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穿著常服進宮的?


    雪梨覺得有點奇怪,忍不住又抬眸掃了一眼。衛忱也恰看過來,見她在此稍一愣,剛要近前一步,有候著的宦官笑迎上前一揖:「衛大人。」


    他就隻好隨著宦官繼續進殿了。


    雪梨好想叫住他問一問:陛下到底傷得怎麽樣?大吃這麽一頓葷腥要不要緊?


    很快就命傳膳了。


    右邊那一列宮女先進去的,雪梨她們在左側,又稍候了片刻。


    雪梨是在這一列靠後的位置,從踏入前殿殿門開始,就連呼吸都放輕了,看著前麵的人一個個往裏走,就知道這是禦前宮人又在避黴頭,讓她們自己呈膳進去!


    和上次進殿送宵夜一樣,她又不敢抬頭了!


    一個身影在次進殿門處一擋,後麵的宮娥們當即停了。


    抬眸看看,眾人齊福:「大人。」


    衛忱邁過門檻走出來,目光從她們手中的菜品上依次掃過,而後在雪梨身畔停了腳:「前麵的送進去。後麵的,算了。」


    算了?!


    雪梨訝然抬頭,偏還得裝不認識,又低頭一福:「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說不用這麽多。」衛忱當著眾人的麵也沒什麽笑容,再度揮手讓雪梨前麵的幾人先送進去、又讓她後麵的人退出去,徑自伸手一揭她手裏的托盤,刻意朗聲,「這粉絲不錯,我拿進去。」


    「……諾。」雪梨欠身。


    衛忱垂下眼眸,壓低聲音:「你方才是不是想問什麽?」


    她點點頭,目光一掃才發現原來其他宮人也都被他摒開了,便放心問:「大人,陛下傷到哪裏了?重不重?吃火鍋要不要緊?我們都怕死了!」


    他比她高太多,她一著急就不由自主地踮了腳尖,好像這樣就能把他的神色看得更清楚一樣。


    衛忱伸手在她額上一按:「小傷。如真嚴重,他自己也會當心,你別怕。」


    「上回陛下起疹子就是我們倒黴……」雪梨的聲音壓得輕輕的,又不解道,「誰弄傷的陛下?」


    「他自己。」衛忱啞笑,搖一搖頭,「當真是小傷,手上……」


    他語中陡然一滯,生把「手上被劍劃了道口子」幾字咽了回去。


    再續言卻仍很自然:「和你們切菜不小心劃破的傷差不多,你們會因此不吃葷腥麽?」


    不會。


    練刀工的時候不小心切到手也算家常便飯了,她從來不忌口,往往還會多吃兩塊肉來安慰自己。


    如果流的血多,就再多吃塊點心!


    於是雪梨放了心,恰好方才進去呈膳的宮女們也退了出來,她便與她們一同朝衛忱施了一禮,齊整告退。


    內殿中,謝晗夾起一片剛從骨湯鍋裏撈出來的嫩羊肉,看著自己端菜進來的衛忱瞠目結舌。


    不是說衛大人是朝中重臣嗎?剛才怎麽要他出去迎來呈膳的宮女?


    然後他怎麽還自己端了三道菜進來?


    ……禦令衛兼顧宦官的活了?


    謝晗木然地把那篇羊肉送進口中,一嚼,才發現已經涼了。


    皇帝對他的疑惑隻作不知。堅持不讓旁邊的宦官插手,自己伸筷專注地在鍋裏尋了半天,夾了片鯉魚肉出來,扔進謝晗碗裏:「吃菜。」


    「……哦!」謝晗驀回神,方意識到自己這麽死盯著衛大人看很不合適。正了正色,低頭吃魚。


    衛忱走到桌邊,將粉絲、生菜、魚丸依次從托盤中拿出放下,悠悠笑道:「臣看這粉絲不錯,就截下來了。」


    皇帝挑眉,伸手一端那碟粉絲,麵無表情地盡數倒進了離自己最近的菌湯鍋裏。


    晚膳忙完之後,尚食局裏當值的不當值的都一同守到了很晚。


    見一直沒什麽動靜,年紀輕的宮女們才放心睡了。


    女官們則一個個在榻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有點動靜就醒過來,生熬了一夜。


    翌日清晨,禦前可算露了道口子,來了個小宦官,透了些昨晚用膳的事出來,讓尚食局安心。


    聽說陛下吃完沒出什麽事,還和七殿下與衛大人一起同時下了兩盤棋,三人興致皆不錯,晚些的時候又讓禦膳房備了幾道合七殿下口的點心,陛下也吃了好幾塊。


    沒事就好、興致不錯就好。大多數人感慨著這個,謹慎些的女官們則因為那最後一件事而有些意外。


    ——「讓禦膳房備了幾道合七殿下口的點心,陛下也吃了好幾塊」?


    七殿下是小孩子,喜甜,點心要多放糖;皇帝可是一直不愛吃甜的,每每做甜點送去紫宸殿,都是減至五分糖才行。


    現下突然聽說皇帝吃了好幾塊十一分糖的點心,摸不清狀況的女官們就有點惴惴:改喜好了?


    再不然……難道是她們尚食局的手藝不如人,所以皇帝才不愛吃那些甜點?禦膳房做的他就愛吃了?


    數道目光一齊投向尚食女官。鄒尚食端坐案邊,低眉沉吟了一會兒,氣息平穩:「許隻是昨晚興致好。」


    她這話說得淡泊篤然,目光卻是看向那禦前來的宦官的,有幾分詢問的意思。


    宦官作揖,笑道:「女官您說的是。我師父也說,不會是突然改換口味。昨天的火鍋讓各位女官費心了,師父記著各位的好呢。」


    這態度比昨日來傳話的徐世水強多了,甚至有點巴結的意思。在座的幾個女官互看一眼皆是冷笑,眼底都是同一個意思:昨天既是冷言冷語又是讓尚食局的小宮女們進去呈膳擋黴頭,現下還得來打圓場吧?


    宮裏嘛,就得是這麽軟硬兼施著來,誰也不能欺人太過。雖說禦前治尚食局跟玩一樣,但若真把尚食局逼急了、豁出去不好好備膳……


    她們死,禦前的人也得陪葬。


    見對方先服軟了,鄒尚食倒也沒拿架子,反是拿了兩塊碎銀交給身邊的典記,讓她拿給這宦官,口中道:「這是我們分內的事,不敢勞陳大人記功。隻是……」


    鄒尚食微微一笑:「禦膳房熟悉陛下的口味,但像昨晚那般呈給七殿下的點心,想來還是尚食局更拿手。」


    這是又跟禦膳房叫上板了,語中怪陳冀江偏袒禦膳房。


    一局一房的宿怨禦前的人都清楚,聽言,這宦官一欠身,依舊賠笑:「您說的是。其實就連陛下也鮮少在禦膳房點什麽,隻是素來設著禦膳房才沒撤了這地方而已。昨兒個是師父瞧著天色晚了,禦膳房到底離得近,也省得尚食局的人另跑一趟——再者,師父說了……」


    他雙目一轉,稍上前了一步,垂首躬身:「師父說了,一山不容二虎,禦膳房原是歸尚食局管著的,若能再歸回來也好。」


    突然透出這樣的意思,在場眾人都是一陣驚喜。轉而更是疑惑不已,不知陳冀江在打什麽算盤。


    隔著一扇門,外麵幾個小宮女扒著門縫,聽及此不約而同地看向旁邊略年長的姐姐,訝異道:「姐姐,連禦前的人都要討好尚食局啊?」


    蘇子嫻茫然搖頭:「從來沒見過……」


    「那是怎麽回事啊?」那小宮女的聲音略大了點,被子嫻照著頭一拍:「認真聽著!」


    她是來偷聽有沒有壞消息的。昨天她們走在前、走在後的都沒什麽事,唯獨雪梨被那位禦令衛的大人叫住問話,她越想越擔心雪梨是不是惹上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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