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造訪三處。


    深夜十一點。


    主要街道上,廣告和大樓的燈光依舊閃爍,然而後巷卻是逐漸杳無人跡。米塔裏歐雖然是世界最大的都市,但治安的敗壞程度卻也是世界頂尖。善良的市民不會在夜晚接近小巷。


    會聚集在那裏的,隻有喜愛黑暗的居民。


    少女們在巷弄內奔馳──


    ──車站西北方的窄巷內。


    在地下賭場贏得勝利的莫妮卡和莎拉突然遇襲。她們在回到主要街道的途中遭到狙擊,子彈所幸隻有擦過莫妮卡的腿,但是兩人仍被迫逃跑。


    勝利的餘韻早已煙消雲散,少女們再度陷入戰局。


    兩人同時逃往主要道路的反方向。


    然而在沿著巷弄奔跑的途中,她們發現狙擊手的數量漸漸增加了。莫妮卡擲出鏡子確認狀況。最終人數為十二名,他們沿著大樓的屋頂和巷子的外牆追蹤兩人。


    注意到時,兩人已被趕入他們的獵場。


    被誘導至無路可逃的河邊。


    即使是莫妮卡這樣的能手,也尚未掌握住米塔裏歐的每條小巷的各個角落,於是敗給了想必在此地生活許久的對手。


    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棟建築逃了進去,調整呼吸。那是一間已經打烊、空無一人的裁縫店,她們藏身在櫃台後方。


    「原來如此,看來狀況有些棘手呢。」


    莫妮卡如此說道的笑容中帶著焦慮。


    (插圖007)


    對手正滴水不漏地搜查周邊的建築物。潛伏地點曝光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米蘭達隻是打頭陣的先鋒啊……)


    看樣子,對手的力量超乎預期。


    「那、那個……!」莎拉泫然欲泣地說。「如果隻有莫妮卡前輩一人,你應該逃得掉吧……?都是因為要一邊保護小妹,你才會……!」


    「是嗎?在下倒覺得沒那回事。」


    「與、與其兩人都犧牲,莫妮卡前輩還不如自己先逃……」


    「……………………」


    經過漫長的沉默,莫妮卡泛起自嘲似的笑意。


    「要是在下那麽做,那個人會很傷心的。」


    「咦……?」


    「老實說,在下也不是很懂。不過,拋下你並不在在下的選項之內。」


    莫妮卡拍拍莎拉的肩膀後,窺視建築外麵。狙擊手似乎正慢慢朝這邊聚集。


    眼前的狀況,看來至少是無法獨力突破了。


    ──威斯波特大樓西南方的廢棄大樓內。


    從與巴隆的激戰中存活下來的席薇亞和愛爾娜,為了治療傷勢而來到後巷。她們的傷勢雖不嚴重,還是受了不少撞傷和擦傷。


    克勞斯早已幫忙找好了醫生。那是隻要肯付大筆金錢,即使是黑社會人士也願意治療的密醫。而且聽說如果有必要,連子彈和手榴彈都能幫忙籌備。無論是哪座都市,大致都存在著這種隻要有錢拿,就什麽事都願意做的人。


    那位醫生據說身在等同廢墟的八層樓住商混合大樓內。


    但是,兩人在位於五樓的地下診所見到的,卻是密醫的遺體。那人全身都被刀子砍傷。


    「有動靜呢……」


    率先有所察覺的是愛爾娜。席薇亞抓起她的領口,跑了出去。她們雖然立刻試圖逃離大樓,但是樓下已經聚集了大批的人。那十人一發現席薇亞二人,便安心似的笑了。那些人之中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通點就是眼中蘊藏著焦躁神色。


    ──和巴隆一樣,他們全都被威脅要聽從幕後黑手的指示。


    「!」


    席薇亞咂舌一聲,往大樓上麵的樓層跑去。上麵雖然無路可逃,但也無計可施了。周圍恐怕連可以跳過去的大樓也沒有。


    也就是說,這棟八層樓高的大樓與刑場無異。


    愛爾娜發出「呢……」的不安語氣。


    「放心吧。」席薇亞牽著她的手,一麵安撫。「我啊,絕對不會讓喊我『姊姊』的人死掉的。」


    她信誓旦旦地這麽說,可是,那不過是在逞強罷了。


    先前光是對付巴隆一人便已陷入苦戰。假使一次來十個實力相同的人,那麽就算再怎麽拚命,勝率還是等同於零。


    盡管覺得不甘心,心中還是隻有一個願望。


    希望克勞斯能夠出現。能夠打破這個困境的就隻有他。


    如今兩人所能做的,就隻有爭取時間而已。


    ◇◇◇


    ──在同伴們陷入困境前不久。威斯波特大樓旁的巷子內。


    「……………………」


    「……………………」


    百合和安妮特在大樓屋頂上,以匍匐姿勢觀察著地上的情況。警察們正四處奔波,找尋逃犯。他們好像請求了支援,隻見五輛警車聚集於此,對這一帶進行地毯式的搜索。警察們單手拿著無線電機互相聯絡,在大樓間東奔西跑。


    安妮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把手伸進自己的裙子底下翻找。她取出一台大型機械,然後拉長天線、戴上耳機。


    百合也將耳機嵌入耳裏。


    這好像是一台用來竊聽無線電的機器。警官們的怒吼聲傳入耳中。


    『可惡,居然讓殺人犯給逃了!』『這大概是有組織的犯罪吧。對方設下了好幾枚用來擾亂的炸彈。』『犯人的目標果然是經濟會議……』『對方或許是國際性的恐怖分子。立刻下令讓小百合赫本的護照失效。我們要動員米塔裏歐所有警力,將其逮捕歸案!』


    充滿魄力的語氣。


    安妮特摘下耳機,麵露微笑。


    「本小姐兩人似乎暫時擺脫他們了呢!」


    「可是我的罪狀卻增加了!」


    百合抱頭哀號。


    差點在漢堡店被逮捕至今已經一個小時。百合在被迫坐上警車前一刻,在安妮特的營救下展開逃亡。她們在城市各處引發爆炸,混入騷動不安的群眾之中,來到了這棟大樓。


    「咦?我被通緝了?這樣任務結束後,我有辦法出國嗎?」


    「本小姐認為總比被逮捕來得好!」


    「被逮捕才是要好上一百倍吧?」


    但是,百合確實逃離了當前的危機。


    對於救了自己的安妮特本人做出「遇上了一點小麻煩呢」的樂天發言,百合雖然很想吐槽,但不管怎樣還是應該感謝她。


    「這應該是敵人的陰謀吧。」


    百合重重地歎息。


    「警方之中一定有敵人的同夥,而且權力大到可以捏造冤罪。對方肯定是看穿了我的可疑行動,於是設計陷害我。」


    「要殺了那家夥嗎?」


    「不不不,畢竟我們連對方是誰都不曉得。」


    「不然,把所有警察都幹掉?」


    「嗬,安妮特,居然讓我成為吐槽的一方,你可真有一套啊。」


    無論如何,就這樣繼續躲避警方的搜查、請求情報組的指示,應該是最好的辦法。隻要沒有切身的危險,那麽隻要靜靜等待就好。


    百合決定換掉醒目的服務生裝扮,換上安妮特帶來,方便行動的任務服。果然非得穿上這套服裝,心情才會振奮起來。


    所幸這裏是大樓的屋頂,周圍沒有半個人影。


    但是就在她準備脫掉裙子時,安妮特突然撲了過來。


    「大姊,有人在看!」


    百合的臉頓時發燙。


    「是、是偷窺嗎?」


    「對方是用望遠鏡在看!」


    「偷窺得真徹底啊!」


    「而且還舉起了步槍。」


    「那根本不是偷窺嘛!」


    子彈從趴著的兩人頭頂上方飛過。混凝土遭到擊碎。


    從彈痕推測狙擊手潛伏的地點。看來,對方是從威斯波特大樓的一室狙擊百合兩人。百合以伏臥的姿勢換好衣服,確認狀況。


    (狙擊手是從威斯波特大樓的三十九樓……這一帶最高,也是能夠瞄準任何地方的位置開槍。)


    百合兩人雖然躲在大樓屋頂的邊緣,但隻要邁出一步就會被瞄準。對方大概是裝了滅音器吧,槍聲非常微弱,地上的警察們好像也沒有注意到狙擊手的存在。


    對方似乎不是警察,卻和警方彼此合作。也許雙方都是幕後黑手的手下。


    百合把手伸向安妮特的無線竊聽器。有別的說話聲混在警官的無線電中傳來。


    『我們走……敵人似乎就在那棟大樓裏。』『……就是啊。』『我討厭疼痛。』『沒錯,殺了她們吧。』『取她們的小命。』『因為要是不殺死她們,懲罰就會降臨……』


    對手好像不隻一人。語帶悲愴的說話聲層層交疊。


    光是傳入耳裏的就有十人以上。而且此刻還身處被狙擊手盯上,動彈不得的狀況。


    這無疑是人生至今,最危急、最走投無路的時刻。


    「…………………………………………」


    恐懼。


    這場危機很顯然光憑自己是無法克服的。會被殺害,死去,喪命。這樣下去,恐怕將一籌莫展地魂歸西天。


    對方不是培育學校的吊車尾學生有辦法對抗的敵人。如今已是窮途末路。


    百合拍打自己的雙頰,喚醒自己怯懦的心。


    ──不可以放棄。我一定能夠推翻不可能。


    她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的是克勞斯的話。


    成為領導人吧,他這麽對百合說。


    百合早就察覺那隻是用來激勵自己的權宜之計。若非如此,他怎麽可能讓冒失又缺乏間諜技術的自己當領導人呢。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應該有其他更適任的人選才對。


    可是,那個謊言卻讓百合能夠在此時此刻昂首挺胸。


    「安妮特。」


    「是!」


    「如果是我多心了,那我向你道歉,不過,你其實超強的對吧?」


    「…………」


    安妮特微微睜大雙眼。


    她很少會做出那樣的反應。


    「本小姐──」她開口。「想要知道大姊為何會這麽想。」


    「這點小事我當然看得出來啦。」


    百合泛起微笑。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好歹也是個領導人,當然察覺得出來誰其實超級優秀了。」


    「…………」


    「我來當誘餌,你逃離這裏,並且馬上告訴情報組現在的狀況。我想,其他同伴一定也正陷入危機。」


    如果是安妮特,她一定能夠突破包圍網,抵達附近的公用電話亭。


    然後將眼前的狀況傳達給情報組。


    如此一來,同伴的生存率就會上升。情報組會擬出對策,和克勞斯攜手合作。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能夠打破現狀了。


    「大姊,我想你應該知道──」


    安妮特的臉上已經沒了笑容,麵無表情地像戴了一副麵具。


    「這麽做,你會死喔?」


    「我不會死的啦。毒氣、毒泡泡、毒煙幕──我百合可是爭取時間的專家。」


    「太弱了。大姊的招數有擊敗過克勞斯大哥嗎?」


    好尖銳的質問。


    在與一流高手作戰時,百合的毒幾乎沒有發揮過作用,頂多隻能用毒泡泡製造路障,擋住白蜘蛛的去路。盡管她擁有毒藥對自己起不了作用的強大特異體質,卻很難說有真正發揮那份能力。


    百合勾起安妮特的小指。


    「那麽回國之後,你再幫我製作足以打倒老師的超強大武器吧。」


    「…………」


    「我很期待安妮特你特製的間諜道具喔。」


    「……………………」


    這一次,安妮特瞪大了雙眼。


    百合不懂她現在心裏在想什麽,更從來都不曾理解過她的想法。盡管如此,百合還是定睛注視著她的雙眸。


    不久,安妮特也用力勾住百合的小指。


    臉上同時恢複一如往常天真無邪的笑容。


    「知道了!本小姐的工藝和大姊的毒結合起來,肯定超猛的!」


    「是啊,我們一定能夠輕鬆打倒老師。」


    兩人同時鬆開小指。


    百合一舉起手槍,便開始往別處移動。繼續待在原處隻會成為狙擊手的槍下亡魂。她必須僅憑著直覺閃避,移動到室內避難才行。


    百合正身處絕境。


    麵對性命危在旦夕的她,安妮特則是帶著可愛的微笑,說:「那本小姐走嘍。」


    「本小姐要對百合大姊見死不救!」


    殘酷無情的決定。


    但是,那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百合吸引狙擊手的注意時,安妮特開始移動。她應該會跳向隔壁大樓,脫離包圍網。


    在完成逃離行動之前,百合必須引開敵人的注意。


    持續欺瞞吧!在安妮特抵達公用電話亭,向情報組報告之前!


    勉強避開第一發狙擊的同時,百合用力咬緊嘴唇。


    ──以「燈火」的領導人身分,賭上性命的時候到了。


    作為間諜的真正價值,在孤立無援的困境中受到考驗。


    ◇◇◇


    請求救援的訊號響個不停。


    同時發生於三處的,同伴的危機。單憑她們自己無以為力的緊急事態。


    事態的詳情,情報組已經由百合的自我犧牲知曉了。


    ──接下來,必須想出顛覆這個迫切局麵的計策不可。


    可是,緹雅盡管理解狀況,卻什麽也做不了。她隻是一直緊握話筒,茫然地愣在原地。


    (敵人……究竟是什麽人……!)


    緹雅抱頭苦思,呼吸紊亂。


    幕後黑手是「紫蟻」嗎?若真如此,碰上這樣的對手也太不走運了。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死經濟會議上任何行動可疑的人物。不玩討價還價和策略那一套,而是憑著物量蹂躪一切。作為間諜殺手,沒有比這種人更棘手的了。


    「……該怎麽辦……?」


    負責發號施令的人是緹雅。然而明知自己必須做些什麽,腦袋卻一團混亂,思緒停滯。


    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就連此時此刻,同伴的生命也可能正在消逝。那幅景象一浮現腦海,就什麽也無法思考了。


    而在房間的一端,葛蕾特衝進寢室。


    「葛蕾特?」


    緹雅急忙追了上去。


    她褪去自己的衣服,換上男用的西裝。


    「我來變裝成老大……」


    語氣十分冷靜。


    「既然對手是帝國的人,那麽應該會知道老大的相貌……隻要我有所行動,就能誘使對方心生動搖。在我和莫妮卡小姐的合作之下,說不定能夠打破眼前的危急狀況。」


    換句話說,她打算主動投身絕境。


    多麽英勇的行為啊。明明她本身幾乎不具戰鬥力。


    可是,實力受到克勞斯認可的葛蕾特和莫妮卡聯手,確實有機會脫離危機。若是再加上莎拉,更是有生存的餘地。


    「百合和席薇亞那邊怎麽辦?」


    「……有老大在。這麽大的騷動,老大不可能沒注意到。他應該會趕過去才對。」


    一邊做出冷靜的判斷,葛蕾特一邊完成變裝。模樣和克勞斯一模一樣。見到他的身影,緹雅反射性地感到安心──


    「等、等一下!」


    可是,心中仍有抹不去的不安。


    「這樣不夠啊。」緹雅一麵感受內心的痛楚,一麵說。


    「…………」


    「遇到危機的有三處。你去營救一處,老師去營救一處,那剩下的一處怎麽辦?」


    「緹雅小姐……」


    葛蕾特表情僵硬,緊握住緹雅的手。


    「現在也隻能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了……」


    「──!」


    緹雅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很清楚救不了所有人。人手不足,「燈火」不具備能夠同時應對三處危機的力量。在合理的判斷之下,自然而然會得出這樣的現實。


    盡管如此,葛蕾特仍下定決心,想要趕赴現場去拯救此刻尚能拯救的生命。


    「葛蕾特!」緹雅發出難堪的呼喊聲。「你為什麽能夠這麽勇敢?」


    「勇敢……?」


    「拜托你告訴我,我真的不懂……!我該怎麽做才好?我沒有像你那樣的智謀,也沒有勇於投身致命危機的強大精神力。像我這種因為一次失敗就氣餒的人,究竟該如何是好?」


    希望她能夠引導自己。


    希望她能夠像此次任務一直以來的那樣,提出對策。


    「我一點都不堅強……」


    葛蕾特左右搖頭。


    「……我有的隻是想要回報老大的心,以及近乎執著的依賴。老大如此珍視我那份以失戀告終的愛情,我隻是想向他報恩罷了。」


    失戀?這件事情沒聽說過。


    可是,不能過問。葛蕾特的聲音中,蘊含著讓人無法隨意觸碰的熱度。


    那麽,她對克勞斯究竟懷抱著何種感情呢?那份超越戀愛的情感是什麽?是什麽樣的意念,讓吊車尾的少女晉升成為足智多謀的間諜?


    「……緹雅小姐。」


    她接著說。


    「請重讀報告書,思考什麽是自己能夠盡力去做的。我相信你……」


    就隻留下那句話。


    葛蕾特轉身跑走,獨留下緹雅一人。警車的警笛聲從公寓外傳來,清晰地回蕩在屋內。


    緹雅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板上。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滾燙的水滴落在緹雅手上。


    她深深體會到自己是多麽地無力。


    (我什麽也辦不到…………)


    趕赴同伴身邊?但是,趕去了又如何?


    自己的力量並不適合戰鬥。


    交涉──可是,這份能力是有條件的。必須和對方互望數秒才可以,對真心想取自己性命的敵人根本行不通。就算趕去了也隻會礙手礙腳。


    ──無法營救同伴。


    ──什麽也不能做,就隻能窩在房間裏。


    (好差勁的指揮官,好弱的間諜……)


    到頭來,連指揮也是倚靠葛蕾特,緹雅隻是點頭附和她的判斷罷了。再怎麽無能也該有個限度。葛蕾特一不在,自己就隻能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


    「紅爐小姐……」


    她喃喃呼喚崇拜的女性之名。


    「我能夠做什麽呢……?為什麽你會對這樣的我有所期待……?」


    七年前僅見過一麵的偉大間諜。


    那人救了她的命,同時給了她生存的目的。


    『你能夠成為比誰都厲害的間諜。』


    『但是,隻當普通的間諜是不行的。你要以成為連敵人也拯救的英雄為目標。』


    女性這麽對緹雅說。緹雅好高興,對燦爛的未來充滿期待。夢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加入「火焰」,在她身邊發揮所長。


    可是,現實卻和理想迥然不同。


    ──想要加入的「火焰」已經毀滅。


    ──紅爐遭到同伴背叛,魂歸西天。


    ──想成為連敵人也拯救的英雄的自己,慘遭敵人利用、嘲笑。


    瑪蒂達的嘲笑,逼迫緹雅看清殘酷的現實。


    結果,緹雅不僅被逐漸成長的同伴遠拋在後,甚至沒能當個稱職的指揮官,眼見同伴深陷危機卻無法動彈。


    「要是消失就好了……」


    她用手指緊抓地板,悲歎道。


    「像我這種人,要是消失在這世界上就好了……!」


    一次又一次地捶打地板,大聲呼喊。


    要是消失就好了!像我這種對敵人掉以輕心,又沒什麽能力,隻是因為稍微有些男性經驗就對同伴懷抱優越感,把事情都交給別人去做,而且明明不是領導人卻自以為了不起,團隊中最幼稚、軟弱的女人,根本不應該活著!


    緹雅不停地這麽哀歎。


    『大姊!』


    話筒中傳來說話聲。


    和安妮特的通話似乎還沒有切斷。


    『本小姐不希望大姊消失喔。』


    「你……!」


    『上個月,你為了本小姐奔走的事情,讓本小姐很開心!』


    安妮特用像在哄孩子似的口吻柔聲細語。


    讓人都分不清誰的年紀比較大了。


    『本小姐之前的確很驚訝,心想「這位大姊愛管閑事又總是白忙一場,除了是個賤貨外毫無可取之處」。』


    「你這個人說話還挺毒的耶……」


    發覺意外的事實。


    『但是,本小姐並不討厭你喔。』


    安妮特說道。


    『「花園」大姊拜托本小姐傳達一則情報。』


    「你說百合嗎?」


    『根據大姊的調查,這個米塔裏歐裏似乎流傳著一則傳說。當身處絕望深淵時,英雄將會前來拯救──內容就是這樣。』


    「英雄……」


    好耳熟的詞──緹雅立刻就想到了。


    「莫妮卡傳來的報告書裏,也有提到紫蟻的手下相信有所謂的『英雄』。」


    名叫米蘭達的女大生自殺未遂後,留下了這句話。


    ──不曉得英雄會不會來?


    席薇亞的報告書裏也有寫到,名叫巴隆的男人在將要昏厥之際,吐出了「英雄」這樣的囈語。緹雅先前並未特別放在心上,但是既然這個詞出現了兩次以上,那麽應該就不是普通的傳聞了。恐怕是某人刻意散布的吧。


    「……怎麽回事?散布這則傳聞的人,莫非和紫蟻有關……?」


    『而且,聽說也已經確定那位英雄的外表長什麽樣子了喔。』


    外表──每一份報告書中都沒有提及那方麵的情報。是百合打聽出來的嗎?


    緹雅將話筒抵在耳朵上仔細聆聽,結果安妮特說出意想不到的話來。


    『英雄的模樣,是美麗的黑發少女──據說人們是這麽謠傳的。』


    「咦……?」


    好具體的描述。因為是英雄,緹雅原以為會是魁梧大漢的形象。究竟是誰基於何種意圖,散布那種傳聞呢?實在令人想不透。


    然而更加令人費解的是──


    (插圖008)


    「為什麽會和我的外表一致啊……!」


    傳聞的內容簡直就是在描述緹雅本人。黑發、少女,甚至連美麗這項條件也完全符合。


    『接下來是「花園」大姊要本小姐轉達的話。』


    安妮特接著說。


    『真的好湊巧喔。請順水推舟利用這則傳聞,成為英雄──本小姐說完了,要回去大姊身邊了。』


    自顧自地說完後,安妮特徑自掛斷電話。


    整件事情讓人一頭霧水。


    湊巧的傳聞──真的是這樣嗎?


    如此過於巧合的傳聞,真的隻是偶然興起的嗎?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緹雅放下話筒,低聲苦吟。


    盡管遇上一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事,現在的她卻恢複了冷靜。再怎麽悲歎也無濟於事,必須為了團隊動起來才行。即使自己的力量再微小也一樣。


    她凝視著房間的牆壁。


    在牆壁另一頭的是克勞斯的房間。他事先已將房間的備用鑰匙交給緹雅。葛蕾特曾好幾次偷偷潛入,結果被克勞斯攆了出來。


    此時,有一個男人正被監禁在那個空間裏。


    緹雅無力營救同伴。但是,她知道那個男人有辦法拯救同伴。


    緹雅倒抽一口氣。


    ──這是我現在所能做的事。


    緹雅依照葛蕾特的指示,讀過一遍報告書後,前往他的房間。


    房內一片漆黑,沒有開燈。克勞斯理所當然不在。他大概也正在和敵人展開激戰吧。他肯定正在最前線,和紫蟻的手下交戰。


    乾淨整潔、沒有異味的客廳裏,有一個被嚴密上鎖的房間。


    緹雅用備用鑰匙解開鎖。


    門緩緩開啟後,她見到一名削瘦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的雙臂被繞到後方,身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鎖鏈,像是連給他動一根手指的機會也不肯。


    「我就在想你差不多該來了。」


    羅蘭。緹雅和克勞斯一同捕獲的帝國刺客。


    盡管處於全身遭到束縛的狀態,他的雙眼依舊炯炯發光,散發出深不可測的威嚇感。也許是多心了吧,總覺得他給人的壓迫感更強了。經過長時間的監禁,他變得更加衰弱、消瘦,瀕臨死亡,然而他的存在感卻因此更加鮮明。


    從他老神在在的口吻,緹雅理解了一切。


    (截至目前為止,一切發展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他認識紫蟻,想必也很清楚紫蟻的能力和手法。他知道紫蟻擁有掌控整座都市的壓製力,也知道「燈火」的戰力不足以與其對抗。


    羅蘭哈哈大笑。


    「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這是我們第四次見麵了,不是嗎?你應該已經不需要那麽害怕了吧。」


    用親昵的口吻對緹雅說。


    但是,緹雅卻發不出聲音。她二度險些死在他手裏,即使對方遭到束縛,刻在她心中的恐懼依舊消散不去。


    必須拚命忍著不讓雙腿發抖。


    羅蘭對緹雅投以嘲諷的眼神,用鼻子哼笑一聲。


    「原來如此,看來一切都和預定的一樣。你們正遭到紫蟻的『工蟻』蹂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第一次見麵就要擊敗他是不可能的。嗯,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你的要求。」


    「……!」


    「──你希望我幫忙對吧?」


    一點都沒錯。


    隻有他了。盡管實力不如克勞斯,他仍擁有超一流的暗殺技術。要解救所有同伴脫離三處同時發生的危機,就必須借助他的力量。否則再這樣下去,必定會有人喪命。


    緹雅握緊拳頭。


    ──可是,這個人可信嗎?


    羅蘭的眼中流露出憐恤之情。


    「好吧。」他在臉上掛起溫柔的笑容。「其實我也開始對你們有感情了,我就幫幫你們好了。」


    「……!」


    「你不必那麽驚訝,我是說真的。所以,你快點幫我解開束縛。」


    緹雅感受到彷佛心髒被直接揪住般的苦楚。


    處境窘迫。她得在同伴深陷危機的局麵下,麵對殘酷的二擇一。


    ──要放走羅蘭?還是無視他?


    身邊沒有可以商量的同伴。克勞斯和葛蕾特都不在,緹雅必須獨自做出抉擇。


    羅蘭咂舌。


    「怎麽了?你再這麽磨蹭下去,小心有人會死喔。」


    「……………………」


    「你打算用你的優柔寡斷殺死同伴嗎?」


    持續沉默的同時,緹雅決定試著施展自己的特技。


    ──隻要互相對視,就能讀取對方的願望。


    這便是緹雅的技能。條件一旦滿足,就能解讀他的真實心意,並且視其願望為何加以控製。


    (如果可以讓視線相交的話……!)


    緹雅挑戰了好幾次。對於受緹雅的魅力吸引的男性,這一點非常容易就能達成。可是,每當她試圖和羅蘭視線相交,對方總是立刻就把視線移開。


    「喂,你從剛才開始究竟在做什麽?」


    羅蘭歎了口氣。


    「你喜歡和我互相凝視嗎?應該不是這樣吧。我說啊,一個怕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人,隻試圖和對方視線相交,這樣實在太不自然了。」


    「……!」


    「你的無聊技能對我不管用啦。」


    ──完全行不通。


    和克勞斯一樣,羅蘭也憑著間諜的第六感產生了戒心。緹雅的技能從來不曾對一流高手成功過,連對瑪蒂達也一樣不管用。


    無計可施。緹雅曾經對莫妮卡試過接吻這個手法,可是和羅蘭那麽靠近的風險太高了。舌頭有可能會在雙唇交疊的瞬間被咬斷。


    (我果然…………什麽也做不了……!)


    浪費時間。


    不能豁出去解開束縛。要是那麽做,就會和當時一樣,在沒有仔細確認的狀況下,受到瑪蒂達的誘導試圖拯救她。


    ──『緹雅小姐,你真是太沒用了。』


    瑪蒂達的嘲笑聲在耳畔響起。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夠重蹈覆轍。


    「……原來是這樣啊。你最近失敗了對吧?」


    就在這時,羅蘭主動開口了。


    語氣溫柔,不帶一絲威嚇感。


    「看你的態度就知道了。抱歉,是我有點太焦急,不該那樣逼你的。」


    他微微地轉動脖子。


    ──道歉了?一流的刺客向我道歉?


    正當緹雅感到不解時,他一臉難為情地縮起下顎。


    「其實我也跟你一樣,經曆過悲慘的失敗。」


    「……一樣?」緹雅終於有辦法說話了,雖然隻是單字。


    「當然啦。在你眼前的,可是挑戰燎火,結果輕易就被他擊敗的男人耶?而且還說出他有資格成為『競爭對手』這種丟臉的台詞。」


    「啊……」


    「我來說說關於我的事情吧。你放心,我不會講太久的。」


    羅蘭麵露淺笑。


    他的來曆連對外情報室都不清楚,緹雅自然而然豎耳傾聽。


    「我本來是一個無趣的青年。出生在穆劄亞合眾國裏一個相當富裕的家庭,因為家人命令我繼承家業,於是我便乖乖地聽話了──直到我遇見那個被同伴稱為『紫蟻』的古怪男人。」


    「紫蟻……」


    「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才能。他把我抓走,將我改造成間諜。其實感覺意外地還不賴喔,因為我是個天才嘛。我的實力一下子就超越其他『工蟻』,也因此受到了特殊待遇。我在全世界到處奔波,不斷殺害受托鏟除的政治家和間諜。」


    羅蘭上下聳了聳肩。


    「可是最後等待著我的──卻是無聊。」


    「…………」


    「你應該懂吧?我殺人是沒有目的的,就隻是聽從紫蟻的吩咐行事而已。但是,我被洗腦成無法違抗他的命令,完全跟奴隸、人偶、機械沒兩樣。我隻不過是在被輸送帶運送過來的人身上,貼上『已死亡』的標簽罷了。」


    把殺人說得像是雜務一般的羅蘭,是讓人無法理解的存在。


    但是,緹雅唯獨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對他而言,殺人太簡單了。在這個異於常人的男人眼裏,暗殺早已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就像打蛋、購物一樣,他能夠輕而易舉地捏碎人的心髒。


    「我的人生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存在──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樣啊。」


    「不過幾年之後,某個人告訴我:『有一個人能夠填滿你的心。』那句有如預言的話太吸引人了。比任何人都強,誰也無法取其性命,無論何種任務都能達成的怪物。我一心想著,與那人的相遇一定能夠填滿我的心。」


    羅蘭一副感到可笑似的發出笑聲。


    「可是,結果卻是這個下場──那個男人甚至不把我當對手看待。」


    「…………」


    「如何?我是不是和你一樣啊?內心因為巨大的失敗而受挫,不知道該如何修正自己的人生軌道。我沒說錯吧?」


    被看透了。


    緹雅將自己的身影,投射在被束縛的羅蘭身上。或許是一樣的吧。盡管緹雅的身體沒有被束縛,然而她的心卻被牢牢地困住。


    至今仍無法從失敗中站起來。無論緹雅,抑或羅蘭都是。


    「和我聯手吧。我們這兩個失敗者,從現在開始要一起找回自己的人生。」


    溫暖的語氣。


    溫暖到讓人必須努力壓抑快要動搖的心。


    「……你的提議好奇怪。」


    緹雅開口,聲音虛弱到不像是從自己口中發出。


    「倘若你所言不假,你應該也是紫蟻的部下才對。」


    「是啊。他把部下喚作『工蟻』,而我也是其中一人。」


    「既然如此,你應該無法反抗紫蟻啊。根據報告,他們對他是絕對的服從。」


    「別把我跟其他小咖混為一談。他對我的掌控力沒那麽大。」


    「你有什麽根據……?」


    「我沒有自殺,但是其他『工蟻』一旦失敗就會試圖自殺。沒錯吧?」


    他說得沒錯。


    根據莫妮卡和席薇亞的報告,敵人失敗後會立刻自殺,或是放棄治療。但是羅蘭不一樣,他說的話似乎是真的。


    「好了,做出選擇吧。看是要釋放我,還是不釋放我。」


    羅蘭神情沉穩地眯起雙眼。


    沒有時間了。若是猶豫,隻會耽誤救援。


    同伴的身影在腦中閃過。


    緹雅一直和她們過著和樂融融的生活。大家在同個屋簷下,歡笑度日。


    聽到緹雅提起性相關的戀愛話題,百合害羞地逃開。席薇亞盡管一副傻眼的模樣,暗地裏卻偷偷感興趣。莎拉滿臉通紅。而在一旁,葛蕾特認真地寫筆記,莫妮卡眼神冷淡地捂住愛爾娜的耳朵。安妮特雖然疑惑地偏著頭,看起來卻相當舒適自在。


    每當少女們在餐廳裏聊得起勁,克勞斯偶爾也會造訪。同伴詢問他的戀愛經驗,他卻一臉嫌惡地逃走,試圖阻止他的百合跌了一跤,眾人哄堂大笑。


    好想再過一次那樣的生活。


    好想要達成任務,和同伴團聚。無論要做出何種犧牲也在所不惜──


    ──解開羅蘭的束縛。


    緹雅用備用鑰匙,解開纏繞他全身的鎖鏈。鎖頭的數量超過二十個。


    所有鎖頭都解開之後,羅蘭向前撲倒,臉重重地撞上地板。好像是因為身體長時間遭到捆綁,才會無法順利活動肌肉。


    緹雅感到不安。這樣真的可以打倒敵人嗎?


    他在地板上躺了一會兒,之後才抓著椅子,開始站起身。盡管撐起了身體,上半身卻前後左右地大幅晃動,無法穩定。腦袋也頻頻搖晃。


    就在緹雅走近想要幫忙攙扶時,羅蘭的臉忽地出現在正麵。


    然後,他笑了。


    「我再另外補充一點。」


    他大大地伸展身體。


    「我很特殊是事實。紫蟻對我下的命令不是『失敗了就自殺』,而是『失敗了就欺騙敵人,非回來不可』。」


    羅蘭的關節喀喀作響。在骨頭要碎裂似的可怖聲響中,覆蓋他身體的肌肉逐漸適應。起初搖晃的上半身漸漸停止晃動,男人穩穩地站立著。


    ──釋放了。


    ──我釋放了令世界恐懼的刺客。


    緹雅不由得後退,背部撞上寢室的窗戶。


    羅蘭瞬間拉近距離,逼上前來。他似乎已經活動自如了。緹雅根本來不及逃,就這麽被他掐著脖子,整個人被用力地推向後方。


    羅蘭將窗戶的鎖解開,打開窗戶。


    緹雅的上半身從八樓的窗戶伸了出去。


    「你真的很蠢耶,居然這麽容易就被騙。」


    羅蘭出言譏諷,在勒住緹雅脖子的手中施力。


    ◇◇◇


    絕望在受王者支配的米塔裏歐裏不斷蔓延。


    真有辦法能夠突破困境嗎──?


    ◇◇◇


    緹雅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這裏似乎是某棟大樓的地下室。昏暗的空間裏沒有窗戶,間接照明隱約照亮了室內。這似乎是一間小酒吧,裏麵隻有兩個座位。酒瓶排滿了一整麵牆,吧台後有一名身形細瘦的男人正在擦拭玻璃杯。


    緹雅感覺自己觸碰地板的手傳來異樣,於是定睛凝視,結果見到整片地板上布滿紅色血跡。她直覺感應到那不隻是一人的血,而是有好幾人都在此遭到殺害。


    「這裏是哪裏……?」緹雅詢問,但是酒保沒有應聲。


    身上的手槍不見了。


    好像沒有遭到捆綁。


    才坐起上半身,吧台旁邊的門後便傳來腳步聲。


    從門後現身的,是一名頭戴帽子、身穿西裝的男性。他的相貌非常溫柔,那雙線般細長的眼睛,更是給人一種應該會受孩子喜愛的沉穩印象。


    他一見到緹雅,便輕輕點頭。


    「他果然有一套。居然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逃脫,甚至將敵人抓來。他的才能真是令人畏懼。」


    緹雅早就知道那名男性的真實身分了。


    也很清楚看似人畜無害的男人的低劣本性。


    「你是紫蟻……?」


    「看來我沒必要自我介紹了。」


    紫蟻微微抬起帽子,露出笑容。


    「幸會。但是不好意思,這次因為沒有時間,所以我得立刻殺了你。請你快點在死前留下遺言,我會認真聆聽的。」


    「你人還真好啊……」


    「是啊,善待女性是我一貫的作風。」


    「我倒一點都不這麽認為。」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女權主義者喔。我會在毆打女性之後,深切地反省自己。」


    對於他瘋狂的倫理觀念,緹雅並不感興趣。


    隻不過,他好像很急的樣子。緹雅也已經想像到他如此匆忙的理由了。


    「你的目標是老師嗎……?」


    「是啊,隻要讓他見到你的遺體,他想必就會心生動搖。他這個人可真頑強啊,我派了七十三名『工蟻』去對付他,還是沒能將他打倒。那家夥真的是人嗎?」


    他果然正在作戰。他似乎遭到眾多敵人包圍,無法動彈。


    酒保將手槍遞給紫蟻。那是合眾國製造的轉輪手槍。紫蟻仔細地將子彈一發一發填裝進去,像是在思考要用哪顆子彈射殺似的。


    緹雅緊抿嘴唇。


    她可以預見之後將發生什麽事。


    ──自己會命喪槍下。「燈火」會敗給紫蟻,遭到他超乎預期的支配力蹂躪。克勞斯則會忙於應付超過七十人的「工蟻」,來不及營救同伴。


    ──假使真的照這樣下去的話。


    緹雅微微搖頭。


    「……你真的是無敵耶。」


    「嗯?」


    「我敢斷言,此時此刻,這個地方最強的間諜就是你。你簡直強到卑鄙的程度,我們真是挑錯時間挑戰你了。」


    「是啊,因為我是王者。你現在才明白嗎?」


    紫蟻淡淡地回答。


    看樣子,他似乎對自己有著無比的自信。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擁有近乎全能的力量。能夠以劇痛穩固地操縱、支配他人,甚至命令對方自殺。


    在他的奴隸密集的米塔裏歐這個地方,他無疑就是王者。


    教人不禁覺得,與之對抗簡直就是愚蠢的行為。


    「──你說得對。你確實在『此時此刻』是無敵的,是我們『挑錯時間』挑戰你了。」


    搞錯作戰的根本了。


    想要擊敗他,挑「現在」這個時間太有勇無謀了。至今恐怕有好幾名間諜都試著打倒他,最後卻都失敗了吧。


    所以,必須轉換思考。


    緹雅終於知道,要如何打破他所製造出來的絕望了。


    「想要擊敗你,就必須改變觀念。」


    緹雅說道。


    「不是『現在』,而是應該要用『歲月』打贏你才對。」


    這便是她找到的答案。


    利用同伴抱著必死決心收集到的情報,所引導出來的真相。


    找出答案的瞬間,心中一直懷抱著的怪異感立刻串連起來。紫蟻過於迅速的應對,以及在米塔裏歐這個地方蔓延的傳聞。


    打破絕望獨一無二的手段──就是猜出命喪於此的「她」的名字。


    於是,她對紫蟻問道。


    「我問你。半年前,你在這裏──殺了紅爐小姐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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