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書院小休,陸正禹去找了幾次謝崇華不見他人影,隻知道他早出晚歸,去鎮上也沒見他擺攤子,好不奇怪。今日睡到晌午還不願起來,母親又在外頭「咚咚咚」地敲門,煩得他拿被子捂住腦袋。


    「五哥?五哥?」


    陸正禹聽見是謝崇華的聲音,一咕嚕跳了起來,連帶著被子一起拖到門口,一開門還真是他,當即罵道,「我以為你掉哪條陰溝去了。」


    話落頭就被一旁的母親狠狠敲了一記,「兔崽子,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陸正禹苦叫一聲,謝崇華忍笑進去,見他滿臉睡意,說道,「怎麽不幫你爹的忙,都日曬三竿了。」


    「別先發製人問我的事,倒是你,這十天跑哪去了。陸大娘說每天能瞧見你我是放心了,但你不擺攤子是跑哪去了,做活?」


    「不是,等會我再和你說。」謝崇華說道,「我同你打聽個事,你知不知道鎮上的梅家醫館?」


    陸正禹想了想,「當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梅家跟新知縣有沒有關係?」


    陸正禹皺眉道,「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謝崇華將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聽得陸正禹直打量他,話一落就捶他胳膊,「出息了啊你,不想做狀元想改行做捕頭了。我說你跑哪去了,原來是為這事操心去了。」他卷著被子挪了挪,眼裏有笑,「齊姑娘知道你在做這事嗎?」


    「不知道。」


    陸正禹笑了一聲,「真是瞧不出,書呆子竟然也有情竇初開的時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謝崇華在這種事上向來麵子薄,架不住好友沒臉沒皮的話,瞥他一眼說道,「我瞧我應該每日辰時就過來喊你一塊去跟我賣畫。」


    潛在意思是每早過來擾你清夢,休想睡到晌午了。陸正禹忙停了打趣,挺直了腰板說道,「上回我們十餘生員跟著先生去拜見過新知縣,還一起吃了頓酒。不過跟梅老板有沒有關係,還得查查。這個容易,你在這吃午飯吧,午飯前我就能打聽出來了,等會。」


    他迅速穿好衣服,胡亂刷了牙洗好臉,臨走前眼一轉,嬉笑,「我房間半年沒收拾過了,你要是悶得慌,就給我拾掇拾掇吧。」


    謝崇華抿抿唇角,點頭。等他走了,先去鋪子幫陸老爹打鐵,等閑了,才折回好友房間。瞧著這亂糟糟的屋子,有點明白為什麽愛子如命的陸大娘不來打掃了,許是想逼得他死心,找個手腳勤快的媳婦吧。


    書架上的書已經落滿灰塵,他果真沒有很勤奮的用功念書。謝崇華將書取下擦拭,看見上麵有幾本書倒是很幹淨,取下一看,是一套五本的《國策》。書已經被翻得很舊,跟書架上的其它新書完全不一樣。翻開扉頁,一列娟秀的字映入眼中——


    「願吾弟,心有韜略,胸懷天下。」


    字很端正,一筆一劃寫得很工整。這字他認得,是姐姐的。他又想起來,這套書是姐姐托他送給陸正禹的。


    就在姐姐出嫁,陸正禹要來攔親的前夕。


    送了書後,陸正禹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半年後才遊學歸來。


    原來那書上還寫了這十一個字。


    願吾弟……


    謝崇華盯看這三個字,以前姐姐從來不喊陸正禹六弟,總是直呼他的大名。


    可這扉頁上,卻稱他弟弟。


    姐姐不願和他走,也不希望他來攔親。隻是將你當做弟弟來看,姐弟之前唯有親情可言。


    ——怎可將心思困在兒女私情上,胸懷天下,才是你應當做的。


    謝崇華歎了一氣,將書重新放回書架上。書架上的灰塵可以撣淨,可落滿灰塵的人心,卻是撣不淨的。


    陸正禹果然在正午前回來了,一頭衝進屋裏,還以為走錯地方。收拾得太幹淨,差點不認得了。他瞧著將袖子放下的好友,正要稱讚,就聽他說道,「我正收拾著書架,大娘就進來了,其餘的都是你娘拾掇的。」


    陸正禹腦袋一嗡,「你沒跟她亂說什麽吧?」


    謝崇華淡定道,「哦,沒說什麽,隻是說你讓我給你收拾房間。」


    「……」


    「還有,你娘讓你弟去找雞毛撣子放她桌上,說等她燒完香回來要見見你。」


    陸正禹差點跳起來,「沒心沒肺,忘恩負義,午飯休想吃到肉。」


    見他跳腳,謝崇華心裏就舒服了,撣撣衣服上的灰,問道,「打聽出來沒有。」


    陸正禹重哼一聲,說道,「當然打聽出來了。知縣和梅老板是親戚,還不是遠親,按輩分知縣還得喊梅老板一聲舅舅。平時兩人往來不多,不過這兩個月倒是往來頻繁,昨晚還一起去喝花酒了。」


    正想跟他邀功,卻見他驀地一笑,笑得有些諷刺,看得他把邀功的話咽了下去。每當好友如此,他就知道他是認真起來了,不但是認真了,還生氣了。


    謝崇華低眉細想了半會,說道,「要想好好解決這件事,隻怕不可能了,唯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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