不來拯救她與家人?


    「就是因為隻做被交代的事會讓人困擾,我才不得不這麽說。」


    有如低吼般的嘀咕聲,讓休休緊張得全身一震。被沉悶的想法困住的思緒,彷佛被打了一巴掌般地突然清醒。


    豪瑟雖然麵貌凶惡,但平常總是藏不住愛照顧人的一麵。但是,現在他的氣氛卻一反往常。瞪著休休的眼光,像是在喝叱亂發脾氣的小孩子一樣。那嚴厲的眼光,連自己人也忍不住要縮起身體。


    「本部發來了消息。」


    豪瑟高舉傳令書,嘴角高高地揚起。表情就像麵對獵物的肉食猛獸一樣。


    「最終計畫『變革之鍾』即將啟動。」


    咻一聲地,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氣。


    「蟄伏的階段已過,該是豁出去的時候了!行動吧!」


    霸氣十足、撼動空氣的豪壯吼聲包圍這間妓院兼賭場,與平常的形象大相徑庭。


    ──夏爾多連合國之盟主夏爾多領地?首都襄多拉


    這座首都位於鏽紅色細沙與熱浪翻騰的【赤色大沙漠】中最大的綠洲內。


    「好了、好了,有閑工夫呼吸的話,還不如快點動手幹活!」


    有個女人說道。雖然氣質溫文儒雅,說話卻很毒辣。


    她是襄多拉支部的支部長──娜迪亞?彼司考特。


    褐色肌膚的她穿著一身寬鬆的全白衣裳。有著美麗刺繡的麵紗遮住臉龐的下半部分,但是仍掩藏不住她的美貌。看不出年齡的容貌更是增添了幾分妖豔的魅力。


    「啊,院長。又要出差往診嗎?」


    路過的一個男性商人這麽問道。正如他所說的,娜迪亞的職業是醫師。


    而且她還是彼司考特醫院的院長。醫院的規模還不小,院內有不少員工。不隻是因為她的美貌吸引人,出乎意料地,說話還非常毒辣,有不少患者反而為此著迷。她在當地算是相當著名的人物。


    「沒錯、沒錯。沒死成的家夥太多,真是忙死我了。」


    「哈哈,優秀的治療師走到哪都備受重用。像你這樣的人才,一般來說應該會受雇成為達官貴人的專責醫師才對。」


    「那樣的話,窮人不就隻能曝屍街頭了嗎?」


    「擁有治愈師天職能力的人之中,有如此誌氣的隻有院長你一個人。真是謝天謝地。」


    「本院隨時歡迎捐款,可以看到我的笑容唷。」


    娜迪亞的笑容,聽起來很是誘人。但是,男性商人卻默默地挪開了視線。這個院長很會掐油,絕不手軟,這也是這一帶眾所皆知的事實。


    「話說回來,你這趟出差的陣仗可真是大呢。」


    男性商人話題轉得很硬,不過這確實是一件令他感到不解的事。


    娜迪亞院長平時就經常外出往診。


    因為在這【赤色大沙漠】到處都有『解放者』的秘密據點,她經常以往診的名義前往那些地方,不易引人起疑。


    不過,平常前往的人數都不多。有的時候甚至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前往,隻聘雇簽了專屬契約的冒險者團隊做為護衛。


    但是,這次同行的人看起來卻很多。整間醫院幾乎一半的員工都做旅人打扮,正忙著將貨物堆到貨車或伊拉庫(在沙漠用以代替馬的馱獸)的背上。


    老實說,實在是很不尋常,讓人忍不住要擔心是不是醫院的營運出了問題。


    「沒錯、沒錯,這是為了某個重要人士的要求。那個人現在需要我的力量。」


    「喔?」男性商人不由得有些訝異。


    因為,娜迪亞現在臉上的笑容遠比平常還要柔和許多。彷佛在思念著心愛的人一樣。


    莫非,附近眾多對娜迪亞有意思的單身貴族們遇到威脅了嗎?出於如此好奇心,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莫非是院長的『心上人』?」


    「沒錯、沒錯,一點都沒錯。」


    沒想到她竟然會承認。「這想必會掀起不小的風波!」男性商人心想,正打算繼續套出情報的時候──


    「院長!已經向各鎮聯絡完畢了!」


    一個身形消瘦、有著一頭褐色刺刺頭短發的男人特別大聲地打斷對話。


    「太慢了,索拉斯。你就是這樣,腦袋瓜才會像刺蝟一樣。」


    「院長,這話真是莫名其妙!別說笑了,快點出發吧!」


    索拉斯?本吉。今年二十九歲,是娜迪亞特別優秀的徒弟。


    「喂,這邊的貨物也都裝好了,出發啦!」


    「發號令的人是我,呆瓜拉。你真是人如其名,笨蛋一個。」


    「你隻是想這樣取笑我而已吧,惡質院長。而且我才不叫那個名字,一點都不好笑,省省吧。」


    巴卡拉?巴托,彼司考特醫院專屬護衛冒險者團隊的隊長。


    他跟娜迪亞一樣,嘴巴都很壞。不可思議地,似乎所有跟娜迪亞支部長扯上關係的人嘴巴都會變得很壞。


    這時候,醫院屋頂上將近十隻的鳥同時起飛。它們是伊索尼亞種的傳信鳥,在大陸有許多人飼養,相當普及。


    「那是……」


    連續兩人過來插嘴,讓男性商人徹底失去了追求八卦消息的興致。他訝異地看著傳信鳥同時飛去,目瞪口呆。


    「那是要聯絡我的同伴用的。」


    「同伴?是要找其他城鎮的治療師幫忙嗎?」


    莫非是有某個地方發生了大規模的災害嗎?明知男性商人言外之意是這麽問,娜迪亞卻刻意不回答。


    彼司考特醫院與其他領地的城鎮的醫師們合作,建立起醫療網絡,這是無人不曉的事實。不過這次傳信是為了別的事,而且當然不能說實話了。


    因為,她要聯絡的確實是她的同伴沒錯。不過,是今後要一起反抗世界的同伴。


    沒錯,她聯絡的對象,是其他領地的支部與秘密據點。


    娜迪亞完全沒有透露出一點隱藏的心事,矯健地跨上了自己的伊拉庫。


    「不用擔心。有事一樣可以來醫院,副院長會處理的。」


    「呃、啊、是。呃……那麽,路上請小心,院長。」


    「謝謝你。也謝謝你的捐款,等我回來以後再好好地答謝你囉。」


    「咦!?」


    男性商人焦急地驚叫。不過娜迪亞不予理會,下令出發。


    然後──


    「不知道我的寶貝密雷迪有沒有乖乖地當個好女孩呢?」


    她輕聲呢喃,說出了剛才那個男性商人想知道的答案。


    ──紅鏽岩石地帶?秘密據點


    原本住在【無法都市安迪卡】的居民們,目前都藏身在此地。組織內都暗稱此地為『豐穰鄉』。


    此地位於大陸的西北端,是一片隻有海風與紅鏽岩石的不毛之地。但是因為梅兒的能力,能夠用海底的土壤耕作,確保豐收,因此被稱為『豐穰鄉』。


    不過,從空中俯瞰這片土地,是看不到農地的。


    因為這塊土地──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某個熱愛肌肉與荷葉邊的怪物正在怒吼──不,不是怪物,是解放者陣營的『女漢子』斯諾貝爾。


    他──或許是『她』擁有固有魔法『幻想』,能夠產生幻影,掩飾的範圍相當廣闊。


    要是在城鎮內,她發出這樣的吼聲恐怕會讓居民們都嚇得當場跳起來,官兵之類的會緊張兮兮地趕過來查看狀況。大大地隆起的肌肉表麵有血管浮現,鼻子有如噴射機般地噴出鼻息,那可怕的模樣肯定會造成騷動。不過,在這豐穰鄉完全不用擔心這些事。


    周遭的人們會給她的反應是──


    「吵死了!不要有事沒事就發出鬼神般的吼叫聲,不是提醒過你了嗎!?你這怪異生物!」


    雖然大家早就習慣了,但那是兩碼子事。覺得困擾的時候還是會怒聲責罵。


    「你~說什麽!誰是連埃希德都會嚇得落荒而逃的最終生物兵器啊!?我看你是需要我的愛的抱抱喔!」


    「你想殺死我的精神嗎!?」


    怒罵的那個人完全進入備戰狀態。這留著五分頭金發的中年男人是前安迪卡外區警備隊長基普生,現在則是此地豐穰鄉的警備隊長。


    「你說這什麽話!?這幾個月來我們不是已經激烈地互擁過好幾次了嗎!?」


    「別說這種嚇死人的話!」


    基普生原本是住在無法地區的黑道成員,因此總是有著暴力的氣質,一般人看到他總是畏懼三分。但是,現在畏懼十分的反而是基普生。


    原因在於鍛煉的過程。安迪卡的居民中的入團者,有戰鬥能力的自從來到這秘密聚落之後,為了提升戰鬥力,每天都辛勤地接受嚴格的鍛煉,不分日夜。而在鍛煉的過程中擔任教官的大多都是斯諾貝爾。


    這令人無法理解的怪異生物,實力也強大到無法理解的境界。


    如今,豐穰鄉內所有有戰鬥能力的人都受過斯諾貝爾的熱情擁抱,無人幸免。


    那讓他們每晚都做惡夢,為了絕對不再被她擁抱,總是拚命地投入於鍛煉之中。不過,還是逃不過擁抱的魔爪……


    如此過程不斷重複之下,他們原本被評為『隻夠拖住神殿騎士爭取時間』的實力,已經進步到『同時麵對兩、三個神殿騎士也打得贏。尤其防禦與閃避方麵進步的幅度更是異常。光從這方麵來看,應該也能跟白光騎士團的隊長等級戰力較量』的境界了。


    這是他們為了守住身為男人的尊嚴而得到的成果,相當令人滿意。


    即使如此,每次麵對這個女漢子還是忍不住要害怕。


    換做是平常的話,這時候斯諾貝爾總是會順勢(也可說是半強製)展開訓練(應該說是她或他的興趣),不過……


    「啊,對了!現在才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呢!重大的消息!」


    「什麽重大消息?你的存在終於被視為是無法用言辭形容的變態了嗎?」


    「你想被我從背後熊抱是嗎?啊?」


    「……對不起。請別碰我,這樣告訴我就好。」


    不能惹火女漢子。這是基普生等人這幾個月來學會的重要道理。


    「各位~過來一下下~!本部發消息過來囉~!很驚人唷~!」


    用女性口氣說話的粗獷嗓音撼動大氣,廣泛傳播。


    基普生好像要躲避爆炸似地連忙飛撲出去。在他用雙手遮著耳朵的時候,岩石中的秘密房屋內的居民、在農地工作的人們紛紛聚集過來。


    「斯諾貝爾,到底是什麽事?又要我們派人去鎮上了嗎?」


    「不,不是唷。」


    說到這裏,斯諾貝爾的口氣突然變了。表情也……變得難以形容。


    至少,在場的人們從來不曾看過她這樣的表情。


    既像是顯露憎恨、又像是狂喜,也像是在哀悼某個失去的人。


    說不定,以上皆是。


    「全實行部隊,前往本部。」


    「……什麽?所有人?等等,那這裏的警備要怎麽辦?雖說有你的幻想結界保護,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有人防守。這是首領的指示──」


    「這正是首領本人的命令。因為,解放者的最終計畫,終於要啟動了。」


    「最終?……喂,難道說──!」


    斯諾貝爾的臉上浮現笑容。


    淒慘而悲壯的笑容。


    「再也不讓任何萬一發生。為此,一定要討伐神。時候終於到了。」


    頓時,氣氛轉為一片寂靜,令人忍不住要屏住呼吸。


    隔了一拍的時間之後,眾人紛紛明白這話的意思。


    從前,被貼上異端者的標簽而遭逐出大陸,最後淪為屈居孤島的無法之徒。


    即使如此,還是得到了自由──眾人隻能這麽想,放棄爭取原有的東西。


    但是,現在他們都受到那有如太陽般的少女所吸引,燃起了『再挑戰一次』的心誌。


    決心反抗的人們,臉上紛紛顯露猙獰的笑容。


    「全實行部隊,至本部集結!明天一早就出發,快去準備吧!」


    從這一刻開始,一群普通的無法之徒,全數化身為戰鬼。


    ──在西海沿岸處的海上。


    廣大的海麵上,有一塊岩石突出。是一顆高十公尺、直徑三十公尺、狀似犬齒的奇岩。


    一隻鳥忽地現身,降落至這顆岩石的頂端。它背著專用的肩背包,腳上還有飾品,想必是隻愛漂亮的……


    不,那是解放者陣營的傳信鳥。它在這裏稍事休息,一對翅膀拍動著,動作還挺像個人類,彷佛在說「籲,路程可真遠」之類的。


    海風的吹拂與浪潮的演奏心曠神怡,它在這裏休息了幾個小時。


    正當它快要打起瞌睡時候──


    「啊──!找到了!在那裏!」


    少女的尖聲大喊讓傳信鳥嚇了一跳,全身一震。


    它連忙從半夢半醒之中跳起。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有一艘大帆船靠近至麵前了。


    那正是傳信鳥送信的目的地──梅爾基涅海盜團的船。


    而那個正在船的邊緣伸出手指指著、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則是──


    「喂,蒂涅。別把身子探得太出去,否則又會掉下去喔。」


    她是梅兒的異父妹──蒂涅。在一旁苦笑的則是代理船長克裏斯。除了他們之外,船上還有白發貓人族卡媞、留著一把亂蓬蓬大胡子的奈德、魔人族的阿狂,所有人都揚起嘴角偷笑,等著看蒂涅的好戲。


    「什麽……!?克裏斯先生,別胡說!我說明過很多次了,我並不是不小心掉入海中,而是自己跳下去的。因為,我可是海人族呢!」


    「船在快速航行的時候跳下去做什麽?」


    「因、因為我是海人族!」


    「之前還跟大鯨魚並排遊泳,被阿狂撈起來的時候卻哭喪著臉──」


    「……你再說下去,我就要跟姊姊大人告狀,說克裏斯欺負我。」


    「!?」


    低沉的音調,讓克裏斯不得不閉上嘴巴,心想:這女孩怎麽會變成這樣呢?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個純真的好女孩啊……


    「果然是有其姊必有其妹,幹嘛這麽拐彎抹角的?」


    卡媞一臉無奈地撫摸、輕按蒂涅的頭。


    奈德與阿狂則害怕地看了彼此一眼,心想:這孩子將來以後肯定很可怕。


    「性格還變得真好喔。這該算是成長嗎?下次再見到梅兒船長的時候會不會被她痛罵?」


    「不會,船長是妹控,無論蒂涅是什麽樣子都會拍手喝采的。」


    為了轉換氣氛,蒂涅先乾咳兩聲。


    「不說這個了!姊姊大人寄信來了!」


    傳信鳥識相地在這時候降落在船的邊緣。


    其實那顆形狀奇特的大岩石是梅兒等人為了與經常在海上到處遊蕩的梅爾基涅海盜團聯絡而指定的路標。


    因為無論傳信鳥的行動範圍再怎麽大,也很難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不知身在何處的梅爾基涅號,因此他們會定期去那顆岩石查看。也就是說,那顆大岩石等於是信箱。


    這次的時機特別恰好,在傳信鳥剛到的時候就被他們找到了。


    蒂涅從傳信鳥的包包中取出專用的信封。先是有如寶物般地緊緊捧在懷中,然後一臉滿心期待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


    雖說梅兒是眾人公認的妹控,但是蒂涅的姊控程度也不相上下。現在臉上那一心想念著姊姊的表情,看得周遭的克裏斯等人心裏都暖了起來。


    不過,溫馨的表情也隻持續了一下子。


    蒂涅一開始充滿開心與愛慕的表情,讀著信的同時逐漸有了轉變。先是變得驚愕,接著又轉變為嚴肅。


    同時,全身開始發出強烈的氣焰,就像那一天在安迪卡上空與白光騎士團戰鬥的時候一樣。她現在的樣子,完全不負『無法地帶的公主』之盛名。


    「蒂涅?你怎麽了?梅兒發生什麽事了嗎?」


    如此變化讓卡媞不免有些擔心,忍不住如此問道。


    蒂涅輕輕地抬起頭。她的表情、眼神,令團員們為之震懾。


    「看來,展現無法之徒氣概的時候終於到了。」


    說完,蒂涅將信交給克裏斯。


    克裏斯臉色驟變,將信的內容讀給眾人聽。於是,卡媞等人的眼睛愈瞪愈大,最後,表情紛紛扭曲起來,桀驁不馴,喜不自勝。


    「姊姊大人──我們的船長,現在需要全海盜團的力量。」


    蒂涅的氣質堅毅凜然。響亮的聲音強而有力,彷佛連浪潮都能衝開,打動每一個人的心。


    「拉起船錨!揚起船帆!該是出航的時候了!盡心盡力,為我們的船長效命!」


    「「「「「為我們的船長效命!」」」」」


    整個海盜團同時開始行動。迅速地完成了出航的準備之後,梅爾基涅號開始前進。


    船強而有力地乘風破浪,彷佛要駛向『期望中的未來』一樣。


    蒂涅站在船頭,直視前方,那一頭與梅兒相同的祖母綠寶石色的頭發有如波浪般地飛揚。她的英姿,儼然像個小小船長。


    因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呃……再怎麽說,我才是代理船長……」


    聽到克裏斯有些落寞地這麽說,眾人這才「啊……」一聲地回過神來。


    蒂涅深知自己闖了禍,渾身微微顫抖,彷佛在說「糟、糟糕……」仔細看,身上還冒著冷汗。


    「克、克裏斯先生,對不起……」


    「沒關係,不用在意……而且大家行動的速度比我發號施令的時候還要順暢呢……哈哈……」


    「哈嗚~」


    氣氛非常尷尬,令人坐立難安。因此,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裝作沒聽到,默默地進行自己的工作,絕對不看向克裏斯。


    握著船舵的代理船長,眼角似乎流下了一滴光珠……那肯定是濺起的海水吧。


    卡媞決定當作是這麽一回事,無奈地搖了搖頭,決定用力地拍一拍代理船長充滿哀愁感的背,以及不知所措的實質船長蒂涅的背,為兩人打氣。


    ──恩特理斯商業連合都市?艾斯佩拉德支部


    在【艾斯佩拉德】,市內仍然為了前所未有的列車遇襲事件鬧得沸沸揚揚。


    支部長裏根站在旅館『雷榭那』的屋頂上,眯起眼睛望著喧擾的市內。


    「父親。」


    忽然,有人從背後叫住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何人。


    「雪莉。」


    是他最愛的寶貝女兒。雪莉踩著規律的叩叩腳步聲,來到他的身旁。


    「在看什麽呢?」


    大概是因為在一流旅館工作慣了,雪莉下意識地習慣用恭敬的口氣說話。唯有跟父親裏根單獨相處的時候,有時候會用以前的方式說話。


    「……沒什麽。」


    「沒什麽?」


    「嗯。隻是在回想往事而已。」


    「……是母親的事嗎?」


    以沉默表示肯定。雪莉瞄了一眼身旁緊閉著嘴的父親,等他開口。但是等了一會兒,父親看來仍沒有要開口的樣子。她輕輕地歎一口氣,既然父親不說話,隻好自己先開口報告狀況了。


    「恩特理斯各都市的支部都派傳信鳥回來了。由於列車會受到嚴格的盤查,各支部都會以馬移動。」


    「王國那邊呢?」


    「目前還沒有回音。不過,以目前傳信鳥的條件,應該能夠在今天之內回來。」


    當本部的通達需要傳向恩特理斯以西的地區時,原則上會透過艾斯佩拉德支部來轉達。因為距離實在太遙遠,隻讓本部的傳信鳥飛到這裏,再從這裏發出新的傳信鳥會比較妥當。


    另外,要對所有單位同時下通達的時候,本部基本上隻會將傳信鳥發送給『在各國主要都市設立據點的支部』。然後再由各支部將訊息傳達給各城鎮的小支部、秘密聚落、甚至是以個人為單位的支援者。當然,有緊急狀況的時候還是會直接通知。


    這次的指令通達也是按照平常的方式傳遞,唯有一點不同的是,這次本部發出的傳信鳥都經過超強化。


    先對提姆與傳信鳥雙方施加升華魔法,再強化他的固有魔法『鳥獸愛護』之效果。另外,還讓提姆裝備了神器袖扣,具有升華魔法與再生魔法的功效。


    因此,傳信鳥的飛行速度與續航距離都遠勝於往常。


    為了保險起見,艾斯佩拉德支部以高營養價值的飼料喂食傳信鳥,並對其施加回複魔法,這樣一來從本部飛至艾斯佩拉德支部的疲勞應該所剩無幾才對。往返王國應該隻要二~三天的時間。


    「李奧納多他們呢?」


    「也聯絡上他們了。他們回覆說會一直躲藏在公國南部,直到勞斯先生醒來為止。堇克絲小姐跟亞塞爾先生好像很扼腕呢,因為眾人期盼許久的日子到來,卻沒辦法在這一天跟支部長見麵。」


    「……集結命令本來就是隻發給實行部隊的。」


    「這我當然明白。我也很想去本部,但還是忍下來了。不過,支部長您可是最資深的成員之一,他們還是想聽您的親口激勵。」


    這是早在『解放者』剛成立的時候就規劃好的作戰計畫。隻有在要開始改革世界、賭上組織存亡的決戰時刻才會下令啟動這最高的作戰計畫。


    ──最終計畫?變革之鍾。


    此乃是召集所有分散於各支部、各秘密聚落的實行部隊回歸本部的集結命令。


    也是所有的解放者期盼已久、望眼欲穿的『那一刻』。


    當然,沒有戰鬥能力的『支援者』留在原處待命。


    正可說是『人事已盡,聽天由命』的狀態。支援者隻能目送同甘共苦的同誌們前往賭命的戰場,然後就隻能祈禱長年的誌願開花結果。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刻會到來,但是真的要送夥伴上戰場的時候,不能一起去的事實還是讓人難免感到懊悔、不甘。


    裏根瞄了一眼身旁緊咬著嘴唇的女兒,低聲地喃喃說道:


    「即使世界改變,人生依然會持續下去。」


    「……嗯。」


    或許是因為裏根說出來的是以父親的身分說的話,雪莉也以身為女兒的口氣應聲。


    「想必也會有人為了追求平穩而放下武器。」


    「說的也是。」


    「身為支援者的職責仍然會持續下去。那些人為變革奉獻了自己的人生。支援者必須繼續扶持他們的未來。」


    說到這裏,裏根先停頓了一下子,好像有些猶豫。然後,他還是開口了。


    「……你也能選擇自己喜歡的道路。」


    「……這話是什麽意思?」


    雪莉眯起眼睛問道。裏根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你一直都是革命家的女兒。」


    裏根以前就是個革命家。在加入『解放者』的很久之前,他就一直是反抗這個世界的異端者。年輕時也做過不少有勇無謀的荒唐行動。


    他運氣夠好,每次都保住一命。後來,他邂逅了妻子荷莉,生下了雪莉。


    因此,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雪莉必然要跟著走上波瀾萬丈的人生。


    普通女孩的生活與她無緣。


    「我選的這條荊棘之路剝奪了你的普通人生,就連母親也在麵前……」


    即使如此,裏根仍然沒能回頭,沒有跟女兒斷絕關係,遠離女兒。因為他是個天生的革命家,肯定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我對不起你──」


    「哼!」


    裏根的口中馬上發出「嗚」的痛苦叫聲,身體彎成ㄑ字形。因為女兒的拳頭重重地打在他的肚子上。


    「我可是解放者。」


    是基於自由意誌而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如此言下之意,對裏根來說比剛才這一記拳頭更為強而有力。


    「真是的,就算長年期盼的日子到來,你這樣未免感傷過頭了!看你的態度不太對勁,我才過來關心看看,想不到竟然是在想這種無聊事!真是白白浪費了我的時間。」


    「雪莉……」


    裏根眉尾下垂呈八字形,抬頭望著女兒。雪莉扶起父親,大大地揚起嘴角,笑給他看。那是非常、非常開朗的笑容,足以驅走一切的煩惱。


    「母親跟我從來都沒後悔過。荊棘之路什麽的,我們求之不得!」


    「是嗎……說的也是。」


    真是老了呢……裏根不得不這麽想,苦笑了起來。


    父女倆依偎著彼此,仰望天空,彷佛在注視著前方的未來一樣。


    ──貝魯卡王國?王都貝魯尼加


    這裏擁有【綠色大坑道】,可說是技師的聖地。當然,這裏有很多提出委托的各種業者,支撐著技師們的生計。


    采掘商也是其中之一。他們的工作是在大坑道采掘各種原石,除去雜質之後販賣。


    ──馬克萊德采掘店。


    這家店位於巷弄內的某個角落處,約在五年前開張。雖然是新開的店,卻隨時供應品質優良的礦石,而且種類豐富齊全,是有口皆碑的好店。生意規模較大的業者大多都有專屬的供應商,與之沒有往來。不過這家店深受中、小規模業者的信賴,雖是後起之秀,最近已被視為中堅水準的好店。


    今天,老板一如往常地在店裏嘟噥。


    「哎~~他真的好帥喔~~真想跟他結婚~~」


    發質粗硬的藍色鮑伯短發、凹陷的眼窩、還有不知為什麽總是僵硬地抽動著的嘴角。


    口頭禪是『想跟又帥又有錢的小鮮肉結婚』。她的名字是伊妃?馬克萊德。是這貝魯尼加支部的支部長。


    「別做白日夢了,快點動手準備啊。」


    一個老人家無奈地說道。不過,他的手同時仍迅速地寫著信。這位老先生嚴重駝背、禿頭無毛,完全就是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


    他是歐迪歐?史特拉夫老先生。


    雖然外表看起來彷佛跌個跤就會粉身碎骨的樣子,但是他其實是這個支部實力最強的戰鬥員。他是魔法師,論雷魔法的威力無人能出其右。


    「才不是白日夢!說不定我還是有機會的!」


    「唉,集結命令都已經來了,也就是說,最終計畫終於要啟動了。現在可要盡快通知王國內的其他支部與秘密聚落才行,你這家夥卻隻會……」


    「我明年就是三字頭了耶,三十拉警報!不能放過任何機會啊!隻要我能夠橫刀奪愛,把『他』弄到手……呼嘻嘻。」


    「去照照鏡子,回來現實世界吧。」


    「老前輩,為什麽今天對我說話一直這麽刻薄?您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漠的──」


    「……解放者創設至今,十五年的光陰過去了。但是對我來說,這一刻我可是等了五十年。成就大願的時刻近在眼前,拜托你振作一點。」


    歐迪歐也是自解放者創設時就加入的元老之一。


    不過,他從很久以前就基於義憤開始反抗教會,就跟裏根一樣。


    而伊妃也是。雖然她表現出如此胡鬧的態度,但是其實內心激昂澎湃。


    首領──那個可愛又討人厭、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女孩,終於傳來了指示,邀約她一起改變世界。如此邀約讓她興奮不已。


    對她來說,這就像在她那從失去家人的那一天起就不斷燃燒怒火的心裏添加了更多的燃料一樣。


    「我知道啦~我們就快快做好準備,趕快前往本部去吧。」


    「嗯。這時候小子應該也會回來吧。那個注重道義的小子,說是為了答謝我們護送父親等人,竟然要用神器送我們一程。我們可不能讓人家久等,更何況對方可是神代魔法使呢。」


    「這樣啊?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也算是睽違許久的返鄉,應該要多待個幾天才對吧?既然這樣,還不如我們主動去迎接……」


    「你是不是想藉機拉近關係?醒醒吧,對方不會理睬你的。」


    「用不著對我這麽刻薄吧!?」


    其他的支部成員忙著準備,同時旁觀如此有如祖孫一般的對話,紛紛麵露無奈的表情。


    不過,就某個角度來說,這樣的氣氛或許算是剛好。


    正好稍微緩解一下現場無比興奮、緊張的犀利氣氛。


    一邊聽著支部的兩大主管鬥嘴,優秀的支部成員們一邊發揮比平常更高的辦事效率,進行各種準備,好讓分散於整個王國各處的支部與秘密聚落的實行部隊,能夠在避免被教會察覺的前提之下盡早前往本部。


    在某一座工房內,充斥著工匠們的喧鬧聲。


    以往高掛著『奧爾庫司工房』招牌的這間工房,如今已改名為『斐藍德工房』,不過朝氣蓬勃的氣氛依然不變。


    曾經在技術大國被譽為『三大工房』之一、享有如此最高榮譽的奧爾庫司工房已經不複存在。


    但是,雖然改了工房名稱,在這裏工作的幾乎都是相同的工匠。


    當然,工房的台柱仍是同一個人。


    「嗯,最近平靜多了。」


    身形高大壯碩如戰士般的壯漢──卡穀,環視過工房內的環境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畢竟這裏原本是整個下町最受歡迎的工房,突然更換店名自然引起了不少風波。想當然耳地,有不少鄉親懷著驚愕與擔憂的心情前來關心,原本往來的交易對象更是懷著些許的警戒心態,不厭其煩地過來刺探狀況。


    (畢竟是國王陛下親自下令改名,也沒辦法。我們也沒做任何虧心事,不管是再怎麽好事的人,過了這麽久應該也膩了吧。)


    卡穀喃喃自語。正如他內心所想的,工房被迫改名乃是國家的命令。理由隻有一個。


    ──奧爾庫司。


    因為這個名字,不再是個光榮的名字。


    至少對教會來說是如此。


    想到這裏,卡穀回想起他視如己出的那個青年,自立門戶的那一天。


    還有大約半年前來到工房的那些異端審問官。


    審問官們不願告訴他詳情,隻知道某個自稱名叫『奧爾庫司』的青年煉成師在西海大鬧。


    「看來你活得隨心所欲嘛。很好、很好。」


    卡穀哼哼地笑了兩聲,轉身前往樓上的辦公室。


    該是打起精神、處理麻煩的文書作業的時候了……他這麽想,同時打開辦公室的門。


    「嗨,好久不見,老爹。」


    「!?」


    他剛才在想的那個青年,正放鬆地坐在沙發上。現在卡穀隻想好好讚揚自己沒有大聲驚叫。


    「奧、奧斯卡!你──!!」


    「麻煩您安靜點。雖然我姑且做了隔音措施,但是要是引起騷動就麻煩了。」


    偷偷闖進別人的辦公室,竟然還一臉燦笑地說這種話,真是有夠厚臉皮的。麵對這樣的奧斯卡,卡穀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嘴巴隻能無聲地反覆開闔,好像缺氧的魚一樣。


    停頓一下,深呼吸一次。


    「喂喂喂,你這小子,才多久沒見,竟然變得這麽大牌了。」


    「當然,現在不隻是哭泣的小鬼,連教會聽到我的名號都要閉上嘴巴。因為我可是解放者奧斯卡?奧爾庫司。」


    雙方沉默,注視彼此一下子之後,忽然忍無可忍地同時噴笑出來。


    然後──


    「歡迎回來,傻兒子。」


    「嗯,我回來了,父親。」


    雙方有一些靦腆地如此問候彼此。


    卡穀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下。瞬間,奧斯卡的戒指發光,桌上馬上出現一杯熱騰騰的茶。


    「看來你經曆了一趟不錯的旅程。」


    眼看奧斯卡若無其事地展現驚人的神器,卡穀揚起嘴角笑道。


    「是啊。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我想做的事。」


    「是為了喜歡的女生吧?」


    「嗯嗚、咳咳!別這樣調侃我,我跟密雷迪真的不是那種關係。」


    「根本沒人提起密雷迪姑娘的名字好嗎?」


    奧斯卡推了一下眼鏡,額頭冒出青筋。近來周遭的每個人動不動就拿這件事調侃他,他快要爆發了。


    至於卡穀,則因為報了剛才被他嚇了一跳的一箭之仇而心滿意足,拿起泡好的紅茶品嚐。


    接著──


    「招牌被換掉了呢,不出所料。」


    奧斯卡稍微垂著頭,有如嘀咕般地低聲說道。


    「是啊。王國的新門麵,竟然是我家的家名,真是承擔不起的榮耀。」


    「至少比奧爾庫司好多了,我覺得。」


    嘴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奧斯卡的口氣卻透露出歉疚。卡穀眯起眼睛,說道:


    「別說傻話。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們都一樣是『奧爾庫司』的工匠。」


    即使改了名號,認同的人物、奉為台柱的人物仍然不變。


    ──你是我們的台柱。


    如此弦外之音,奧斯卡當然聽得出來,表情頓時扭曲起來。


    「異端審問官應該來過了吧?因為我在西海對抗白光騎士團的時候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沒錯。」


    「這傷口也是遭受異端審問的時候留下的嗎?」


    「對。」


    奧斯卡心疼地看著卡穀的臉。他的臉上有一大片傷口,彷佛被挖掉了肉一樣。其中一隻眼睛還用繃帶包著。


    異端者自稱是『奧爾庫司』,奧爾庫司工房的工匠們自然也會被懷疑與之有關。肯定會以相當激烈的手段逼問他們是否與解放者有關。


    「傻小子,別放在心上。」


    「那怎麽可能!?」


    「我就是要你別放在心上!」


    卡穀挺出身子,一拳打在奧斯卡的頭上。


    「我可是做好了覺悟才把『奧爾庫司』的名號讓給你的。我也告訴過你,這是『工房的所有工匠共同的意思』。忘了嗎!?你也是理解了這點才決定繼承、扛起這個名號!既然這樣,就別為了這種芝麻小事動搖!」


    卡穀與奧斯卡四目相交。


    「……解放者也很關心我們。」


    卡穀停頓一下子,又坐回沙發上,然後緩緩開口。


    「是你拜托他們來保護我們的吧?」


    事實上,卡穀等人還曾經受邀加入解放者陣營。


    既然把奧爾庫司的名號讓給了奧斯卡,總有一天異端審問一定會找上門。


    即使沒有,工房也曾經一時收留過『神兵創造計畫』中不符合資格的孩子們。雖然這是那個司教一意孤行推動的不可告人計畫,但工房仍然有可能會因此被某些秘密行動所牽連,所以決定讓工房加入。


    但是,卡穀等人基於所有工匠們的意誌,拒絕了邀約。


    身為工匠,該做的就是徹底發揮自己的技藝,造出作品留在世上,這對他們來說等同於呼吸。無論是為了什麽理由都無法半途而廢。


    這是他們的矜持,也是生存之道,是他們的生活。


    因此,逃避與躲藏是沒有意義的。


    看得出來的人就看得出來,是奧爾庫司工房製作的產品。


    那當然,享譽全國的奧爾庫司工房的工匠就是這麽優秀。


    因此,試圖逃避、躲藏,反而會被列為肅清的對象。


    經過如此說明之後,奉尊重自由意誌為宗旨的『解放者』自然能夠接受,當然也尊重工房的意誌。


    「解放者答應在有必要的時候來保護我們,還包括那個時候你救出來、暫時留在我這裏的孩子們。有時候還會告訴我們莫琳她們的近況。」


    自從工房拒絕加入之後,再也沒有自稱是解放者的人物上門過。


    不過,有時候會突然有信出現在書房裏。


    「真是一群重義氣的家夥。明明是對抗世界的秘密組織,卻像個老媽子一樣地愛照料人。」


    異端審問上門的時候也一樣。解放者在事前就以信件通風報信,還提議說如果想逃,解放者能夠提供幫助。


    信上還說,如果不想逃的話可以盡管供出『解放者』的情報。


    「話雖這麽說,關於解放者,我也隻認識你跟密雷迪姑娘,還有當初上門來勸工房加入的年輕小哥而已。就算想供也供不出什麽東西就是了……」


    說到這裏,卡穀想起當初登門拜訪的解放者青年。他笑著說『自己常在各地之間移動,這次隻是偶然在王都停留幾天,馬上就會離開,不用放在心上』,那個青年頭戴鴨舌帽、背著肩背包,那樣的造型看起來很適合他。青年自稱名叫提姆?羅凱特。


    「光是說這些,即使是傻瓜也聽得出來王都裏有據點。真是個濫好人,未免太冒險了。」


    「……不是濫好人,這就是他們──不,是我們所相信的路。」


    幸好,多虧他們的信條,卡穀等奧爾庫司工房的工匠一人都沒缺。


    因為,卡穀在審問中從實供出了一切。


    說自稱『解放者』的組織上門邀約加入,不過工房已經拒絕。


    還包括把『奧爾庫司』的名號讓給奧斯卡的事,並說明這麽做並非認同異端者的思想與信條,隻因為奧斯卡是全工房技藝最為高超的工匠,除此之外不為其他任何理由。


    還有奧斯卡已經踏上旅程的事,卡穀相信他有一天一定會回來。


    另外也聲明即使奧斯卡是異端者,由於當初是根據身為工匠的實力把名號讓出的,卡穀即使是死也不會再度使用已經讓出的名號。


    這是『工匠所相信的道路』,其他重視榮耀的工匠們也持相同的想法。


    最後,卡穀等人這種「能說的都說了,我們沒做任何虧心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光明正大態度,終於讓教會信服了。


    「不過,也很可能是故意放任我們行動,等解放者上門接觸就是了。」


    「畢竟奧爾庫司工房人才濟濟,連證據都沒有就處死就太暴殄天物了。而且還出現了能夠抵禦教會最強戰力的勢力,對教會來說,好武器與製作好武器的工匠自然是愈多愈好。事實上,不久前教會才剛引發了戰爭,還牽連了連邦。」


    「是工匠精神的勝利呢。」


    兩人相視而笑。卡穀喝完紅茶,將茶杯還給奧斯卡。


    「你正要挑戰一生一世的大工作,而且要賭上身為男子漢的魂魄。」


    說到這裏,卡穀揚起嘴角,臉上浮現豪邁的笑容。


    「這種時候要是扯後腿,那將是多大的恥辱。這你應該明白吧?」


    卡穀彷佛看穿了奧斯卡的心思。不,實際上就是看穿了。


    他知道奧斯卡像這樣不顧危險、直接來見他的理由是什麽。


    並不是因為決戰在即,想見一麵。


    貝魯尼加支部的實行部隊也會離開這裏。


    既然這樣,為了以防萬一,可以的話希望能把頑固的老爹們藏在安全的地方。而能說服他們的,就隻有自己──奧斯卡是這麽想的,如此想法也都被卡穀看穿了。


    但是,想不到老爹卻一笑置之,要奧斯卡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放在心上,盡管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因為,他們都是奧爾庫司工房的工匠。而奧斯卡也是眾人懷著覺悟一致認可的──


    「不是嗎?──當代的奧爾庫司。」


    曆代最好的台柱。


    頓時,奧斯卡感覺滿腔的激動彷佛要從心底溢出。他仰著頭,仔細體會這樣的情緒,過了一下子。


    然後,他推了眼鏡一下。


    奧斯卡緩緩地起身,從懷中取出了黑水晶製的鑰匙,將之啟動。


    頓時,房間裏出現一道發光的空間之門。


    但是,卡穀對那扇門卻一眼都不看,隻是注視著眼前這個重視家人的兒子。


    「你現在的神情很不錯,完全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那還用說?因為眼前就有個最好的楷模。」


    說完,奧斯卡走向時空之門。


    走到門前,停下腳步,但是他沒有回頭。


    「那麽,我出去一趟,父親。我要去改變世界。」


    「喔,好好加油啊。」


    兩人的道別非常乾脆。


    時空之門無聲無息地消失,房間內再度回歸寂靜。


    卡穀坐下,背部深深地靠在沙發上,同樣地仰起頭。


    「哼,你才是我配不上的好兒子呢。」


    語氣似乎微微地顫抖,聽起來既是欣慰、又有些引以為傲。


    ──伊穀道爾魔王國?魔王城


    在城牆上某個能夠一望城下町的角落,有個老人正在抽著煙管,吞雲吐霧。


    經年累月吃過的勞苦在臉上留下許多皺紋,一頭剪短的紅發參雜著白發。從太陽穴處到臉頰有一道醒目的傷痕。他是魔王國三將軍之一──艾爾加?因斯特。


    他目前正坐著的地方,其實是約半年前那場慘烈戰役的遺址。城牆被巨大得難以相信的劍所劈開,目前還在修複中。他就坐在其中一堆瓦礫上。


    「……真是要嚇破膽了。」


    他如此喃喃自語,同時吐出一口圈狀的煙。


    那一天,萊森家的那個丫頭跟她的同伴名符其實地從天而降,在寶座大廳把他打飛出去,他就昏厥過去了。後來發生的事,是聽別人說的。


    據說,魔王陛下打算對城下町發射對軍用殲滅魔法。


    不隻如此,還自天上降下了人智所不可及的破壞。


    對這心愛的祖國象徵──


    對他們應該守護的民眾所在的都城──


    「唔唔……」


    想起禦前會議上發生過的事,艾爾加忍不住低吟兩聲。


    那一天,艾爾加後來在醫務室醒來了。其實他隻昏厥了幾個小時。


    其間,魔王拉斯爾做了他該做的事。


    為了防止混亂,派遣士兵前往魔都,宣布魔王平安無事,並宣布隔天早晨魔王將會親自現身,對國民喊話。


    同時也掌握城內的混亂狀況,重新編製軍隊,救回並治療傷患,更進一步重整警備體製。


    同時也派人召集諸侯,準備舉行臨時會議。


    明明才剛發生過魔人族的根據地差點毀滅的異常事件,自己也滿身瘡痍,卻能在短短數小時內做好這些事,令人不得不肯定其手腕之高明。


    跟平常那老是表現出有如愉快犯言行的樣子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在人心惶惶的禦前會議上,拉斯爾毫不隱瞞地公布了事實。


    也就是『真相』。


    ──魔王,其實不是魔王。


    自從戴冠典禮那一天起,拉斯爾就再也不是拉斯爾了,占據其身心的另有其人。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據拉斯爾所說,占據者竟是聖光教會所信奉的神明埃希德之眷屬。


    原來,人類與魔人之間自從久遠的過去持續至今的爭執,不過是埃希德用來排遣無聊的遊戲。


    而密雷迪?萊森與她的夥伴──『解放者』則是幫助拉斯爾擺脫埃希德之眷屬控製的恩人。


    得知如此事實,想當然耳,會議現場亂成一團。


    對魔人族來說,魔王是現人神,是所有魔人族信奉的最高存在。


    想不到,魔王竟然跟仇敵勢力是一夥的。


    眾人當然難以置信。即使是魔王陛下說出來的話,也不得不懷疑。說不定魔王陛下被萊森與她的黨羽動了什麽手腳,或者是被什麽不好的東西附身了。但是──


    『是誰?對祖國、對同胞、對心愛的國民發出毀滅之光的,是誰?』


    魔王如此呼籲眾人,正視現實,不該逃避。


    破壞這塊土地的是誰?挺身而出保護的,又是誰?


    把你們親眼看到、烙印在眼中的光景,如實地說出口吧──魔王陛下這麽說,即使想反駁也找不到根據。


    「──『我喜歡魔人族』是嗎。真是的,即使是同胞,這種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呢。哼哼,沒想到萊森家的公主會說這種話。」


    艾爾加當時昏厥過去,沒能親耳聽到這句話,真是太可惜了。部下們在城下町收集回來的情報之中,最令人訝異的或許就是這句台詞了。而且,看來有很多民眾都有聽到。


    「再來,就看陛下的話能否打動老頑固們了。」


    他又吐出一道紫煙。


    現在的艾爾加看起來像是坐在外廊上喝茶的老人家。這位老將軍身上完全看不出『曆戰』的霸氣。他難得這麽地放鬆,要是直屬的部下們看到,可能會擔心他是不是身體不適。


    這時候,來了個訪客,特地從城牆下方飛了上來。當然,並不是因為艾爾加表現出放鬆的氣氛而感到好奇。


    「艾爾加閣下。」


    「雷絲琪娜將軍。」


    三將軍中唯一的女性──雷絲琪娜?阿席翁來到他的身旁。那雙形狀細長的眼睛,以更加銳利的眼光看著他,緩綁成麻花辮的紅色頭發隨風搖擺。


    「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的口氣聽起來十分尖銳,充滿戒心。這年輕的將軍在想些什麽,經驗老道的艾爾加當然猜得出來。


    「我在眺望祖國的美景。總是美好無比,讓人百看不厭。你不這麽認為嗎?」


    「……這一點我當然讚同。但是,這不是放任你怠忽職守的理由。你不是應該要隨伺在陛下左右嗎?」


    兩人的年齡差距如同祖孫,而且艾爾加還從前任魔王的時代就開始擔任將軍的職位,可說是偉大的元老。但是,雷絲琪娜對他說話卻毫不客氣。


    因為三將軍在地位上是平起平坐的,而且在雷絲琪娜剛當上將軍的時候,艾爾加本身也容許她有話直說。不過,她現在帶刺的態度似乎不隻因為如此,還透露出濃厚的提防意味。


    關於這一點,艾爾加也知道為什麽。


    艾爾加滿心珍愛地眺望城下町,同時有如念獨白般地說出他的心聲。


    「摸索與人族共存的未來。」


    「……」


    「我不求你馬上讚同我,但是,希望你能思考看看。我們真正該對抗的敵人是誰?為了魔人族的繁華與光明的前途,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這是拉斯爾在禦前會議上說過的話。


    這是魔王陛下的新想法──不,其實是戴冠之前就存在於心中的真正想法,是魔王陛下的未來願景。


    「哈哈,諸侯仍然亂成一片。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演變成派係鬥爭──不,一個不好可能會陷入內亂。身在軍隊,最近的形勢總是讓人膽戰心驚,很累人呢。要是不找時間像這樣稍事休息,哪裏撐得下去?」


    艾爾加笑著說道。不過,雷絲琪娜依然凶狠地瞪著他。


    「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最近,連民間都開始出現派係鬥爭了!」


    真相與魔王發表的話引發爭論,讓國民之間分成了不同的派係。其中包括──


    ──摸索與人類族攜手合作的未來,或至少與之共存。這一派被稱為『魔王派』。


    也就是讚同魔王拉斯爾的意見,期望和平的派係。


    ──維持魔人至上主義,依然提倡消滅人類的『正統派』。


    這一派認為魔人族與人類族之間積怨多年,不能不報。更不可能主張要與人類族平起平坐。他們認為拉斯爾的意見等於是踐踏了魔王國的曆史,即使是魔王的想法也無法遵從。


    ──本著忠誠與愛國心,保持觀望立場的『中立派』。


    既然魔王並非『絕對』之存在,那麽其意見究竟能相信到什麽地步?要怎麽證明現在的魔王沒有受人操縱?


    既想盡忠誠,但是又不希望因為盲信而危害祖國。


    現任魔王陛下不足以為信、無法讓他們甘心奉獻生命,期望魔王能提出更確切的證明,值得他們效忠……簡單來說,這個派係還在疑惑,拿不定主意。


    以人數來說,中立派最多,正統派次之,魔王派則是少數。


    在民間,派係分布的狀況也是一樣的。拉斯爾不顧旁人製止,對國民公布了真相,導致整個魔王國一直深陷困惑之中,直到現在。


    有人說真相就像猛藥,真是一點都不錯。


    「荒唐的是,安哥爾將軍是中立派,宰相竟然是正統派,真是太不敬了!所幸我跟你明白宣稱是魔王派,才沒有發生台麵上的問題──」


    「喔,看來是因為我沒有跟隨在陛下身旁,讓你感到不安。那真是對不起。」


    「我、我才沒有不安!」


    雷絲琪娜的臉頰因為憤怒之外的理由漲紅,瞪著艾爾加的眼光也變得更加凶狠。


    她的態度,正暴露了她自己的心思。


    不過,會感到不安也是無可厚非的。目前拉斯爾的立場確實非常不穩。


    雖說地位相等,不過有時候艾爾加的發言影響力在宰相之上。諸侯之中,難免有人會因為雷絲琪娜將軍太年輕而輕視她,但是唯獨對於艾爾加一定會表達出敬意。


    正因為艾爾加公開支持魔王派,正統派還無法輕舉妄動。


    「不用擔心。今後無論會發生什麽事,老身永遠與陛下站在同一陣線。」


    「此話當真?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可以相信您嗎?將軍。」


    說到一半,雷絲琪娜的口氣變得跟以前還是艾爾加部下的時候一樣恭敬。艾爾加笑著點頭。


    「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汗顏。」


    「汗顏?怎麽……不,您說的是。我能體會。」


    雷絲琪娜深深地點頭讚同,因為她感同身受。


    她對拉斯爾的忠誠,並非因為他是魔王。早在拉斯爾戴冠之前,仍稱他為殿下的時候開始,她便對拉斯爾忠心耿耿。


    年輕的拉斯爾高風亮節、聰明睿智,而且懷有一顆由衷關心祖國未來的愛國之心。雷絲琪娜深受感動,發自心底萌生效忠的念頭。


    雖然她原本的思想與原則較接近正統派的主張,但是她對拉斯爾的忠誠足以淩駕如此矛盾。


    雷絲琪娜就是這樣的人。


    也因為這樣,她更無法原諒自己,竟然沒有察覺拉斯爾的變異。


    自從戴冠典禮之後,拉斯爾彷佛變了個人,這她看得出來。


    但是,她一直以為那是身為王者不得不裝出來的言行舉止。


    萬萬沒想到,真相竟然是內在被別人取代了。


    至於艾爾加的自責之念,與其說是來自對拉斯爾個人的忠誠心,說是來自於身為最年長將軍的責任感比較正確。但是──


    但是,正因為如此,艾爾加更要繼續為魔王效命。要在比任何人都還要近的立場,用最清楚的眼光守護、看清自己的君主,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受任何蒙騙了。這是為了補償往日的疏失,隨時準備為君主奉獻身心。


    「雷絲琪娜將軍,你也相信吧?往日的陛下其實是仇敵的部下這種事。」


    「不隻相信,這樣一來我也想得通了。現在這個拉斯爾大人的人品才是跟從前一樣,完全沒變。」


    清楚確認艾爾加的意誌之後,雷絲琪娜這才放心許多。說話的口氣也逐漸變回平常與他平起平坐的態度。


    看她的樣子,說不定她對陛下除了忠誠之外,還有其他更熱烈的情感……艾爾加心底這麽猜想,內心覺得有些溫暖。這時候……


    「唔?」


    無意之間,艾爾加察覺城門附近特別吵鬧。接著,雷絲琪娜也發現了。「怎麽了?」她說,同時不解地眯起眼睛。


    隨後,變化發生了。


    城門附近忽然隆起一陣月光,籠罩周遭。下一個瞬間──


    「那……那家夥是……」


    「不會吧……」


    一頭勇壯的冰龍現身。冰龍在空中睥睨下方喧鬧的士兵們,忽然移開視線,龍眼盯上了艾爾加與雷絲琪娜。


    「難道是敵人來襲!?」


    「不不不,雷絲琪娜將軍,先等一等。啊!慢著,叫你先等等,沒聽到嗎!?」


    血氣方剛的雷絲琪娜馬上要發動她的固有魔法『赤熱化』,艾爾加連忙製止她,同時站了起來。


    艾爾加站到城牆邊緣,於是冰龍朝著他直飛過來──


    『我乃莎絲莉卡修尼之子──班度?修尼!今日以解放者使者的身分來訪,求見魔王陛下!』


    正大光明地大聲報上名號,音量大得恐怕整個魔都都聽得見。


    寶座大廳之前遭受破壞、看得到天空的屋頂已經完全修複,恢複了以往的莊嚴。


    多數諸侯排列在紅毯的兩旁。


    不隻是宮廷貴族,就連平常不常出現在中央的貴族也齊聚一堂,排得整整齊齊。由於派係鬥爭,加上要監視各陣營的動向,大多數的貴族都不肯回去自己的領地。


    寶座上坐著的人物,當然是貌美的魔王拉斯爾。


    雖然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是眼神卻閃閃發光,看起來有些雀躍。


    士兵的號令聲響起,同時大廳的正門開啟。


    入內的是一名青年──班度。他踩著堂堂正正的腳步,沿著紅毯的正中央前進。蘊含著各種心念的大量目光全都聚集在他一個人身上。


    班度走到寶座前,跪下,由衷地表達他的敬意。


    「沒想到重逢的日子這麽快就來了,班。」


    「是,魔王陛下。」


    聽班度這麽說,拉斯爾的表情顯得很落寞。


    「別這樣說話,你是朕非常重要的弟弟,而且還是恩人。來,快抬起頭來。」


    聽他這麽說,班度的眉尾困惑地下垂成八字形。


    班度從現場的氣氛靈敏地判斷出拉斯爾目前的處境,才特別強調自己在這裏隻是一個使者。沒想到對方卻毫不保留地把他當成自己人來對待。


    剛才在魔都內收集情報的時候、還有來到城門前的時候,班度還堅持不提自己是『魔王之弟』,想不到……


    不出所料,諸侯的眼光開始透露敵意,甚至接近殺氣。


    「班,你看,朕把頭發留長了。這樣一來,總算能編出好看的麻花辮了。我們又一樣了。」


    「兄長……」


    班度頭疼得忍不住用一手摀住顏麵。


    諸侯之間開始七嘴八舌了起來,其中不乏咒罵與質疑的話語。甚至還有人說班度是「不知斤兩的雜種」「萊森派來迷惑陛下的爪牙」,一副隨時都要衝上來打人的樣子。


    雷絲琪娜更是打從一開始就對班度滿懷戒心,咬牙切齒地嘀咕著「到底要玩弄陛下的心到什麽時候!?」安哥爾則是麵無表情。隻有艾爾加一個人在苦笑。


    「呼呼,抱歉。朕滿心期待兄弟重逢,不由得太放縱了一些。萊森家的公主與你的同伴們可否安好?」


    「感謝陛下關心。眾人都平安──」


    「嗯,朕說了,稱呼。」


    拉斯爾笑容滿麵地要求他改變稱呼方式,讓班度「嗯嗚!」一聲,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在內心大喊:「現場的氣氛僵成這樣,難道兄長完全沒有感覺嗎!?」


    「陛下!恕臣直言,玩笑話應當適可而止!」


    某人忍無可忍地大聲諫言道。是宰相卡爾姆?托蘭利特。


    他位居公爵,目前是正統派之首。他原本就對拉斯爾心懷不信,如今目睹陛下表現出如此態度,等於是火上加油。


    「不但允許雜種入城,還表現出這樣有失威嚴的態度!實在不是象徵伊穀道爾的魔王陛下應該有的樣子!」


    宰相的苦諫彷佛導火線,正統派的諸侯們紛紛跟著喧鬧了起來。中立派的人們也大多皺起眉頭,有些人還跟著批評魔王的不是。


    但是,拉斯爾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依然保持微笑。


    然後──


    「肅靜。」


    兩個字。口氣並不粗暴,也沒有釋出任何魔力。


    但是,光是這簡短的一聲,就讓整個寶座大廳鴉雀無聲。


    「不滿、不信、不快,這些朕全都能諒解。但是,至少現在──」


    拉斯爾笑得更深了。光是這樣,就讓人感覺彷佛心髒被握住一樣。


    「王仍是朕。」


    可不記得允許過任何人打斷王跟使者的對話,也不打算允許。


    如此言下之意,在場眾人紛紛理解,彷佛漣漪擴散。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跪下了。


    正統派的人們察覺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跪下,先是愕然,然後不滿地咬牙切齒。


    王的威嚴依然健在,屹立不搖。不隻如此,擺脫附身的控製之後,拉斯爾找回了原本的自我,表現出來的是他真正的威嚴。


    瞬間,如此威嚴雲消霧散,王再度笑容滿麵,展現身為哥哥的麵貌。


    變臉的速度之快,彷佛變戲法一樣──班度內心這麽想,臉上浮現有些微妙的表情。


    「好了,雖然朕還想再多跟你聊聊,不過相信任誰都對解放者的動向興趣十足。別再吊眾人的胃口了,班。」


    「別說得好像是我在賣關子一樣,兄長。」


    班度先乾咳一聲,然後提起他的來意。


    「吾等解放者將挑戰神國。」


    此話一出,諸侯動搖,交頭接耳。艾爾加等三將軍也眯起眼睛,眼光更為犀利。


    「嗯,消息朕也聽說了,知道個大概。解放者與共和國共組的共同戰線漂亮地戰勝了。解放者與共和國結為同盟了嗎?」


    「正是,兄長。另外,白光騎士團的團長、同時也是神代魔法使之一的勞斯?拜恩也加入了我們。」


    「荒唐!不可能!」


    眾人紛紛慌亂了起來,亂得聽不出這一聲是誰吼的。


    這也難怪,對魔人族來說,白光騎士團正是最大最惡的敵人。在漫長的鬥爭曆史之中,魔人族與之衝突、飲恨的次數不計其數。


    如今,白光騎士團的領導者竟然會叛變加入異端者的陣營,自然難以置信。對魔人族來說,如此事實的震撼程度,不亞於長年以來魔王受仇敵眷屬附身的真相。


    「哈哈、啊哈哈哈哈!」


    在失去平靜的場麵之中,忽然響起了快活的笑聲。這讓諸侯們一片空白的腦袋勉強回歸現實。


    「拉、拉斯爾大人?」


    雷絲琪娜困惑地問道。但是,拉斯爾仍然笑得無法自已,眼睛流出眼淚,手拍著大腿。


    「唔……!班度?修尼!你對拉斯爾大人動了什麽手腳!?」


    雷絲琪娜吊起眼睛,怒目指著班度質問道。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起來好像很不甘心。


    「……兄長每次做出奇怪的舉動,馬上就怪罪到我頭上來。你這一點還真是完全沒變。」


    雷絲琪娜之所以會這麽地排斥、鄙視班度,說不定是因為拉斯爾天性疼愛弟弟,從以前就隻會為了跟弟弟有關的事笑得如此開懷,她出於嫉妒才會如此不友善──雖然早就不是新鮮事,但班度似乎現在才想到這樣的可能性。


    愈想愈頭疼了。


    「不不不,雷絲琪娜,你不覺得這真是傑作嗎?」


    「咦?呃……敢問此話怎麽說……?」


    「異端者的公主竟然連宿敵的團長都能拉攏!這下子教會肯定是顏麵盡失!這還不大快人心嗎!?」


    「這、這麽說確實是沒錯,但是……」


    這時候,另一道愉快的笑聲響起。


    「哈、哈、哈,陛下說的真是一點都不錯。看來公主的魅力就連教會的最強戰力都能折服。陛下啊陛下,瞧瞧您錯過的這條魚有多麽地大條。」


    「別戳朕的痛處了,艾爾加。朕也正這麽想呢。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公主有可怕的騎士隨伺在側,也隻能認了。」


    聽了拉斯爾等人的對話,一旁的諸侯七嘴八舌地說「萊森果然很可怕」「莫非她會使用魅惑魔法?」「我看陛下也被迷惑了」之類的,似乎是把密雷迪當成了傾國傾城的惡女。


    雷絲琪娜則惡狠狠地瞪著班度,似乎在說「竟敢迷惑陛下的心!」,班度心想「饒了我吧」不敢跟她對上眼。


    「那麽,班,既然解放者派來了使者,就表示要跟魔王國締結同盟,是吧?希望我們參戰嗎?」


    「可以的話當然想締結同盟。因為吾等解放者所追求的未來,正是沒有種族格差的世界,即使是魔人族也能攜手共存。」


    正當在場有人想大喊「不可能!」的時候,班度搶先說了聲「但是!」,以更強烈的語氣繼續說。


    「目前還不奢望,也知道還不應該奢望。解放者希望尊重魔人族的思想與原則,在完成變革之後再多花一點時間促進彼此的理解。」


    「唔……也就是說,不希望我們參戰。」


    「正是。」


    既然這樣,班度是來做什麽的?諸侯們這麽想,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


    班度的眼光從拉斯爾身上轉向諸侯,同時望著他們所有人。


    「這並非為了侵略神國而發起的戰爭。要是魔人族的參戰,將會形成人類與魔人之間種族相爭的局麵,那是萬萬不可的。」


    說到這裏,眾人終於恍然大悟。


    班度這一趟來訪,要的並不是新的戰力。


    相反地,他是來警告的。


    警告魔王國不得趁著引發變革的戰爭發起侵略戰爭。


    明白他的意圖之後,諸侯們很不服氣,想大吼道「你算什麽東西!?」,不過……


    「當然,我相信魔王國是不會這麽做的。重視榮譽的高尚魔人族絕對不會透過漁夫之利的手段來達成宿願。要是魔王國發起戰爭的時機『偶然』與解放者的戰爭重疊,那可就不好了。我這趟來,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提醒魔王國而已。」


    有些牽強的說詞,班度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吾等要敲響的乃是變革之鍾。請各位在相距遙遠的此地豎耳傾聽即可。」


    雖然這話很明顯地是箝製,但是他這樣一說,一時之間也沒人能反駁。


    不過,如果解放者的目標是打倒教會以及其軍隊的話,以正統派的主張來說也沒有理由製止。


    為了榮耀,他們當然不打算趁機撿便宜。不過,人類族的勢力肯定會因此被削弱。就算成功,解放者也不可能毫發無傷,說不定還會兩敗倶傷。


    既然隻是來警告我們不要出手,那就隨他們去吧。


    畢竟,這對魔人族來說沒有損失,隻是隔山觀虎鬥──


    「這什麽差勁的提議?朕不答應。」


    一派輕鬆地吐出來的這句話,讓現場的氣氛彷佛時間靜止。


    拉斯爾明言拒絕,依然笑容可掬。


    「兄、兄長?」


    「改變世界這種重要關頭,竟然想把我等魔人族排除在外?這豈不是太無情了嗎?班。」


    「呃、不,兄長,我剛才的解釋,你沒聽進去嗎──」


    「朕當然有聽。無非是想讓後世的史學家這麽評論我等魔人族吧?」


    ──於是,這個世界擺脫了惡神的掌握。但是,魔人族並沒有任何貢獻。


    「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解放者打算讓我等置身事外,那朕不惜帶領魔人族擅自參戰!」


    「先別激動啊,兄長!」


    拉斯爾現在的態度就像無理取鬧的孩子在大吵「過分、過分!竟然排擠魔王,這樣太過分了!」一樣。雖然他從以前就生性幽默、過於喜歡調侃別人,但是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嚴肅的場合發揮他的壞習慣。


    「陛下!您到底在說什麽──」


    「請在眾人麵前說明您的意圖!」


    宰相卡爾姆首先發難,其他諸侯也忍不住指責了起來。眾人激動得忘了要保持整齊的隊形,紛紛擠到寶座之前。


    拉斯爾環視眾人一遍,眼神深不可測,卻依然保持著微笑。


    「世界變革的關鍵時刻,挑戰神──也就是我等仇敵的戰爭即將開始,豈能置身事外?」


    「可是──」


    「當然,朕明白解放者的意思。但是,既然解放者都跟共和國聯手了,再加上我等魔人族也沒什麽差別才對。簡單來說,選對參戰的方式即可。」


    「拉斯爾大人,敢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眾人皆困惑不已。拉斯爾明確地展現出身為魔王的威嚴,說出他的想法。


    「拯救即是。」


    拯救神都的民眾。


    「守護即是。」


    守護被解放者與教會之間的戰爭牽連的人們。


    「我們隻需從旁協助,讓解放者能夠毫無後顧之憂、心無旁騖地對抗教會,那就夠了。」


    保護人類,神之軍隊以外的所有人類。


    「新世界的建立之際,還有比這樣的戰鬥方式更適合的方法嗎?」


    魔人族能夠與人類──不隻,能夠與所有其他的種族攜手合作。


    魔王要親自證明這一點。


    「兄長……」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班度的眼界不禁模糊了起來。


    眾人紛紛動搖了起來。其中,最早從啞口無言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的是正統派,他們激動地抗議。


    「陛下!請收回您的話,真是不堪入耳!」


    各種批判的話語此起彼落、吵鬧不堪。卡爾姆強忍著激動的情緒,如此苦諫道。


    「不用擔心。此行隻有讚同朕的人跟來即可。參戰與否,完全任意。」


    「陛下?」


    「朕不在的期間,國家就由你代為管理。朕要是萬一戰死沙場,就從你們之中選出下一任的魔王,不需要拘泥於血統,你們自己決定。」


    「陛下!您怎麽這麽說!?」


    雷絲琪娜忍不住激動地大叫,但是拉斯爾不予理會,繼續說下去。


    「如果變革沒能成功,就表示朕的思想與原則終究隻是癡人說夢,到時候朕會乾脆地辭去王位。有必要的話,這顆頭盡管拿去。關於下任魔王的人選,朕也絕不置喙。到時候你們就同樣地自行推薦、選出下任魔王。」


    現在,眾人再不願意也都明白他是認真的。魔王拉斯爾真的打算協助『解放者』。真的打算實現那個讓整個魔王國混亂、不可能存在的未來。


    同時,眾人也都想通了他的行動。


    魔王陛下之所以毫不猶豫地下猛藥,讓全國知曉真相,恐怕就是在為這一刻布局。


    現在沒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地培養接納多元價值觀的基礎,拉斯爾肯定是明白這一點,他知道『解放者』正式向神宣戰的日子不遠了。


    因此,拉斯爾要布置一個所有人都能憑自己的意誌選擇未來的環境,即使『那個時候』到來,也不會因為視拉斯爾為現人神而盲從其決定與行動。


    即使自己落敗、不複存在,即使眷屬神的魔爪再度伸向祖國,留下來的人們、即使是正統派這樣的人們也不會心服於神威。


    這些舉動,全都出自於魔王愛國愛民的心。明白體會這一點之後,全場自然地寂靜了下來。


    每個人都豎耳傾聽,深怕錯過陛下口中說出的一字一句。


    「但是,如果真的成功改變了世界,在那之後──魔人族的未來,請各位繼續讓朕承擔一段時間。」


    說完,拉斯爾環視眾人。卡爾姆等正統派依然默不吭聲。


    因為這跟班度的提議一樣,對他們來說沒有損失。


    更重要的是,身為魔人族的榮耀,不容許他們批評魔王的覺悟。


    「好了,那麽,先讓朕看看,誰想跟朕──起挑戰曆史的轉捩點呢?」


    拉斯爾這麽問道。口氣雖然和氣,卻透露出堅定不搖的意誌──即使沒人願意跟隨也要去。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觀望別人如何反應。


    「當然,臣必定跟隨到底。」


    第一個自告奮勇的是艾爾加。


    最資深的老將軍毫不猶豫的決斷,讓眾人紛紛動搖。


    「拉、拉斯爾大人!我也要跟隨!」


    雷絲琪娜連忙附和,並暗自懊悔慢了別人一步。接著──


    「……老實說,跟人類和平共處什麽的,對我來說還不如吃屎……但是,考慮到魔人族的將來,對於這時代的潮流可不能視若無睹。」


    連安哥爾都表示讚同。


    於是,其他人似乎也下定決心,除了原本就屬於魔王派的諸侯之外,連中立派當中也有幾人表示願意跟隨。


    「謝謝你們。但是,三將軍全都不在國內可不行。安哥爾,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能留守。」


    「遵命。直到時代決定吾等之未來的那一刻為止,臣發誓一定保護陛下不在的祖國。」


    安哥爾這話是說給所有的諸侯聽的。魔王不在的期間,絕對不允許國內發生任何內亂。這是他表現忠誠的方式。


    接著,卡爾姆來到寶座之前。他的表情就像被迫吞了泥巴一樣。


    「……陛下,臣不明白。陛下眼中的未來願景,臣看不到。」


    「朕是個怪胎,你則天生是個徹頭徹尾的魔人至上主義者。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是。臣堅信魔人族才是最有資格統治世界的種族。但是……」


    卡爾姆回頭,環視身後正統派諸侯每一個人的麵容,然後麵向拉斯爾,臉上浮現極為複雜的表情。


    「我等也不樂意追求戰爭。」


    「朕明白。你們都深知失去重要的人是多麽地痛苦。」


    「……臣不能協助您。臣跟不上陛下您的思想。但是,陛下的覺悟,臣完全理解,也理解您是為了我等的未來著想。因此,臣會等您回來。隻要您不停下腳步,您就是我等的魔王陛下。」


    「……感謝你。」


    即使理念不同,為同胞與祖國著想的心卻是一樣的。雖然正統派諸侯的氣氛仍不友善,卻強忍著情緒。看了他們的反應,拉斯爾由衷地表達謝意。


    接著,拉斯爾的眼光回到班度身上。由於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班度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就是這樣,班。」


    「真不愧是兄長──我也隻能這麽說。你總是這樣,不讓人輕易打發。」


    班度先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展現開心的笑容。


    之後,艾爾加向軍方說明緣由,隻以軍中的讚同者編成遠征部隊。由於魔王隻帶著少數人馬出征,如此要緊的大事讓各相關單位在慌亂中急忙準備。同時,班度則以賓客的身分留在城內待命。


    他也沒閑著,先是寫信給本部說明事情的經過,然後對自己帶來的傳信鳥施加強化,讓它送信回本部。也聯絡修尼一族,要他們帶運載部隊用的飛龍過來。同時,班度也終於得以跟拉斯爾好好地談話。自從幼時以來就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機會了。


    能夠在決戰之前得到這樣意外的機會,班度的心情非常地平靜、自在。


    甚至覺得現在的自己或許無所不能。


    因為,能夠跟他的哥哥並肩作戰。說不定能夠發揮足以打倒使徒的力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跟拉斯爾談話的時候,雷絲琪娜一直從門縫偷窺,滿是嫉妒的眼光刺得班度很痛,使他精神疲憊不堪。


    集結命令發布之後,約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嗚嗚、嗚嗚……」


    呻吟的聲音微微地震動著空氣。


    視野模糊,耳中聽到的聲音曖昧不清,手腳感覺麻衣。身體深處仍留有倦怠感。


    但是,心髒卻仍在鼓動著。


    看來,我是活下來了……


    勞斯在心底如此喃喃,心情沒有多大的波動,深深地呼吸了起來。


    「……這裏是?」


    聽到自己的聲音這麽沙啞,才發覺自己渴望水分。他環視周遭。


    陌生的天花板,看起來像是金屬材質。


    這個房間沒有窗戶,隻有一扇門。


    裝潢雖然質樸簡陋,卻全身都感覺得到環境的整潔。


    看到床頭擺著水瓶與水杯,連想都來不及想,手便自己伸了過去。


    他連將水倒進杯子的時間都不想等待,直接將頭探過去喝水。


    水雖然不夠冰涼,不過水質感覺特別地柔軟、清淨,撫摸口腔、自喉嚨滑落,填入胃中。


    「──噗呼!呼、呼,簡直像死而複生。」


    說完以後,勞斯才想到這句話其實一點都不誇張,忍不住苦笑起來。


    五官的感覺仍然很遲鈍,也還有耳鳴,不過意識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他將水瓶放回床頭。之所以把床頭櫃擺在右側,或許是考慮到他失去了左手。


    「好了,從我最後的記憶來看,我想這裏應該是解放者的據點……」


    耳鳴仍很嚴重,彷佛某種動物的呻吟聲。


    為了讓耳朵盡快適應聲音,勞斯刻意自言自語,同時確認現況。雖說這個房間沒有窗戶,而且是金屬製的,但應該不會是教會的牢房吧……他實在不想去思考這個可能性。


    勞斯將手伸向床單。白色的床單相當乾淨,能看得出照料者的細心與關懷。


    「肯定不是教會。」


    勞斯聳聳肩,心裏如此確信。這樣一來,雖然還沒看到兒子與部下的身影,但是他也不怎麽擔心。


    接著,勞斯將身體鼓足力氣,將腳伸向床下──


    「嗯嗚~~~~?」


    「……」


    是什麽呢?腳好像踩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而且,那很像低吟聲的聲音,也就是勞斯一直以為是耳鳴的聲音,竟然變得更清楚了。聽起來好像……好像有些嫵媚,或者說有些高興。


    勞斯小心翼翼地將眼光向下移,心境彷佛窺探某物潛藏的黑暗。


    「嗯嗚?嗯嗚、嗯嗚!」


    竟然是共和國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仰躺在地上,雙手雙腳被綁著,口中還塞了口塞。


    而勞斯的雙腳正不偏不倚地分別踩在女王大人臉上,以及豐滿的胸部上。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女王大人的一對長耳朵卻不停地拍動著,看起來很高興。


    而且興奮的炙熱呼氣一直強勁地吹著勞斯的腳底。


    嗯嗚嗯嗚的呻吟聲,彷佛在說「還要、還要!」。


    「……看來我隻是在做惡夢。」


    勞斯輕輕地舉起腳,躺回床上去。


    沒錯,這一定是在做夢。自己一定還在昏迷之中,做著惡夢。


    夢啊,快醒吧。


    勞斯在內心祈禱著。但是,一拍、兩拍的時間過去,嗯嗚嗯嗚的聲音依然持續著。然後還出現了砰咚砰咚的碰撞聲,聽起來像是在催促。好像還用身體在衝撞著床。


    勞斯馬上起身,從另一邊下床。然後沿著房間的牆壁繞至門口。


    他似乎是決定當作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見。


    因為那副景象實在是太驚悚,難以相信是存在於世上的現實,超出理解的範圍之外。


    共和國的女王怎麽可能是那種變態狂!


    這時候,地上的共和國女王朝著他滾了過來,讓他滿心恐懼地連忙將門打開。在門後,他看到的是──


    「密雷迪小姐!隻要是為了滿足你的期望,我不惜付出一切代價!請盡管收下吧!」


    「萊恩海德!?不行啦,密雷迪小姐的意思隻是要你借她看一下──啊!密雷迪小姐!別這樣抱住我──」


    「……不是『小姐』,是『姊姊』才對,不行喔。」


    「姊、姊姊……這樣很難為情……」


    「真不愧是夏倫少爺!在短期間內陸續掌握了解放者陣營女性成員的心,竟然連密雷迪小姐都成了少爺的俘虜……正如大家所說的,真不愧是令人著魔的美少年!太佩服了!」


    「這完全是名譽損毀!」


    為什麽呢?為何眼前正在上演奇怪無比的光景呢?


    最信賴的心腹部下,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在追求那個空前絕後的破天荒少女。


    這也難怪,單腳跪在地上,雙手奉上的竟是聖劍。聖劍正在閃爍光芒,看起來好像是在抗議。


    寶貝兒子則被全世界最惹人煩躁的少女從背後緊緊抱住,有如玩偶般地對待。不過,看起來倒也不怎麽排斥。


    「……看來我隻是在做惡夢。」


    睡吧。我一定是累了,休息得還不夠,所以才會看到這麽驚悚的幻覺……


    正當勞斯想要悄悄地關上門的時候──


    「嗯嗚!嗯嗯?嗯~嗯嗚!」


    女王大人在後方的地上彈跳著,彷佛剛釣起來的魚。由於她的阻擋,勞斯無法回到床上。


    可說前後都是惡夢,進退兩難。


    「難道這個世界是地獄嗎?」


    他忍不住如此仰天長歎。一覺醒來,竟然就來到了異世界……


    「啊,你醒啦,勞斯小弟。真是太好啦!」


    「誰是勞斯小弟?」


    勞斯反射性地吐槽,同時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竟然是當初在西海展開過死鬥的女海盜。


    「梅兒?梅爾基涅。」


    「有~~?正是大家的梅兒姊姊唷,勞斯小弟。」


    雖然她的反應令人相當煩躁,但是這節骨眼,隻要能救他脫離如此地獄,任誰都是女神。


    「拜托,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狀況。太怪異了,我都要發瘋了。」


    「哎呀呀~」


    琉媞莉絲從勞斯的腳下鑽出,頭還叩一聲地撞到金屬門,從房裏滾了出來。一看到梅兒姊姊大人,歡喜地在地上彈跳了起來。


    勞斯說的確實沒錯。這景象會讓人發瘋。


    (不過,人是我綁的就是了……)


    梅兒必須定時去為勞斯再生魔法,琉媞莉絲卻一直糾纏她,讓她不堪其擾。


    於是──


    (反正不是我的錯!就不管她了!)


    梅兒姊姊的拿手伎倆是放棄責任,當然,連說明的責任也拋至九霄雲外。


    這時候,密雷迪等人似乎終於察覺了勞斯的存在。


    夏倫與萊恩海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都快要滾出來了。然後,兩人同時跑向勞斯。


    「父親!」


    「勞斯大人!」


    「呃、嗯,夏倫、萊恩海德,你們……都沒事吧?」


    尤其是腦袋。如此弦外之音,很遺憾地兩人還是沒聽出來。


    「是!我完全沒事。父親……」


    夏倫撲到勞斯的身上,臉頰磨蹭著,雙手緊緊地擁抱他。


    「我們一直在期盼您醒來的這一刻啊!」


    萊恩海德單腳跪在地上,眼眶泛起淚水,打從心底慶幸勞斯的康複。


    嗯。不過,剛才的景象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能麻煩你們解釋一下嗎?……勞斯大人在心底如此嘀咕道。


    「勞斯?拜恩。」


    「唔……密雷迪?萊森。」


    你為什麽穿著迷你裙女仆裝?為什麽穿成這樣還能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莫非又想捉弄我了?勞斯如此想,繃緊全身提防著。不過──


    「真是太好了……你沒事……」


    密雷迪握起勞斯的右手,用臉頰磨蹭。臉上浮現由衷感到安心的表情,眼眶泛起淚水。


    「你是什麽人!?」


    勞斯忍不住如此大喊。要不是夏倫還緊緊地抱著他,肯定早就以高速向後跨個好幾步了。


    「……好過分……我一直都很擔心你的……」


    淚眼婆娑。美麗的蒼穹色眼眸因悲傷而更加濕亮。「父親……」「勞斯大人,這樣對待淑女,未免太過分了……」寶貝兒子與心腹部下也以責怪的眼光盯著自己看。


    沒人站在我這一邊!兒子跟部下都被最難纏的少女搶走了!勞斯臉上浮現絕望的表情。


    「哎呀呀~勞斯小弟在胡說什麽呢?她不管怎麽看都是小密,不是嗎?」


    「不管怎麽看都不是那個罵我老臉禿頭的死屁孩。」


    「想、想不到你挺會記恨的。」


    梅兒這麽說,同時把掙紮的琉媞莉絲踩在地上。勞斯瞄了她一眼,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要是抵達了解放者陣營,開口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麽才好。


    尤其是想到自己對梅爾基涅海盜團──梅兒的家人做過的事,更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地自稱是同伴。


    他打算以誠意麵對,甚至做好了挨打的心理準備,任由梅兒毆打到甘心為止。


    沒想到,一會合竟是這樣的狀況。


    這下該如何是好呢……正當勞斯如此猶豫、不知所措的時候,走廊的另一頭又出現了新的人影。


    「你還沒聽說密雷迪目前的狀態嗎?」


    「唔?……是奧斯卡?奧爾庫司嗎?」


    「啊,奧斯卡小弟。剛回來啊?」梅兒揮手打招呼。


    勞斯搜索自己的記憶,同時也是為了敲醒仍有些遲鈍的腦袋。


    「這麽說來,李奧納多好像說過──」


    正當他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被「喔哇」的一個叫聲打斷了。眼光看過去,發現穿著迷你裙女仆裝的密雷迪撲到了奧斯卡的身上。


    同時,萊恩海德正咬著手帕,看起來很不甘心的樣子。


    「……阿奧,歡迎回來。」


    「呃……啊、嗯,我回來了,密雷迪。」


    「……嗯,呼~~」


    密雷迪用臉頰磨蹭著奧斯卡的胸口,一臉很舒服的樣子。至於奧斯卡……表情看起來像個拚命想保持無心狀態的修行僧一樣。


    「奧斯卡先生!你總是這樣,一有機會就做出這種事!密雷迪小姐可是未婚的淑女,身為男人不應該做出這種可恥的行為,你不覺得嗎!?」


    「萊恩海德!別激動啊!」


    「不,夏倫少爺!身為一個紳士,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萊恩海德毫不客氣地大步走向奧斯卡,咄咄逼人地質問。剛才那淚潸潸地為我擔心的模樣上哪去了?勞斯這麽想,眼神轉為空洞。


    「好了,密雷迪小姐,快放開他吧。我明白你把奧斯卡先生當成哥哥──對,當成哥哥般仰慕的心情,但是身為淑女,不應該做出這樣的行為。」


    密雷迪仍緊抱著奧斯卡,瞄了萊恩海德一眼。


    「……不要!」


    「密雷迪小姐……!可惡,連這副模樣都楚楚可憐!」


    「萊恩海德!拜托快變回原本的你吧~!」


    奧斯卡試圖解釋。表情僵硬地抽搐著,彷佛在拆難拆的炸彈似的。


    「呃……萊恩海德,我之前也解釋過了,密雷迪目前的狀態有些特殊,平常的她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所謂的『平常』的狀態,是你常說的那樣──一有機會就捉弄別人、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天才美少女魔法師、言行舉止總是令人煩躁到空前絕後的地步,是嗎?」


    「沒錯。」


    「請適可而止,不要這樣嘲弄密雷迪小姐!」


    「你怎麽會這麽解讀!?」


    「如此楚楚可憐又心地善良的女性怎麽可能那麽令人煩躁!」


    萊恩海德先生如此斷言道。為愛盲目的他,雙手按著胸口,彷佛要說給上蒼聽似地,滔滔不絕地讚頌密雷迪起來。


    這時候,有愈來愈多人湊過來看熱鬧,但是他似乎沒有察覺。


    一下子說密雷迪嫻淑含蓄的儀態有如深閨千金,一下子又說她靜謐之中不失堅強的意誌光輝是多麽地美麗,偶爾展現的稚氣足以淨化自暴自棄的心,彷佛天使下凡之類的……


    「他這是在說誰?」


    勞斯一臉認真地向身旁的梅兒問道。


    「當然是在說小密啊。」


    「你們對萊恩海德動了什麽手腳?」


    「我們跟教會不同,才不會幹洗腦這種勾當。」


    毫不留情的挖苦狠狠地刺痛了勞斯的良心,讓他不得不閉上嘴巴。梅兒見狀,聳了聳肩。


    「沒什麽,他隻是一見鍾情,體驗了初戀的滋味。偏偏心上人對別的男人死心塌地,於是──」


    「於是他就變得這麽麻煩了,是吧。」


    勞斯無奈地摀住雙眼。看來萊恩海德這個男人比他想像的還要純真。


    「父、父親,密雷迪小姐真的不是什麽令人煩躁的人……反倒是個文靜而且溫柔的大姊姊──」


    夏倫來回看著勞斯與梅兒,口中說出匪夷所思的話。


    眼看兒子莫名地敬愛密雷迪,勞斯決心要讓他盡早清醒。


    「你受騙了。那家夥非常令人煩躁,是這個世界上跟『淑女』這個詞最沾不上邊的存在。有機會的話,我真想狠狠地抽打她的屁股,讓她知道何謂人道。」


    「父親!?」


    夏倫訝異得瞪大雙眼。勞斯將他抓到一邊,走向萊恩海德。他仍在熱心地讚頌密雷迪『有如天使般完美』之類的。


    圍觀看熱鬧的人們紛紛開口起哄,「奧斯卡!別這麽窩囊,快反駁啊!」「小密不能有男朋友!我不答應!」「奧斯卡去死!」「斷掉吧!陰險眼鏡!」「我要在你的眼鏡上抹油!」「所有接近我們首領的男人都該被消滅!」「喂,乾脆把他們兩個都塞進魚雷炮管射出去算了!」其中不乏殺氣騰騰的意見。不過萊恩海德不以為意,發動攻勢。


    「追根究底來說,怎、怎麽可以穿裙子這麽短的女仆裝!這、這樣實在是太不檢點了!都看得到大腿的肌膚了!竟然讓密雷迪小姐穿上這樣的衣服,是想宣示密雷迪小姐屬於你嗎!?你、你這變態!」


    「我才不是琉。我不說話,你倒是暢所欲言了起來──」


    「……我是屬於阿奧的嗎?」


    「咦?呃、不,密雷迪,你不該把他的話照單全收──」


    「……不是嗎?」


    「別在這種時候露出悲傷的表情啊!」


    「奧斯卡!竟然讓密雷迪小姐傷心!」


    「夠了!快來人讓這家夥閉嘴啊!」


    奧斯卡仰頭大叫。這時候,有人回應了他的吶喊。


    「知道了──『鎮魂』。」


    澄澈的黑色魔力包覆萊恩海德的全身。激動的態度逐漸恢複平靜,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表清。


    「咦?勞斯大人?」


    「傻瓜,冷靜下來。然後,正視現實吧──『聖生天』。」


    才剛康複,這樣使用魂魄魔法真的沒問題嗎?還沒人來得及提出這樣的疑問,對現狀感到厭煩不耐的勞斯便接著將手伸向密雷迪。同樣地,黑夜色的魔力包覆了密雷迪的全身。


    瞬間,旁觀者們看熱鬧的眼光瞬間改變,充滿戒心。


    「別擔心,這是治療。」


    「……治得好嗎?」


    「都說了,不用擔心。」


    對奧斯卡的擔憂不屑一顧的反應,反而令人倍感安心。


    奧斯卡看向仍緊抱著自己的密雷迪。她眯起眼睛,看起來似乎很舒服,彷佛隨時都要睡著的樣子。


    為了撐住她的身體,奧斯卡將手伸向她的背後,緊緊地抱住。


    差不多過了五分鍾的時間。


    在眾人屏氣凝神圍觀下,完全把重心靠在奧斯卡懷中的密雷迪終於扭動了一下身體。同時,勞斯也收起了魔力之光。


    「這下應該就沒問題了。」


    「真的?密雷迪,如何?」


    密雷迪沒有回答,仍一直將臉靠在奧斯卡的胸口……嗯?


    「密雷迪?你怎麽了?你好像在發抖。」


    「勞斯大人!密雷迪小姐的脖子很紅,莫非是發燒了?」


    兩個男人焦急的反應讓圍觀看熱鬧的人們也躁動了起來。不過──


    「姊姊大人!接下來一定能看到密密很可愛的樣子!請準備紀錄!」


    「包在我身上!已經開始在錄啦!」


    不知不覺間琉媞莉絲已經掙脫了拘束,跟著戴上眼鏡的梅兒在一旁揚起嘴角,等著看好戲。


    「密雷迪?」奧斯卡再次呼喚。密雷迪隻是小聲「嗚」地呻吟一聲,悄悄地離開奧斯卡的懷中。過程中她一直低著頭,臉部被頭發遮住,看不見她的表情。


    「你沒事吧?密雷迪,先讓我聽聽你的聲音啊。」


    奧斯卡蹲下來,湊過去窺探密雷迪的表情。他看到的是──


    「嗚啊。」


    密雷迪滿臉通紅,眼眶泛著淚,而且全身顫抖,雙手按著臉頰。


    這樣的表情,讓奧斯卡愕然。接著,密雷迪與他四目相交,然後──


    「啊,啊,啊──」


    「啊什麽?密雷迪,你真的沒事──」


    「阿奧是──笨蛋────!!」


    密雷迪猛地轉身,全力衝刺。彷佛要逃離猛獸的兔子一樣。


    她先是推開萊恩海德,從勞斯身旁跑過,然後用重力魔法將兩個愛起哄、甚至要過來逮住她的姊姊轟到天花板上,以驚人的速度逃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後──


    「別、別誤會喔!人、人家密雷迪真的不是那樣的!」


    密雷迪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隻拋下這句話。


    「碰」一聲地,兩位姊姊從天花板上摔下來,流著鼻血,同時豎起大拇指。


    「真、真是太可愛了,密密……嗚呼。」


    「奧、奧斯卡小弟,請說說你的感想。」


    「……總之,她能夠恢複原狀,真是太好了。」


    聽奧斯卡這麽說,梅兒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跟著昏過去了。看來密雷迪小姐因為太過於羞恥而無法妥善地克製威力。金屬材質的天花板多了兩個人形坑洞,即是鐵證。


    圍觀的人們紛紛以殺氣騰騰的眼光瞪著奧斯卡。萊恩海德依然像是失了魂一樣。夏倫忙著照料昏倒的梅兒與琉媞莉絲。在如此混亂的情境中,奧斯卡決定還是先道謝再說。


    「勞斯……先生?真的很謝謝你。」


    「直接叫我勞斯即可。也不用謝我……密雷迪?萊森那有如戀愛中的大小姐般的態度讓我看不慣,如此而已。」


    就為了這種理由,真的好嗎?奧斯卡心裏雖然這麽想,但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推了一下眼鏡。


    因為,勞斯所說的「有如戀愛中的大小姐般的態度」這句話讓他特別在意,不斷在腦中回響。


    後來。


    為了逼萊恩海德恢複冷靜,勞斯要求他去照料梅兒跟琉媞莉絲,並讓夏倫在一旁監督他。然後跟奧斯卡一起勸退了圍觀的人們之後,兩人走在本部的走廊上。


    「話說,我睡了多久?」


    眼看情況總算容許他確認狀況,勞斯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奧斯卡苦笑著回答道:


    「大約半個月了。」


    「……這樣啊。不過,肉體倒是完全沒有衰弱的樣子。」


    「因為梅兒每天都去為你施再生魔法。真正令人擔心的是你的魂魄,你應該很勉強自己吧?」


    「這點不用擔心。平時我就經常對魂魄施加負荷,鍛煉恢複能力。」


    「那還真是不得了……」


    勞斯剛被送到本部的時候幾乎呈假死狀態。看來那似乎是一種用來專注於複原的技術。竟然能讓魂魄本身實行如此技術,堪稱神乎其技。


    奧斯卡既是敬佩,同時也感到畏懼,額頭上冒出冷汗。


    「真的很高興你能來到這裏。密雷迪要不是因為陷入那樣的狀態,肯定會跳起來歡迎你的。」


    「我原本可是白光騎士團的團長,沒資格受到歡迎。」


    死在勞斯手中的異端者不計其數。雖然勞斯知道自己是派得上用場的戰力,但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考慮到解放者們的心,他更不敢多有奢望。


    「密雷迪也是『萊森』。」


    「唔……」


    奧斯卡的回答讓勞斯無言以對。萊森一族處死過許多異端者。如今這個家族的女兒卻是異端者的首領──勞斯馬上察覺奧斯卡的話是這個意思。


    「你已經是我們的同伴了。完全沒有必要妄自菲薄。」


    「……這樣啊。說的也是。看到夏倫與萊恩海德在這裏的樣子,看得出來你們確實是真心歡迎我們。」


    「呃──嗯,是啊。夏倫真是個好孩子,現在已經是萬人迷了。」


    「隻提夏倫是嗎?真是抱歉。」


    「呃、不,我並沒有要挖苦他的意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雖然有些意外,不過你跟她是情侶關係吧?我的部下介入你們之間,我才──」


    「你誤會了!」


    聞言,勞斯眯起眼睛,表情像是在說「這小子在胡說什麽……」不過,看奧斯卡有些泛紅的臉頰,以及撥弄眼鏡隱藏表情的動作,勞斯便能領會,臉上浮現笑容。


    「算了,無所謂。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是已婚的人,可以盡管找我諮商。」


    「這……謝謝你……」


    奧斯卡連忙「嗯、嗯」地乾咳兩聲,硬生生地結束這個話題。


    然後,他向勞斯說明目前的狀況。包括勞斯昏迷之後的事、解放者目前的動態、今後的方針、奈茲與班度目前正在外行動。還有,李奧納多等人平安,不過為了提防追蹤,仍躲藏在某處,可能的話希望勞斯盡快為他們檢查魂魄,以便讓他們回本部會合。


    該說明的都說明完之後,兩人剛好到達了目的地。打開門走進室內,耳中立刻充斥吵雜的聲響。


    「報告!普蘭劄支部的布拉特萊蒙特支部長來信通知,欺敵情報的散布已經完成了!」


    「共和國的帕夏宰相通知,選拔部隊的編製已經完成。」


    「巴特那個笨蛋還沒來嗎?到哪摸魚去了?」


    「奧迪翁連邦恩德拉支國的支部來信,據說在國境沿線發生連邦士兵之間的衝突,該支部的實行部隊因此被擋在途中。」


    「諾頓、葛利斯塔、羅塞爾支部的實行部隊抵達達姆多拉克!」


    「托爾斯頓支部的部隊將會在數日內抵達。請回信告訴他們先去秘密據點,會合之後會接他們進入本部。」


    現場每個人都大聲說話,忙進忙出。牆壁與天花板看起來像是用透明的水晶做的,看得到外麵的湖中景色,景觀十分夢幻。


    「這裏是……」


    「是艦橋。」


    見識了『解放者』本部的廬山真麵目,勞斯忍不住摸了摸光禿禿的頭,心想「難怪怎麽搜也搜不到」。


    環視周遭,約有十個人坐在鑲嵌了白色寶珠的辦公桌前,正專心地辦公。前端有一張大弧度的u字形桌子,桌前有四個座位,桌麵上則有數十個巴掌大小的魔法陣整齊地排列著。


    桌子的兩端各有一道長方形的牆壁,有如屏風般地豎立著。牆上也刻有魔法陣,牆前設有像是吧台椅的椅子,不過目前沒有人坐在上麵。


    「白色的寶珠是通訊裝置。收到傳信鳥的人員發出的通信,可以直接透過這個裝置接收。收訊的範圍不隻包括達姆多拉克市內的秘密據點,隻要靠近湖的北端,還能收到分布於山區的秘密據點發出的訊息。」


    順帶一提,前端的桌子是用來駕駛船艦的地方,也能操控船體各細部的設備。兩端的牆壁則是操縱武裝用的控製台。


    「真是令人歎為觀止。簡直是神代──不,甚至可說是古代的戰略級兵器。」


    「沒有錯。這艘船艦是從海中撈起來的,原本沉沒於北海。」


    另一個人開口插話道。房間中央有個壇,看起來像是圓形台座堆疊而成的。壇前有個座位,看起來應該是艦長席,開口的人坐在上麵,那正是薩魯斯。薩魯斯站了起來,可蘿莉絲跟在他的身旁。


    「還來不及問候呢。我是薩魯斯?蓋斯特裏希,是解放者在事務方麵的總指揮人。」


    「……也就是說,您是實際上的司令官。初次見麵,幸會。如你所知,我是勞斯?拜恩。小犬與部下受您照顧了。」


    「嗬、嗬,鼎鼎大名的白光騎士團團長竟然這麽客氣地問候我,這輩子總算沒有白活啦。」


    勞斯鞠躬行禮,主動伸手要求握手。薩魯斯平靜地眯起眼睛。


    不知不覺間,原本吵雜的艦橋已是一片寂靜。


    那個男人,曾經是組織最強大的敵人。另一邊則是長年扛起『解放者』這個組織的男人。兩個男人的邂逅,任誰都忍不住要專心關注。


    不過,眾人之間完全沒有緊張或厭惡的氣氛。雖然心底的想法不得而知,但至少每個人都想要理性地接納勞斯加入。


    (從成員的自製心看得出組織的團結力。就這方麵來說,解放者在教會之上。)


    正當勞斯如此思考的時候,薩魯斯也伸出手,與他握手。


    「今後還請多關照,勞斯閣下。」


    「我會以行動與結果證明,我絕非間諜。」


    「用不著這麽緊張。密雷迪相信你,對我們來說,那就足夠了。更重要的是──」


    說到這裏,薩魯斯更使力地握緊對方的手。


    但是,那絕非常見的威嚇或拒絕,而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貝爾塔──救了那孩子一命的,不就是你嗎?」


    薩魯斯的眼神澄澈無比,甚至到令人驚訝的地步。勞斯感覺得出旁人也很驚訝。


    「……那隻是我出於一時衝動的行動。我隻是保住了她的性命,卻沒有勇氣守護到最後。我放棄一切,選擇服從神,之後還讓你們的許多同伴受到毀滅。」


    勞斯慚愧地垂下眼簾。薩魯斯搖了搖頭──


    「但是,正因為有你的衝動、你的良心,才讓我們得以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也是不爭的事實。解放者,正是由你的心念延續、誕生的組織。」


    「我的、心……」


    薩魯斯放開勞斯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肩膀。


    「貝爾塔?列布爾,曾是神諭巫女的她,是解放者的創始者。而幫助她自神與信仰的束縛中得到解放的你,或許可說是『起始的解放者』吧。」


    「……」


    勞斯內心的情感有如波濤洶湧,讓他說不出話來。


    「歡迎你的加入,勞斯?拜恩閣下。」


    「……感謝你。」


    說完,他抬起頭來。雖然說不出什麽話,但是眼神卻充滿堅強的意誌光輝。接著,他宣言道。


    那是他一直想親口說出的話。


    「為了任何人都能活在自由意誌下的世界,我願意奉獻一切。」


    「嗯!很高興聽你這麽說!」


    薩魯斯欣喜地拍手。拍手聲與歡迎的話語充斥整個艦橋。奧斯卡也浮現溫和的微笑,拍了拍勞斯的肩膀。


    「諸位,都聽到了吧!這一刻起,勞斯?拜恩正式成為了解放者!」


    薩魯斯大聲宣示道。不知為什麽,他這一喊聽起來特別有回響,彷佛山中回音。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聲音聽起來特別響……」


    「呃、嗯,勞斯,抱歉。剛才的對話,其實整艘艦內都聽得到。」


    「你說……什麽?」


    仔細一看,其中一顆白色的寶珠正在發光。畢竟決戰在即,為了盡可能消解任何芥蒂,於是奧斯卡他們設了這個局。


    這時候,艦橋的門開啟,彷佛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似的。密雷迪、梅兒、琉媞莉絲、還有夏倫與萊恩海德陸續進來。


    密雷迪已經換回了平常那套以白色為主的服裝。


    看密雷迪的眼光直直地望著自己,勞斯轉身麵向她。


    兩人的表情可用靜謐二字來形容。如此互望的模樣,彷佛要舉行莊嚴的儀式一樣。


    「我來實踐諾言了。」


    「嗯。等你很久了。」


    兩人之間,似乎不需要更多的話語。光是眼神交會,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勝過千言萬語。


    不過,密雷迪就是密雷迪。嚴肅的氣氛維持不了多久。


    密雷迪馬上轉身,向夏倫深深鞠躬。


    「夏倫!對不起!」


    「咦?密雷迪小姐,怎麽了?」


    「你父親的頭上一根頭發都沒有,其實是我害的──噗嘎!?」


    有如岩石般的拳頭打在密雷迪低垂的頭上。密雷迪全身趴倒在地,全身抽搐,彷佛青蛙。


    「我說過,你要是再道歉就宰了你,二話不說。」


    一毛不留、光溜溜的頭上冒起青筋,勞斯再度說出在【安古力夫】的巷內遭遇的時候說過的話,眼神十分冷漠。


    「怎麽這樣~竟然對女孩子動粗,真的是太~差~勁~了~夏倫你看啦~對於會對女孩子動手的父親,你作何感想?」


    「咦?呃、我……」


    「你這死小鬼!不準牽連我家純真的夏倫!」


    「哇啊~小勞嘴巴好壞唷~虧你還敢自稱是高尚的騎士(笑)噗噗噗~」


    「誰是小勞……夠了!萊恩海德,這下子你看清楚了吧!這才是密雷迪?萊森的本性!夏倫!你是好孩子,應該要盡力避免接近她!」


    「怎、怎麽會這樣……我、我……!」


    「萊恩海德!我知道你很受打擊,但是你要冷靜啊!」


    如此對話,看得薩魯斯、可蘿莉絲與艦橋內的其他人們哈哈大笑。另外,全艦通話模式仍然沒有關閉,想必艦內各處都響起了笑聲吧。


    其中,想必也很多人為了首領的複原而感到高興。


    大家都在笑,包括梅兒與琉媞莉絲。隻是,她們的笑容似乎與其他人不太一樣。揚起嘴角,不懷好意。


    因為,她們察覺了。


    在對話的過程中,密雷迪堅持不肯看向某個方向。


    「阿奧哥,真的是太好了呢。密密完全變回平常的樣子了。」


    「咦?嗯,是啊。真的是太好了。哈哈,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會有想念那煩人言行的一天。」


    雖然密雷迪正忙著跟勞斯爭論,但她的肩膀還是抽動了一下。


    「哎唷哎唷~小密,你聽到了,對吧~!奧斯卡小弟說他很想念你呢!」


    「梅兒!別像個惡質記者似地斷章取義!」


    頓時,艦橋的氣氛似乎變得不太對勁……歡笑聲戛然而止。薩魯斯等人都板起了臉,嚴肅地盯著奧斯卡看。


    「大、大家是怎麽了!?」


    奧斯卡問道,但是沒有人應答。超可怕,不管怎麽看都很可怕。


    不顧狼狽的奧斯卡,可蘿莉絲開口,叫住了密雷迪。密雷迪這時仍背對著奧斯卡。


    「小密。」


    「什、什麽事呢?小可。」


    「我知道小密善良無比的心在無意識之中實現了那個變態眼鏡男的願望。」


    「呃、喔?」


    「女仆裝,你再也用不到了吧?馬上還給他吧。」


    「說、說的也是。嗯,你說的對。畢、畢竟不管再怎麽說,阿奧平常還是幫了我不少忙嘛!密雷迪小姐我的服務精神或許是有些發揮過頭了!不過,很可惜唷!既然我精神已經恢複了正常,就再也不會提供那種過度的服務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密雷迪誇張地大笑,從『寶物庫』中取出這陣子穿過的各種女仆裝,抱在手上。


    然後她鼓足氣勢,轉身走向奧斯卡。


    「討厭,阿奧!這樣很令人困擾喔!竟然趁人家虛弱的時候做這種事!」


    她說完,「嗯!」一聲地將手中的女仆裝舉向奧斯卡。


    雖然這麽說,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光一直在看別的方向。


    奧斯卡似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就接下了那些衣服。


    一個不小心,手指稍微碰到了密雷迪的手一下。


    她的反應非常激烈。


    「呀嗚!」


    女仆裝被拋上空中。密雷迪一手緊緊按著剛才被奧斯卡的指尖觸碰到的另一手,彷佛被燙傷似的。同時,臉色也由下往上漲紅。


    「密、密雷迪?」


    「沒、沒事!什麽事都沒有!」


    密雷迪狼狽地後退。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應該說,不管怎麽看……


    「好了、好了,小密,應該是還沒完全複原吧。」


    「嗚咦?啊、呃、嗯!沒、沒錯,就是這麽一回事,梅兒姊!」


    密雷迪拔腿開溜,躲到梅兒的背後。琉媞莉絲撫摸著密雷迪的頭,表情好像嚐到了什麽甜美的果實一樣。


    「那麽,就讓姊姊們帶小密去休息一下,這裏就交給你善後囉。」


    「阿奧哥,我會祈禱你保住一命的!」


    「呃、嗯。」


    於是,梅兒與琉媞莉絲抱著密雷迪離去。


    現場留下的氣氛,是那麽地尷尬……不,應該說是殺氣騰騰。


    「奧斯卡,聽我老人家說句話。」


    「喂,變態眼鏡男。」


    薩魯斯與可蘿莉絲彷佛幽魂般地逼近奧斯卡。


    奧斯卡確認撤退路徑──但是,通信班迅速地擋住了他的退路。於是他從懷中取出『黑鑰』──手卻被可蘿莉絲牢牢抓住了。好快。


    一轉眼之間,艦橋上的所有人都過來包圍奧斯卡了。而且,仍開啟著全艦通話功能的白色寶珠傳來了「奧斯卡,你這臭小子,我要宰了你!」「竟然讓密雷迪發出那樣的聲音,不能原諒奧斯卡!」「集結的時刻到了!快去艦橋!」「該是驅除害蟲的時候啦!」等各種狠話,同時伴隨著來勢洶洶的腳步聲。


    「勞、勞斯!快用鎮定心神的魔法──」


    但是,勞斯早已不在那裏。奧斯卡轉頭看向門,發現他正抱著剛才趴跪在地上、大受打擊的萊恩海德,正要跟夏倫一起出去。


    「等、等我啊──」


    勞斯轉過頭來,「呼」地輕笑一聲,然後不由分說地將門關上。


    幾秒後,即使全艦通話功能已經關閉,大聲哀嚎的聲音仍響徹整艘船艦。


    之後,眾人休養了幾天。


    勞斯順利地為李奧納多等人檢查完了魂魄,來自各地的實行部隊陸續到本部集結。本部變得更加地朝氣蓬勃,戰意也愈趨高漲。這時候,密雷迪、奧斯卡、琉媞莉絲、勞斯與夏倫來到了外麵。


    具體來說,是在【萊森大峽穀】邊緣的樹海之中。


    「奧斯卡先生,你還好嗎?」


    「哈、哈哈,我沒事,夏倫。你真是個好孩子。」


    奧斯卡這麽說,同時避開蜿蜒的樹根,伸手摸了摸夏倫的頭。夏倫則是被勞斯一手抱著。夏倫的關心似乎讓他感覺非常窩心,表情非常欣慰。


    夏倫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乖乖地讓奧斯卡摸摸頭。


    奧斯卡習慣與弟妹相處,夏倫則是有哥哥卻從沒體驗過兄弟之間正常的互動,兩人似乎很合得來。


    看兩人如此交流,勞斯臉上也浮現安穩的表情。但是──


    「密密,不好了!你的小弟要被搶走啦!」


    「喔、喔,臭阿奧!竟然想搶走俺的夏倫,臉皮可真厚呢!看到小男孩小女孩就想出手,真是壞習慣!夏倫!你可要小心提防這個弟控眼鏡男!」


    「誰是弟控眼鏡男?再說,不要每次說我壞話都刻意加上『眼鏡』兩個字。」


    或許是因為隔了幾天的關係,密雷迪的態度似乎恢複了冷靜。


    至少能夠這樣子跟奧斯卡耍耍嘴皮子。


    彷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兩人這樣的關係,讓一旁的琉媞莉絲看得心焦,於是她才試圖帶起話題。不過……


    「話說回來,我也好久沒見到魯思他們了。啊,小琉,走這個方向應該沒錯吧?」


    「咦?啊,是。沒有錯。」


    總覺得密雷迪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圖,總是巧妙地掌控了話題。


    「迪藍他們就拜托你醫治囉,勞勞。」


    「我會盡力。但是不準叫我勞勞。」


    「我拒絕,因為這樣比較可愛啊~」


    密雷迪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吊兒郎當地頂嘴,同時還不忘撫摸勞斯光溜溜的頭頂。那惹人煩躁的模樣跟昏迷前如出一轍。


    勞斯頭上冒起青筋,夏倫則是已經習慣,輕聲地笑了起來。看來密雷迪與他們的心靈的距離真的拉近了不少。


    (不過,密密看起來仍然不想跟阿奧哥接觸呢……)


    真是多麽地讓人心焦……雖然琉媞莉絲這麽想,不過她所敬愛的梅兒姊姊大人也警告過她,不應該過度幹預兩人之間的關係。


    偷瞄一眼奧斯卡,他的表情看來也完全不介意,反而一直保持著沉穩的態度。


    不隻如此。與其說是沉穩,更像是懷著比以前更深厚的情感在默默地守著密雷迪。或許是因為這幾天的空檔讓奧斯卡有時間整理好心情吧。他眯起眼睛注視密雷迪的模樣,即使是局外人在一旁看了,也感覺特別地動人心弦。


    「琉,麻煩你帶路。」


    「啊,是,交給我。」


    聽奧斯卡這樣對她說,琉媞莉絲才回過神來,將手中的守護杖一揮,在沒有道路的樹海中開出一條路。


    現在,奧斯卡等人要前往的目的地是『聖母鄉』。


    為的是治療迪藍、凱蒂等『神兵創造計畫』的受害者,以及在魔王城遭受殘忍實驗而心靈受損的實驗對象們。


    奈茲正在外地支援,應班度的要求,去協助魔王國的部隊在暗中移動。梅兒也在途中與一行人暫別,去協助奈茲等人。因為關於迪藍等人的治療,已經沒有梅兒能做的事了。反而是奈茲那邊如果有再生魔法的輔助,連續移動的距離將能大幅提升。


    而夏倫之所以一起去聖母鄉,是因為他不是戰鬥人員,要讓他藏身在那裏。


    走著走著,開始看得到光亮了。已經來到了樹海的外圍。


    雖然這裏依然草木茂密,不過不像樹海深處有白霧籠罩,日光都照得進來。


    「唔,被包圍了。」


    「別擔心,是班的從魔。它們在這裏保護村落。」


    忽然,體格強壯的魔狼從四麵八方現身。


    它們似乎比較在乎勞斯、夏倫與琉媞莉絲,隻是包圍一行人,但是沒有做出任何威嚇的舉止。魔狼們看著奧斯卡與密雷迪。


    「沒問題的喔~」密雷迪對正麵的其中一隻這麽說道,於是它似乎聽懂了,掉頭往前走,彷佛是要為一行人帶路。


    前方有一座聚落,周遭圍有金屬材質的柵欄。那就是『聖母鄉』。


    守門人察覺了奧斯卡等人,對他們招手。同時,有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影碰巧經過,轉過頭來往這邊看。


    「!大哥哥!」


    是柯琳。她滿麵笑容地奔跑過來。


    瞬間,彷佛聽到了晴天霹靂般的雷擊聲。應該是幻聽吧。


    「多、多麽惹人憐愛……!」


    「夏倫!?」


    勞斯爸爸愕然地望向夏倫。看來他的心一瞬間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彷佛某個勇者墜入情網時的翻版。


    正當奧斯卡等人心想「不會吧!?」的時候,夏倫已經跳下勞斯的手臂,對柯琳投以充滿熱情的眼光。


    「初、初次見麵,幸會!我的名字叫做夏倫?拜恩,敢、敢問淑女芳名?」


    「淑、淑女?我、我叫做柯琳。幸會!」


    柯琳眯起眼睛,臉上展露燦爛的微笑,不偏不倚地射穿了夏倫的心。他按著胸口,倒退兩步、三步,口中喃喃說:「萊恩海德,是我錯怪你了。原來墜入情網就是這麽一回事啊。」


    「呃、喂,夏倫──」


    「柯琳小姐!多麽可愛的名字!請務必──」


    「啊,是密雷迪姊姊!你是不是……恢複原狀了呢?」


    父親正要叫住兒子,兒子正要對初戀的女孩搭話,但是都被打斷了。現在柯琳無心理會那種事。


    「呃、啊~嗯!對,我已經好起來囉!讓你這麽擔心,真是對不起唷,柯琳。」


    「密雷迪姊姊!」


    密雷迪接住撲過來抱住自己的柯琳。她看到夏倫用滿心嫉妒的眼光瞪著自己,而勞斯則對這樣的夏倫感到很頭疼的樣子,密雷迪隻能乾笑。


    看來她還沒有卑劣到對戀愛中的八歲少年一臉神氣地炫耀的地步。


    「柯琳,我來介紹。他是勞斯?拜恩,密雷迪就是被他治好的。說不定他也治得好迪藍他們。」


    聞言,柯琳的頭上冒出了兩個驚歎號,臉從密雷迪的身上抬起,仔細地盯著勞斯看。


    「初次見麵,幸會,柯琳。小犬接下來要在這裏受各位照顧。雖說不是為此,不過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好好地治療大家。」


    「呃、是。是!哥哥他們就拜托您了!」


    柯琳猛地深深鞠躬,看得出來她是個彬彬有禮、心地善良的女孩。


    「我是不會答應讓她當你媳婦的,勞斯。」


    「我明明什麽話都沒說。」


    妹控哥哥絲毫不敢大意,搶先開口箝製。夏倫則在一旁嚷嚷「怎麽這樣!我跟大舅子你這麽要好!」。


    柯琳顯得困惑。而琉媞莉絲眼看新的戀情開演,滿心雀躍地向柯琳爆料。


    「小柯琳真的很受歡迎呢!竟然一見麵就被男生追求了!」


    「……呼咦!?追、追求!?」


    柯琳本來隻覺得夏倫這個人的言行舉止怪怪的,現在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一下子狼狽了起來。夏倫正色,對她開口:


    「柯琳小姐!我──」


    「對、對不起!柯琳喜歡像大哥哥這樣的人!」


    柯琳打斷夏倫說道。與其說是故意不讓他說,不如說是一時緊張,連忙拿大哥哥當擋箭牌。有生以來第一次遭遇愛的告白,讓她羞得滿臉通紅,那副模樣真的很惹人憐愛。但是,夏倫卻隻知道跪倒在地,白白錯失了欣賞的好機會。同時還出氣在別人身上。


    「……奧斯卡先生,你一樣要阻撓我嗎?」


    「夏倫,先別激動。」


    「為什麽!?你不是已經有密雷迪小姐了嗎!?」


    「「呼咦!?」」


    柯琳與密雷迪同聲驚呼。柯琳來回看著密雷迪與奧斯卡。


    「不、不是的!人家密雷迪跟他才不是那麽一回事呢!」


    密雷迪慌張地揮手、拚命否認,頭也不斷地左右搖擺。柯琳先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樣的密雷迪……然後不知為什麽,眼神忽然轉為溫柔。


    「嗯,知道了。柯琳明白了,沒關係的,密雷迪姊姊。」


    「明白什麽!?」


    「真不愧是柯琳,耳聰目明,看得出來各種事吧!聖母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你們指的到底是什麽!?」


    密雷迪滿臉通紅地大吼。這時候──


    「大哥!」


    「奈茲大人!奈茲大人……在哪?」


    「絲姊姊,奈茲大人沒有來,別找了。別到處遊蕩!」


    魯思、絲夏、允法跑了過來。隨後,莫琳與其他的村民也跟著跑來了。


    眾人以密雷迪為中心熱鬧了起來,差點失控的夏倫也因此稍微自製了一些。


    勞斯趁機對他施展『鎮魂』,於是夏倫的臉上失去表情。眼看兒子進入賢者模式,勞斯的眼光雖然有些空洞,不過還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將手搭在奧斯卡的肩上。


    「決戰在即,你可要找個時機好好地說明。」


    「嗯,我知道。」


    奧斯卡臉上浮現苦笑,然後去跟魯思等人說明狀況。


    於是,眾人移動到療養設施內的大房間。


    迪藍與凱蒂坐在床上,勞斯站在他們的正前方,眼睛發出微光。


    其他人在周圍看著,柯琳緊摟著奧斯卡的手臂,魯思緊握著拳頭,絲夏與允法雙手在胸前交握,有如祈禱般。不隻在房間內的密雷迪、琉媞莉絲、夏倫與莫琳,其他擠不進房間裏的村民們也聚集在窗外,屏息凝神地看著。


    場麵十分緊張,不知經過了多久。


    「……原來如此。」


    勞斯如此低聲喃喃,閉上雙眼。看來,他已經觀察完魂魄了。


    「勞斯,情況如何?」


    「先從結論說起吧。要恢複這兩個孩子的自我,本身是可能的。」


    瞬間,氣氛沸騰了起來,眾人歡呼、互拍肩膀,甚至有人喜極而泣。看狂歡的氣氛遲遲不平息,勞斯有些困擾地大聲提醒。


    「先等等!目前還有其他的問題!」


    歡呼聲戛然而止。奧斯卡表情嚴肅地問道。


    「問題?是什麽意思?」


    「需要時間。」


    根據勞斯的說明,迪藍他們的魂魄之中混了不同的魂魄──也就是古代戰士的魂魄。分離本身是可能的,那樣一來就能讓他們的自我複原。


    但是,這對勞斯來說是難度最高的魂魄幹涉。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從奶茶中把牛奶分離出來一樣。因此,需要極為謹慎地進行多次治療。


    「……需要多少時間呢?」,


    「一人至少要一個月。」


    那肯定不行,不管怎麽想,肯定在那之前就會先跟教會開戰。考慮到萬一的狀況,本來想讓勞斯在開戰前治好他們的,但是這樣肯定來不及。


    「如果有我的協助,也不行嗎?」


    升華魔法能全麵提升魔法的效果。這就是琉媞莉絲跟著來這一趟的理由。


    「一個月,已經是考慮加上升華魔法效果的時間。」


    這證明魂魄是全世界最需要小心翼翼地仔細處理的東西。


    「還有一個問題,這需要持續地治療。」


    「勞勞,你的意思是說……治好之後也要繼續的意思嗎?」


    「沒錯。即使能夠將魂魄分離至必要的程度,也很難完全剝離,因為魂魄已經完全融合了。要是沒有持續治療,隻要時間經過,魂魄又會混合在一起。」


    這等於是他們一輩子都需要勞斯的治療。「怎麽會……」現場有人不甘心地說道。不過,也有人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樣一來,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是魯思。他看起來打從心底感到放心,同時用絕對信賴的眼神看著他的大哥。


    「你說是吧?大哥。」


    「沒錯,魯思!讓阿奧造出神器就好啦!」


    不知為什麽,答話的竟是密雷迪。她驕傲地挺起單薄的胸部,把握十足地說道,彷佛在炫耀的是自己的技術似的。


    所有人的眼光同時轉向奧斯卡。密雷迪的臉上浮現柔和的笑容。


    「『我會想辦法。你要是死掉就沒意義了』──阿奧答應過的事從沒失敗過,所以絕對沒問題的,是吧?」


    奧斯卡以前確實說過這句話。當時他被迫麵臨二擇一的選擇,回收造成災禍的古代神器『神之眼』,或者是不惜放棄神之眼也要解救密雷迪。


    雖然如此,但是奧斯卡覺得密雷迪這樣簡直是太犯規了。用那麽溫柔的表情,隻注視奧斯卡一個人,用有如呼出火熱氣息般的口氣說話,全身散發出甜膩的氣氛。


    所以,不出所料,現場的氣氛變得有點奇怪。


    「呃、咦?大哥?真的假的?」


    「咦?咦?柯琳!他們兩個終於!?」


    「小、小允,你先冷靜。這種事不好由柯琳說出口……不過,大哥哥跟密雷迪姊姊本來就很要好了,不是嗎?」


    「長期培育的感情終於開花結果──就是這麽回事吧?嗬嗬,這樣的密雷迪小姐真是可愛……真希望我的奈茲大人也快點投入我的懷抱……」


    魯思單純地感到驚訝,允法則是好奇得雙眼閃閃發亮。柯琳似乎都看在眼裏,雖然大哥哥會因此離她更遠,但還是為兩人感到高興,臉上浮現有些寂寞、卻又欣喜的笑容。絲夏則發揮『創作者』的天職,用優美的詞語形容,同時也透露自己內心的黑暗麵。


    男人們的眼光紛紛趨於虛無,女人們則是都很開心,一半感到意外、一半則慶幸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莫琳媽媽的笑容像是在說「是密雷迪的話,我就可以放心地交出兒子了」。對奧斯卡來說,這是讓他最害臊的。


    而夏倫則敏感地察覺柯琳『有一點點寂寞』的反應,用有如戰士般的眼光看著奧斯卡。總之,場麵就是很混亂。


    「呃、咦?這是什麽氣氛……?」


    「討厭~密密真是的!多麽讓人怦然心動、小鹿亂撞啊!」


    「什麽!?」


    密雷迪本來想回嘴說「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但是從眾人望著自己的眼光,她似乎察覺了狀況。頓時,密雷迪滿臉通紅,渾身也微微地顫抖。


    「密雷迪──」


    「有!?」


    「──說的沒錯,隻要有勞斯跟琉媞莉絲的協助,我應該能創造出有持續分離魂魄效果的神器。」


    發現奧斯卡並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密雷迪連忙乾咳兩聲,試圖粉飾太平。雖然她拚命地掩飾,但是卻瞞不了任何人,反而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思緒被無法控製的情感弄得心煩意亂。


    看首領慌亂到甚至無法表現出平常令人煩躁的言行,眾人內心都湧現想要追究真相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下來,專心聽奧斯卡解說。不過看著他的眼光幾乎都是用瞪的。


    奧斯卡推了一下眼鏡。


    「勞斯,琉,麻煩你們先為受實驗者進行精神治療,然後跟著我專心創造神器,可以嗎?」


    「嗯,沒問題。」


    「當然了。」


    「母親,我們可能會在這裏多留幾天,食衣住方麵就麻煩你費心了。」


    「沒問題,盡管包在我身上……迪藍他們就拜托了。」


    奧斯卡堅定地點頭。接著,為了有效率地進行治療,奧斯卡開始指示其他人分工。村民們燃起鬥誌,朝氣十足地開始行動。


    「既、既然這樣,人家密雷迪也去幫忙好了~!」


    密雷迪這麽說,正打算要趕快溜出去的時候,卻被叫住了。


    「密雷迪。」


    密雷迪整個人跳了起來。


    「我之後有話要跟你說。日落時,到村子外的高台找我。」


    不知為什麽,連其他要走出房間的村人都停下了腳步。柯琳與允法牽著彼此的手,紅著臉頰「呀啊~」地歡呼。絲夏則「喔喔」一聲地,眼光變得好像貪求題材的作家一樣。


    密雷迪察覺眾人都在矚目,也知道自己的心髒因為奧斯卡的話而跳得飛快,仍努力地裝出平常的態度。


    「什、什麽話?有話幹嘛不在這裏講?」


    「不,這件事還是兩人單獨談比較好。」


    奧斯卡的回答非常直接,有如一記右直拳。密雷迪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驚慌地喃喃道「兩人、單獨!?」,眼光有如水中小魚般地急速遊移。


    「……為、為什麽?」


    密雷迪不回頭,如此問道。口氣聽起來甚至有些膽怯。


    「你應該知道吧?」


    「……不,我、我不知道。」


    「是嗎?既然這樣,密雷迪。」


    「怎、怎樣啦!?人家密雷迪很忙的,要先──」


    「看是要被硬抓去、還是自己主動去赴約,你選一邊吧。」


    「…………是,我自己去找你。」


    「嗯,那就一言為定。待會見。」


    說完,奧斯卡領著勞斯等人出去了。


    密雷迪隻能茫然地望著他出去的背影。


    柯琳與允法興高采烈地尖叫,絲夏則嬌羞地忸怩身體,似乎在幻想著什麽。但是密雷迪卻無暇在乎,隻能一直發呆。直到其他女人過來開口調侃,才回過神來。


    然後,到了傍晚時分。


    密雷迪來到了約定的地點,身體的動作十分僵硬。


    抬頭一看,高台上的樹下站著奧斯卡。他雙手交叉抱胸,正遠望著夕陽。


    這時候,奧斯卡也察覺了密雷迪,兩人四目相交。


    光是這樣,密雷迪就感覺心髒好像要噴出來了。


    這真不像平常的她。連她自己也這麽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很狼狽。


    所以,老實說有些害怕。


    (明明是這麽重要的時候,我身為首領怎麽能這麽不濟……)


    他會不會嫌棄這樣的我?會不會失望?


    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就是無法壓抑害怕的心情。


    因為,在那段精神完全被本能占據的日子裏,密雷迪比任何人都清楚地察覺了自己的心意。以往雖然隱約有所察覺,但是這方麵的事對密雷迪來說是隻在書中看過的未知事物,完全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內心深處潛藏的情感。


    但是,密雷迪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逃避了。更遑論繼續打馬虎眼,那更是不應該。


    因為,自己可是解放者的首領。


    可不能當個普通的少女。


    所以,要來接受斥責,然後繼續像往常那樣扮演小醜。


    「……阿奧,讓你久等了。」


    「嗨,密雷迪。」


    密雷迪像奧斯卡那樣地將背部靠在樹幹上。有意無意地踢開腳邊的小石子。


    「其實我是知道的,給你添麻煩了吧,對不起喔。不過,已經沒關係了──」


    「密雷迪。」


    奧斯卡的口氣十分平靜,但是仍足以打斷密雷迪的膽怯的心所編出的話語。在呼喚名字的同時,握住了她的手。


    密雷迪忍不住全身一震。明明一直想要冷靜下來,全身的血液卻像是在沸騰。


    雖然下意識地試圖甩開手,但是奧斯卡的手卻握得意外地緊,甩也甩不開。


    「阿、阿奧?等等……」


    「我很高興。」


    (咦?)密雷迪訝異地望向奧斯卡。看到他那溫柔無比的眼神,使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在你最虛弱的時候,第一個來依靠的竟然是我。說這種話,或許你會對我失望。但是老實說,我當時心裏甚至有些優越感。」


    不過,當然也有些困惑就是了──奧斯卡如此補充道,靦腆地笑了起來。密雷迪的所有意識都被他的笑容吸引住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一直注視著奧斯卡。


    「你不斷對我撒嬌,要保持住理性可是讓我煞費苦心。因為,你實在是太可愛了。」


    「呃嗚……」


    「魔王跟勇者追求你的時候,其實我心裏非常焦躁。」


    這時密雷迪才想到,奧斯卡正在對她坦白藏在心底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密雷迪意外暴露了自己的心思,為了避免不公,奧斯卡也要主動坦白。


    密雷迪又羞又喜,剛才的決心幾乎要動搖了。


    不過。


    ──你有資格為這種事分神嗎?


    就像以往年幼的時候『身為萊森的自己』對自己呢喃一樣地,現在密雷迪心中冷靜的部分、身為解放者首領的自己如此警告道。


    密雷迪閉上眼睛,像是要將自己的心靈蓋上蓋子,壓下自心底湧現的情感一樣。


    每次都把奧斯卡耍得團團轉,真的很過意不去。但是,就是因為奧斯卡敞開心胸、坦白了心裏話,密雷迪才得以下定更堅決的決心。


    「阿奧,聽我說……」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


    「咦?」


    本來是想阻止奧斯卡說出最關鍵的話的,但是卻反過來被他製止了。


    「當然知道。你以為我看著你看了多久了?」


    「呃……」


    「直到世界改變的那一天為止,你都是解放者的首領。而我都是解放者奧斯卡?奧爾庫司。」


    「啊……」


    這話並不是在拒絕密雷迪。


    正好相反。他在宣示,願意接納密雷迪的一切。


    「假如我們還有解放者以外的路可走,那就等約定實現之後再說。」


    一起改變世界吧。


    在這約定實現之後,密雷迪肯定能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因此,現在這個時候,還不急著為彼此心中的情感命名、說出口。因為兩人都相信,約定實現之後的未來在等著他們。


    「你覺得如何?」


    這時候,密雷迪感覺自己的心情非常平靜,甚至到了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地步。原本浮躁不定的心,好像被安穩地收進了大小剛剛好的專用寶盒一樣。


    輕呼一口氣。放開那炙熱無比的手,有如舞蹈般地向前一跨,華麗轉身。


    「阿奧!就算以後不再是解放者,你也要為我做牛做馬喔!做好覺悟吧!」


    口中說出口的話跟平常一樣地令人煩躁,臉上的表情卻是有如鮮花綻放的滿麵笑容。


    奧斯卡也回以溫柔無比的笑容。


    夕陽映照下,兩道陰影優美地延展。


    雖然沒有依偎在一起,卻堅定地並排站著,看起來強而有力。


    幾天後,奧斯卡等人出發的日子來臨了。


    「那麽,我們要走了。魯思、柯琳、絲夏、允法。迪藍他們就拜托你們了。」


    「好,大哥。不用擔心我們。」


    「請慢走,大哥哥。」


    「是,請盡管放心地交給我們,奧斯卡先生。」


    「……嗯,沒問題的。下次各位回來的時候,大家肯定都好起來了!」


    四人各自開口,為一行人送別。魯思與允法看起來有一點不甘心。絲夏則默默地守望著他們兩人。柯琳則是有些擔心奧斯卡他們的安危。


    魯思與允法的才能可以支援戰鬥。但是他們也知道,奧斯卡等人接下來要挑戰的是多麽艱難的事,而自己還不夠成熟,跟著去也反而隻會成為負擔。


    因此,兩人沒辦法要求要跟著去,說不出口。


    唯一他們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善用奧斯卡的神器,保護再度沉睡的迪藍等人。


    透過神器的功效,隻需供應魔力就能夠達到跟勞斯親自治療一個月一樣的效果。雖然較省事,但是估算要花上半年的時間。照料患者一樣是很重要的工作。就算不能一起上戰場,至少也要讓奧斯卡等人能夠全心麵對眼前的事,無後顧之憂。


    奧斯卡明白孩子們如此貼心的想法,懷著滿心的信賴,點頭回應。


    莫琳媽媽眯起眼睛看著這樣的奧斯卡,看起來非常引以為傲。


    「奧斯卡,成長得如此頂天立地……一定要平安回來喔。」


    說完,莫琳的眼光轉向密雷迪,深深地鞠躬。能看到她頭上的白發比以前多了不少。


    「密雷迪小姐,奧斯卡就拜托你了。」


    「呃……是。」


    是哪方麵的意思呢?問這個好像也很奇怪,密雷迪隻能有些臉紅地乾咳。


    雖然村子裏的男人之中仍有一些人用殺氣騰騰的眼神看著奧斯卡,不過大多數的村人都以充滿慈愛的眼光看著密雷迪。她的氣氛遠比之前還要更為迷人而光彩奪目,理由也很明顯,大多數的男人雖然心裏不太情願,也逐漸能接受事實了。


    「密密即使長大成人,這方麵也一樣可愛呢!」


    「小琉,別多嘴!」


    「那真的、真的很適合你唷。」


    「嗚……謝了。」


    琉媞莉絲伸手,輕輕地戳了密雷迪一邊的耳朵戴著的耳環。雖然是個很小很小的耳環,卻有著精美無比的裝飾與蒼穹色的寶石,可說是一件極美的一流工藝品。


    其實,在共和國曆經戰爭的那段期間,密雷迪的生日過了。


    即使在回到本部之後,由於仍處於非常時期,沒有人特地提起這件事。不過在出發前來聖母鄉之前,疼孫女如命的薩魯斯老先生不顧反對,硬是舉辦了一場低調簡陋的慶生會。


    梅兒等夥伴都傻住了,這時才想到,大家確實都不知道密雷迪的生日。於是慌慌張張地送出手上持有的東西當作禮物。那時候,隻有奧斯卡一個人先保留不送。停留在聖母鄉的這段期間,才親手製作禮物,送給密雷迪。


    一般而言,十五歲即被視為成人。也就是說,密雷迪也加入了成年人的行列。


    因此才會對莫琳的話多做聯想,不由得害臊起來。


    不過,現在的密雷迪已經不會因為心神動搖而手足無措了。


    因為,奧斯卡給她的話語讓她的心境豁然開朗,意誌也更加堅定。


    「父親,祝您好運。請代我向萊恩海德問好。」


    「嗯,夏倫。你要好好照顧村子裏的大家。」


    說完,勞斯摸了摸夏倫的頭。勞斯不認為這是訣別,在心底發誓一定會回來接兒子。


    「那麽,各位!我們走囉!」


    密雷迪揚起嘴角,露出彷佛要去惡作劇般的調皮笑容,然後轉身走去。奧斯卡等人也跟隨在後。


    即使走到了村子被樹海遮住、看不到的地方,仍然聽得到村人們毫不間斷的熱烈激勵。


    密雷迪以重力魔法進行擬似飛行,帶著一行人飛過樹海的上空。


    她完美地操控自由落體的速度,維持著時速將近五百公裏的高速,同時幾乎完全排除空氣的阻力。她以如此高難度的技術,除了自己以外還同時操控另外三個人一起飛行,而且持續飛了兩個小時以上。但是,密雷迪的臉色卻絲毫不見疲倦。


    跟以前相比,飛行的速度與持續時間都成長一倍以上,而且仍然遊刃有餘。


    現在的她,能在空中飛得比世界上任何生物都還要快、還要自由。


    從一天能移動的距離來說,一樣無人能出其右。


    「……真的不需要休息嗎?」


    「嗯?我累的話自然會休息的。」


    聽到勞斯的疑問,密雷迪在空中翻身,若無其事地回答。勞斯隻是姑且問問,不過她的臉色看起來一樣地完全沒有一絲疲勞。


    「……去程中我就覺得,她真是不得了。」


    「而且還沒有我的魔法加持就有這樣的能耐,真的很難以置信呢。」


    正如琉媞莉絲所說的,目前密雷迪還沒有被她施加升華魔法。但是,她現在的表現卻跟戰爭時受升華魔法加持的狀態不相上下。


    據密雷迪所說,神代魔法似乎還有所謂的『神髓』。


    而重力魔法的神髓則是幹涉星球的能量。


    以人類的能力頂多隻能幹涉星球的引力與離心力,但理論上還能夠引發地殼變動。而且隻要能應用對地熱與磁力的幹涉,甚至還能操縱氣候。


    神代魔法可說是幹涉世界攝理的魔法。


    現在的密雷迪在重力魔法方麵的技術有了爆發性的成長,而且隻要她想,還能吸納自然魔力。雖然在肉體與魂魄上有極限,不過能夠運用的魔力本身接近無限。


    「集結進行得很順利,勞勞也完全好起來了,迪藍他們的治療也找到方法了,現在可說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啦!再來該做的就是拚命特訓!總不能讓你們老是躲在人家密雷迪可愛的屁屁後麵吧?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想看我屁屁的心情啦,討厭~」


    密雷迪靈巧地在空中呈倚躺姿勢,抱著自己的身體忸忸怩怩了起來。那副模樣就跟以前同樣地讓人煩躁,一點都沒變。看來她在精神方麵也完全複原了──不隻,應該說狀況極佳。奧斯卡等人雖然苦笑,仍認真地回答。


    「說的也是。我們也要進步到至少能打倒一具使徒的程度才行。」


    「畢竟還不知道使徒究竟有多少呢。」


    「不隻使徒,還有護光騎士團也是個障礙。」


    畢竟他們擁有的力量也非常驚人。不由得想祈禱除了他們之外不會再有更多的障礙了。


    「我們的目標是破壞山頂聳立的那一根柱子,斷絕神與地上的聯係。埃希德不甘隻在高處觀望,就會下來。到時候就從正麵挑戰,把祂打飛出去,就這樣!沒問題,我們一定辦得到的!」


    密雷迪一邊說,一邊繞著奧斯卡等人轉,彷佛在空中跳舞一樣。


    看她說得這麽斬釘截鐵,讓人不得不麵露桀驁不馴的笑容,一口答應。


    「那麽,我們先開始鍛煉吧。」


    既然已經沒有其他該顧慮的事了,現在神代魔法使們該做的就是設法得到能夠輕易打倒使徒的力量。否則,要打下教會的大本營是不可能的。


    因此,需要讓神代魔法使完全專注於鍛煉,設法達到『神髓』的境界。其他的事則完全由薩魯斯等人處理。


    鍛煉的場地選在樹海的深處。考量到安全性、對周遭的損害與隱密性等因素,那是相當理想的地點。


    班度他們正在協助魔王軍行軍,完成之後也會馬上過來會合。


    「隻有夥伴們一起藏身在森林裏,感覺有一點雀躍呢。」


    「?樹海女王說這什麽話?」


    「……勞斯,這就別吐槽了。對琉來說,稱得上是朋友的對象就隻有蟑螂跟有劇毒的蝴蝶而已。」


    聞言,勞斯頭上冒出了『!?』的符號,看琉媞莉絲的眼神好像在看什麽可悲的人一樣──忽然,他想到了自己。


    仔細想想,對自己來說,稱得上是朋友的恐怕也隻有慕盧一個人……不過,那家夥現在想必氣瘋了。說不定對他來說自己是全世界最想殺掉的人。畢竟他是個狂信者。


    「琉,能夠擁有真正的朋友,真是令人慶幸。」


    「?嗯,沒錯!我也這麽認為。」


    勞斯的眼神非常溫柔。不知不覺間,密雷迪頭上腳下地出現在勞斯的身旁。


    「勞勞!咱們永遠都是好麻吉喔!」


    「不準同情我!」


    樹海的上空有說有笑,非常熱鬧。


    同時,一行人心裏都對於鍛煉燃起熊熊鬥誌。


    不過,他們很快就會連燃起鬥誌的餘裕都沒有。


    過了約十天之後。


    奈茲、班度與梅兒三個人順利協助魔王部隊完成轉移,來到了樹海。目前正在沃洛波羅斯先生的帶路下前往鍛煉場。梅兒的腳步相當雀躍。


    「你可別過度調侃他們。在這麽關鍵的時期,要是人際關係發生了破綻,後果可不堪設想。」


    班度絲毫不掩飾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如此警告道。


    「不可能!奧斯卡小弟可是主動約出小密,在燈光美、氣氛佳的地點度過了兩人時光耶!身為姊姊,對小妹的人生大事可不能視若無睹!我一定要問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錯,這三人已經先去過一趟『聖母鄉』了。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三人選擇了通過樹海上方的路線,進入樹海之前還曾在大陸南側野營,從時機上來說,說不定會遇到密雷迪他們剛好出來,於是徵求了拉斯爾的同意,隻讓他們三人去。


    到了聖母鄉之後,三人才知道密雷迪她們已經出發。不過,倒是聽說了有趣的情報。


    「你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百分之百隻是為了好奇心。」


    「你需要眼藥水吧?不管怎麽看都是百分之百關心小妹的表情。」


    知道鬥嘴鬥不過她,班度用眼光向奈茲求救。


    不過,奈茲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啊~班小弟,算了吧。奈茲小弟被絲夏她們吃了,現在仍是魂不守舍的狀態──」


    「我才沒有被吃!」


    看來是回魂了。不過臉還很紅。


    「是嗎?你不是被她們用鎖煉捆住、推倒之後被吻了嗎?」


    「別說出來!」


    「那個與其說是接吻,說是獵食比較正確吧……」


    「班,別讓我想起來。」


    為了偷襲,先由柯琳去引開奈茲的注意力。鎖煉則是魯思準備的。先讓班度的從魔把奈茲撞倒在地,然後姊妹倆矯捷無比地騎到他身上,立刻奪走了奈茲的唇,分毫空檔都不留。這才是真相。


    這樣看來,說是獵食一點都沒錯。當時柯琳與魯思看奈茲的眼神就像在看被狼捕食的兔子一樣,滿臉都是對於幫忙設局的罪惡感。那表情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絲夏一將眼光轉向他們,兩人便馬上立正敬禮,然後轉身離去。想必是姊妹倆威脅──不,應該是堅定地懇求他們協助吧。


    可能是被密雷迪的氣氛影響,也可能是因為決戰在即、因為思念難耐、因為太久沒見麵、因為擔心之類的,原因應該很多。總之,絲夏與允法無論如何都想要一了心願,不願妥協。


    另外,奈茲在被親吻之後就掙脫了。因此正如他的辯解,並沒有被姊妹倆吃掉。


    「咦~?難道你不喜歡嗎?」


    「……」


    梅兒有如窺探般地望著奈茲,讓他不由得移開目光。


    老實說,雖然奈茲是被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方,但是他一個快三十歲的大男人竟然跟十二歲與八歲的小女孩接吻……這樣的畫麵,不管怎麽看都充滿犯罪的味道,連他都忍不住要對自己失望了。


    但是……


    ──奈茲大人,您應該可以繼續使用古盧恩這個姓氏了吧?


    在親吻之後,姊妹倆先是道歉,然後嬌羞地紅著臉,說了一些充滿愛意的話之後,祝福奈茲勝利,並且平安回來。接著,絲夏這麽說道。


    她的表情難以言喻,像是充滿慈愛,又像是在斥喝。


    ──難道您還無法以自己為榮嗎?


    奈茲從前犯過滔天大罪,將自己的故鄉『古盧恩村』連同村民完全消滅。罪惡感與贖罪的念頭一直盤據在奈茲的心中,想必永遠不會消失,直到他死去為止。


    但是,他曾經將自己的心願說出口。


    總有一天,一定要再度報上『古盧恩』這個姓氏。


    自己真正的名字是奈茲?古盧恩。


    讓他說出這些話的,是帶著他走向外麵世界的人們。讓他決心活著繼續前進的人們。


    其中兩人,正是仰慕著他的這對姊妹。


    ──你為了未來,正要挑戰世界。我們都以這樣的你為榮。


    絲夏握著他的手,直直地望著他,眼神中充滿深深的信賴。


    ──奈茲大人是真正榮耀的沙漠戰士。


    她的話語彷佛戰士之劍,犀利而強勁地收進了奈茲的心之劍鞘。


    雖然,奈茲覺得自己仍完全比不上父親,那個他自幼景仰的戰士。


    但是,至少在這對姊妹麵前,一定有資格為自己感到驕傲。


    現在,奈茲有了這樣的想法。


    因為那對姊妹,他不得不這麽想。


    「奈茲小弟?有在聽嗎?你又在發呆了。」


    「別抵抗了,奈茲。你是贏不過那對姊妹的。」


    「唔唔!」


    完全法否認,無言以對。


    看梅兒與班度都在輕聲微笑,為了逃避他們的眼光,奈茲加快了腳步。


    沃洛波羅斯先生一躍跳上了他的肩膀,讓他不由得渾身一震。雖說他已經習慣了沃洛波羅斯先生的存在,但還是受不了出其不意的奇襲。這是出於本能的反射動作,無可奈何。


    姑且不論如何,一行人似乎已經抵達了鍛煉場。


    但是,這裏卻莫名地安靜,讓三人感到不解。三人繼續前進,撥開草木,來到一處開闊的空地。


    然後,他們目睹了驚人的景象。


    「發生什麽事了!?」


    奧斯卡、勞斯、琉媞莉絲翻著白眼,全身不停地痙攣。


    密雷迪看到他們出現,臉上馬上浮現燦爛無比的笑容。


    「你們總算是來了,梅兒姊!這樣一來,總算能開始進行真正的鍛煉啦!」


    「「「咦?」」」


    奈茲等人不寒而栗,因為,就連堂堂勞斯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慘狀。


    他們究竟進行了什麽樣的鍛煉!?想到這裏,腳步不由自主地倒退……


    但是,密雷迪卻彷佛幽魂般地逼近他們,臉上仍維持著滿麵的笑容。


    「這樣一來就能放心地讓肉體也死去了!」


    不是拚死、也不是搞得半死不活。


    仔細一看,奧斯卡等人的身體上方隱約看得到本人的身影。靈體狀態的勞斯正一臉拚命地試著把奧斯卡與琉媞莉絲的靈體塞回肉體。


    看來密雷迪首領希望讓同伴受死。


    「真是太好了呢,阿奧、勞勞、小琉!這下子無論要死幾次都有得死囉!」


    三人才剛回到人間,臉上又馬上充滿絕望。連琉媞莉絲這個被虐狂女王都一臉求助的表情,爬過來伸出手,看起來與喪屍沒有兩樣。奧斯卡的眼光空洞無神,看來再深厚的戀情也會被消磨殆盡。


    「好了,梅兒姊,你們也來──來死吧。」


    密雷迪燦爛地笑著說,同時周圍浮現無數的黑色球體,有如漩渦般地盤旋。


    「小、小密,你先冷靜下來,好不好?」


    「魔、魔王啊……」


    連魔王之弟都忍不住要這麽說。全身籠罩力量洪流的密雷迪就是這麽令人害怕。至於奈茲,則是已經完全放棄抵抗了。


    當然,三人逃不出密雷迪魔王的手掌心。


    不用說,在樹海的深處又多了三人份的慘叫聲。


    每個人都透過勞斯的能力,隨時維持在『強製魂魄極限突破』的狀態下,並加上琉媞莉絲經強化過的升華魔法。


    在如此狀態下,每個人都持續使用各自的神代魔法,直到超越極限。


    然後,再由密雷迪注入龐大的自然魔力,以這樣的方式名符其實地進行不眠不休的鍛煉。當肉體或魂魄真的到達極限、再也撐不下去的時候,再由梅兒與勞斯使用奧斯卡的神器即時回複。多虧這兩人的回複能力,眾人是名符其實地能夠死而複生,持續鍛煉。


    這樣的折磨更勝地獄,但也因此才稱得上是極限的狀態。


    一行人持續進行如此慘烈的冒險修行,過了約半個月。


    第一次有外人造訪這鍛煉場。


    「咦?是帕夏。」


    「好久不見了,陛下。」


    為了讓一行人專注於鍛煉,途中禁止任何人靠近鍛煉場。但是,宰相卻親自前來。


    而且沃洛波羅斯與班度的從魔都沒有事先來通報。


    更重要的是,女王全身又髒又狼狽,實在不像個女王;鍛煉場隻有白霧籠罩,草木都被移至半徑數百公尺之外。對於這些難以置信的景象,帕夏卻無暇在乎,臉色十分緊張。


    因此,密雷迪等人也訝異地聚集了過來。


    「帕夏女士,發生什麽事了?」


    「密雷迪閣下,請看。這是目前在各國的各城鎮公布的消息。」


    帕夏遞出了一份號外報紙。


    密雷迪困惑地接過報紙,垂下視線閱讀。奧斯卡等人也將臉湊過去看。上麵寫的是──


    ──異端者組織『解放者』之公開處決公告


    首先標題是這麽寫的。


    至於內文的要旨,則是預告將於約一個月後行刑,並列出受刑人的名單,也就是先前的戰爭中被俘虜、當成戰犯的人們。而且還特地在報紙上用念寫之類的方式畫出主要人物遭受刑求的情景。


    「這什麽啊……」


    密雷迪的表情扭曲起來,奧斯卡等人也瞪大了眼睛。


    念寫的畫像中的主要人物有三人,是卡穀、裏根與巴哈爾。


    名單之中,有奧爾庫司工房的名字。


    有艾斯佩拉德支部成員們的名字。


    有安迪卡居民們的名字。


    「奧斯卡閣下,這份報紙是薩魯斯閣下送來的,同時他也通知說,希望你在確認之後馬上用『天網』聯絡他。」


    帕夏所說的『天網』是有影像傳送功能的通訊神器。結合魂魄魔法與空間魔法的應用科技,擁有超群的防諜能力與通訊距離。奧斯卡在鍛煉期間做了試作品,並送去給本部。


    奧斯卡有些恍惚,經帕夏提醒便馬上從『寶物庫』中取出一個邊長三十公分的四方形水晶盤。注入魔力啟動之後,盤上馬上浮現與之成對的『天網』影像。


    『終於來了。修行還順利嗎?』


    影像中的人物是薩魯斯,還有可蘿莉絲。他的口氣悠哉得令人不禁有些火大,密雷迪一把搶過『天網』將臉湊上去。


    「薩魯爺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應該是假消息對吧!?」


    密雷迪懷著期望質問道。這時『天網』中出現了第三人,否定了她的假設。


    『不,密雷迪。艾斯佩拉德支部被壓製了。』


    「雪莉!?」


    那個全身捆著繃帶、拄著杖才能站著的女人,無疑是雪莉?尼爾森。


    『逃出來的隻有我一個人。』


    雪莉這麽說,表情有些沉痛。密雷迪的表情顯得難以置信。


    勞斯在一旁咬牙切齒,心想,應該是列車遇襲的時候被掌握了線索。奈茲與班度也有相同的想法,顯得慚愧而歉疚。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雪莉緩緩地搖頭否認道。薩魯斯看了她一眼,接著補充說道:


    『至於奧爾庫司工房──不,現在應該是斐藍德工房,那邊的狀況我也確認過了。工房關閉,工匠們都被移送了。』


    「那、那麽,薩魯斯老先生,安迪卡那邊……其他人怎麽樣了?」


    雖然安迪卡目前是由無數的船隻連結而成的船島,在那裏生活的居民也多達數千人。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被移送至神國,名字被列在名單上的約百人左右。


    海盜團原本作為據點的船島,現在大多都是安迪卡船島的一部分。必然地,海盜團的非戰鬥成員目前大多都在安迪卡生活。


    梅兒瞪大眼睛,仔細確認名單,不過並沒有看到海盜團成員的名字。


    該不會其他人都被化為海中碎屑了吧……、心底難免浮現如此不祥的想像。


    『他們姑且算是平安。船島被破壞了一半,有很多人受了輕重傷,不過巴哈爾及早投降,乖乖地被帶走了。』


    「是他們派傳信鳥給你的嗎?」


    『嗯。應該是在遇襲之後馬上就派出來了。為了保險起見,讓提姆的伊索尼亞鳥常駐在那裏,確實是正確的判斷。』


    「這樣啊……那我就稍微放心一點了。那克裏斯他們……應該在移動中吧,肯定是的。」


    『當初發給他們的集結命令當中,有指示他們到離公國最近的北方海岸線之後要送出傳信鳥。以預定的時程來看,近期之內應該會有消息傳來。』


    顧慮到梅兒的心情,可蘿莉絲如此補充道。


    但是,當然還是無法樂觀視之了。


    『這公告是以神諭巫女的名義發布的。目的應該是強調先前的勝戰宣言,進一步恢複教會的權威。』


    『應該還有向我們挑釁的意思吧。』


    可蘿莉絲如此推測道。奧斯卡咬牙切齒地補充。


    「意思應該是『知道你們想動手,別花太多時間,也不準你們打長期遊擊戰,舞台都為你們準備好了』這想必就是他們想說的。」


    『沒錯。』


    「開什麽玩笑!」


    密雷迪將報紙摔在地上,同時激動地大聲說道。


    「我們馬上去救人──」


    『不,萬萬不可,首領。』


    雪莉打斷了她。那堅毅不搖的眼神,讓密雷迪顯得困惑。


    『我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我受了托付。』


    雷榭那旅館遭受的襲擊,真的來得非常突然。


    擁有腐蝕任何物體能力的騎士帶頭,不由分說地行使武力。連打迷糊仗的空檔都沒有,一下子就攻進了地下室。


    當初交給翠的『黑鑰』已經在奈茲跟列車乘客一起轉移到【艾斯佩拉德】的時候交還給旅館了;但是為了隱藏『黑門』的存在並湮滅相關資料,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隻來得及讓一個人進入黑門,那就是雪莉。


    『我現在轉達父親──裏根支部長的話──「絕對不能做出輕忽的判斷。直到行刑日為止,務必做好充分的準備。」』


    從這話當中,看得出他們的覺悟。裏根也明白,這是密雷迪勉強能接受的建言。


    『還有,卡穀跟巴哈爾也要我們傳話。』


    卡穀預料解放者支部的成員會來封閉的工房查看狀況,因此預留了一封信。


    巴哈爾也在臨走前托付非逮捕對象的居民傳話。


    ──不準動搖,否則我可不饒你!


    ──別輕舉妄動,要是女兒們有了什麽萬一,一定宰了你。


    當時想必完全沒有時間,隻能留下如此簡短的訊息。但是,卻比任何話語都還要能清楚地展現他們的意誌。


    「……嘖,誰說你可以自以為是我老爸的?真是有夠煩人的。小密,不用理他沒關係唷。」


    梅兒眯起眼睛笑著說。


    但是,她看著密雷迪的眼神卻非常堅定。雪莉跟梅兒想必都心急如焚,但是兩人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慌亂的態度。


    「阿奧……」


    他推起眼鏡的手指微微顫抖,肯定是出於憤怒。但是──


    「直到行刑日為止還有時間,確實是事實。」


    同樣地,奧斯卡也保持著冷靜。


    「現在要是展開突擊,一切都會功虧一簣。你明白吧,密雷迪。」


    「現在是該忍辱負重的時候!」


    勞斯與琉媞莉絲相繼勸道。


    密雷迪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停頓一下之後,臉上浮現組織首領的表情,開口宣布道。


    「作戰不變更。我們這邊將在十日後大功告成,絕對!」


    『遵命。另外,大陸西部的部隊照目前這個速度肯定趕不上。我打算指示他們在附近的支部暫時待命,可以嗎?』


    「麻煩你了。到時候我去接他們。」


    『那麽,那個作戰我會稍做修正,然後通達各單位。』


    「嗯,沒問題,我們一定會趕上的。包在阿奧身上!」


    『是。這可是作戰的關鍵,要是到時候還是辦不到,就讓所有解放者一起砸碎他的眼鏡吧。包括備用的,全部。』


    「……我一定會趕上的。」


    薩魯斯眯起眼睛,看著年輕人們如此交談,眼神就像個由衷為君主感到驕傲的軍師。不過,他的眼神很快就轉為柔和──


    『各位,一定要達成密雷迪的期望喔。』


    他溫柔地看著奧斯卡等每一個人。看密雷迪的眼光更像是在看著成長茁壯的孫女一樣。


    密雷迪以信賴的眼光環視眾人。


    六色的光之洪流噴發,代替了應和聲。氣勢是前所未有地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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