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拿出一個靈果,又問:“累麽?”亓官接過靈果“哢嚓”就是一大口,一邊搖了搖頭,含糊道:“不累。”玄微望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擦去溢出嘴角的汁水,神色溫和:“先去找個地方落腳。”亓官點頭,便一隻手牽著師父的袖角,一隻手拿著靈果專心致誌地啃。玄微對這裏似是十分熟悉,領著亓官走了不多久,就來到他所說的“落腳地”。這也是一處不知何年何月掏出來的石窟,隻是較為隱蔽,隻看外頭,與思過崖上的石窟別無二致,甚至還略小一些,不過內裏卻頗為寬敞,進去之後才能看到裏頭還有一間石室。頂上一束天光斜斜照射下來,於暗處也透著些微光。亓官望了望四壁,又仰頭看了看那處天光,轉臉尋找玄微的身影:“師父!”玄微掐訣將石室中的灰塵除掉,然後不緊不慢地往外掏東西,大到家具如床榻、座椅,小到茶具、香爐等物一應俱全,甚至角落裏還放了個高幾,供了一支寒梅,轉眼間這寒酸的石窟就變了一副模樣。這時聽得亓官的呼喚,他微一轉身,側眉看過來:“嗯?”亓官指著頂上那一束天光,眼睛亮亮的:“摘星式!”玄微唇角顯出一絲笑意:“看出來了?”他轉臉望了望四周,片刻後才道,“當初我也曾因犯錯被師尊處罰,這裏便是那時候的思過之地。”也是他一劍一劍掏出來的,不想今日又用上了。如此,二人便在此安頓下來。亓官驟然忙了起來。原本,在迎象台時,他每日隻需演練劍訣,去講道堂聽一聽外門師父的道法,連早晚積累靈力的修煉都不必做,還能每日蹭在師父身邊,日子可謂過得瀟灑。但進了無念穀後,他不僅要演練劍訣,還要去觀摩各式先輩們留下來的道印,且早晚都要修煉靈力,幾乎一刻鍾要掰出兩刻鍾來用。有時候困得狠了,他就揉著眼睛,蹭到師父懷裏,嘴裏咕噥:“師父,不練靈力……”“不行。”玄微道:“你丹田內蓄積的靈力得來太過輕易,連周天都沒有走過幾個來回,靈力用起來便不能如臂指使,若對上強敵,必定會吃虧。而今內穀荒蕪,便是修煉也不會引來太多的天地靈氣,令你一舉衝破金丹境界,正好趁這個機會,夯實道基,穩固境界。”亓官便撐著眼皮爬起來,運功走過三十六周天,待散去功訣,下一刻即鬆了勁,一頭紮進師父懷裏,嗅著熟悉的淡香,沉沉睡過去。玄微低頭看一看他香甜的睡臉,忍不住伸指在他秀挺的鼻尖上捏了一下,帶著一絲無奈,將人放在榻上,擺正姿勢。“師父……”亓官嘴裏小聲咕噥,身體不覺蜷縮起來,空出來的手如有意識般在榻上找了找,捏住一個熟悉的衣角,微微皺起來的眉毛便鬆了開來,呼吸聲勻長起來。玄微盯著他的睡臉看了一會兒,心底不覺柔軟起來。待他也躺上來,亓官便自動自發地滾進他懷裏,額頭抵著他的胸膛,全然依賴的模樣。玄微伸手撫了撫他柔滑的長發,也闔上雙目,任靈識沉入識海中。除了早晚要修煉靈力外,對於揣摩道印和習練劍訣,亓官倒從來不會嫌累,反而樂在其中。對他來說,除了師父和老左幾人,隻有劍最重要。他在劍道上的天賦,簡直可用“恐怖”來形容,內穀的道印中,但凡是與劍相關的,幾乎都能叫他憑直覺感覺到一點其中真意,而這是多少人參悟許多年都難以做到的事。這一日,玄微領著他來到一處石窩,也不直言,隻問:“看出來了什麽?”然而這一處並沒有道印,連滾落地上的石頭都亂得毫無章法,幾莖野草從石縫裏頑強的鑽出來,卻也是七拐八扭的,與靈秀二字沾不上半點關係。亓官的神情有些困惑。他蹲在地上,看一看地上的石頭,又仰臉轉頭,看周圍矗立的石頭。這裏確乎有一絲不同尋常的力量,似乎還有些陰冷的樣子,但無論他怎麽看,都看不出來半分究竟。好半天,他抬頭看玄微,老老實實地道:“師父,看不懂。”玄微唇角泛出一絲笑意,總算是難住了。他溫聲道:“閉上眼睛,放開靈識。”亓官乖乖閉上眼睛,不太熟練地將靈識放出來,而後,一道凶煞的劍氣撲麵而來!亓官猛地一個後仰,卻沒穩住身形,往後坐了一個屁股蹲兒。一道強大卻溫和的靈識包裹住他,將他同那一道凶煞的劍氣隔離開來。亓官睜開眼睛:“師父,是劍。”“什麽劍?”亓官想了想:“很凶的劍……比蛇還凶。”這個比喻讓玄微忍俊不禁,隔了一會兒才道:“這是心劍,專斬靈識神魄,一劍既出,便就隻有神魂寂滅的下場,再無轉世重修可能。”亓官眨了眨眼睛。玄微道:“從今日起,你隻悉心揣摩這一道劍意,修成之後,才許去觀看其他道印。”第34章 藤睡著了道印即是修士留在世間的印記,或是道法神通,或是某樣器物,蘊藏著修為高深的修士對道法的體悟、對神通的運用,又或是某一刻的靈光一閃。觀了道印,修士不悟則罷,若有領悟,必定收獲匪淺。從這一天開始,亓官便“長”在了這心劍道印邊上。他趺坐於地,閉著眼睛,打開靈識,細細地揣摩體悟心劍的劍意。與引動靈力揮斬出的劍氣、劍意不同,心劍的劍意裹含著的,是一重惡水、二重孽火、七重因果,所以其劍意霸道不足,卻煞烈有餘。這一道心劍劍印存世已久,又因為穀內靈氣荒蕪,漸漸不複最初的威力,也是因為如此,這內穀留存的大多數道印,亓官才能以築基的修為得以窺探、揣摩。不過,心劍畢竟不同,亓官要“看”劍意,隻能放開靈識,稍有不慎,尚顯弱小的靈識觸及到心劍道印中的因果孽火,損傷的就會是神魄。是以玄微一直守候在側。他負手而立,目光放在亓官身上,龐大且深厚的靈識化作一團綿和溫柔的“雲團”,柔和地將亓官的靈識包裹住,使之不叫心劍煞烈的劍意所傷。在這樣周全的保護下,亓官的靈識如同剛剛探出頭的新芽,小心翼翼地望向心劍的世界。這一“看”,倏忽就是十數日過去。約摸是對這一道心劍劍意有所領悟,亓官便一改在周圍小心試探、細細揣摩的作風,靈識轉而變得淩厲起來。玄微微微闔著雙目,就能看到亓官的靈識從他的護持下鑽了出去,毫無懼色地直麵那一道心劍劍意。他的靈識就像他的劍一般,光明偉正,橫蕩一切妖魔,此番麵對心劍道印,也化成一柄利劍在心劍劍意中衝殺來去。這當時,他周身的靈力也隨之自動自發地運轉起來,吸納著天地間薄薄的靈氣往丹田裏鑽去。玄微瞧了一會兒,度量著他的極限,而後靈識驟然一長,不由反抗地將那一束化作利劍的靈識拽了出來。亓官霍然睜開眼睛,神情還有些懵。他眨了眨眼睛,仰臉去看玄微:“師父!”玄微伸手將他拉了起來,與他理了理衣襟,道:“心劍太過煞烈,你靈識尚弱,不宜與之對抗。”又塞給他一個靈果,溫聲道:“餓了麽?”亓官眼睛亮亮地看著師父,抱著靈果哢嚓哢嚓:“嗯!”玄微看著他,嘴角不覺浮起一絲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又將一塊玉簡交於他,“我當初也曾揣摩過心劍,略有所得,你先收著,回頭再兩相印證,或者會有些不一樣的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