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過頭去,望一望宮道那一側的宮門。同樣破舊而沒有匾額,正思量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裏麵又一聲「鐺」。


    啊,有人就好!


    滿意地抿唇一笑,雪梨想要叩門,又有點納悶裏麵這是什麽動靜——好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叮叮當當的。


    便湊過去,先伏在門邊聽了一聽,裏麵還是碰撞之聲不斷,她卻判斷不出是什麽聲響。


    正打算抬手敲門,「吱呀」一聲,門在眼前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比她高了近兩頭的年輕男子。


    男子睇一睇她,滿是狐疑:「姑娘你……」


    雪梨卻在目光稍抬時傻住了。


    他身上所著的銀灰色裳服好像是官服,卻是她從未見過的製式。衣擺長及小腿、下配黑靴,前麵平整,兩側褶子齊整。而上身上,那通肩的精致繡紋似乎是……


    龍紋?!


    雪梨還沒來得及再細辨一辨,肩頭猛被一拽。


    她驚叫著跌進門檻中,腳下忙亂地緩了兩步才站穩,身後的木門「咣」地一聲,狠狠關上。


    「指揮使大人,有人偷聽。」把她拽進門中的男子轉回身來,順著他的聲音,雪梨看向了院中被稱為「指揮使大人」的人。


    那人的年紀和開門之人相仿,約莫二十上下。這一襲衣裳也和那人差不多,隻是暗金的底色取代了銀灰。


    在她驚懼地看著他的同時,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一睇尚站在門邊的男子:「衛忱。」


    「諾。」銀灰服色的男子一抱拳,伸手就奪她手中的食盒。


    雪梨木然未掙,直至手上空了才乍然回神,下意識地便要搶回來,急道:「還給我!」


    「鐺」地一聲,雪梨的聲音驟止,戰戰兢兢地稍偏過頭,深深釘進紅漆木門上的東西映入眼簾。


    那是一枚飛鏢,大約有兩寸長,銀光微微的,離她的右耳不足一寸……


    再近那麽一點,她的耳朵就沒了。雪梨驀地一個寒噤,牙關咯咯作響地看向那擲鏢的指揮使,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了。


    指揮使坐在石案邊,左手側支著額頭淡看著她,眸中無甚情緒。右手抬起探到案上,又摸起一枚鏢。


    雪梨正被案上那整齊排列的一排銀鏢嚇得喉中噎住,旁邊的衛忱道:「誰派你來的?」


    ……什麽?


    她自然一臉茫然,然則還未及追問,又聽得「鐺」地一聲。


    她猛抽著冷氣斜眼看過去,這回,是左耳邊上。


    雪梨腦子「嗡」地一聲就空了,在死寂裏強緩了半天氣,說出的話還是在抖:「我、我是尚食局的宮女,來給浣衣局的掌事女官送東西……」


    指揮使眉頭輕挑,審視了她已嚇得蒼白的麵容片刻,目光挪到她的衣裙上。


    對襟上襦是簡單的白色,齊胸下裙是櫻粉色,且沒有什麽裝飾,是宮中品階很低的宮女的宮裝。


    這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年齡似乎也對。


    指揮使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一分,複一睇衛忱,衛忱走過去將食盒放在案上。甫一打開,一股玫瑰花香席麵。


    「這是什麽?」指揮使平淡地問了一句,雪梨忙答:「玫瑰蓮子凍!」


    遂靜了靜,雪梨緊張地看來看去,石案邊的兩人一坐、一站,目光全凝在那碗玫瑰蓮子凍裏,好像看不夠一般。


    她心裏便更發怵了,這凍他們不能扣下,還得給浣衣局送去呢!


    隔得太遠說話不便,雪梨猶豫著想走近些,但剛一抬腳,又是「鐺」地一聲。


    指揮使出手太快,她還沒看清楚,第三枚鏢已釘在門上!


    雪梨窒息地翻眼睛往上看,這一回……是蹭著她的頭頂過去的。


    高度奇準!直刮得她頭頂一陣酥麻,酥麻灌下去,連帶著腳都軟了!


    「誰派你來的!」


    又是這句話。指揮使喝出的話卻比衛忱方才問出的森冷多了。


    「我……」她完全被問懵,使勁兒往後縮了縮,要把自己所成個團似的,口中嚷道,「對麵的浣衣局敲門沒人應,聽到這邊有動靜就來問問!沒有人派我來!」


    「鐺——」


    再一枚鏢甩出。指揮使一壁活動著手腕,一壁看那鏢刺進的位置:好像打偏了。


    比預想中離她更近了點,擦著她的脖子過去的。


    這下雪梨動都不敢動了。


    能感覺到頸邊的涼意,與那抹涼意相觸的肌膚便顫抖不止,她貝齒咯咯發抖地望著他們,後背緊貼著門板,好想轉身抱著門哭一場。


    指揮使和衛忱相視一望,皆覺得可能是他們多心了。


    眼前的小宮女被幾枚鏢逼得靠在門上,動都不敢動。依稀能看出袖下小手緊握,渾身發抖不止,泛紅的眼眶已有點濕意,似乎真是要被嚇哭了。


    這個樣子,倒委實不像個細作。


    指揮使與衛忱迅速換了個眼色。


    雪梨周身緊繃地看著衛忱一步步走近,他每走一步,那黑靴都好像直接落在她心上似的,讓她又一陣哆嗦。


    他一直走到離她不足半步的時候才停下,蹲下身,他笑意和煦溫暖,說出的話卻是:「若再不說清楚,下一枚鏢就隻好刺著你的心過去了。」


    雪梨櫻粉的薄唇翕動不止,隻覺心底承受的恐懼已沉重到了頂點,他這句話一添,頃刻間壓得崩塌。


    「哇——」地一聲,小姑娘特有的稚嫩哭音蕩了一院。滿滿的委屈和近乎崩潰的恐懼順著這一聲啼哭全倒出來,反驚得衛忱措手不及。


    「……」衛忱愣神看了她一會兒,眼看她眼淚鼻涕齊流,哄也不是幹看著也不是,僵硬地扭頭求助,「大人……」


    指揮使眸色一陰,眉頭輕挑著站起身,穩步行至她麵前,沉然道:「不許哭!」


    雪梨在驚懼中哭得難以停下,胡亂擦著眼睛,努力避開淚水漫開的迷蒙。


    一看指揮使手裏還握著枚銀鏢,她不及多思,撲過去連鏢帶他的手一並握住了不讓動,「撲通」跪下,哭著求說:「大人!我真的是走錯了,沒有人派我來,您別殺我!別殺我!」


    剛抹過眼淚的手濕乎乎的,指揮使被那滑膩握得難受,蹙眉低頭看過去,咬牙道:「鬆手!」


    一方小院裏四處皆詭異。兩個年輕男子誰也不會哄小姑娘,無奈地互相大眼瞪小眼。


    好在眼前這小宮女也不是愛隨意哭鬧的,被指揮使強「拎」起身便覺得他可能是不打算要她的命了,抽抽噎噎地抬頭望他,有點不放心地又嘟囔說:「您放我走……」


    指揮使蹙眉,麵容上複添一層冷峻。


    被個身高還不到他們胸口的小丫頭弄得手足無措,心情陰鬱是必然的。


    他駐足瞪了她一會兒,想衝著她把這口氣出了都不知怎麽出,須臾,狠一沉息:「浣衣局在西南角。」


    雪梨抽泣著應了聲「哦」。


    指揮使又說:「拿著你的東西走,今日所見敢透出去半個字……」


    他的話語頓住,她的呼吸隨著一起停住,眼巴巴地望著,等著下文。


    他眉頭輕挑:「我們會讓宮正司把各樣能動的刑在你身上試一遍,然後弄死你。」


    雪梨登時覺得四肢都一陣麻,連連搖頭:「我、我不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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