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禹並不蠢鈍,和他相交多年,立刻明白過來,急忙攔住,「這事你想親自去?這可不行?」


    「為何?」


    陸正禹悠悠笑道,「萬一以後你做了齊家女婿,被知縣和梅老板知道,可就留後患了。這事……我去。」


    ☆☆☆


    七月半,天色陰沉,鋪滿陰霾,像是隨時要下暴雨般。


    在中元節白日裏願意出門的人也很少,到晚上會有人去河邊放花燈,悼念亡人。梅老爺打算早早關門,這種日子瞧著總是覺得不吉利,尤其是晚上鬼門關大開,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夥計已經將門關上一扇,就見個年輕人叫住,說要看病。


    梅老爺見他麵生,衣服質地也不華貴,無心搭理,說道,「明早再來吧,我今日有事。」


    陸正禹捂著肚子吃痛道,「明兒來晚上非得疼死,掌櫃行行好,開個藥吧。」見他還是不願搭理,他說道,「那隻好去仁心堂了……出了那檔子事,生意冷清,定會樂意給我看病。」


    梅老爺一頓,「你等等……你從這過去保不準得疼得打滾,醫者父母心,我給你瞧吧。」


    陸正禹急忙過去,伸手給他診脈,又道,「仁心堂上回不是差點治死個人嗎,那人天天在那鬧,我去過一回就不想去了。不過大夫,那齊大夫真的開錯藥了?」


    梅老爺神情不動,「開沒開錯,得齊大夫才知道。」末了他又輕描淡寫道,「隻是……空穴不來風。」


    「那看來定是有蹊蹺的。」


    梅老爺收回手,問了他相關,說道,「不過是吃壞東西了,不礙事。給你開三包藥,回去煎服就好了。」


    「多謝大夫。」陸正禹拿了藥付完錢,就拿著藥走了。


    ☆☆☆


    這兩日謝崇華得了空,邊等進展邊尋了個短工做。每日做完活就累得不行,回到家倒頭就睡,看得沈秀十分憂慮。


    早上雞剛叫第一聲,謝崇華就起身了,一看鏡子,眼裏染了血絲。他想將前幾日沒賺的錢補上,那也意味著要付出多一倍的辛苦。到井邊打水洗完臉,聽見廚房有聲音,往裏看去,母親竟也起來了。


    沈秀打了個雞蛋湯給他就著飯吃,簡單開胃,見他吃下兩碗,才覺舒坦,「你近來忙什麽去了,人都不到家了。」


    「去做活賺錢。」謝崇華抬頭說道,「這半年三弟怎麽都不來信提錢的事了,有時候晚送了,他在信上也不催促,倒是奇怪。」


    「有什麽可奇怪的,說明你弟懂事了。」沈秀邊納鞋底邊說道。


    謝崇華不太放心,「等忙完這事,我去寧安鎮看看他。」


    沈秀收針說道,「也好,娘這個月多攢點雞蛋,到時候你一起帶過去。」


    農忙豐收,賣了不少稻穀,手頭有了餘錢,日子暫時不會那麽拮據了。隻是沈秀想給兒子存點娶媳婦的錢,怕告訴他家底後他就放寬了心去買書,又不吃好穿好,就瞞著了。


    ☆☆☆


    陸大娘早上起來,發現兒子竟然已經坐在飯桌前掐胳膊,看得她一臉莫名,湊近了問道,「兒子,你病了嗎?」


    陸正禹反複掐著胳膊那幾處,笑道,「沒。」


    「那怎麽起這麽早?」


    「想早點起來了唄。」


    陸大娘指指他三個正一臉稀奇盯看他的弟弟妹妹,「你瞅瞅他們,被你嚇的,下回沒事不許起那麽早。娘瞧見了,你每晚都在房裏看書,好好的挑燈夜讀什麽的,瞎弄得這麽辛苦。以後真考不上了,跟著你爹打鐵,出息著呢。」


    打鐵是力氣活,賺得了一時的錢,卻不能賺一輩子。陸正禹心底不想爹娘一直做這個行當,太辛苦了。胳膊已經被他掐出幾道淤青來,見他還想繼續,嚇得陸大娘一掌拍開他的手,「你給我住手!真瘋了不成。」


    陸正禹笑笑停手,「我出門去了。」


    拎著一包藥離了家,他又邊走邊掐,穿過兩條街道,才停下來,站在門庭若市的保濟堂門口,清了清嗓子就往裏衝,「啪」地把藥摔在梅老爺麵前,大罵,「你這庸醫!這開的是什麽藥,我吃了兩服藥,上吐下瀉,全身青腫。」說罷就掄起袖子給他瞧那青色疙瘩,「瞧瞧你這庸醫做的好事!」


    一時滿堂寂靜,梅老爺臉色漲紅,說話也哆嗦起來,「休、休要胡說!老夫行醫二十年,從沒給人開錯過藥,天地良心。你想訛人吧。」


    陸正禹大聲道,「我隻是來討個公道,你竟說我來訛人,我瞧你是做賊心虛。」


    梅老爺氣道,「你存心要攪和我們保濟堂的生意,走,跟我見官去,讓縣老爺評個理。」


    「行,等縣老爺來評評理。反正我這種廩生無權無勢,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最好將我投入大牢,關上兩年,將科舉耽誤了去。」


    聽見他是廩生,梅老爺一時猶豫。


    廩生其實也不過是秀才,但秀才分三等,廩生便是秀才中能得第一,其中的佼佼者。能做廩生的,要麽是家世好得了門路,要麽是自身實力不俗。可這人衣著普通,定是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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