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陸豐”笑了一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落到本尊手裏,你以為還逃得掉麽?”說著,那隻即將落到亓官頭上的手狠狠落下,其勢疾如閃電!當是時,一道劍光驟然亮起,穩準快地將那一隻手削了下來!亓官猛然回頭,按住將出未出的劍光,接著,便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身旁,正側首關心地望來。他的心跳猛地一頓,眼睛不覺睜得圓圓的:“師父?!”熟悉的手掌落下來,在他的發頂揉了揉,傳入耳中的聲音寧定而安穩:“乖,師父來了。”亓官眼眶驀地一熱,眼中熱意滾動,不禁又叫了一聲:“師父。”陸豐未及回答,卻聽一聲尖嘯陡然響起,另一邊的“陸豐”和“石橫”頃刻間化作一片巨大的藤林,猛地向師徒二人撲來。陸豐隨手一劃,便有一道強橫無匹的劍光亮起,須臾便將藤林絞得粉碎。“秦絡。”他神色漠然,指尖遙遙一點,便將一絲試圖趁亂脫逃的藤蔓定住拿了回來,“你敢在七官兒神魂裏興風作浪,想是活夠歲數了麽?”第110章 不想隨著陸豐的這一聲,那一絲細小得不足小指粗細的藤蔓倏然間拉長延伸,須臾便幻化成一個青衣男子的模樣,卻正是亓官先時所見到的藤妖。他負手而立,雖被攝於陸豐之手,也並不見慌亂,隻道:“元祿劍君此言差矣。本尊不過是為了拿回當年被你取走的分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且本尊分枝與他性命相連、神魂相依,自會謹慎行事,便是手段稍微行險,也不會損傷他的神魂靈魄。”陸豐漠然道:“若非如此,此刻你已經屍骨無存。”秦絡秀美的眉心微微一跳。他並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假,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取分枝之前,先要費盡周折地造出一個幻境,引著亓官的神魂和陸豐的神念剝離開來。隻可惜,他雖然尋到了那小修士的破綻,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徐徐圖之,以至於現在功敗垂成。雖然如此,秦絡猶不甘心,道:“劍君既然牽念令徒安危,何不將本尊分枝還來。隻要分枝歸還,本尊可以立下心魔誓,日後絕不會再找他的麻煩。”陸豐微一抬眼,聲音倏冷:“便不還,你敢尋他的麻煩?”秦絡噎了一下,片刻後,他怒而笑道:“果不愧是元祿劍君,好大的威風!”他聲調一冷,“當年你強行奪去分枝,本尊道體因此不全,至今難進一步,既敢壞我道途,除非你以後時時看顧周到,否則本尊必也要壞了他的修行,叫他寸步難進!”陸豐冷哂:“草木妖屬修行起來本就進境緩慢,少一截分枝,至多苦修百年便能補足,更何況,當初取爾分枝,難道未曾等價之物補償?究竟是氣怒分枝被奪,還是貪涎附於其上的蜉蝣妖,爾自心知肚明,不必多說。”他冷然道,“我能容忍你至此,不過是看在那一截分枝的情麵上,若敢向七官兒動手腳,我必殺你!”話音落下,一縷殺機迸發,霎時將那一絲幻化成秦絡身影的藤蔓絞得粉碎。當是時,一道青影驟然從亓官身軀上彈起,向著遠處逃竄。然而,黑暗中卻有一道身影倏然浮現,一隻手掌一探一撈,便將它拿在手裏。“……!!”正待悄然遁走的秦絡大驚,在那人掌中奮力掙紮扭動,更使出了天賦遁空神通,仍舊無濟於事。“陸豐!”他驚怒叫道,“你果真要殺我?!”陸豐並未答言,捉著百葉娑羅的本體微一打量,旋即指尖劍氣一閃,割下一截帶著青碧藤葉的枝蔓。“啊——!”秦絡慘叫一聲,藤身霎時間扭曲成一團,斷口處滲出瑩碧的枝液來。陸豐神情漠然:“你起一回害他的心,我便斬你一段枝蔓;你傷他一分,我便叫你百倍償還。若是有膽量,不妨一試。”說著撒手一丟,憑它自由來去。秦絡為他言語手段所懾,原本縈繞心中的不忿和貪念,此刻亦消散得無影無蹤,當下顧不得枝蔓被斬去的劇痛,立將藤身一縮,運起遁空神通,眨眼便消失在原地。這廂,陸豐的神念卷裹著百葉娑羅的斷枝回到亓官識海。秦絡一去,經他構造出來的幻境也消失無蹤,亓官便見流華宗的景象眨眼一變,換成了先時曾見過的星海,隻是那道隱在盡頭的龐大神念卻不見了,身周也不見師父的人影。亓官心底驀地一慌,下一刻,眼前就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想也不想地撲上去抱住陸豐的腰:“師父!”陸豐摸了摸他的發頂,而後一手掌住他的肩膀,輕輕一推,“該醒來了。”亓官頓覺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眼看離師父越來越遠,他心中一急,猛地向前一撲,霎時間天地轉換,他也跟著往前栽去,而後被一條健壯有力的胳膊攔腰抱住。“……”亓官眨了眨眼,猛一抬頭向後望去,就看見一張棱角分明的英武臉孔,一雙看著似乎有些冰冷的眼睛正注視著他。他呆了一下,盯著那張陌生的臉孔看了一會兒,恍悟:“……師父?”陸豐嘴角蘊出一絲笑意,見亓官盯著自己好奇地多看了兩眼,解釋道:“這是我從前煉的一具傀儡身。”亓官點頭,看了看師父,臉上不覺又露出笑來。他找到師父了。陸豐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亓官聞言左右看了看,這才發覺四周竟是一片黑暗,又有一些瑩碧的光點四下裏遊弋,忽而聚攏、又倏忽散開,如水中浮萍一般,煞是好看。他“噫”了一聲,驚訝地問:“師父,這是哪裏?”“這是百葉娑羅織成的青羅獄。此妖擅神魂之法,修士若被困於其中,便會沉溺幻境,難以脫身。”陸豐一手牽著他,一邊喚出一柄長劍,隨手往前斬了一記。刹那間,漆黑的天幕便仿佛紙張一樣被劍氣裁開,透進來一線天光,旋即那一道平滑的切口迅速地向兩側卷湧消解,不多會兒漆黑的天幕便消解得一幹二淨,那些瑩碧的光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亓官此時方能用肉眼看清楚陸豐現在的模樣。陸豐見他盯著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不覺問道:“怎了?”微微一頓後,“……這張臉很難看麽?”“好看。”亓官認真地道,“師父什麽樣都好看。”陸豐瞧了他一眼,微微移開目光,片刻後,將手掌移到他發頂揉了揉。亓官卻另外想起來一件事。他仰頭盯著陸豐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問:“師父,你會有道侶麽?”陸豐低下目光,撞進一雙澄澈的眼眸中,刹那間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你想讓我有麽?”亓官沒有說話,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眼裏漸漸顯出來一點難過的神色。他搖了搖頭,“不想。”陸豐揉了揉他的發頂,大拇指在他額角安撫地摩挲了一下,“那就沒有。”亓官聞言,心裏卻更加難過了。師父這麽好,他卻這麽自私,既不想師父有別的徒弟,也不想讓師父有道侶。他低下頭,把腦袋抵在師父胸膛上,片刻後,又把手臂纏上了師父的腰,緊緊地抱著,小聲道:“師父是我的。”就算自私,他也不想把師父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