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華宗弟子對無念穀是談之色變,荀管事也是久聞其名,雖然並不真的清楚無念穀的可怕,但隻從“傷了內門師兄”這一句話,就足以令他明白亓官的處境。荀管事心事重重地回去,麵對左家人也沒遮掩,原樣將迎象台弟子的話說了出來。左家人不聽便罷,一聽頓時急了,隻他們是新近落腳的凡人,即便擔憂亓官安危,又能做什麽?左家嫂子顫顫巍巍地,挺著肚子求荀管事,好歹被老左拽住,然後,這個八尺大漢一轉頭自己就給荀管事跪下了,剛裝上的義肢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坑來。他懇求道:“荀管事,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求您發發慈悲,救一救他。”阿深原本扶著姐姐,見狀也一聲不吭地單膝跪了下來,向來挺得筆直的脖頸深深地低下去,彎出一個懇求的姿態。荀管事卻不肯受他們的禮,隻連連擺手,自嘲道:“我又算個什麽東西?休看我是個管事,實則內門往哪邊開都不曉得,便是外門也好些前輩不敢得罪,又哪裏來的臉麵,去與你們求情?”左家嫂子踉蹌了一下,幸好叫阿深扶了一把,老左抬起頭來,堅毅的麵龐浮出一絲痛苦之色。荀管事指點道:“列位又何必求我一個小小外門管事?此事,隻消元祿劍君說一句話,再有天大的過錯,門規也絕不會深究。”左家人茫然之中,麵麵相覷。元祿劍君又是個什麽人?待到知曉那就是亓官追著喊師父的人,且輩分尊崇,左家人再度一籌莫展。仙凡之隔,猶如天塹,他們不過是一介凡人,仰賴亓官才能得到居住仙宗山腳的機會,如今亓官有事,他們又哪裏有機會能見到元祿劍君?最後,還是荀管事為他們指了一條明路:登天梯。隻要爬上登天梯,就能成為流華宗內門弟子。進了內門,不論是去求元祿劍君,又或者是另外想法子,都比現在坐以待斃的好。第36章 膽子比命大山腳是石梯的起點,方正厚重的青石層層壘砌,一直沒入山上常年籠罩的雲霧中。阿深抬頭望了望,荀管事當初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道是為何登天梯可以直入內門,還有那許多弟子在外門蹉跎?”荀管事一聽他要去爬登天梯,頓時大搖其頭,“不是我不肯說,實在是,太險!”“這是九死一生的路子,我若是說了,就是在殺人。”他說著,轉身就要走。阿深追出來本就是為這件事,哪肯放他走,隻道:“求管事指點,便是十死無生,我也定能趟出一條路來。”荀管事停下,認真地看了他一回,“阿深,我知道你是個有誌氣的人,也有天賦,短短時間就能煉氣入體,將來列入內門也並非天方夜譚。但,那登天梯是多少築基修士都不敢去趟的險地,你才隻煉氣修為,隻怕還沒到半路,一身的血肉都叫罡風刮盡了。”阿深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不肯讓荀管事就此離開,荀管事被他纏磨得沒有辦法,才勉強吐露登天梯的所在,末了仍然苦心相勸:“那登天梯真個是險惡所在,你去了就是一個死,再說令弟隻是被罰,並無性命之憂,你又何必非要走這一條絕路?”阿深咧開嘴笑了一下,隻是笑意未達眼底。他的目光越過荀管事,看向凝翠山深處的雲霧,輕聲道:“慢了一步,以後就隻能步步慢。荀管事,我不想以後還是隻能眼看著自己的親人出事,自己卻隻能幹著急,什麽都做不了。有些事,經曆一次就足夠了。”荀管事看了他半晌,歎了一口氣,也不再勸他,隻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你、你保重吧。”阿深收回視線,抬腳,踏上了第一階石梯。凜冽罡風撲麵而至,刮得麵皮生痛。這才隻是起步,再往上,罡風會越來越猛烈,直到最後,血肉骨頭都能刮下來,隻有充裕的靈力護體,才能到得最頂峰。上了五十級階梯,罡風已然猛烈得像是有鋼刀在往骨頭縫裏鑽,必須要動用靈力來護體。然而阿深靈力淺薄,那點支撐起來的薄薄靈力不過片刻功夫便被罡風刮散。阿深勉強找了片石壁,背靠著岩壁就地坐下來,而後五心向天,運轉著經脈中湧動的涓滴靈力,開始修煉起來。既然沒有足夠充裕的靈力,那麽,他便這般一邊修行,一邊爬上去。隻是這罡風中雖然也有靈氣,且稱得上是十分充裕,卻極為暴烈,仿佛是和著罡風一道順著他的吐納鑽進體內,割得經脈和丹田都隱隱作痛。就在他入定之時,一名看年紀已過半百的老頭灌了一口靈酒,頗為不舍地將小酒壇放遠了一點,而後抽空瞅了一眼水鏡,將那個靠坐在岩壁下的身影收入眼中,禁不住咂了咂嘴:“區區煉氣就敢爬天梯,膽子倒比命還大,嘿!”“且看你能堅持到幾時。”他自言自語,不自覺地拿過小酒壇,又美滋滋地灌了一口。萬林峰。“……你與他說,隻管安心養傷,等到丹堂的水師叔出關,再求上一顆靈丹,即便丹田一時毀損,日後也能修補完好,不會阻礙道途。”長木真人說著,將一袋靈石及一瓶丹藥交給石橫,殷殷叮囑,“你隻跟你師兄說,靈石丹藥都不必發愁,師尊就是拚著自己的道途不要,也必定會給他籌謀周全。”石橫接過來,收進袖袋中,寬慰道:“師尊不必擔心,高師兄天資聰穎,必定能明白您這一片苦心。”長木真人歎了口氣,道:“橫兒,你師兄當初也是為你出頭,才致使丹田毀損,而今心情必定苦悶,你做師弟的,要常去開解一二。”石橫低下頭,斂去眼中神色,恭謹應是。長木真人便揮了揮衣袖,神情有些怏怏,“去罷,多陪一陪你師兄。”石橫從長木真人的居所出來,迎麵便遇上了一行三人。“石師弟,這是往哪裏去?”其中最小的一個笑嘻嘻地道。石橫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多日不見,袁木師弟連位分尊卑都不知道了麽?”袁木嘻嘻笑道:“雖然我入內門的時間稍晚,可師弟不是一年前才拜入長木師伯門下麽?這樣一算,我這一聲‘師弟’才是合時合分。”“袁木!”當中一個穩重的青衣女子瞪了他一眼,又歉意地向石橫道:“袁木生性跳脫,方才隻是頑笑,師弟切莫當真。”石橫唇角勾起一絲冷笑,“阮師姐,袁木師弟無非是譏刺我為劍君趕出問劍峰,這又有什麽值得遮掩的。”他隱去那絲冷笑,道:“袁木師弟,我之所以會被劍君收為弟子,闔宗上下都知道是因為什麽緣故,當初拜入劍君門下不過權宜之計,我的師尊從來都隻有一位,就連我所修的道法,也從來沒有變過,何來一年前才拜入萬林峰一說?”“另則,即便不得不認劍君為師,那時候在宗門相遇,我亦全是與你們同輩相稱,從未變過本心。師弟卻以為我跌落雲端,以此為柄嘲笑折辱,未免令人心寒!”石橫冷聲道,“袁木師弟,我不知你為何這樣惡毒,但既然同為萬林峰弟子,做師兄的免不得要勸誡你一句,往後謹言慎行,免得出門丟了師門的臉!”“你……!”袁木漲紅了臉。阮師姐喝道:“你什麽你,真當自己有理麽?還不快與石師弟賠禮!”袁木臉色黑得滴水,在阮師姐嚴厲的目光下,才不甘不願地上前,勉強與石橫道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