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妙歎道,「娘她的確是受過很多苦。」她剛嫁到謝家時,總覺婆婆太過計較錢財的事,可經曆過窮到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日子,有點錢在手裏,總是更安心的,「酒婆好好照顧好老夫人,多陪她說說話,她如今已經不認得我了。」


    或許對婆婆來說,自己這個兒媳,始終是不入她心裏的。就如這婆婆,她也永遠沒有辦法將她當做親娘看,在她麵前撒嬌耍懶。隻是彼此保持距離,小輩敬著長輩罷了。


    酒婆說道,「夫人放心吧,也不用擔心,這病老奴見過很多,也不算什麽病,而且忘一些事,家人能包容著,其實她心底是高興的。」


    齊妙也覺得這話並非沒有道理,婆婆這幾個月來,原本銀白的發鬢,如今還長出黑發了,每日也是笑嗬嗬,十分精神。想來,也是想笑又覺傷情。


    酒婆拿了籃子要出去摘桂花,又瞧見她高隆的肚子,笑道,「六個月的身孕,倒跟要臨盆似的,可得小心身子。」


    齊妙也覺肚子比上回懷著玉兒時大許多,不過這回沒孕吐,也不嗜睡了,一點事都沒,也沒在意。這才休息一會,卻見那桂花已經滿了半框,全做餅都能吃上一年了。低眉微想,喚了謝崇意過來。


    「趁著酒好,釀一些桂花酒吧。」


    謝崇意說道,「家裏沒人喝酒的吧,這得釀多少?」


    「來做客的總要喝點酒。」


    「行,那我去打點白酒,三斤夠不夠?」


    「夠了夠了。」


    陸芷見他要出門,也抱著籃子跟去。齊妙見天氣好,也沒攔著,也難得她肯出門,囑咐謝崇意,「看好阿芷。」


    謝崇意晃晃她的小辮子,「跟好三哥,不要到處跑。」


    「嗯。」


    齊妙又覺不放心,讓酒婆也跟了去。


    正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攤子也多了不少。陸芷的牙已經全都長齊,因少外出,吃糖人的機會也不多,謝崇意便先去那給她買一支。


    陸芷一如既往指了指那豬妖糖人,味道都一樣,就是喜歡這個。付了錢還沒接過手,旁邊就伸來一隻手,將那糖人拿走。她抬頭看去,身體一僵。謝崇意已經將她護在後麵,緊盯那人,「把糖人還給我妹妹。」


    龐林輕笑一聲,張口一咬,就咬掉了整個豬腦袋,彎身遞給藏在他後麵的陸芷,「小丫頭還要不要?」


    陸芷緊抓謝崇意衣角,隻露了一雙眼睛盯看他。龐林討厭她這個嫌惡人的眼神,作勢要揍她,手腕已被謝崇意捉住。他這才直起身,笑笑說道,「你這是要光天化日之下打我?隨便你好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用了什麽法子捉弄我們家,可是一定是你們謝家做的。」


    龐家這個月來又接連失去了幾位主顧,若說以往能月入萬兩,如今卻連百兩都不到,甚至可能再過一個月,連十兩銀子都沒了。


    可最詭異的是,竟然根本就找不到那幕後指使的人,每個主顧和貨主都好像商定好了,誰也不開聲。


    唯有一個世交棄他們而去時,像是良心發現般提了一句——「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


    安然做生意這麽久的龐家,怎會一朝被折磨到這種地步。甚至做知州的伯父,也遭人彈劾,地位不保,真被巡撫審問查探中。龐林認定是謝家做的,不是說謝崇華的靠山是京城的宋尚書嗎?


    堂堂掌管官員升遷的宋尚書,要扳倒知州,甚至斷龐家財路,一點也不難。


    謝崇意見他又咄咄逼人,瞬間氣湧心頭,緊捉他的手腕。挑釁的話還在不斷刺入耳中,越聽,卻越覺龐林是有意為之。


    他在激怒自己。


    如果他真動手,那就中了他的計。


    想罷,他緩緩鬆開手,不再理會他,牽了陸芷便走。龐林很是意外他竟沒出手,立刻上前攔他,「你一個農戶出身的人,再怎麽爬,也是做不了我這樣的人,更別想跟我比較。你我站在一起,葛靈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提及葛靈謝崇意還是頓了頓,不願多理。


    酒婆瞧那龐林不依不饒,冷笑一聲,「龐公子,如今不是我們三爺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而是你光天化日之下強行阻攔,這也是要被抓去衙門打板子的,龐公子想試試?」


    龐林知道家中已經失勢,本想報複在謝崇意身上,可他的反應卻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好不奇怪。見酒婆又來阻撓,啐她一口,「老妖婆。」


    酒婆笑道,「那就不要同我這老妖婆說話,趕緊滾。」


    謝崇意見他不得逞地跑了,忽然覺得這樣冷待對手,感覺反倒比揍了一頓人更好。他看看地上被龐林扔掉的糖人,摸摸陸芷的頭,「三哥再給你買一個。」


    「嗯。」陸芷鬆開手,才發現他的衣角已經被自己抓出褶皺來,伸手抹了抹,抹不平。見他絲毫沒在意,便將手收起來——她什麽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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