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成此時的樣子極為狼狽,形銷骨立,滿麵病色,哪裏還有以往意氣風發的樣子。


    「爹爹不疼,菊兒乖,馬上我們就要到家了。」夏大成虛弱的安慰著自己有些恐慌的女兒。


    夏大成的大兒子夏宏誌則是比夏蘭菊鎮定了不少,雖說眼裏還是有些不安有些茫然,但是臉上卻沒有夏蘭菊臉上的惶恐之色。


    畢竟他今年已經14了,比夏蘭菊大了不少,又是男孩子,心智要成熟不少。而夏蘭菊今年才10歲,能忍著不哭已經是極為勇敢的了。


    誰也沒有想到此時應該是意氣風發的夏大成會落到如此田地,連夏大成自己都沒有想到。


    他不能和那些富家子弟相比,但是一個從鄉下泥腿子出生的,慢慢混到一家商號的二掌櫃。可以說,夏大成比起任何人付出的辛勞都要多,而且也不是一般平常人能夠做到的。


    也許他在淮河縣算不上來什麽,但是在落峽村或者說落峽村周圍的十裏八鄉裏,也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他。哪個鄉親提到夏大成不說一句,這小子厲害,一個沒有背景的鄉下小子,能混到他那個地步簡直就是讓人不敢想象。


    可是現在也沒有人能想象出此時的夏大成有多麽狼狽。


    一夕之間,商號改朝換代換了主事人,主家的嫡庶相爭牽連上了手下辦事的人。他是大掌櫃一手提拔起來的,平時肯定對大掌櫃唯馬首是瞻。但也是因為這個,才把夏大成牽扯進去。


    大掌櫃是商號主家嫡子手下的人,可是那位嫡子中間因病去世了,至於是不是因病去世,他們這些手下的不能再手下的人都是不清楚的。隻知道商號換主事人了,換成了嫡庶相爭中勝利的那位庶子。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說的就是夏大成和他的頂頭上司大掌櫃。


    如果說換了主事人要把手底下安插上自己人也說得過去,把別人換下來就是。可是那位庶子手段太狠,竟然想趕盡殺絕。也不知道使了一個什麽樣的計策,居然把夏大成和大掌櫃告上了縣衙,說兩人虧空商號的錢財,甚至還拿出一堆證據來。


    夏大成和那個大掌櫃當時就被下了大牢。


    自己沒做過的事,肯定是不能承認的。


    但是別人想整你,又是你能說不的嗎?


    大掌櫃在大牢裏被人折騰了幾下,就因為年紀過大撐不住去世了。夏大成又是悲憤欲絕,又是憤恨不已。可是這些情緒都是沒有什麽用的,如果喊冤枉有用如果悲憤有用,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冤屈了也不會去有大掌櫃的逝世。


    大掌櫃臨死之前對夏大成說了,讓他趕緊認罪吧,別挺了,挺不過去的。像這種商號管事虧空錢財的案子,一般認罪後就是判定賠償然後打幾板子,而且當主使人他都死了,別牽連的夏大成也不會太被為難。


    花點錢買人不受罪吧。


    至於名譽?都快被人折騰死的人,要名譽幹嘛?


    大掌櫃其實已經想通了,準備認罪的,隻是他年老體虛沒有扛過去。他不想看到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夏大成也踏了他的後路。官字兩張嘴,別人既然收了錢整他們,他們不認罪就等著在牢裏死吧。像他們這種給人做事的掌櫃,哪裏有什麽可以抗衡的背景。


    於是,夏大成認罪了。案子判下來的結果是20大板,還有賠償商號的損失。因為大掌櫃已死,夏大成這個二掌櫃隻是個從犯,所以隻需要賠償商號200兩紋銀。


    夏大成每月的薪俸隻有幾兩銀子,雖說做掌櫃的都有些別的其他額外的收入。這些年也是攢了不少錢的,但是家裏一家四口在縣裏生活,大兒子還在念書,這多年下來也沒積攢多少。這200兩銀子足以讓他傾家蕩產。


    傾家蕩產也就算了,他還可以從頭再來。說那位主使人毒就毒在這裏,不但讓他陪了個傾家蕩產,還讓他在這一行根本混不下去。沒有人會請一個虧空過主家銀錢的掌櫃,倒貼都沒人敢用他。


    夏大成的媳婦兒隻是個婦道人家,也沒有什麽門路。除了打點牢頭就是進來看了兩次夏大成。直到案子判了,才把家裏房子賣了,把家裏多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仍然不夠,最後周氏把自己的首飾還有家裏一些值錢的物什全部賣了一個空,才堪堪湊夠這200兩紋銀。


    傾家蕩產換來的是一個渾身是傷的夏大成,但是這對周氏和兩個孩子來說,也足夠了。


    畢竟一個家裏沒有了頂梁柱的男人,就等於沒有了天。


    將夏大成送到醫館裏救治了一番,其實夏大成也沒有什麽性命之憂,就是在裏麵被折騰狠了再加上挨了20大板,身上的傷都是皮肉傷,需要慢慢靜養。


    付了看病的診費,周氏身上的銀子已經所剩無幾了。從家裏把那棲身的一進小院子賣掉以後,周氏和兩個孩子就住在一家很簡陋的客棧裏,現在連客棧都快住不起了。


    於是,夏大成隻能無奈發話,回老屋落峽村。


    夏大成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情,是一直瞞著楊氏的。夏大成知道他娘沒什麽辦法,家裏也沒有什麽關係可托的。除了讓一大把年紀的娘跟著操心,別無他用。所以周氏第一次來牢裏看夏大成的時候,他就交代要把這事瞞著娘。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瞞住了,他們隻要一回去就全部露餡了。隻是此時的他們除了回老家,也別無他法。


    銀子所剩無幾了,縣裏也呆不下去了,隻能回老家先養傷,養好傷了再慢慢圖謀下一步該怎麽辦。


    周氏用了身上最後的一點銀子雇了一輛馬車送他們回鄉,一大家子除了幾個人各自的衣裳,幾乎是兩手空空。


    躺在車上的夏大成心裏很是難受,卻也不得不認命,他知道此次一回去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再出來了。想著自己年輕時候的鴻鵠之誌,他不禁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哪怕你穿上了綾羅綢緞也改變不了自己的本質。別人有權有勢的輕輕翻一下手,就足以讓你跌的粉身碎骨。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鄉,至少不用牽連媳婦兒孩子……


    馬車載著四人往回鄉的路上駛去,可是車中的四人卻完全沒有平時回家時候的那種欣喜與自豪……


    等馬車到落峽村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夏宏誌先下了馬車去叫門。


    大黑二黑對他不熟悉,在院子裏汪汪汪的叫了起來。


    楊氏剛準備上炕睡覺的,聽到外麵有人喊,又聽到大黑二黑的叫聲,心裏估摸著是誰有事找她。


    可是一般的熟人大黑二黑是不會叫這麽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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