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斯在龍魂城寨的中央區域觀察戰況。


    一如預期,雙方都把搜索機密文件一事擱在一旁,以讓對手出局為優先。激烈的互鬥場麵正在各處上演。


    克勞斯一邊迅速移動,一邊掌握雙方的動向。


    剛才,他目擊到溫德打倒葛蕾特的瞬間。後來,百合和愛爾娜逃走,溫德追了過去。


    (原來如此。)


    旁觀了整個過程,克勞斯心生佩服。


    (我本來就覺得溫德的任務成功率相當高,不過那個步法……他恐怕向「火焰」的成員學過秘傳的重心轉移技巧吧。)


    親眼目睹之後,克勞斯總算理解他的強大。


    他想必也和克勞斯一樣,從偉大人物身上學習過入門技巧。


    確認完這一點後,克勞斯來到主要道路上。


    昏倒的葛蕾特被棄置在那裏。大概誰也沒有餘力去保護她吧。


    克勞斯一走近到她的身旁,葛蕾特隨即微微睜眼。


    「……是老大嗎?」


    「你要不要緊?我們移動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克勞斯從旁將葛蕾特一把抱住。


    她立刻紅著臉,「咦……」、「那、那個……」地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但是很快地她就放鬆身體,輕輕依偎在克勞斯身上。


    「老大……對不起,我輸了……」


    「你不是打倒了一個人嗎?你表現得很好。」


    克勞斯已經將裘兒送往安全之地,並且從她口中聽說葛蕾特的活躍表現。


    「接下來就交給其他人,你好好地休息吧。」


    「既然如此,那就稍微保持現狀……」


    「好,沒關係。」


    葛蕾特輕輕握住克勞斯的衣服。


    最近因為任務繁忙,克勞斯一直無暇去關心葛蕾特,所以決定答應她小小的任性要求。


    克勞斯將葛蕾特送進屋內。


    「那位溫德先生的動作……」途中,葛蕾特開口。「十分酷似老大的動作……關於這件事,老大有什麽頭緒嗎?」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


    克勞斯點頭,答道:「那是『火焰』的技術。」


    「『火焰』的……?」


    「那是一位名叫蓋兒黛的女性的步法。她的代號是『炮烙』,我都叫她蓋兒老太婆。溫德大概是在哪裏和蓋兒老太婆見過麵,學會了那項技術吧。」


    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火焰」是行動範圍遍布全世界的機關,相遇的機會多得是。


    ──「紅爐」費洛妮卡和緹雅相遇,將自己的精神托付給她。


    ──「炮烙」蓋兒黛恐怕也把技術傳授給了溫德吧。


    (「火焰」的精神意誌似乎被廣為傳承了下來……)


    從零到一百,再從一百到零。忽緩忽急的步法是蓋兒黛的絕招。


    蓋兒黛從前總會一麵連續發射步槍,一麵使用這個步法。盡管已是超過六十歲的高齡,她依然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據說她年輕時隸屬陸軍,曾超越無數男人,創下輝煌戰果。真可說是一個驚世駭俗的老太婆。


    當然,克勞斯也學會了那項技能。


    所以很清楚這個步法打倒敵人的速度有多快。


    「這不是所有人都學得會的技術,而且蓋兒老太婆也很少會教別人。看樣子,她大概很中意溫德吧。能夠被她看上眼的人可以說少之又少。」


    「……有辦法阻止他嗎?」


    「我想很困難。在遮蔽物多的空間裏,很容易就會演變成近身戰鬥。假使溫德將蓋兒老太婆的步法和刀術結合起來,他說不定甚至有資格和『屍』交手。」


    「…………!」


    克勞斯的評價令葛蕾特目瞪口呆。


    但是,她不認為克勞斯是在誇大其詞。


    聽從「紫蟻」的命令,暗中活躍於全世界的刺客「屍」。在各國間諜為了一兩名「工蟻」陷入苦戰的情況下,他一人就擊倒了十二名「工蟻」。


    隻要是在這個龍魂城寨內,溫德的實力就有可能與他並駕齊驅。


    光憑百合和愛爾娜根本毫無勝算。再這樣下去,戰敗的機率極高。


    「她們能否有飛躍性的成長,這一點是勝負的關鍵。」


    訓練時間算不上充裕,克勞斯也沒能長時間陪伴她們。


    但是,克勞斯已經傳授了她們逆轉密計──那就是詐術。


    假使她們之中有一人學會了,應該就有辦法和「鳳」交手。


    「………………不會有事的,老大。」


    這時,葛蕾特出聲說道。


    低頭望去,隻見她在克勞斯懷裏露出安穩無憂的笑容。


    她以「因為這次我們發現了一件事」作為開場白,之後又接著說下去。


    「我們發現自己好喜歡『燈火』,隻要感覺快要少了誰就會努力振作……總之,就是團隊意識很強烈……」


    克勞斯附和一句「確實如此」,表示同意。


    大概是吊車尾學生彼此之間的凝聚力吧,少女們對「燈火」的依賴心很重。克勞斯雖然也覺得「燈火」很重要,不過她們的依存心理更勝於他。


    就連膽小的莎拉,也會為了贏過「鳳」而和龍衝黑幫對峙。


    她們將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發揮自己真正的價值。


    「……假如即將失去的人是老大,那就更不用說了。除此之外,再加上愛爾娜小姐也因為這次的騷動受了傷,所以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尤其百合小姐和席薇亞小姐更是如此。」


    「……………………………………………………」


    「她們會成功的……我相信她們……」


    葛蕾特以溫柔的語氣,明確而堅定地斷言。


    克勞斯「說得也是」地簡短回應。


    確實隻能期待了──期待「燈火」在被逼入逆境時展現的爆發力。


    ◇◇◇


    「我再說一次。你不是不幸──而是為『燈火』招來不幸的蠢貨。」


    溫德的話,深深地刺入愛爾娜的心。


    喉嚨好難受。雙腿顫抖,眼淚幾乎就要溢出眼眶。盡管明知自己的模樣很難看,還是隻能垂下視線。


    ──溫德就快要觸及真相了。


    ──觸及愛爾娜深埋在心中的天大秘密。


    她甚至忘了逃跑,隻能呆站在黴味彌漫的房間裏。


    愛爾娜妄想自己會就這麽全身發黴,沒多久便腐爛死去。假使她的命運是如此,不知道該有多輕鬆。


    可是,愛爾娜的心髒卻依然持續跳動,沒有停止生命活動。


    愛爾娜依舊悲慘難看地活著。


    「……才不是那樣哩。」


    此時,說話聲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


    是百合。肩膀和脖子遭到溫德用刀子毆打的她,照理說應該昏過去了才對,可是她現在卻已經恢複意識,而且還試圖站起來。


    「你還真耐打啊,銀發女。」溫德佩服地眯起雙眼。「若是一般人,早就已經沒命了。」


    「毫發無傷。相比之下,我弄濕莫妮卡的書時所挨的拳頭還比較有感。」


    「……我不懂你的比較。」


    「我在席薇亞臉上塗鴉時所挨的拳頭,還比這個痛上十倍。」


    「……你也太常被同伴揍了吧。」


    「你根本就沒什麽了不起。」


    百合大大方方地站著,瞪著溫德。


    「誰要聽你這種弱者所說的話啊。你對我同伴的侮辱根本不值一聽。」


    不客氣地說完,百合移動到愛爾娜前麵保護她。


    愛爾娜隻能默默注視她的背影。平時愛開玩笑的百合,此時背影看起來是如此耀眼。


    百合的拳頭微微發抖。


    (插圖008)


    ──她正為了我而震怒。


    愛爾娜的喉嚨深處發熱。若不是正在比賽,她說不定已經哭出來了。


    溫德「你還真敢講啊」地微微扭曲嘴角。


    「我隻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我應該有說過,全部都是她的過失。而我所指的,可不隻有搞砸任務而已。」


    「……難道還有別的?」


    「發生在這場比賽前不久的墜落事故。關於她在重要戰事之前受傷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你該不會認為是我們逼得太緊,才害她摔下去吧?」


    溫德的語氣十分冷酷。


    「當然不是那樣。原因是熱。我查過欄杆的底部,發現那裏有受熱的痕跡。又加上欄杆大概原本就不是很堅固,所以才容易歪斜吧。原理跟剛才一樣,是光線聚焦。」


    溫德淡淡地說。


    「根據目擊情報顯示,有個小鬼長時間拿著水晶球。水晶球折射陽光,長時間將光線照射在欄杆上。就是因為這樣,鋁製欄杆才會隻是承受一點體重就歪掉。」


    「…………」


    「不過話說回來,能夠連續引發這麽多起事故,也算得上是相當不走運了。但是,間諜不能拿這一點當作藉口。全部都是過失。說得更直接一點,是自取滅亡。」


    百合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說些什麽,但她終究沒有開口,而是一度回頭望向愛爾娜。


    浮現在她眼中的,是困惑的神情。


    愛爾娜差點就要放聲尖叫。


    ──夠了。


    好想立刻大喊。


    ──不要再繼續讓愛爾娜丟臉了。


    「要我再順便告訴你一件事嗎?」


    可是,溫德卻毫不留情地豎起手指。


    「這雖然有一部分是我的推測,不過我想她在小時候遇到的火災,恐怕也是出於她的過失。我對金發女的話有疑問。火災是在半夜發生,並且在不知不覺間延燒開來,最後整個家都被燒毀,隻有一個小孩生還。沒有目擊者,也沒有抓到犯人。是這樣沒錯吧?」


    「這有什麽好懷疑──」


    「既然這樣你告訴我,為什麽她能夠斷言起火原因是汽油彈?」


    「…………!」


    百合瞪大雙眼。


    她大概也察覺到了吧。


    汽油彈最原始的做法,是在酒瓶中裝入燈油或汽油,然後用布蓋起來。


    也就是說,隻要扔出去破掉了,現場就隻會留下破碎的瓶子和燃燒剩下的渣滓。


    即使可以從燃燒痕跡鎖定火災發生的房間,也很難鎖定起火的原因。然而,愛爾娜卻明確地說「起火原因是汽油彈」。


    「而且,她說過她的父母白天買了很多酒回來。客廳的火災痕跡中有沒見過的瓶子,一個小女孩為什麽有辦法做出那是汽油彈的證詞?」


    溫德繼續說。


    「所以我就做了以下的猜想:能夠作證起火原因是汽油彈的人隻有生還者,換句話說,她見到了汽油彈被扔進來的那一幕。可是,這時就有一個疑問了。既然她目睹了起火現場,那麽隻要把家人叫醒就好。汽油彈雖然威力強大,卻也不足以在瞬間將貴族的宅邸整個燒毀。然而,為什麽她的家人全死了?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金發女自己先逃了。盡管火災本身是人禍,但是家人死去這件事卻是金發女的過失。以上就是我的推測。」


    「………………………………………………」


    愛爾娜彷佛全身血液凍結一般,無法動彈。


    說不出半句話。


    溫德聰明的腦袋,近乎百分之百地掌握了真相。


    他嚴厲的視線好像看穿了愛爾娜的心。愛爾娜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腿軟。


    光是讓自己繼續站著便費盡全力──


    「…………所以呢?」


    一旁的百合絲毫不為所動。


    「你擅自做出這番推測有何意義?」


    「……明明是你自己要我說的。」


    「那種事實一點都不重要。」


    「我告訴你這些,完全是出於好心。一名間諜活得這麽愚蠢,作起戰來也隻會一塌糊塗。」


    他將手臂一揮,從袖口取出新的刀子。右手三支、左手兩支,他將刀子舉起夾在手指之間。


    似乎已進入備戰狀態。


    「勸你最好早點和她斷絕關係──要我來幫忙嗎?」


    「我跟你真的是話不投機耶。」


    當溫德的語氣中滲出殺氣時,百合行動了。她從背後拿出一根棒子,舉在身體前側。那是一根表麵有著奇怪凹凸的金屬棒。


    「安妮特的特製武器,試作品第72號。」她大喊。「【廢──」


    「區區試作品也想拿來對付我?」


    可是,溫德的速度更快。


    他甚至沒給百合時間使用武器。他以忽緩忽急的步法接近百合,用刀背毆打百合的手腕、下顎,最後,像是要給她致命一擊地敲打側頭部。


    百合的身體緩緩向旁邊傾倒。


    「愛爾娜……!」百合動了動嘴唇。「我來爭取時間,你快逃……!」


    愛爾娜壓抑住想哭的心情,從她身旁跑過。


    這是百合抱著必死決心,替愛爾娜製造出來的逃跑路徑。


    「金發女,你別想逃。」


    溫德的手從背後伸過來。


    ──會被抓到。


    害怕地這麽心想的瞬間,溫德的手停下來了。


    回過頭,隻見百合抓住了溫德的腿。她的雙眼雖然已經無神,卻依然讓指甲陷入溫德的肉裏,緊抓住他的腿。


    「你真的很耐打耶。」


    溫德將刀子高舉。


    「夠了,給我滾開。」


    悶鈍的聲響在屋內響起。溫德似乎是用刀柄毆打了百合。


    溫德vs百合,這個令人絕望的組合結束了對戰。


    (對不起呢……百合姊姊……!)


    懷著撕心裂肺般沉痛的心情,愛爾娜在龍魂城寨的通道上狂奔。


    ◇◇◇


    比賽開始一百一十五分鍾──戰鬥依舊持續進行。


    「百鬼」席薇亞、「草原」莎拉vs「翔破」畢克斯。


    在這三人的戰鬥中,始終冷靜以對的是溫柔男子畢克斯。


    他好幾度和席薇亞拳頭相向,評估對方的實力以擬定戰略。並且充分利用龍魂城寨內的走廊反覆移動。


    他之所以如此冷靜,原因隻有一個──因為「鳳」對「燈火」沒什麽興趣。


    (……坦白說,我們感興趣的就隻有克勞斯老師一人)


    「燈火」的成員無疑對菁英懷有自卑感。


    可是反觀「鳳」,卻是對吊車尾的少女們毫無感觸。


    畢克斯麵露微笑。


    (我雖然敬佩你們達成了不可能任務,可是說到底,你們還是靠克勞斯老師才辦到的你們或許不是普通的吊車尾學生,但是也不到特別優秀的程度)


    因此,他靈巧地應對。


    一如他所預料的,莎拉很快就跟不上作戰的速度,被拋在一旁。


    畢克斯和席薇亞在走廊上移動,不久便來到走廊的盡頭。


    盡頭處,隻有一道防止墜落的小柵欄。


    席薇亞和畢克斯同時跨越柵欄,一躍跳到龍魂城寨之外。


    (有了彼此都能充分活動的寬敞空間後,再來就要進入戰鬥技術的世界了)


    畢克斯的特技是怪力。


    他的身形看起來纖細,但實際上闊背肌十分壯碩。那超乎常人的肌肉,產生出巨大的力量。闊背肌是出拳時會使用到的背部肌肉。


    另外,他還在壯碩闊背肌的位置藏了武器。


    以乍看好像什麽武器都沒有的樣子,出乎對手的意料。


    「怪力」x「隱匿」──無盡鐵臂。


    這便是畢克斯創造出來的詐術。


    在畢克斯的怪力之下,所有無法預料的武器都能一擊打倒對手!


    「──!」


    畢克斯大大地揮舞從背後取出的鞭子。


    和拳頭、警棍截然不同的中距離攻擊。


    席薇亞在千鈞一發之際向後一仰,閃避攻勢。她擁有絕佳的反應能力。


    「我說你啊,你到底是從哪裏拿出鞭子的?」


    「這個嘛,你說是從哪裏呢?唔嗯接下來要拿出長槍嗎?」


    「咦?你連那種東西也有?」


    「你很好奇嗎啊哈哈,那你可要牢牢地盯緊我嘍?」


    畢克斯這麽嘲弄困惑的席薇亞。


    當然,闊背肌能夠藏的頂多就隻有四件小型武器。


    畢克斯身上隻有鞭子、警棍、手槍,以及手指虎。事實上根本不可能把長槍藏在身上,他隻是故意故弄玄虛地愚弄席薇亞而已。


    畢克斯擁有無愧於培育學校所有學生第二名這個稱號的實力。


    兩人來到的地方,是一片空無一物的空地。龍魂城寨之後可能還會繼續增建吧,經過整地的地麵裸露在外。


    (她雖然好像擅長竊盜,不過這招對我不管用是時候將她打倒了)


    隻要有那份怪力,畢克斯就不可能打輸。


    就連在爾虞我詐這方麵,席薇亞也顯然遭到了玩弄。


    「好了,要開始嘍動作要是不快一點,可是會被溫德搶先的」


    畢克斯將手裏的鞭子收回背後,改拿手指虎。他一向都是在關鍵時刻,使用這樣能夠徹底發揮他怪力的武器。


    為了以反擊拳打倒對手,畢克斯沉下腰。


    「…………」


    可是,席薇亞卻沒有進攻。


    她一副像在鬧脾氣似的噘起嘴唇,放下舉起備戰的雙手。


    「……溫德啊。也就是說,你的眼裏沒有我嗎?」


    「嗯?對啊,是這樣沒錯」


    「真讓人不爽耶。不過也是啦,因為你們是菁英嘛,根本沒必要去看比自己差的人。」


    真教人火大啊,席薇亞喃喃地嘟噥。


    見了她那副態度,畢克斯忍不住笑出來。


    「啊哈哈有件事情我一直無法理解」


    「啊?」


    「真的好奇怪喔為什麽愈是底層的人,就愈會執著於那些瑣碎的評價呢像是從哪間學校出來的,還有在培育學校的成績等等,那些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那種評價項目本來就應該受到否定,然而底層的人卻很執著於些微的差異把眼界放寬一點吧」


    他一直以來都對此感到很奇怪。


    從在培育學校時開始,他就對成績漠不關心。


    他知道世界上有著頂尖的間諜。世界最強的間諜「紅爐」、國籍不明的義士「櫻華」、萊拉特王國最強的防諜專家「米凱」,還有明明和自己是同世代的新人,卻瞬間嶄露頭角的「飛禽」溫德。


    和那些人比較時湧上心頭的,是不甘心與自卑感。


    是菁英又如何?培育學校的成績有什麽意義?


    「那個人叫做愛爾娜是嗎?就是那個努力想要和我們競爭,結果卻在訓練途中遭遇事故的女孩居然把自己困在狹小的框架內,窄化自己的視野,最終自取滅亡──真是丟人現眼啊」


    他順便挑釁了一下。


    以輕浮態度打亂敵人的步調,也是畢克斯的拿手本事。


    「……………………………………………………」


    果不其然,席薇亞麵露慍色。她渾身散發出連空氣都要被燒焦似的強烈怒氣。


    畢克斯再次準備好反擊。


    「……你說得或許沒錯。」


    席薇亞小聲低吟。


    「我們太執著於小事情了。在你看來,那些事情根本微不足道。」


    「沒錯你們太小家子氣了」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就算你說的是正確的,每次回想起培育學校狹小的宿舍房間,我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啊。我就是沒辦法當個能夠將其一笑置之的帥氣大人嘛。不隻是我,我的搭檔也一樣!」


    她跳了起來。


    「你這家夥真讓人不愉快──我要使出本來不想用的技術了。」


    「…………?」


    要如何解釋畢克斯接下來體驗到的事情呢?


    那是一種彷佛腦袋恍恍惚惚地產生空白的感覺。


    完全捕捉不到眼前人物的氣息。自己正在和誰作戰?先前掌握到的少女的情報,宛如燭火熄滅般忽地消失。


    然後下個瞬間──席薇亞出現在眼前。


    「──!」


    畢克斯立刻閃開。


    迅速和席薇亞拉開距離。


    然後整理剛才那股好比大腦遭到入侵的奇妙感覺。


    (……我剛才瞬間突然無法辨識她?不可能。可是,好像也隻能作此想。)


    在他的視線前方,席薇亞正喀嘰喀嘰地折響手指。


    像是在為下次做準備一樣,渾身散發出平靜的怒氣。


    (這恐怕正是她的「竊盜」的關鍵所在……她大概是靠著脫離對手的認知,藉機竊取物品吧。沒錯,這是身為竊賊最棒的技能……可是不管怎麽想,剛才那項技術──)


    畢克斯咽了咽口水。


    (──更像是殺人的才能……!)


    想像一下。


    假使她接近對手,讓從內口袋竊取錢包的手指,再稍微往肉體的內側伸進去呢?倘若她將指甲磨得像刀一樣利,抵住心髒呢?


    一般竊賊做不到的,席薇亞可以辦到。


    因為她擁有足夠的肌力和格鬥天分。


    (她究竟是在哪裏學會這種技術……)


    正當畢克斯隱隱感到背脊發涼──他發現自己又無法辨識席薇亞了。


    回過神時,席薇亞已經闖到畢克斯麵前。


    「可是啊,還是有人願意稱讚這樣的我們『好極了』喔?」


    席薇亞簡短說完,便舉刀朝這邊揮來。


    這下麻煩了。既然對手讓自己無暇誆騙,自然也就無法使用詐術。


    「你給我仔細看著,我要表演丟人現眼的吊車尾是怎麽作戰了。」


    畢克斯勉強用警棍擋下席薇亞的攻擊。


    對她的評價顯然必須修改。畢克斯的計畫被迫進行大幅度的修正。


    ◇◇◇


    就在畢克斯對「燈火」重新改觀時,溫德同樣也有了出乎意料的感受。


    因愛爾娜逃跑而促成的,溫德和百合這兩名領導人的對決,幾乎是在一瞬間分出勝負。


    溫德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他讓百合什麽也做不了,在她拿出道具之前便壓製住她。


    他以擅長的刀術毆打百合的頭。由於剛才雖一度讓她失去意識,她還是很快就清醒過來,因此溫德這次更用力地使出二連擊。


    百合的身體頓時癱軟無力。


    她原本試圖站穩腳步,然而雙腿使不上力,最後隻能臉朝下倒在地板上。


    溫德仔細確認躺在地上的百合。


    (……這下她應該起不來了吧。)


    溫德的攻擊力道之大,若是常人遇襲,甚至有可能造成腦部功能受損。


    他原本擔心自己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但最後還是沒能手下留情。


    他的職責是鏟除「燈火」的成員,然而對方卻展現出比想像中更強大的韌性。溫德必須去追趕剛才逃走的愛爾娜,於是便轉身朝走廊走去。


    「…………等一下。」


    可是才走沒幾步,熟悉的說話聲又傳進耳裏。


    「────!」


    他困惑地轉身。


    在他眼前的,是扶著牆壁站起來的百合。


    這下就連溫德也不知所措了。


    (這家夥是怎麽搞的……不可能動得了。若是普通人,應該早就昏過去了……)


    她應該沒有擋開衝擊力道的技術才對。溫德使出的攻勢全都命中了她。那是至今令無數敵人昏厥的刀術,無論是軍人、黑幫,還是敵方間諜,凡是遭到溫德襲擊的人都會動彈不得。


    然而她卻還有辦法站著,能夠想到的可能性隻有一個。


    ──極度強韌的精神力。


    這話聽來盡管荒唐,卻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釋。


    這個女人太強悍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天才百合。」百合喃喃地說。「……最拿手的就是拖延時間。」


    「你是為了幫助金發女啊……你就那麽重視同伴嗎?」


    「天曉得……也許,我隻是很喜歡試圖保護同伴的自己……」


    「你和我真的很不對盤耶。」


    「就是啊。我也……討厭你…………」


    好像已經到極限了。


    隻見她一邊不停地喃喃咒罵,一邊往前撲倒在地,然後就這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開始發出鼻息聲。


    (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作為間諜的實力遠遠不及溫德。


    但是,如果問溫德今天假使立場相反,他是否願意為了替同伴爭取時間做到這種地步,那麽答案是否定的。


    (「燈火(這些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明是吊車尾集團,卻達成了不可能任務。明明任務接連失敗,卻在與「鳳」的競爭中出乎預料地頑強抵抗。


    ──「燈火」的掙紮方式真教人想不通。


    溫德吸了一口氣後暫時憋住,之後才大大地吐氣,藉此重新聚精會神。


    「……無所謂,我隻要完成我該做的事情就好。」


    說完,他決定去追愛爾娜。


    一轉身背對百合,就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從走廊另一頭走來。


    是克勞斯。他用嚴厲的眼神注視著這邊。


    「…………」


    氣溫感覺驟降許多。


    他好像有在保護照顧已經無法作戰的成員。明明立場應該要中立,他的態度卻流露出了怒氣。看來即使是正當的競爭,他還是不忍見到自己的同伴受傷。


    「你沒道理怨恨我,燎火。」


    溫德率先開口。


    「這對共和國而言是必要的行為。展示我們哪一方的實力較佳,然後由比較優秀的一方當你的部下,這樣對祖國才是最好的。」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


    克勞斯經過溫德身旁,輕輕觸碰百合滲血的額頭,然後默默地替部下的頭纏上繃帶。他的表情雖然僵硬,手法卻十分溫柔。


    克勞斯邊包紮邊說。


    「但是我有一個疑問。你為什麽想要在我手下工作?」


    「…………」


    「大膽指派三人壓製莫妮卡的人是你吧?你的判斷力不差,而且我剛才也見到你的體術了。你不是應該屈就在誰之下的人。」


    「……那是我的自由。」


    「你為什麽想要得到我?『鳳』已經夠好了,不是嗎?」


    克勞斯像在確認似的再次詢問。


    可是,他還是不明白溫德的意圖。溫德對未來究竟有何打算?


    「……是為了償還無聊的人情。」


    溫德簡短說完,便從克勞斯身邊走過。


    他認為沒必要特地說出來。


    溫德想要得到克勞斯的理由──因為那是「炮烙」蓋兒黛的遺言。


    ◇◇◇


    溫德曾兩度遇見名為「炮烙」的間諜。


    第一次的邂逅,是在世界大戰時間接發生的。


    年幼的溫德目睹了一個奇跡。


    在他還隻有十歲的當時,他的故鄉遭到加爾迦多帝國占領。


    帝國的支配手段慘無人道,掠奪和虐殺一再地在城裏上演。所剩無幾的糧食被搶走,反抗者則遭到無情殺害。他的父母也在向軍人乞討食物時慘遭射殺。


    他從窗戶緊盯著父母的遺體,被埋進算不上是墳墓的洞穴裏。


    (殺了你們……!)


    年幼的溫德噙著淚水,暗自詛咒。


    (我要把這些家夥全殺了……!)


    後來才知道,總共有兩成的市民死於帝國軍人之手。他在那樣的城裏滿懷著複仇心,然而與此同時,他也不時為了自己的無力飽受折磨。


    結果,後來有別人替他完成了複仇。


    在受到加爾迦多帝國掌控的城裏,開始流傳起奇怪的傳聞。


    ──陸軍的機密情報泄漏出去了。似乎有間諜潛伏在城裏。


    另外還有多則傳言。


    ──有五個怪物出現在受帝國陸軍掌控的各地。


    ──「擁有最強格鬥術的刀男」、「在絕境中狂奔的狙擊手老婦」、「雙胞胎兄弟:千戰不敗的遊戲師和能預見未來的占卜師」,還有「有著火焰般紅發、詳情不明的女人」。


    ──這些人將推翻不可能。


    事情發生在帝國陸軍遭受聯合國突擊的一星期前。


    深陷絕望的城裏彷佛照進了光芒。


    帝國的軍人們開始陣腳大亂,紛紛爭先恐後地逃離此地。


    年幼的溫德為那個魔法深受感動。


    而他後來才知道,那個魔法是間諜所施展出來的。


    第二次的邂逅是在海軍時代。


    因為目睹間諜的活躍將絕望推翻的奇跡,他於是立誌加入海軍情報部。


    他以出類拔萃的成績從海軍學校畢業後,如願進入海軍情報部服務。這份往來於世界各國從事諜報活動的職務,是他一直以來所期望的。


    在那樣的日子裏,有一天,他在芬德聯邦的街角見到一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婦人。


    她的外表相當醒目。


    老婦人穿著坦克背心和牛仔褲,露出身上結實的肌肉。白發斑斑的頭發往後紮起,額頭上戴著墨鏡。那副同時叼著三支香菸,大白天就用大啤酒杯豪飲啤酒的模樣十分豪邁。


    溫德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結果她突然朝這邊瞪過來。


    「你是間諜對吧?」


    一下就被識破了。


    對著愕然失語的溫德,老婦人不客氣地說下去。


    「渾身軍人氣味的毛頭小子,你的複仇心全泄露出來了啦。你是海軍情報部的嗎?那些家夥真是毫無長進。唔嗯,要我代為嚴格訓練嗎?好吧,你跟我來一下。」


    她連自己叫什麽名字也沒說,就自顧自地挑溫德的毛病,然後把他帶進她所租借的公寓的地下室。溫德隻要抵抗,就會被她摔到地上,用手槍抵住腦袋。


    在形同被誘拐帶入的地下室裏,地獄般的訓練整整持續了三天三夜。


    一旦企圖逃跑,脖子就會馬上被勒住。由於當時溫德的意識朦朧,因此不記得具體的訓練內容,隻不過訓練結束後,他的肋骨斷了好幾根。


    第三天晚上,在溫德吐了五次之後,老婦人終於釋放了他。


    「唉,你這小子真沒用。這點程度的訓練,克勞小弟隻吐三次就達成了。算了,你也多少算是有進步了。雖然我已經有克製自己的激情,隻進行基礎中的基礎訓練了。」


    老婦人直到最後一刻都十分嚴厲。


    雖然她連自己叫什麽都沒說,不過這三天來,溫德早已看穿她絕非等閑之輩。像她這樣實力堅強的人沒有幾個。


    「……你在大戰時,去過名叫梅拉托克的城市嗎?」


    「嗯?」


    「我當時人在那裏,親眼目睹了在間諜的操弄下,情報混亂、帝國軍人手足無措的景象。你曾經去過那裏對吧?」


    「不曉得耶,那麽久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不過我可能有在那裏活動過吧。」


    老婦人一臉無趣地搔頭。


    溫德倒吸一口氣,內心感動不已。眼前的女性,果然是將自己從那座地獄解放出來的間諜之一。


    「我是被你拯救的市民之一。」


    溫德深深地低頭致意。


    「謝謝你。我也想成為像你一樣的間諜。」


    「………………」


    老婦人思考良久後,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原來如此,你想向我報恩啊。既然這樣,我有一個小小的任性要求。」


    「嗯?」溫德懷著不祥的預感抬頭。


    「離開海軍,到對外情報室來。那個單位雖然沒有公開,不過你的上司應該知道才對。還有,你隻要跟上司提起『炮烙』蓋兒黛這個名字,馬上就會獲準離職。那裏才真正是間諜所生存的世界。憑你的能力,一年就能從培育學校畢業。」


    「既然那裏聚集了優秀的間諜,那麽我很樂意過去……」


    「然後,你可以去幫忙克勞小弟嗎?」


    「克勞小弟?」


    「他和你年紀相仿……嗯,搞不好跟你同齡。他是個名叫『燎火』的男人,你好好記住了。隻要生活在這個世界裏,你總有一天會遇見他。」


    溫德記住了那個陌生的代號。那人似乎對老婦人非常重要。


    她像在凝望遠方似的眯起雙眼。


    「……因為克勞小弟很不擅長依賴別人。」


    那句話莫名有種落寞的感覺。


    「我得在我的壽命結束之前,多培育一些人才。不然這樣下去,他肯定會孤立無援。唉,有個需要人照顧的部下真辛苦啊。」


    她一副無奈地搖搖頭後便離開了。


    盡管言詞嚴厲,她的語氣卻有如疼愛孫子的祖母一般溫暖。


    ◇◇◇


    溫德回想起與老婦人的邂逅,不禁放鬆嘴角。


    他遵照老婦人的吩咐,轉而加入對外情報室已經兩年。他從培育學校畢業,站上間諜的最前線,然後從「鳳」的老大「圓空」口中聽說「燎火」的傳聞。另外,他也得知蓋兒黛是「火焰」這支團隊的一員,以及該團隊除「燎火」外全數死亡的事情。


    盡管沒能和蓋兒黛重逢,但是溫德已經精通她的技術。


    他將灼人的複仇心暗藏心中,升華成在瞬間爆發反擊的詐術。


    「放心吧,炮烙。」


    溫德說道。


    「我會徹底擊潰『燈火』──趕走那些在你孫子身邊飛來飛去的小蟲子。」


    他對克勞斯如此執著的原因──是為了向從前帶給他希望的老婦人報恩。


    ◇◇◇


    潛入龍魂城寨已經兩小時──


    原本感覺像座迷宮的龍魂城寨,如今也已能掌握住部分地形。


    愛爾娜逃出百合受傷的房間後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本所在的屋子。她仔細確認室內,裏頭已經不見百合的身影。大概是克勞斯把她帶走了吧,愛爾娜馬上將門關上。


    她離開房間,沿著走廊走了一會兒後就地坐下。


    再也走不動了。肺部疼痛得好像要破裂一樣。


    溫德大概還在這一帶吧。他正積極行動,想要打敗「燈火」的成員。葛蕾特和百合出局,如今隻剩愛爾娜留下來。他應該會來獵捕最後的獵物。


    正當愛爾娜在調整呼吸時,某樣東西從頭上掉下來。


    是黑色的小狗強尼。


    「……對了,你也還在呢。」


    愛爾娜撫摸小狗的下巴。


    它舔了舔愛爾娜的手指,像在鼓勵她似的。


    「莎拉姊姊……」


    心情因為寵物而平靜下來後,她不禁想起「燈火」裏自己所仰慕的少女。


    愛爾娜喃喃自語。


    「……不怕呢。愛爾娜已經不怕了呢……」


    小狗好似悲傷地汪了一聲。


    一邊撫摸小狗的毛,愛爾娜一邊回憶起過往。


    ◇◇◇


    ──愛爾娜是在何時遭到不幸束縛?


    自從家人在火災中喪生之後,愛爾娜便有了一種怪異的執念,認為「隻有我還活著太狡猾了」。在他們的喪禮上,見到為了父母之死悲歎的吊唁者,愛爾娜整個人坐立不安。吊唁者溫柔說著「你要連家人的份一起活下去喔」的聲音,更是令她感到有如詛咒一般。愛爾娜被大家當成可憐的孤兒,小心翼翼地對待。


    可是在此同時,她發現到一件事。


    隻要繼續不幸就能獲取同情。即使是隻有自己活下來的狡猾孩子也一樣。


    然後,愛爾娜非常討厭有了那種想法的自己。


    ──愛爾娜是懷著何種心情去就讀間諜培育學校?


    愛爾娜早就明白自己有多醜惡,於是因為想要懲罰那樣的自己而受到不幸吸引。可是,她又希望有人來安慰自己,結果因此更加受到不幸吸引,不停朝著不幸發生的地方飛奔而去。


    總是不可思議地在事故現場出沒的前貴族千金,不久便被間諜培育學校的人才挖角者看上,而她沒有理由拒絕對方的邀請。


    想要成為不會讓已故家人蒙羞,拯救許多人的間諜──她如此表明。


    可是,就連她自己也不曉得那是不是真心話。


    也許我其實隻是想要被人誇獎,才會做出那樣的發言吧。她這麽心想。


    …………但,究竟是想被誰誇獎呢?


    ──愛爾娜為什麽會在培育學校被孤立?


    不善言辭,個性陰沉,自尊心其實有點強,事故率高。


    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理由。事實上,單純隻是因為她的個性扭曲罷了。


    ──愛爾娜為什麽會不斷受到不幸吸引?


    因為愛爾娜知道,隻要遭遇不幸,就能把這當成藉口說給自己和別人聽。


    因為,有什麽辦法呢?


    既然不幸,那麽成績差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不幸,那麽交不到朋友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不幸,被周圍其他人討厭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不幸,沒能成為報答父母的好孩子也是沒辦法的事。即使自己是個卑鄙又狡猾的人,既然都如此不幸且受到相應的懲罰了,那也就沒關係了吧。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


    盡管自己吊車尾又無可救藥,那也全是不幸所致,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愛爾娜非常討厭自己的生存方式。


    可是,她身邊出現了拯救她的青年,以及溫暖接納她的同伴。


    ◇◇◇


    小狗強尼動了動鼻子,通知愛爾娜那股氣息的到來。


    她赫然抬頭。


    溫德從長廊的暗處現身。


    他像是要確認刀子的觸感一般,讓刀子在手裏轉啊轉。大概是一種習慣吧,他偶爾會像耍雜技似的同時將三支刀子拋起來把玩。


    最後,溫德用手指夾住刀子,抬起頭來。


    「你在這裏啊,金發女。」


    「……!」


    愛爾娜下定決心站起身。


    必須麵對的時刻到來了。


    她在空無一人的安靜通道上,和約莫五公尺外的溫德互相對峙。


    從天花板垂下的白熾燈泡,散發出微弱的光線。


    槍聲從遠處傳來,大概是「燈火」和「鳳」的誰在交戰吧。但是聲音聽起來和愛爾娜二人有段距離,無法期待同伴前來相助。


    愛爾娜集中全副精神,瞪著溫德。


    「為了你自己好,」


    溫德淡淡地說。


    「投降吧。我沒興趣欺侮弱者。」


    「…………拒絕呢。」


    「你們這些人真是死不認輸。」


    溫德一臉不悅地將頭發往上撥。


    「既然如此,那我就徒手打倒你。我會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情?


    當愛爾娜對這幾個字產生反應時,溫德已經朝地板一蹬,避開愛爾娜迅速扔出的瓶子,在下個瞬間移動到她的正麵。


    愛爾娜取出藏在背後的鐵管,用盡全身力氣往下一揮。


    溫德放倒身體,閃避攻擊。


    他的身體就這麽癱軟地往後倒下,朝地板接近,簡直就像昏過去了一樣。然而下一刻,他的身體忽然就從看似戰敗的姿勢,彈也似的浮在半空中。


    「代號『飛禽』──啃咬剜挖的時間到了。」


    溫德的手刀刺入愛爾娜的腹部。


    呼吸停止,唾液從口中噴出。


    身體像被彈開一樣浮起來,然後滾落在地。昏沉不清的腦袋因湧現的嘔吐感而清醒,身體伴隨嘔出的胃液趴倒在地。


    溫德甚至沒用刀子便將愛爾娜擊倒。


    連比賽也稱不上。


    溫德像在擰嬰兒的手臂一樣,輕而易舉地撂倒愛爾娜。


    「就這樣吧。」


    溫德像是完成一件工作似的拍拍手。


    「接下來你隻要乖乖躺著,等燎火來接你就好。你就好好地跟他撒嬌吧,畢竟這是最後一次了。」


    「……!」


    「放心吧,你們不是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燎火。你們隻要接受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暫時回到培育學校努力訓練就好。這才是你們的職責。」


    他直截了當地說。


    「現在就由我們『鳳』來守護。由我來守護這個國家,還有你們。」


    溫德的語氣中蘊含著強烈的自豪,讓人感受到他的愛國心和驕傲。


    愛爾娜的心一陣刺痛。


    那是她在培育學校見過無數次的姿態。


    ──這就是菁英。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貪得無厭的傲慢人物。可是多數的成績優異者,都是像溫德一樣實力與正義感兼具的人。


    他們那副自信洋溢的表情,愛爾娜至今不知見過多少次。


    「好帥氣呢……!」


    那句話隨著淚水一同吐出。


    那是她好幾度被敵人的話語傷透了心,身體因遭受攻擊而疼痛,卻還是情不自禁說出來的真心話。


    「愛爾娜也想變成那樣呢…………想要那樣活著呢……!」


    愛爾娜好羨慕。


    因為太過憧憬而焦心不已。


    她想成為像溫德一樣英勇的間諜。


    從前在培育學校裏不知想過多少遍,又因此懊悔過多少遍。


    想要成為又強又優秀的間諜。想要過著被所有人信賴的人生。想要當一個受到許多人期待,拯救國家脫離危機的人。想要當一個能夠巧妙欺騙敵人,並且自信滿滿地告訴弱者「我會保護你們」的人。


    ──自己也想成為菁英。


    「……愛爾娜也想要……成為會被在天上的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姊姊稱讚的間諜呢……」


    啊啊沒有錯,愛爾娜自己發現到了。


    原來自己是想要被他們稱讚。被再也見不到麵的已故家人稱讚。


    ──可是,愛爾娜沒能做到。


    ──沒能成為理想的間諜。


    軟弱的她受到不幸吸引,漸漸地偏離正軌。像是要為持續下滑的成績找理由似的,自己愛上了事故。然後等到發現時,她已經在培育學校裏成為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


    「有什麽關係。」


    溫德冷淡地說。


    「反正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成為強者。我們強者是為了保護你們這些弱者而存在,所以你就放棄吧。」


    「沒辦法放棄呢!」


    愛爾娜忍受竄遍全身的疼痛,站起身來。


    一邊反覆大口呼吸,拚命將氧氣送進身體,一邊用雙腿穩穩地站著。


    「……愛爾娜沒能成為帥氣的間諜……隻能用自己好討厭的方式活著……可是盡管如此,人生中依舊有好事發生……唯有『燈火』,愛爾娜無法放棄……」


    愛爾娜這麽回答。


    「所以,愛爾娜決定要認同醜惡骯髒又丟人現眼的自己,繼續活下去。」


    對著表情困惑的溫德,愛爾娜微微一笑。


    就讓你見識一下吧。


    沒能成為理想間諜的吊車尾的扭曲作戰方式!


    菁英所意想不到,極不入流的生存之道!


    「代號『愚人』──屠殺殆盡的時間到了呢。」


    愛爾娜打開她身旁的門,隨後立即跳開。


    那裏是剛才溫德和愛爾娜二人交手過的空屋。


    當然,打開那扇門照理說是不會發生任何事的。


    可是──裏麵卻竄出了火焰!


    扭曲著噴發而出的火焰,朝著站在門前的溫德直衝而來。他雖然立刻想要往旁邊跳開,卻根本不可能來得及。


    烈火襲向溫德。


    「────!」


    火焰纏身的他發出哀號,在地板上打滾,試圖將點燃全身衣服的火給弄熄。在以水泥建成的龍魂城寨裏,火焰不可能很快就延燒開來,釀成火災。火勢想必頂多隻會讓房間周邊燒焦,很快就熄滅吧。


    溫德身上的火焰也很快就被撲滅。


    可是,他還是受了相當嚴重的傷。從他一臉痛苦地按住被燒傷的右腳來看,他應該無法再像剛才一樣使出步法了。


    「為什麽會有火焰……!」


    溫德睜大雙眼,狠狠瞪著愛爾娜。


    「你是什麽時候安排了這種東西……?你身上應該沒有炸彈才對……!」


    他好像是在兩人用刀子互鬥時,確認了這一點。真不愧是高手。


    溫德咂舌。


    「到處逃竄的你是怎麽準備火焰的……?」


    「這是聚焦火災呢。愛爾娜用自己扔出去的不鏽鋼盆,讓百合姊姊遺落的手電筒的光線集中於一點,引燃毛毯。之後等愛爾娜打開門時,就產生了回燃現象呢。」


    龍魂城寨是漫無規劃地不斷擴建的水泥建築。


    裏麵有許多被水泥覆蓋,通風不良的房間。既然是空氣不流通的密室,就能滿足引發回燃現象的條件。


    愛爾娜淡淡地說。


    「這些全是你說過的話呢。」


    「不……」溫德的口氣十分煩躁。「如果是這樣,時序根本對不上……!」


    「嗯……」


    「我告訴你們聚焦火災的事情,是在手電筒掉在地上之後,你在那之前並不知道這些現象。假如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之前引發的事故又是怎麽回事?」


    沒錯,愛爾娜在進行這場對決之前經曆過兩起事故。


    ──發生在紡織工廠管理大樓內,金魚缸所引起的聚焦火災和回燃現象。


    ──因水晶球聚焦光線所引起的,鋁製欄杆的變形和墜落事故。


    溫德認為一切都是愛爾娜的過失。


    認為那些是因為她缺乏聚焦火災等科學知識所引發的事件。


    他隻差一步便能得知真相。隻不過,他有一個致命的誤解。


    「不是過失,是故意呢。」


    愛爾娜這麽說。


    「那兩起事故──是愛爾娜自導自演呢。」


    「……嗄?」


    「全部都是自導自演。愛爾娜因為迫於『某個需求』,於是自己引發火災,衝進火焰之中。墜落事故也是一樣。愛爾娜是故意把體重壓在受熱變形的鋁製欄杆上,自己從懸崖上摔下去呢。」


    沒錯,這兩起事故都是愛爾娜自己故意引起的。


    盡管是潛伏在日常生活中的危機,但除非是本人自己刻意安排,否則因光線聚焦而引發的事故不會發生得如此頻繁。


    然而,溫德沒能挖掘出真相。


    正常人大概無法理解吧──無法理解自己投身事故的人的心態。


    正因為如此才行得通,愛爾娜這麽相信著。


    自己製造出不幸,欺瞞所有人。這便是她獨特的作戰方式。


    「事故」x「自演」──創造慘禍。


    這便是愛爾娜所想出來的詐術。


    「你──」


    溫德愣愣地開口。


    「──腦子有毛病嗎?」


    他的眼神既像是害怕,也像是輕蔑。


    他理所當然不可能理解「愛爾娜為何要自導自演引發事故」這一點。能夠好好地正常活著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所以愛爾娜說了。


    「愛爾娜早就知道自己壞掉了呢。」


    她冷冷地吐出這句話,隻在嘴角堆起笑意。


    「永別了。」


    為了給溫德最後致命的一擊,愛爾娜啟動了簡易的陷阱。剛才的火焰已延燒到隨意堆置在通道上的木材。由於底部遭到悶燒,木材已快要失去平衡,而這時愛爾娜切斷了支撐木材的鋼索。


    著火的木材朝著愛爾娜和溫德的方向倒下。


    愛爾娜傾斜身體,在最後一刻避開自己製造出來的不幸。


    可是,腳受傷的溫德不可能逃得了。


    「……!」


    木材好似要將他壓扁地垮下來。


    黑色煤煙撲上愛爾娜的臉。她一邊抹臉,一邊走在通道上。身體到處都疼痛不已,好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


    她對腳邊的小狗強尼說了句「走了呢」,將它抱起。它溫順地靠在愛爾娜的胸口上,那股溫暖的感覺令心情平靜下來。


    走了一小段路後,愛爾娜轉身望向背後。


    她成功打倒了溫德,而他此刻依然沒有起身。


    「…………」


    愛爾娜暫時停下來思考。


    假使溫德昏倒了,那麽他勢必會有生命危險。雖然像他這樣厲害的高手,應該不至於身受致命重傷才對,但不管怎樣還是教人掛心。不過話雖如此,愛爾娜也不想因為隨便接近而遭他反擊。還有,這場火災會不會牽連到居民也令人不安──


    (做、做得太過火了嗎?)


    如何拿捏分寸是件難事,愛爾娜因此有些焦急。


    「…………原來如此啊。」


    這時,溫德的聲音響起,打斷愛爾娜的思緒。


    「────!」


    他移開成堆的木材站起身。


    以不同於之前的緩慢速度。


    像是在展現他的從容一般。


    然後,他揮了揮兩隻手中的刀子,僅憑風壓便將竄升的黑煙撕裂,悶燒的火焰也在他製造出來的強風下熄滅。


    還能動呢,他聽似滿意的喃喃自語聲傳來。


    額頭淌血的他看著愛爾娜。


    「……我太小看你了。不對,應該說是我看走眼了。」


    右腿燒傷,身體到處都有割傷,從被大大撕裂的上衣還可以窺見青一塊紫一塊的內出血。可是,他依舊站立著。


    愛爾娜咬緊牙根。


    (都已經這樣了……!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還是不成功呢……!)


    自導自演的傷勢應該有令對手鬆懈才對。葛蕾特和百合抱著必死決心幫助愛爾娜逃跑,然後愛爾娜將敵人引誘到這裏,使其掉入自己擅長的事故之中。


    她賭上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盡管如此──卻還是沒能打倒溫德。


    「我懂你這個人是怎麽回事了。」


    他一邊拍掉衣服上的髒汙,語氣得意地說。


    「我曾經聽說過類似的精神疾病。健康的患者為了引起周圍其他人的同情,而故意做出自殘行為──這種病叫做孟喬森症候群,而你所罹患的大概是類似的疾病。隻不過,你不是裝病,而是假裝遭遇事故。」


    「……!」


    「起因是害死你家人的那場火災。那也是自導自演嗎?不,你應該不至於燒死家人才對。這麽說來,是將因事故引起的火災偽裝成縱火了。你把從家裏帶出來的瓶子,扔進起火的家中,然後告訴警方你看見可疑的人影。我沒說錯吧?」


    見到愛爾娜咬住嘴唇,溫德「看來我猜對了」地點點頭。


    「你的動機非常單純,是因為這麽做更能夠引人同情。你們是受到世人嫉妒的前貴族對吧?比起因為暖爐不慎起火,因卑鄙之徒縱火而釀成的火災,更能博得世人的憐憫同情。這是你為了已故家人所編織出來的謊言。」


    他彷佛看穿一切地繼續說。


    「可是,你卻因此食髓知味。隻是演出不幸的樣子,別人就會可憐自己。於是你再也停不下來,開始追求不幸、受到事故吸引,最後甚至走上自導自演這條路。」


    「…………」


    「愛上不幸又可憐的境遇的小鬼──這就是你的本性。」


    溫德一口氣說完,大大地吐了口氣。


    然後,他停頓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令人作嘔。」


    用好比見到髒東西的眼神看著愛爾娜。


    那是愛爾娜在培育學校見過好多次的眼神。


    「是呢。」愛爾娜說。「愛爾娜自己非常清楚呢……!」


    「但是,你沒有告訴你的同伴吧?」


    「唔……」


    「同伴是那麽地疼愛、善待遭遇不幸的你,而你因為想對她們撒嬌,所以就不告訴她們實話。」


    溫德的聲音在腦袋深處回蕩。


    「──要是得知你的本性,你的同伴大概也會覺得惡心吧。」


    愛爾娜不禁想像。


    假使自己偶爾會自導自演,故意遭遇不幸的事情被知道了,到時候會如何?


    每次遭遇事故時,總會安慰自己的莎拉、疼愛自己的席薇亞和百合、照顧自己的緹雅,她們會怎麽看待自己這個人?


    愛爾娜渾身頓時沒了力氣,抱在懷裏的小狗掉落在地麵上。


    「……被我說中了啊。」


    溫德握著刀子,朝愛爾娜步步接近。


    ──他在虛張聲勢。


    她的理性這麽判斷。


    ──溫德受了傷,已經無法行動自如,所以才會試圖動搖愛爾娜的心。推敲敵人心理的精神攻擊,恐怕也是他的武器吧。


    不可以動搖,愛爾娜這麽鼓舞自己。


    我還沒有打倒溫德,必須製造出新的事故才行。


    (他的話一點都不重要呢……!)


    可是掠過腦海的,卻是同伴討厭起自己的眼神。


    「不害怕呢……」


    愛爾娜這麽說。這時腳邊的小狗叫了。


    溫德一步又一步,像是要把愛爾娜逼到走投無路般逐漸靠近。


    「即使會被姊姊們厭惡,愛爾娜也不怕呢……」


    腳邊的小狗「嗷!」地大聲嚎叫。


    溫德微微壓低身子。


    「愛爾娜一點都不怕你所說的未來呢。」


    腳邊的小狗「汪!」地吠叫。


    溫德朝地麵一蹬,展開突擊。


    愛爾娜祈禱似的雙手交扣。


    「隻要能夠在這裏打倒你,就算被姊姊們討厭也無所謂呢……!」


    所以,愛爾娜要召喚。


    用盡自己的全力,召喚出殺光敵人的最慘烈事故!


    愛爾娜閃開,手裏拿著炸彈。在此同時,溫德揮舞刀子。


    小狗跳了起來。


    ──汪汪嗷汪嗷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呢……?」「嗄?」


    愛爾娜和溫德都不由自主地停止行動。


    小狗叫得非常激動。它一副興奮得不得了地發出尖銳叫聲,叫到旁邊的愛爾娜耳朵都痛了。


    戰鬥受到幹擾,兩人都愣在原地。


    「呃……」溫德皺起眉頭。「這隻狗是怎麽搞的──」


    「不、不知道呢……」


    被溫德這麽一問,愛爾娜也答不出來。


    莎拉借給愛爾娜的狗之前雖然也吠過好幾次,卻還是第一次叫得如此激動。


    這時,回應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


    「啊啊,不好意思!那孩子還在接受訓練啦!」


    是莎拉。


    她冷不防從走廊的暗處把臉探出來,然後一臉歉疚地低下頭。


    「因為莫妮卡前輩『這樣很方便,你趕快讓它學會』地這麽吩咐,所以小妹正在教導它。」


    莎拉難為情地搔搔臉頰,朝這邊走來。


    然後,她露出有些生氣的表情,把強尼抱在懷中。


    「可是因為實在很難教會它,小妹於是姑且拿同伴當作實驗品……不過這孩子直到現在還是會太過興奮……」


    「這、這樣啊……」溫德滿臉困惑。


    莎拉滿臉欣喜地繼續談論動物的事情。


    「據莫妮卡前輩所言,人類的汗水中含有各種成分,還有人在進行透過汗水來解讀情感的研究……因為小妹本來就有點擔心愛爾娜前輩,所以就用愛爾娜前輩來做實驗了。小妹教導強尼先生當愛爾娜前輩流出某種汗水時,一定要做出反應。」


    莎拉神情愉悅地說明。


    「那就是愛爾娜前輩說謊時所流的汗水。」


    愛爾娜呆住了。


    ──這隻小狗之前都是在什麽時間點吠叫?


    小狗都是準確地在愛爾娜說謊時吠叫。


    也就是說,莎拉早就察覺到愛爾娜偶爾會自導自演引發事故。甚至知道紡織工廠的失敗,也是愛爾娜自導自演的結果。


    ──盡管如此,莎拉還是接納了自己。


    愛爾娜眼眶一熱。


    在無法動彈的愛爾娜身旁,溫德一臉無趣地舉起刀子。


    「所以呢?」溫德帶著威嚇的神情瞪著莎拉。「接下來換你當我的對手嗎?」


    「咦?」


    莎拉的表情僵住了。


    「不不不,不行啦!小妹辦不到,拜托饒了小妹吧!小妹才不想挑戰你哩!因為小妹才剛被莫妮卡前輩教訓,說那不是小妹的職責!」


    莎拉用超快的速度搖著手,一麵往後退。


    等到看不見莎拉愈離愈遠的身影後,一道沉穩的說話聲傳來。


    「所以,小妹循著強尼先生的叫聲,把比小妹強的人們帶來了。」


    援兵所站立的位置,是莎拉消失的走廊的相反側。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惹我們家愛爾娜哭!」


    「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吧?這次就連在下也不太開心了喔。」


    席薇亞和莫妮卡。「燈火」中格鬥能力最頂尖的兩人。


    溫德神情煩躁地咬緊牙關。


    「……他們幾個讓你們逃了嗎?」


    率先衝上前的是席薇亞。


    她一口氣縮短距離,朝溫德的臉出拳。


    「喝啊!」席薇亞大喝一聲,發動攻擊。


    她的突擊盡管過於直接,然而溫德似乎已經沒有餘力擋下了。他雖然接住了那一拳,卻因為沒能減緩力道而一度被打倒在走廊上。


    他大大地翻滾後試圖重新站穩身體,可是──


    「哦,聚焦火災啊。這個點子還不錯嘛。」


    莫妮卡觀察火災的痕跡,像是察覺到什麽地點頭。


    「隻不過,關於光線和折射──在下可是專家喔。」


    閃光亮起。


    莫妮卡不知何時拿在手裏的相機所發出的強烈閃光,在她同時撒出去的鏡子的反射下,往溫德的臉上集中。


    一如字麵所述,無可閃避的光速一擊。


    在溫德的視線受阻的同時,愛爾娜拔腿奔馳。


    「呢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插圖009)


    她忍受著身體的疼痛,發出巨大的吼叫聲鼓舞自己,跑了起來。


    愛爾娜竭盡全力衝向溫德──給了他一記頭槌。


    愛爾娜石頭般堅硬的腦袋,狠狠擊中他的臉。


    不久,溫德全身一軟,立於培育學校所有學生之上的男人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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