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注:此處“地下”一詞也有陰間、黃泉的意思。)


    1.


    (——那就是金克斯商店嗎?)


    殺手澄矢雅典正在不遠處注視著被夾在雙子城中間的那座小建築物。


    據他調查,那家店鋪好像正在售賣一種非常奇怪的商品——這似乎讓他知道了佐佐木政則案件的秘密。


    (不然的話,那個家夥怎麽可能知道我對這件案子感興趣——但是,這真的是巧合嗎?)


    對他來說,因為自己也有著奇特的能力,所以他覺得這很難說是一種合適的超自然營銷方式。但金克斯(jinx)是什麽東西?假如是一種特殊能力,那究竟要感知到什麽東西才能得到這樣的信息呢?


    (真是捉摸不透啊——太過靠近恐怕並非上策。)


    他盯著商店看了一會兒,看到兩個女高中生走了進去,便轉身離開了。


    差不多到時間了。是的——曾經“成為殺人魔目標的少女”的末真和子從學校來補習學校的時間到了。


    暫且讓警察事先在暗中調查了一番,但末真和子的事情並未記錄在案。他本以為是假情報,但是因為佐佐木政則案件本身的記錄卻奇怪地十分粗略,所以他還是從中嗅出了“隱瞞”的氣息,轉念一想,他認為少女的事情似乎也未必就是謊言。


    於是他開始秘密跟蹤她。


    末真和子是和她的朋友一起來的。她通常和一個提著斯伯丁運動包的女高中生在一起。她倆看起來關係也很好。


    (一起幹掉的話也不錯呢——但是,這麽做不是就和佐佐木政則的行動不一致了嗎?)


    之所以沒有在高中,而是在補習學校進行監視,是因為末真和子就讀的縣立深陽學園位於山中,如果無關人員擅自接近的話,就很有可能被別人發現。但如果是在這個車站附近,人來人往魚龍混雜,所以正在觀察目標的澄矢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就不會引人注目。


    (——唔)


    補習學校四樓的窗戶旁出現了那個斯伯丁女孩,她坐了下來。也就是說末真也在旁邊。


    (在那裏嗎——?)


    他決定轉移到附近的百貨大樓,進入同樣高度的咖啡館裏繼續觀察。他已經提前摸清了這一帶的地理情況。


    講課好像不大受歡迎,座位都空蕩蕩的,除了末真在認真聽講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懶洋洋的鬆懈勁兒。從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的數學公式來看,內容似乎十分艱深。


    末真身旁的女孩也沒有集中注意力,怔怔地望著窗外。看到她發呆的樣子,澄矢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照這個狀態,是不可能考得上的。


    末真不知道是很認真地,還是以一般程度來消化著授課內容。記筆記的動作中看不出有無謂地裝模作樣的神情。


    (腦袋瓜似乎很靈光啊——這就是佐佐木政則中意的地方嗎?)


    佐佐木政則案件對他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畢竟,他由此變成了一名殺手。


    案件發生時,他還隻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特殊能力“white riot”從那時起就已經有了,但它的用途充其量隻是為了折磨讓他不爽的家夥,或者是在入店扒竊的時候蒙混住店員的眼睛,都是些豪不起眼的使用方法。


    而且,他也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他並不覺得擁有能力就是一件什麽好事。因為有這種能力,所以才要使用,這種感覺既沒有給他帶來自豪感,也沒有目的感。確實,如果擁有這種能力,想必他的人生就能過得非常順利吧。但也僅此而已。和手靈巧一點比並沒有太大區別。他原本是這麽想的。可是——


    (可是,在得知佐佐木政則的案件之後,他明白了自己的目的。)


    他始終不明白,一個女人在生前被毫無尊嚴地挖出腦漿,這個男人使用這種殘忍至極的殺人手法,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然而,當他明白這一點的時候,當他認識到這個世界上存在這種東西的時候,他的人生就被決定了。


    他並不覺得這起殺人案很殘忍。雖然受到了衝擊,但並不是負麵的那種。


    而是感動——


    是的,那是一種隻能如此稱呼的感情。


    “要怎麽殺才好呢?”


    當他秉持這種想法看待其他人時,他的世界便從字麵意思上發生了改變。


    那些無聊、乏味的家夥們全都成了等待被他獵殺的獵物。世界就好像成了他的遊樂場。現在,他雖然在協助pastime paradise,但如果他感到了厭倦,立刻停止合作就好了。因為在他的“white riot”麵前,這幫家夥所有人都不過是驚慌失措的膽小鬼罷了。


    他唯一尊敬的,那個沒能被佐佐木政則殺死的少女——對他來說,是比殺死自己父母時更令他興奮的獵物。雖然他自己也沒怎麽搞清楚,但怎麽說呢——他心裏有一種想要殺死崇拜對象佐佐木政則本身的反常心理。


    是的,至少據他所知,佐佐木政則隻是人類中的一員。當澄矢感覺自己已經超越了這一界限時,他所說的“人生目標”會變成什麽樣呢——這一點連他本人都不知道。不過,澄矢雅典本就缺乏同情心的性格,恐怕將不可避免地變得更加難以抑製吧。


    (沒錯——本想監視她一段時間的,但實在是忍不了了。本想知道佐佐木政則沒能殺死她的原因,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橫豎都是要殺,結果都一樣,澄矢這麽想著,從咖啡館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


    “末真,對不起,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補習學校的課程結束後,藤花對著我雙手合十地說道。


    “欸?怎麽了?是要和竹田約會嗎?”


    “不,才不是那樣——是補課啦、補課。因為之前的能力測驗的時候,我的成績考得不好——”


    她皺著眉頭說出了補課這個詞。


    “啊——是嗎?”


    如果在我們補習學校參加額外收費的能力測驗,學生還可以得到補課這種特別服務。不管成績好壞都可以參加,但是沒有這個需要的人會很少去參加,所以和印象裏的高中補課沒什麽不同。


    “唔嗯,因為我沒有參加那個測驗——”


    “末真就算參加了,不管怎樣都沒有必要來補課吧。”


    藤花嘿嘿笑了起來,露出了一絲無力的笑容。看起來很疲憊。


    “要不我在自習室等你吧?”


    聽我這麽一說,藤花搖了搖頭。


    “那樣的話,你就不能專心地學習了。”


    “是、是嗎——”


    “真地,很抱歉。”


    藤花說完,就去補課教室了。


    我懷著莫名鬱悶的心情走出了補習學校,向著車站走去。


    (唔嗯……)


    藤花果然還是被戀情和考試夾在中間而左右為難,因為和忙碌的男友之間的約會總是被錯開,以及成績無法如預期提高而苦惱著,飽受煎熬。


    在這種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隻不過是一個無力的女高中生。我的朋友明顯很煩惱,雖然在旁人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對她來說卻是足以讓世界傾覆的相當痛苦的事情。相比之下,自己卻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了,這種感覺非常地——令人討厭。


    “唔嗯……”


    我發出像牛一樣的低吟聲,在街道上慢騰騰地走著。街上的行人們看起來都很幸福。不過,這些人肯定也都一樣有著各自的煩惱,艱難度日。


    “唔嗯……”


    我那煩悶鬱結的心情高漲起來,越來越強烈,根本無法平複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女孩突然站在了我的麵前。


    然後她伸出手來。我正納悶著的時候,她說道,


    “請!”


    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裏正拿著紙巾。原來是在分發商店之類的宣傳材料。


    我盯著紙巾看了好一會兒。


    “那個?”


    看起來像是打工的女孩子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


    “——不。”


    如此嘟囔道。


    “哈?”


    我說道,


    “我還是——不回家了。我要回補習學校去。”


    我轉身朝補習學校的方向走去。也許之後會被討厭,但現在,我隻想著我應該等著藤花。


    我察覺到了身後發放紙巾的女孩直愣愣地投來的目光,但我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快速地徑直往回走。


    *


    ——發紙巾的女孩注視著這一切,不過,她並沒有像末真所感受到的那樣呆若木雞。取而代之的是,


    “——嘁”


    她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輕微地咂了咂嘴。


    (——從那個小姑娘身上,感覺到了相當強大的精神力量。本以為可以好不容易弄到相當強大的“意誌力”來著……她是覺察到了什麽嗎?不,這不可能……)


    小宮山愛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著,她打工每發出去一張紙巾就能得到5日元的抽成。


    (是碰巧被保護了嗎?嘛,看起來像是從補習學校回家的樣子,以後還有機會再接觸到嗎……?)


    她把手裏的紙巾放進了口袋裏。因為指甲上的紅指甲油已經滲進了紙巾裏麵。


    不——如果仔細去看的話,那並不是指甲油。完全幹了的指甲油是不會滲進紙巾裏麵的。


    那是從她左手的小指——指甲根部不斷流出的血的顏色。她想把這些血水附在末真和子的身上。


    她給這自己的種能力取名為“switchstance(立場轉換)”——。


    而在街道上從她身旁經過的行人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異物已經混入了他們的生活之中。


    2.


    (……什麽情況?這是要回補習學校去嗎?)


    一直在監視末真和子的澄矢雅典,對此自然感到非常地疑惑。她沒有和拎著運動包的朋友在一起,他本來覺得這是一個鎖定目標的絕佳機會,所以她的轉向讓他大為光火。


    (你在想些啥啊?哎呀,這小丫頭片子真是可惡……!)


    他本來也就沒有什麽耐性。說到殺手,一般人的印象是直到目標到達狙擊位置之前,殺手都會凝神屏息地隱藏起來耐心等待著,但是澄矢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表現。隻要有能力,他就多少能製造出對手和周圍環境的破綻,想要殺死他們總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明明焦躁不已,卻還是尾隨著末真和子向補習學校走去。對跟蹤者而言,她的步伐顯得有些淩亂匆忙,因為可以看出來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被跟蹤。


    他毫不猶豫地跟著末真走進了補習學校的大樓裏。


    似乎主要的課程已經告一段落了,樓裏麵顯得有點冷清。機會來了。


    (如果能一起搭乘電梯的話,就能在那裏把事情給了結了。)


    盡管內心顯得急不可耐,他還是仍然跟隨著末真的腳步,但是在電梯前停著一輛裝滿清潔用具的手推車,似乎樓上有事要用,光是這一輛車就快要把電梯間給占滿了。見到這一幕,末真轉身走向了樓梯。


    澄矢自然也跟隨其後。雖然地點變成了樓梯間的平台,但他一點也不在乎。


    (這樣的話,即使牽連到了兩三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反正也不過都是些廢物點心一般的家夥……!)


    漸漸地,他的內心裏的認知開始出現了被分為“自己”和“人類”這種粗暴的二分法。作為殺人魔超越佐佐木政則的想法,就這樣直接發展成了一種超越其他所有人類,超越這個世界的感受。


    末真和子邁著輕快的步伐,快速地一步步爬上了空蕩蕩的樓梯。


    “嗬嗬嗬嗬……!”


    澄矢雅典的臉上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踏上了樓梯台階。


    上麵傳來了末真的腳步聲。就此情況來看她沒有任何戒備。很明顯,除了毫無防備地去找朋友之外,她對其它事情都毫不在意。


    (但是——你永遠都不會走到那裏的,末真和子……!)


    他跟著她,悄無聲息地跑上了樓梯。


    他終於追上了目標,集中能力正要將手伸向她的後背——就在這時。


    好像聽到,耳邊傳來了——什麽聲音。


    (——?!)


    他完全沒有覺察到一絲動靜,慌忙地回頭看向身後。


    一個黑色的什麽東西從他眼角的餘光裏掠過,消失在了樓梯平台的另一側。那一晃而過被瞥見的身影是——


    (——怎麽可能?!)


    他被震驚到一瞬間忘記了末真和子,追著那個黑色的東西,沿著來時的路線逆行而去。


    *


    “——嗯?”


    我聽到後方傳來了一聲“哢噠”的聲音,正在爬著樓梯的我不由得回過頭來。


    不過,那裏什麽都沒有,也沒有人。可是——


    (……奇怪?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了像口哨似的音樂——)


    我記得那首曲子是——是叫什麽來著?我好像以前也聽過……。


    (可是——嘛,聽錯了吧)


    我再次登上樓梯,來到了藤花應該正接受補課的教室前麵。講師洪亮的聲音都一直傳到了走廊裏。


    我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向教室裏麵。


    (……啊咧?)


    然而,教室裏壓根就沒有藤花的身影。


    我確認了一下教室的號碼。果然沒有錯,這就是正在補習習題的教室。


    (這是怎麽回事……?)


    我心裏總有些忐忑不安。剛才藤花顯得非常地無精打采。和我告別後,就隻剩她獨自一個人,然後她在去補課教室的路上,心情也非常地消沉沮喪,接著爬上了樓頂,突然間就——我滿腦子都是這種不好的想法。


    (啊啊——果然還是和她待在一起就好了!)


    在快要被湧上心頭的不安感給壓垮的時候,我又回到了剛才的樓梯上,然後——開始向上奔跑起來。


    *


    (——那是什麽玩意兒?!)


    澄矢雅典衝下樓梯時,仍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麽。


    那家夥看起來像個傻子一樣——穿著黑色鬥篷,戴著黑色帽子。


    還吹著口哨——那首曲子來自瓦格納的《紐倫堡的名歌手》。吹著這麽華麗的曲子,卻毫無征兆地突然出現在眼前——怎麽會有這麽蠢的東西存在?


    但是毫無疑問,那家夥是在他最洋洋得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他追著那家夥的影子一路向下——向著地下而去。


    兩個人都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澄矢是在鑽研殺人技巧時掌握的這個技術,但那個黑帽子究竟為什麽能在疾跑時不發出聲音呢?


    補習學校的地下一層一整層都是幾乎無人使用的空置的停車場。在這座曾經作為辦公樓而被建造出來的建築物裏,這裏是保留了過去最多痕跡的地方。因為補習學校禁止講師和職員駕車通勤,所以平常沒有人會來這裏。通向外麵的卷簾門也一直緊閉著。


    無處可逃——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管他是什麽——殺了便是!)


    澄矢一路跑過來,“唰”的一聲突然在停車場中央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他前方,黑帽子正等在那裏。


    在黑暗中,黑帽子就像一個從地麵向上延伸出來的影子,神神秘秘地立在那裏,讓人捉摸不透。


    在這裏,隻有依據法律條款安裝的、標誌緊急出口的綠色燈光,朦朦朧朧地照亮著四周。對常人來講,這裏幾乎等同於一片漆黑,可澄矢並非普通人類。


    “——你丫的——什麽人?”


    澄矢向黑帽子提了一個再合理不過的問題。


    雖然因為光線昏暗而看不清楚,但是黑帽子的臉卻白得很不自然,嘴唇上塗著黑色的口紅。


    (但是——那張臉好像在哪兒見過。)


    感覺確實在哪裏看到過。而且是相當近才發生的事。到底是在哪裏呢……澄矢正感到十分疑惑的時候,黑帽子說道,


    “你差不多已經有點頭緒了吧?”


    他說著露出了一副左右不對稱的奇特表情,既像是裝傻又像是嘲笑。


    “你說什麽……?你什麽意思?”


    “你應該隱約察覺到自己是什麽人了。對於世界,自己又是具有什麽意義的存在——因為你已然選擇了這條道路——於是,我便出來了……”


    黑帽子的語調像是在唱歌一般,與充斥四周的殺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在說什麽?”


    不知為何,澄矢說話的聲音變得焦躁起來。


    “我在問你丫是什麽人。是pastime paradise敵對組織的人嗎?”


    “我的名字是不吉波普(boogiepop)。很遺憾,我並沒有可以依賴的對象。”


    雖然他自報了家門,但是說的內容仍舊不知所雲。


    “依賴——?”


    “你也——應該已經不用再依賴組織了,不是嗎?”


    不吉波普用平靜、冰冷的語調說道。


    “唔。”澄矢雅典——white riot微微眯起了眼睛。


    雖然完全搞不懂是怎麽回事——但隻有一件事是非常清楚明白的。


    這家夥要殺了他,他也有此打算,除此以外,他們二者之間什麽都不存在——


    就在他稍稍往後撤了一步以調整姿勢的時候,不吉波普低聲說道,


    “我乃‘世界之敵’的敵人——”


    話音未落,white riot就已經朝著不吉波普撲了過去。


    “嗖”的一聲,影子像被吸進地麵一樣俯下身子,側身躲開了。riot的攻擊撲了個空。然而——他的能力並不需要直接擊中對方。


    黑帽子已然被他的能力像毒牙一般給牢牢地咬住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啪”的一下,兩人再次快速分開,彼此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嗬嗬嗬嗬……!”


    riot用手指向不吉波普,


    “剛才離我這麽近,你已經,完蛋了……!”


    “…………”


    麵對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不吉波普依舊麵不改色。然後,


    “哼嗯……”


    反而嗤之以鼻地輕輕哼了一聲,接著說道,


    “是通過誘發因子來操縱情緒嗎?——作用於肉體的這一套攻擊手段對我來說是行不通的。”


    聽到這句話,riot的臉色變了。


    是的——他的所謂攻擊,其實就是從他的身體裏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的“氣息”。


    有一種昆蟲,在危險逼近的時候,會散發出特殊的難聞氣味,將危機傳達給整個群落。其它昆蟲在聞到這種氣味後,會無條件地陷入興奮狀態,突然開始拚命地發狂暴走。在實驗中,如果讓這種昆蟲繼續聞這種氣味,蟲子們就會因為過度的劇烈活動而很快死掉——而且,white riot也可以在人類身上做到同樣的事情。


    如果這是類似毒氣的東西,還可以用麵罩之類的來防護。


    但是“氣息”是什麽?


    每個人都確實地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存在,但這東西具體是什麽,卻沒有人知道。


    不知道的東西是無法防禦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它應該是一種無敵的能力——盡管如此,


    “……你說什麽?”


    無論過了多久,不吉波普都未曾出現一絲動搖。不吉波普所感受到的他的“氣息”明明已經遠超充分的程度了,但卻巋然不動——。


    “這是什麽情況?你——難道不是人類嗎?”


    不吉波普平靜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是死神。”


    riot緊緊咬住自己的後槽牙,以至於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謔?但是……你至少是個活人這一點是沒有錯的。既然如此,那我從物理上把你摧毀掉就好了……!”


    他的下巴傳來異樣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這個動作並不僅僅是在咬緊後槽牙,而是為了切換他的“檔位”。


    是的——他不僅可以異常地激活其他人。他還可以把自己的肉體提升到極限,甚至是超越極限。


    “啪”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裂開的聲音響起,下一瞬間riot的身體以比之前還要快幾倍的速度衝了過來。


    “————!”


    不吉波普微微蹙眉,跳向後方躲避,接著在地麵上翻滾,從而堪堪避開了追擊而來的敵人。


    riot的拳頭偏離了目標,一拳擊中了一根水泥柱,然後——“砰”的一聲,柱子有一半以上的部分都被破壞掉了。這股力量異乎尋常。


    “——嗬嗬嗬嗬……!”


    white riot朝不吉波普這邊轉過身來,露出一副猙獰可怕的笑容。


    “吃驚嗎?我可以把人類身體的潛能百分之一百地激發出來!”


    他自信滿滿地說道。這句話並非虛張聲勢。畢竟在破壞混凝土的時候,他自己的拳頭也碎了……但是那個傷口轉眼間就愈合了。肉體所具有的再生能力也已經被發揮到了極限。他似乎完全不會感覺到疼痛。


    “雖然沒有嚐試過,但是就算被機關槍射成馬蜂窩,我也有自信不會死……!”


    “——原來如此。”


    不吉波普從容不迫地慢慢站了起來。


    “每個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啊。”


    低聲說了句奇怪的話。但這些話對riot來說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戲言罷了。


    “——吃我一拳!”


    他再次火力全開地衝了過來。這次是最強的攻擊,與之前的進攻相比有著更快的速度和更強的威力。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都不可能扛得住這一擊——


    空中有什麽東西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過。


    然後riot的拳頭就像被吸進了黑鬥篷裏麵一樣,一下子打了進去。一擊中的。


    不吉波普的身體被一拳擊中後飛向相反的方向。


    “——哇哈哈哈哈!怎麽樣?在我麵前,哪怕是死神也——”


    就在他確信獲得勝利正要高奏凱歌的時候,他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啊?)


    剛才看起來還有些泛白的水泥地麵,隻有他的附近莫名其妙地變得有點發黑。而且,這個像巨大黑影一樣的部分似乎正在不斷擴大。


    (什麽啊,這是——?)


    他正想把目光投向腳邊,但就在這當口,唰地一下,他的臉頓時僵住了。


    剛才——本該已經打中黑帽子的拳頭——右臂,從胳膊肘往下卻消失不見了。


    簡直就像用來看剖麵圖的模型一樣,幹淨利落地,被切得平平整整,然後——就像被擰開水龍頭的自來水一樣,血水就從那裏不停地流了下來。


    那個看起來黑乎乎的東西,並不是水窪,而是由於他的出血而形成的“血窪”——。


    (——?!)


    他慌忙捂住傷口。糟了,因為把疼痛給消除了,所以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切斷的。是的——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氣息”。


    無論有多麽強大的再生能力,也不能重新創造出沒有的東西。


    “嗚……?!”


    這麽說來,有那麽一瞬間,好像看到了一道像絲線一樣非常細微的光芒在閃爍——是那個東西嗎?


    被切斷的手去哪兒了?馬上粘在一起的話說不定還能恢複原狀——這麽想著,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臉又繃緊了起來。


    不見了——。


    他確實應該已經把那個黑帽子給揍飛了,但現在卻不見蹤影!


    “——這、這是……?!”


    就在他呻吟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音。


    “把人類的潛能百分之一百地激發出來直至極限——這種動作我已經司空見慣了。能成為我敵人的人,他們大部分,大抵都是具備這些基礎的。”


    這個冰冷的聲音仿佛可以將人凍住。


    “什、什麽……?”


    “當然,殺死他們的方法我也是知道的——關鍵在於,隻要在他們尚能維持作為人類的機能之時,把他們分解成碎片就可以了。”


    對正戰栗不已的white riot而言,這個毫不留情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從地底傳來的一樣。


    嗖——。


    耳邊傳來什麽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他急忙退後,但為時已晚。剛才被切斷的右臂,這一次被從肩膀上切了下來,在半空中飛舞。


    接下來的一瞬間,那個部件被更多的光線纏繞起來,崩裂分解化成了齏粉。


    由於被破壞得如此徹底,以至於絕對不可能再把它們粘在一起。


    “————?!”


    這時黑帽子的身影已經融入到了黑暗裏,不知所蹤。


    隻有這種攻擊——隻有“死亡”,嘩啦啦地像潮水一般,在不斷向他逼近。


    “…………!!”


    white riot發出了無聲的慘叫,不顧一切地要從此處逃走。


    在這個地下停車場裏無處可逃……必須到上麵去。可是不能使用下到這裏來的樓梯。去那裏的話意圖就太顯而易見了,最終隻會自投羅網。


    於是,他朝著那個本該理所應當存在,但卻早已被所有人徹底遺忘的東西走去。


    也就是,那個被關閉著的電梯井。


    電梯門已沒有通電,很容易就能打開。他將左手以手刀的形式插入門縫,強行把門撬開。進到裏麵後當然是沒有轎廂的。他一躍跳到了旁邊的梯子上,一個勁兒地隻顧往上爬。


    是的——他先前已經對末真和子注入了一點點“氣息”。她應該會陷入輕微的恐慌症狀當中,沒來由地想要去像屋頂一樣可以吹吹風的地方。


    (隻要能到達那裏——就能抓住人質!)


    這根本不像他的作風,隻有卑劣懦弱地苟且算計。這麽做,對他而言就等同於舍棄了作為一名無所畏懼的殺手的尊嚴。


    可是——他最終還沒來得及體驗這些事情,他的人生就結束了。


    他爬到一半,一隻手拚命地抓住梯子,想要把自己的身體拉上去的時候,卻突然一顫,產生了一種仿佛搬箱子時掉了底兒的感覺。


    他沒有時間去注意這些,就在這時——本該支撐他體重的兩條腿,從身體上分離開來,掉落到了地下。


    他的手滑了一下,身體也跟著腿往下墜落。


    (——啊——)


    這時,他既沒有恐懼,也沒有後悔自己就這麽“完蛋了”。他隻知道,他再也不用焦躁不安了。如果說有一件事讓他感到了遺憾,那就是——


    (——要是能去一趟那家金克斯商店,試一下咒語什麽的就好了……?)


    ……澄矢雅典的肉體在即將接觸地麵之前變成了碎片,飛散在空中消失不見了,別說是原形,就連這個世界上是否曾經存在過這個東西都很難相信。


    3.


    我氣喘籲籲地全速跑上樓梯,等我到了的時候都累得兩腿發軟。


    “……哈、哈——呼”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樓頂。這裏鋪著人造草坪,有長椅,還有一個小小的迷你花園。可能也會有人在這裏吃便當吧。


    而且,四周圍著一個巨大的鐵絲網,根本不可能翻越過去。看到這裏,我稍微鬆了口氣。


    我朝裏麵走去。直到剛才我的心都還在七上八下地砰砰直跳,但也許是一來到這裏後心裏的石頭落了地,我一下子就恢複了平靜。


    “——呼”


    我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站在長椅前,打了聲招呼。


    “——藤花。”


    坐在長椅上的她聽到我的聲音後,吃驚地抬起頭來。


    “哇,末真?”


    我倒也不是沒有發出腳步聲,但她仍然沉浸在思考當中而沒有注意到我。


    “我、我翹掉了,補課。”


    她有點難為情地說道。我點了點頭,問,


    “我可以坐下嗎?”


    藤花“嗯、嗯”地應道。


    她的身旁放著她總是拎著的斯伯丁運動包。我把它往旁邊挪了挪,坐在了她的旁邊。


    “呐,藤花——我想,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太自私了嗎?”


    我說了些奇怪的話,藤花瞪大了眼睛。


    “欸?”


    “難道不是嗎?不管什麽時候,重大的也罷關鍵的也好,這些事情都是在和作為當事人的我們無關的地方被決定好的,而且我們本人還不能對此有半句怨言。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即使我想知道其中的原理,也隻會覺得這完全不合理。就像用拋鞋子或者擲涼鞋的方法來占卜天氣一樣,如果正麵朝上就會是晴天,如果朝上的是背麵則將是雨天,像這樣子做決定豈不是太隨便了嗎?”


    “隨便——嗎?”


    “隨便啊。不然的話就是亂七八糟不講邏輯。如果真的有一個像神一樣的幕後主使在背後操縱著這個世界的話,那麽這家夥一定是個性情乖張的人,或者——他自己也已經茫然失措束手無策了。”


    我一臉滿不在乎地表情,說了些一定會遭報應的話。


    過去,我因為自己完全不記得的原因被一個殺人魔給盯上了生命,而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那家夥卻已經死了——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件。我對這一事件的變化發展沒有采取過任何行動。明明是關係到自己生命的事情,我卻壓根兒都不知道。


    而且大部分人都和當時的我一樣,被決定性的事情排除在外,被命運蒙住雙眼,戰戰兢兢提心吊膽地活著。我是這麽想的。然而,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卻隻有像是反而會讓雨降下來的晴天娃娃一樣不可靠的魔咒(jinx),什麽常識啦、法律啦、經濟啦之類的,也都盡是些含糊不清模棱兩可的東西,我有時會因為這一點而氣憤得不能自已。


    而現在,讓藤花萬分苦惱的事情,也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錯——我隻能這麽認為。


    “我說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種事情肯定一點都不稀罕。世界的幕後主使也是如此。為什麽就總是不順利呢?理由什麽的誰也不知道,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在想盡辦法來——那個,歸根結底,”


    我順勢一股腦地說了一大堆話,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所以說呢——我不知道藤花是不是也覺得完全沒有發生一件好事,那個,也就是說——”


    正當我的舌頭開始不聽使喚的時候,藤花開始哧哧地笑了起來。


    “我已經知道了哦,末真。”


    “欸?是嗎?”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但是聽到藤花這麽說,我莫名地放下心來。


    “謝謝你。總覺得末真幫了我很多忙呢。”


    藤花稍稍抬起眼睛注視著我,如此說道。


    “…………”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才不是這樣。”


    我才是那個和藤花在一起,冥冥之中受到保護的人。我有這種感覺。


    “啊,我沒法再參加補課了。該怎麽辦啊?”


    藤花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輕輕地伸了個懶腰。


    “現在有考試的題目嗎?”


    我問藤花。


    “欸?嗯,有的啊?”


    “這樣的話,那我們兩個人一起複習吧。現在這個時間,我想自習室應該也空著。”


    “可以嗎?”


    “不用付錢就能看到測驗的內容,這麽想的話可真是感激不盡呢。”


    我這麽說著,點了點頭。


    “嗚嗚嗚”,藤花突然淚眼汪汪地哭了起來。然後把我緊緊抱住,


    “哇——,末真——!你真的是太好了……!”


    “等、等一下……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連我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啪啪”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


    “你看你看,天已經黑了,我們快進去吧。”


    “嗯。”


    藤花老實地點了點頭。


    ……兩個女孩開始一起朝通往樓下的樓梯走去。


    然而其中一個人突然在半路上回過頭來。在她前麵的電梯上有著一絲痕跡,這裏的電梯是被禁止上到這個樓頂來的。本應被關得嚴嚴實實的電梯門上,卻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看著這條通往黑暗的縫隙,提著斯伯丁運動包的女孩低聲說道,


    “……可是,金克斯商店指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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