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洞主愕然,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如今竟有顆這樣狠毒的心。月色下少年的臉色陰沉,像地獄爬來的人,看著恐怖至極。


    那最後一句話,隻怕他絕不是在說氣話,也不是在威脅他,而是在宣戰。


    謝崇意壓抑已久的怒火,終於因這一次痛快教訓而降下一半,至少是暫時卸下了心頭重負,卻總覺有些落寞。這些是他要的?不是,他的心願,從來都隻有念書,考功名,如大多數讀書人一樣。


    他緩步從巷子走出來,那窄小入口,本該空蕩蕩,卻見一個小身影站在那,好像已經等了很久。他愣了愣,立刻衝了過去質問,「你剛才看見了什麽?」


    陸芷微微眨眼,目光仍往巷子看著。


    謝崇意咬了咬牙,「你不會跟我哥說的,對不對?」


    陸芷沒吱聲,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謝崇意覺得她簡直是腦子不會拐彎了,跟了他一路,就是記得下午嫂子說的要她跟著自己嗎?他想了想,溫和了麵色說道,「我給你買糖,今晚的事你誰都不要告訴,好不好?」


    見她抿嘴不吭聲,謝崇意抱起她帶她去買糖,一瞬覺得她真輕,輕得像根羽毛。


    陸芷視線一高,就看見剛才被他揍了一頓的人站起來,一臉狼狽,眼神很凶。她頓了頓,趴在謝崇意肩頭上,閉上了眼。不管怎麽說,會給她買糖的人,應該都是好人。因為從來給她買糖的人,都是好人。


    ☆☆☆


    齊妙是最先發現謝崇意不見的,她借故下樓去尋,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瞧見,心覺不安,就要尋人去找時,卻見謝崇意抱著陸芷回來,回來的方向著實奇怪,「三弟去哪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謝崇意微頓,陸芷緩緩轉身,衝她擺了擺手上的糖人。齊妙這才笑道,「怎麽大半夜的也吵著要吃糖,纏著人去買。下回不許這樣,晚上總吃糖牙要壞的,過來,跟嫂子去吃點飯菜。」


    她伸手將陸芷接了過來,因天色已黑,沒有留心謝崇意衣服上的髒東西,就抱著人進去了。謝崇意微微鬆了一口氣,拍拍身上髒亂的地方,這才跟著進去。


    巳時將至,酒宴吃完,謝崇華就準備回去。明日便要正式上任,請宴的人也不敢多挽留。更何況人家的夫人在這,總不能當麵喊姑娘來陪,那自然更是索然無味,早早散了。


    回到家中,沈秀因歇好了,便去燒水給兒子洗身。酒婆同她聊了幾句,說起兒子就高興,說起兒媳也沒惡言,大致也知道她的脾氣了。還有一點便是,謝家兒媳人還不錯。這世上能讓婆婆一說起不帶惡言的,不是婆婆太好,就是兒媳太好。


    謝崇華攜妻子回到屋裏,酒婆來敲門,說水燒好了。齊妙想他先去洗,畢竟明早得早起,誰想等他從衣櫃找了衣服出來,卻是自己的。她瞧得心裏歡喜,也不推三阻四的客氣,接了過來先去洗身。


    倒是沈秀瞧見她先去,心裏不痛快,說道,「你要多體諒你丈夫,明日他還要早起呢。」


    齊妙知道婆婆脾氣,要順著她的意思,這種道理和她說了,她也不會明白,隻會繼續指責,「知道了,娘。」


    沈秀這才離開澡房,臨走前又道,「你要快些。」


    奔波一日,齊妙還是洗了頭,不願髒兮兮的跟丈夫睡在一起,寧可他多等一會,他也不會希望瞧見自己髒亂的樣子吧。


    想著房間夠大了,明天就去街上購置個澡桶放房裏,寒冬洗身就不會冷了,畢竟屋裏會點上火爐。不過一屏之隔,想來,已覺羞赧。


    ☆☆☆


    翌日一大早,謝崇華就起來了,齊妙也早早起床,親手給他穿衣係腰帶。官服是朝廷裁量身材後定做的,自然非常合身,身形挺拔頎長,饒是齊妙看過千回,仍覺俊朗非凡,無人能比。她的丈夫,是世上最好的。


    想到用過早飯後他就要出門去前堂處理公務,齊妙想起一件事,「二郎有一點得改口。」


    「什麽?」


    「在他們麵前,少說我字,多說本官。」


    謝崇華笑笑,「我親民些不好麽?」


    齊妙搖搖頭,「如今你便說親民,他們卻會將你當軟柿子。人心呀……不就是如此。」


    他想了想也是,還是妻子想得周到,仍有許多事要跟她學。


    早飯酒婆和刑嬤嬤已經準備好了,煮了些米分煎了餅,清清淡淡的。


    吃完早點,一家人說了些家常話。齊妙趁著席散說道,「等會我帶酒婆出門,去挑幾個家仆,可能中午才回來。娘是在家中休息,還是和兒媳一塊去?」


    沈秀在村子裏住了大半輩子,來來這裏總覺不舒服,昨晚也沒睡好,便說道,「留家裏吧。」


    齊妙應聲,送婆婆回屋。一會出來見謝崇意也要走,喚住他說道,「三弟,上午我們都不得空,你再照顧阿芷一個上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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