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峰外,張鬆陽淩空而立。他手中執著一柄拂塵,寬袍廣袖在風中飛舞,身姿翩然若風。他望著陸豐的身影,神情沉凝,沉聲道:“師弟,切記緊守靈台,勿令邪魔外道擾了心神!”陸豐以肉身生挨了一記劫雷,此刻氣息稍見頹靡,並無餘暇回答他的話。張鬆陽見狀,目光微微閃動,過得一刻,他猛然喝道:“亓師侄,此處危險,速速離去!”言罷,將拂塵一擺,疾向崖底衝去。陸豐並未旁顧。破境雷劫半點馬虎不得,而“亓官”的出現,顯然是為令他分神刹那,好叫他無法全心應對劫雷。先時他恍神不過是因為那一幕與刻印在神魂深處的景象重合,這時既已識破,哪裏還會上一樣的當。“到底不是真的。”冷漠的目光掃過趴伏在崖底的削瘦身影,張鬆陽舉目望一望劫雷中絲毫不為之所動的人影,神情微有沉鬱。倘若有那個亓姓小兒在手,何須他如此操心,隻恨這石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初尋仇竟然叫那小兒就此消失了,而今花費了這般大力氣,也隻派上這點用場。然往事不可追,片刻後,他又自語道:“罷了!”亓姓小兒的出現本來就在他的意料之外,就連當初石橫成為陸豐弟子也不在他的計劃之中,既然此路不通,走另外一條路也未為不可。心中計議已定,他回到問劍峰外,望著陸豐一劍又一劍地劈開劫雷,片刻後,臉色便些微僵硬起來。陸豐在蓄勢。此時此刻,他出的劍仍舊沒有盡全力,而劫雷降下的次數越多,他身上的劍意就凝萃得越發精純,到得最後十道劫雷時,那衝天的劍意幾乎籠罩了百裏內所有山峰,哪怕相距甚遠依舊能感覺到那劍意中砭骨的鋒銳。“嗬。”一縷似有若無的冷笑出現在唇角。劫雷越到最後,攜帶的威勢就越大,自然就最難以應對,陸豐蓄勢之意,便是要用最強的劍來斬開最後的三道劫雷,隻是,能否如願就不得而知了。天上的劫雷此時又有了新的變化。劫雷初始降下時,十數道劫雷一同劈下來,可謂聲勢浩大,但越到最後,數量反而越來越少,粗如水缸的雷柱也漸而有縮小之勢,然而劫雲之中蘊含的威勢卻是越來越重,就連遙遠處的元嬰修士也不得不遁進陣法中尋求庇護。層層壓下來的劫雲中,一道紫雷悄然探出,轉瞬即突至陸豐頭頂,卻見他悍然一劍橫斬,如潮水般節節堆高蓄出來的凜冽劍意竟爾將劫雷斬成兩段——第七十八道!此一道劫雷之後,層層堆積的劫雲緩緩轉動起來,倏爾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那漩渦之中,巨大而閃亮的電弧在躍動,一股沛然莫禦的威勢凝而不發,少頃,一股莫大的恐怖遽然降臨,張鬆陽的汗毛瞬間炸了起來,立時疾退!他尚未退出幾丈距離,一道雷柱突然出現在陸豐頭頂,轉瞬即將陸豐淹沒!轟!一道幾乎同樣龐大的劍氣瞬間衝了出來,攜著莫大的威勢轟然倒卷而上,其與劫雷相抗竟然毫不落下風!張鬆陽目睹這一幕,麵上神情微微扭曲,當下再無餘念,隻悄然念動咒訣。霎時間,那道浩然劍氣頹勢忽顯,瞬間就叫劫雷壓過,雷光攜著那叫分神修士亦覺恐怖的威勢霍然落下!第98章 找師父陸豐的身影瞬時被劫雷淹沒。雷光衝刷而下,就如一柄巨劍從他頭頂貫入,更為糟糕的是,他周身的靈力驟然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封錮,甚而連護身寶光都支撐不起來,隻一刹那,劫雷便穿透了他周身筋骨血肉,直透腳底!此一刻,便是千刀萬剮也抵不過這般極致的痛苦。然而加諸於肉身之上的摧磨卻遠遠及不上來自於神念的毀滅,雷潮狂湧的瞬間,劫雷中蘊含的玄奧道意也如飛瀑一般,毫不講理地當頭衝下,若非陸豐日複一日淬煉劍心道意,神念幾乎在相接的瞬息就要無聲湮滅。“……!”於外界而言,雷潮傾瀉而下隻是一瞬,但在識海中,這一瞬被拉得仿佛有億萬年之久,無數星辰在此瞬息明滅。陸豐竭力馭使未散的一點神念趕在被玄奧道意形成的瀑流湮滅前衝出,極力將更多的神念聚集起來,凝成一道劍束,而後——斬!這一柄神念之劍遽然穿透玄奧道意掀起的浪潮,於寂滅間破開一線生天,刹那間,浩蕩的雷潮被一線鋒銳悍然撕開,陸豐提著劍,沐著雷光一步踏出!他披著一身血氣,周身劍意繚繞,雙目神芒畢現,受傷之後氣息分外悍厲,那道冰冷的目光穿過雷光,直直盯著張鬆陽:“你果然是動手了。”張鬆陽為避劫雷之威,並不敢太過接近,此刻迎著他的目光,麵上微微抖動了一下,長須隨風而舞,須臾,竟爾露出一個笑容來,“陸師弟何出此言?”頭頂那一個巨大的雲海旋渦轉動著,劫雲湧動間醞釀著更為恐怖的威勢,陸豐卻視若無睹,隻盯著張鬆陽,神色冰冷:“六年前的心魔劫,是你的手筆。”他語氣篤定,徑自下了定論。六年前,心魔劫來臨,他神念搖動,狂性大發,一劍斬斷丹陽峰,是同為分神修士的張鬆陽出手相製,對方若想在他身上動手腳,隻可能是在那個時候。但張鬆陽晉入分神境後,修為就此停滯,百年間未有增長半分,若想在他身上動手腳而不被察覺,顯然是早有準備——陸豐並不會低估自己的能為,所以,這個準備的時間隻長不短,換句話說,很早之前,或許張鬆陽就已經生出了要置他於死地的念頭。至於張鬆陽為什麽會有這般心思,他稍一轉念便將整件事捋順,唇邊旋即浮出一絲冰冷的嘲諷——“小洞天。”自晉入分神境後,張鬆陽便開始潛修,除去六年前那一場心魔劫之外,百年間從未下過金頂仙府,此刻分明可以遠遠地旁觀,卻冒著被劫雷牽連的危險,眼巴巴地趕來雷劫中心,所為的目的隻可能是第一時間將他的小洞天收入囊中。畢竟,小洞天是修士領悟了天地至理後的顯現,若能得到大能遺留下來的小洞天,便能通過大能的修道境界觸摸大道之玄奧,從而提升自己對天地大道的領悟,修為自然水漲船高;另則,小洞天常被修士用來存放寶物,他的小洞天庫藏之豐在修道界可謂首屈一指,就連蜉蝣妖的殘蛻也在其中,見慣寶物的煉器大家喬拾音也為此饞涎不已。有這兩樁好處,張鬆陽會盯上他的小洞天,並不奇怪。張鬆陽盯著陸豐,臉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師弟心魔未釋,所以才有這些揣測,眼下——”他說著,臉上忽而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而後在轟然降下來的雷光中續上了話尾,“還是先渡過雷劫再說罷。”自來最後三道劫雷最為凶險,這倒數第二道劫雷,比先前醞釀的時間更長,降下來的威勢也更為凶戾,乍一撲下來便一舉撕破卷上來的劍光。反觀陸豐,一身靈力被封錮,先時蓄勢醞釀出來的衝天劍意頹勢已顯,此消彼長之下,對上劫雷幾無還手之力,隻半息便被徹底淹沒。此一道劫雷過後,陸豐渾身浴血,氣息肉眼可見的頹靡下來,周身劍意也不再昂揚。張鬆陽的唇角緩緩綻開一抹笑容。還剩最後一道劫雷,陸豐能否安然渡過,已無須多言。陸豐提著劍,身形凝定,他雙目微闔,仿佛已經入定。巨大的雲海旋渦又壓下來了幾分,哪怕張鬆陽是分神修士,哪怕他並非渡劫之人,依舊能感覺到這股威勢的恐怖。他輕擺拂塵,再退了數十裏,微微笑著注目那一道在雲海旋渦下顯得渺小了許多的身影。天才,嗬……天才!這世上的天才何其之多,陸豐確然是天才,但他能坐上流華宗掌門,又修成分神,難道就不是天才麽?然而大道漫漫,便是天才,能渡劫飛升的又有幾人!大道亦需謀求才能成正果,否則,便是再有驚世天賦又如何,還不是隻能如流星般隕落,如此,求道之路上,他便用些手段,也是理所應當。最後一道劫雷終於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