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七官兒不受苦難,便有神交之實又如何,難道這般他便不是七官兒的師父了麽?陸豐心神終於寧定下來,隻是心境幾番搖動,終究是壓製不住封存已久的劍意了。深紫的電蛇在雷雲中躥動,接連又是好幾道雷霆劈了下來,仿佛是在試探動靜。陸豐握著劍,容色平靜,湃湧的靈力鼓蕩起來,將衣衫吹得獵獵作響。金頂仙府,張鬆陽睜開雙目,遙遙注視著他。第95章 鋒出半刃凝翠山。尚未滿周歲的小孩兒受了驚,哇哇地哭了起來,左家嫂子“哦哦”地柔聲哄著,抱著繈褓在屋裏來回地走,時不時擔心地望一眼門外——老左去了山裏狩獵,這時候還未回來。趕在天色暗下來前,老左扛著一頭赤麂回來了。他把死去的獵物扔在院落裏,先去洗臉洗手,將渾身的血氣稍衝掉一點,才進來屋裏,湊到繈褓麵前用鼻尖蹭了蹭女兒粉嫩的小臉,“阿寶,阿寶哦~”阿寶聞到他身上殘留的血氣,小鼻子聳了聳,“啊”地一聲,肉乎乎的小手就呼上來打了他一巴掌。老左哈哈笑著,伸出兩個手指抓住女兒的小手,得寸進尺地用下巴上的胡茬紮了一下小嫩臉。阿寶瞪著兩個烏溜溜的眼珠呆了一下。左家嫂子“噯呀”一聲,還沒來得及把繈褓挪開,小孩兒就“哇”地一下大聲哭了起來,兩條小腿在繈褓裏有勁地踢騰著。左家嫂子趕緊抱著她哄,一邊將身子背過去,“快別來招她,才將就哭過一場,剛哄回來。”說著又催促老左去收拾洗換,老左樂嗬嗬的:“不忙,先把那頭赤麂收拾了再說。”他瞧不夠地盯著女兒看了又看,戀戀不舍地拎著刀去院子裏處理獵物。左家嫂子抱著女兒在屋內,隔得遠遠地道:“記得留一條腿。”“我省得。”老左答應了一聲,一邊揮刀砍斷脊骨。這已經是他們的習慣了,七官兒久未回來,阿深也上了山學藝,不論是打到的獵物,或是其他好吃的東西,必要給他們留出來一些的。左家嫂子小心地晃著阿寶的小繈褓,目光不覺順著門口,又投向了遠處天空上堆積的烏雲,無意識地把女兒抱得更緊了一些——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如果說先時心慌是擔心老左在山裏會遇到危險,但現在老左都已經回到家了,她還擔心什麽?悶雷聲隆隆地從頭頂滾過去,老左利落地把獵物砍成大塊,也抬頭望了望天,暗暗吐了一口氣。他這也心慌了大半天,隻希望不要是阿深和七官兒出事才好啊。劫雲籠罩下來時,非但是凡人心驚肉跳,流華宗護山法陣之外數百裏方圓,所有的蟲豸都止住了嗡鳴之聲,飛鳥隱入叢林之中,走獸也都掩了生息,蟄伏於洞穴之中,不敢在這個時候露頭。盡數被劫雲籠罩在內的流華宗更甚。攝於天劫之威,宗內飼養的靈獸伏在地上觳觫不已,稍有靈性的靈植也簌簌顫抖著,低低地往地上伏去,唯恐被降下的雷霆劈中。護山法陣中逡巡遊弋的雲虺們早在劫雲開始聚集的時候就察知了危險,紛紛遊過趕雲澗,老老實實地縮進雲水謠中,一點聲息也不敢發出來。妖獸貝母也將自己深深地埋進水底,用淤泥將貝母珠的珠光徹底掩蓋起來。迎象台未及築基的弟子們早被師長們趕進了有陣法守護的道堂裏,免得修為低下被天劫餘威波及。平日裏滿山亂竄的石頭這時候也安靜下來,仿佛真的是一塊塊毫無靈性的頑石。內門弟子們也大多被按在各自的峰頭,隻有問劍峰和附近兩峰的弟子在師長的帶領下,避到了稍遠的地方。阿深隨在隊伍後側,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劫威之下劍意越發精粹凜冽的劍台。林成洲對這個新收的弟子還是很看重的,轉頭不見他跟上來,神念一動,即把他裹進自己的遁光帶著,吩咐道:“跟緊了!”阿深看了看他,目光又轉向劍台,少頃,問道:“師尊,師叔渡劫,七、亓師弟會回來麽?”照理,亓官比他先入門,他應當喚一聲“師兄”,隻是他一向當亓官是弟弟,所以這時候倉促改口,也隻叫做師弟。好在林成洲也並未在意這個稱呼,駕著遁光帶著他落在一處峰頂,搖頭道:“不知。”語罷又道,“陸師弟為破境已藏劍近百載,當年鋒出半刃,丹陽峰都叫他削去一半,今日要成功渡劫,勢必會全力應對。能見陸師弟這樣修為的大能全力出劍,實乃千載難遇之良機,爾等修為尚低,雖然不能直視其鋒芒,但用心領悟體會,日後也定然受益無窮。”跟在身後的問劍峰弟子齊齊應諾。一名弟子遙遙望了望劍台,不由得咋舌:“當年師叔祖把丹陽峰削去一半的景象我也見過,若那樣驚人的劍勢還隻是鋒出半刃,那師叔祖全力施展起來,豈不是能掃平半個宗門?”周圍其他的弟子紛紛點頭。阿深回頭看了看,那名說話的弟子他見過,進入內門也不過區區十數年,也就是說,劍斷丹陽峰的事最多不過十數年光景。那個時候,七官兒應當也不在流華宗。他笑了笑,仿佛隻是好奇:“這位師侄,丹陽峰被斬斷是什麽時候?”那名弟子未及說話,倒是一旁的高師侄接腔道:“往前也不過六七載罷。”她想了想,“那時候我尚未回山,聽說萬林峰的那位石姓師弟,就是那時候被師叔祖收入門下的。”阿深眉宇微動:“石橫?”“是他。”高師侄點了點頭,“上回聽說他害得亓師叔失蹤,已經被逐出宗門了。”阿深的神色冷了下來。他本就是為了亓官才冒死登上天梯進入流華宗內門,因此才會千方百計拜入問劍峰,雖然此前已經想辦法打聽到了亓官失蹤始末,而今聽人提起石橫,仍舊抑製不住內心的殺意。而後,他一轉念,又注意到了高師侄提及的另一件事:陸豐藏劍近百載,六七年前忽然劍斷丹陽峰,細算一算,七官兒也是差不多的時候被老左撿回家的,這兩者之間,莫非有什麽關聯?隻是他修行日短,對修士的事所知不深,囿於見識,即便有所猜測,也並不能想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暫時將之放進心裏,留待日後慢慢解開這謎底。他正思索的當口,問劍峰上的劫雲越積越厚,已經有數道雷電劈了下來。便在此時,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劍台上方,挺劍直麵千裏劫雲。“啊!是師叔祖!”高師侄叫了一聲,其餘弟子看到那道人影,也紛紛騷動起來,爭相引頸遙望。阿深隱在人群當中,遠遠看著那道人影,目光微微閃動。第96章 天雷無妄誠如林成洲所言,旁觀分神大能破境渡劫實屬千載難逢的良機,一則,能見到分神修士為破境渡劫而使出的精深道法;二則,天劫中自有玄奧道意,分神修士的破境雷劫所蘊含的道意更為高邈,哪怕隻是站得遠遠的感受一下,對於以後的道途也是受益無窮。所以,對於元祿劍君渡劫一事,非但是問劍峰弟子,其餘諸峰弟子也俱都翹首以望。層層密布的烏雲沉沉地壓在劍台之上,那藏蘊於劫雲之中的無上威壓亦籠罩下來。即便隻是遠遠的圍觀,修為稍低的弟子也禁受不住,紛紛趺坐下來,但仍被那恐怖的威壓催得靈識瘋狂跳動,靈力在體內橫衝直撞,不一刻七竅都沁出血來,好在有師長立刻出手庇護,才免卻橫屍當地的下場。所有人看向問劍峰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天劫尚未落下就已經有這等威勢,那應劫之人要麵對的又會是多大的威能?草堂,兩人,一棋枰。穆師妹手執黑子,久久沒有落下,向來無神的雙目望著棋枰,眸中仿佛有大霧繚繞。轟隆隆——!天雷終於落下,深紫的電蛇從天上落下來,徑直劈向問劍峰上那一道執劍的身影。雷光亮起的一瞬,穆師妹眼中的大霧也仿佛被紫雷劈開一條縫隙,隱約現出深藏其中的神芒,下一瞬,那一抹神芒便即被重新漫開的大霧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