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怔了片刻,吃力地轉頭打量。此處不知是誰的住處,陳設甚是陌生,他看了一會兒,便想起身,然而隻稍稍用了一點力,一陣遍布四肢百骸的劇痛驟然襲來,他悶聲“唔”了一聲,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難看,額際更有涔涔冷汗冒出來,刺拉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你醒了?”悅耳的女聲響起來,旋即香風輕拂,一道曼妙身影飄然而至。他的眼睛被汗水刺得發疼,但仍舊努力睜大眼睛,看向來人。這女子麵容僅是清秀而已,一雙眼睛卻十分清亮,她雙目一掃,唇角即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莫急,你一身血肉都快叫罡風刮盡了,眼下得慢慢才能養回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嘴唇動了動,半晌才發出一道嘶啞的氣聲:“我……上來了……?”“是,上來了。”女子答道,她掠了掠鬢邊的散發,神情亦有幾分驚歎,“我聽說,這麽多年以來,你是第一個以煉氣修為爬上登天梯的人。”青年——阿深並沒有說話,隻胸膛起伏有些急切,過了一會兒,他才蓄足一口氣,艱難地開口,“七、七官兒……”“嗯?”女子聽不明白,微微傾身,“你想說什麽?”“我的……”阿深動了動嘴唇,困難地嘶聲,但發出的聲音卻低至於無。女子看了看他,猜測道:“你是要找保你上來的法寶麽?”以阿深僅僅煉氣的修為,是決計爬不上登天梯的,他如今尚存一副囫圇身軀,全靠當初亓官給的護身法寶戊土靈璧。當初義陽城妖潮過後,左家嫂子曾想將它還給亓官,亓官卻沒收,後來他要爬登天梯,左家嫂子便給了他。阿深睜著眼睛看著她,一眨不眨,女子便以為是猜中了,笑道:“放心罷,師尊好好地替你收著呢,等你能動了,就會還你的。”她說著,拿出一顆丹藥與他服下,又悉心替他化開藥力,道:“你好好躺著罷,師尊說你丹田有損,未免留下後患,讓你暫且不要修習道法。”她說著又笑了一下,“不過趁此空閑,你倒是可以想一想,將來養好了傷,要拜入哪一座峰頭。我聽說,有好幾位師祖都有意將你收入門下呢!”即便有護身法寶,也並非能護得周全,阿深所持戊土靈璧還不是尋常法寶,一身血肉照樣給刮得七零八落,與鬼門關僅一步之遙,是以,能爬上登天梯的人,非具大毅力不可。而修道之人,首要就是心性堅定,是以得知有人以煉氣修為爬上登天梯,流華宗內不少人都動了收徒的心思。阿深聞言,艱難地提了提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而後,他似是再也堅持不住,疲倦地合上了眼睛。第48章 你是妖黑暗中,一道粲然劍光驟然亮起,奔雷一般迅疾地向前掠去。然而,這劍光轉瞬即沒入周圍那厚重的壁障中,與先前揮出的許多劍一樣,劈出去後就如泥牛入海,再無聲息。還是不行。亓官握著劍,皺著眉毛思索。迄今為止,他已經發出一百零二劍,一身的靈力都已消耗得所剩無幾,卻仍然斬不破這壁障。身側,雲虺啪嗒啪嗒地扇動著翅膀,繞著亓官飛了一圈,最後落下來——它也沒有腳,隻能將長條身體掛在亓官脖子上,寬大的翅膀收折起來,挨靠著他的耳際,細聲細氣地叫了一聲:“嗥~”許是明白了現下的處境,它也不再鬧騰著咬亓官。亓官反手摸了摸雲虺的腦袋,盤腿坐下來,閉目冥想。不過,此處似乎並不與天地溝通,連一分一毫的靈氣也感受不到,他冥想片刻,丹田宮內的靈力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增加。沒有靈力,就無法用劍。亓官睜開眼睛,摸了摸手裏的不吃素劍,有些踟躕。他已將師父曾教過的劍,以及在內穀中揣摩道印悟的劍都試過一遍,唯一不曾嚐試的,隻有一個——心劍。他所見過的劍之中,心劍是最為特殊的,其能斬傷神魂,摧滅靈識,是一等一的陰煞劍道。要想修煉心劍,靈氣尚在其次,但必得一重惡水、二重孽火,再加七重因果,亓官雖然悟過心劍道印,也能模仿出三分心劍的劍意,但缺少惡水、孽火及因果,到底沒有心劍的十分威力。更別說,眼下他僅剩涓滴靈力,便無法用靈力模仿心劍的煞烈。“嗥~”雲虺見他待著不動,側了側用圓乎乎的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亓官把它抓下來,托在掌心盯著看了一會兒,半晌後,皺著眉毛喃喃,“……因果?”他手托著雲虺一動不動,眼神一片空茫,似乎是在發呆,實則心緒不知不覺中早已浸入到當初在無念穀窺悟心劍道印時。縱橫交錯的因果塵念,攜著惡水孽火,以劍意為媒,熔煉成一股煞烈之氣,修士一旦被此劍命中,其神魂便會叫因果絞纏上,再有惡水孽火的侵蝕,便是修士大能也難免道心受損,更會神魂損傷,甚者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亓官揣摩過心劍道印,又曾縱起靈識化作劍意在道印中衝殺來去,雖然對煉因果化劍意的法門並不熟悉,不過,師父曾傳了他自己對心劍的體悟,兩相映照之下,他的體悟並不簡薄,再加上他似乎生來就對劍道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穎悟,是以,很快就依稀窺得門徑。他發呆的時間太長,雲虺在他手上呆得有些煩了,拍了拍翅膀,想要飛起來。就在這時,亓官忽然動了。丹田中的涓滴靈力被榨了出來,匯入不吃素劍中,霎時有一點劍芒出現於劍端,映照出一副漠然的目光。劍意頓起,一股煞烈的劍氣也隨之迸發,亓官垂眸看了雲虺一眼,不吃素劍似是閑閑地往它身上一撩,雲虺一個激靈,圓滾滾的身體僵住了,半抬起來的翅膀似飛未飛。劍意纏裹著絲縷因果,並著劍芒閃爍著微光,亓官瞧著那一點微光,將劍身輕輕一抖,輕聲道:“去。”隨著這一抖,一縷微芒脫離劍身,悠悠顫顫地往前飛去。它飛得極慢,且似隱若現,仿佛一盞螢火,叫風一吹就能熄滅。嗯?亓官敏銳地抬頭。確實起風了。這厚實的壁障裏從一開始就毫無動靜,隻有雲虺細聲細氣的叫聲和啪嗒翅膀的聲響,可這時候卻起風了。這風勢且越來越大,轉瞬即猛烈地撲了過來,雲虺“嗥嗚”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到亓官脖子上牢牢纏住,差點將他勒得喘不過氣來。這一陣突然而起的風嗚嗚地刮著,向著那一點微弱的劍芒撲去,然而那看著不過隻有一粒螢火大小的劍芒卻連前行的方向都沒有改變,依舊緩慢而飄忽地往前飛去。不一刻,那點熒光就落在了厚實的壁障上,隻微微一閃,陡然間像是亮起了一堵火牆,將這黑暗的地界照得透亮,更有一縷天光,從那一處透了進來。那厚實的壁障叫這一劍破開了!天地靈氣湧入進來,亓官一躍而起。纏在他脖子上的雲虺忽然昂起脖子嗥了一聲,原本隻有尺餘長的圓滾滾身軀見風而長,隻一眨眼,便長到十餘丈,眼看它還要繼續長,這時卻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枝粗壯的藤條,隻聽“啪”地一聲脆響,迅疾無比地將雲虺拍回了尺餘長的身形,啪嗒一下落在亓官頭頂。亓官握著劍,一邊運轉法訣將靈氣吸收進來化作靈力,滋潤已近幹涸的丹田,一邊警惕地望著四周。“你這小修士,倒還有些本事。”一道聲音忽然響起來。亓官立刻循聲轉頭,就見身後十來丈之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正負手而立,一雙漠然冷淡的眼睛向他望來。亓官持劍麵向他,一臉警惕。那人的臉龐生得極美,但卻瞧不出來究竟是男是女,隻那一身青綠衣袍依稀是男子服飾。他原是一臉漠然,臉上如覆冰霜,見了亓官警惕的目光,那冷漠的唇角反倒微微一勾,接著隨手一招,地上便拱出來一條極是粗壯的藤條,甚是貼心地彎出一個座椅的模樣,教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倚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