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薇亞衝完澡之後,吃了愛爾娜幫忙做的晚餐。一將放了大量豆子、洋蔥和培根的牛奶湯送入口中,她便情不自禁地歎息。將麵包撕碎浸在湯中也十分美味。


    似乎是受到誘人的香氣吸引,蘭和愛爾娜也坐上餐桌。尤其蘭好像肚子非常餓,隻見她抓起和席薇亞相同分量的麵包啃著。


    「所以呢?情況如何是也?」


    蘭一副心情很好地問道。


    「實際和『貝裏亞斯』接觸之後,有接近真相了是也?」


    「我反倒想問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麽?」


    「睡午覺是也。」


    「真羨慕你這麽無憂無慮。」


    「有什麽辦法嘛。因為敝人必須隱藏身分,沒辦法外出是也。」


    蘭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看來她真的睡了很久。


    席薇亞對一臉悠哉的少女說。


    「你涉嫌暗殺達林皇太子未遂喔。」


    「嗄?」


    蘭怪聲驚呼。


    席薇亞接著說下去。


    「不對,不是未遂,他剛才真的遭到暗殺了。而且,頭號嫌犯也是你。」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錯愕的蘭把手撐在桌上,探身向前。


    「莫名其妙是也!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她嚷嚷一會兒後,抓起電視的遙控器。


    在一陣宛如沙塵暴的畫麵之後,螢幕上出現新聞頻道。新聞正在反覆播放達林皇太子遭到暗殺的緊急跑馬燈字幕。


    「呀嗚!」


    蘭仰天哀號。


    「無法理解是也!無法理解是也!」


    蘭邊哀號邊在地上打滾。大概是出乎意料的情報接連出現,讓她的腦容量不堪負荷吧。


    正當席薇亞對她視若無睹時,忽然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


    隨後就見到一名臉上掛滿厭惡表情的少女衝了過來。是莫妮卡。


    「吵死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呼!」


    衝進房間的莫妮卡縱身一躍,展現漂亮的前空翻之後,對蘭的腹部使出一記強而有力的腳跟落下踢擊。


    「你到底有沒有自覺啊?你是絕對不能被人找到的身分耶!」


    莫妮卡一臉不耐煩地雙手抱胸。


    蘭按著腹部,痛苦得翻來覆去。


    「這、這樣對待傷患太殘忍了是也!」


    「既然如此就不要亂叫。因為你是絕對不能被發現的人。」


    「知、知道是也~」


    「……接下來隻要稍有不慎,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你下次要是再忘了規矩,小心挨揍。」


    「真是毫不留情是也……」


    聽到莫妮卡口氣嚴肅地這麽說,蘭看似傷腦筋地垂下眉毛。


    席薇亞忍不住望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兩人。


    「呢?」愛爾娜拿著湯匙,出聲關切。


    「沒什麽,隻是有點感慨。」席薇亞撓撓鼻子。


    蘭的笑容讓她感慨萬千。剛會合時,她的表情和現在截然不同。那是彷佛體會過世上所有絕望滋味的悲痛神情。


    ──現在的蘭,身上依舊纏著許多繃帶。


    席薇亞靜靜地閉上眼睛。


    然後回溯時光。


    回到得知「鳳」毀滅後深陷絕望的當時。


    ◇◇◇


    得知「鳳」毀滅後,「燈火」隨即使出發前往芬德聯邦。


    甚至無暇流淚,身體就這麽自己動了起來。少女們無法接受事實。一心期待著是報告書出了差錯,隻要抵達芬德聯邦,溫德就會迎上前來,「你們這群笨女人,我怎麽可能會死呢?」說這種討人厭的話。


    在少女們心中,「鳳」一直是比自己優秀的存在。


    就連見到從報社偷來的照片時,她們也認為這肯定是經過加工的圖片。


    她們終於能夠麵對現實,是在和蘭會合的時候。


    蘭像死了一樣,倒在深山的通訊室裏。也沒有更換纏在腹部上滲血的繃帶,雙眼死氣沉沉。從她蒼白的膚色,可以看出她也沒有好好進食。


    後來才知道,她在團隊毀滅後,便一步也沒有外出。沒能和共和國的信使會合的她,就這麽被當成下落不明處置。


    「莫名其妙……」


    隻有嘴唇微微動了動。


    不是以往那種開玩笑似的「是也」語調。


    少女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才好。


    「蘭,發生什麽事了?」


    克勞斯跪在她身旁。


    「慢慢來就好,請你告訴我。莎拉,你來握住她的手。」


    受到指名,莎拉蹲在她旁邊,用雙手握住她傷痕累累的手。


    蘭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


    「……事情發生在五天前。深夜兩點,某人闖進我們的據點開槍。敵人總共有十人以上。雖然畢克斯破壞牆壁、幫忙大家逃出室外,可是四周早已遭到包圍……」


    話一度中斷。


    蘭神情痛苦地倒抽一口氣。


    「首先是庫諾為了保護同伴,被敵人擲過來的手榴彈炸死。後來,溫德放棄讓全員生還,指示其他人逃走,於是法爾瑪幫忙吸引敵人的注意,裘兒則趁機將我推落河中……」


    「…………」


    「我被衝到下遊,存活下來……卻因為受傷昏了過去……等我醒來時,才透過附近的收音機得知同伴們全都死了……」


    話語再次中斷。


    蘭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她的口中先是發出微弱呻吟,隨後便響起喉嚨彷佛要撕裂一般的慘叫。


    「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蘭大喊著鬆開莎拉的手,衝出通訊室。然而,她才剛到走廊上便絆了一跤,頭朝下地倒在地上。


    嘔吐物從口中流出,幾乎都是胃液。


    臉上沾滿胃液的她,繼續聲嘶力竭地叫喊。


    「對不起……!溫德大哥!庫諾大哥!我什麽也做不到……!枉費你們幫助大家逃生!結果卻……卻隻有我活下來!裘兒姊!法爾瑪姊!還有畢克斯哥!我沒能拯救他們任何一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啊!」


    深沉的懺悔。


    蘭一次又一次地對同伴道歉。不顧整張臉布滿淚水和鼻水,不停地呼喊同伴的名字。


    對一個還隻有十七歲的少女來說,這樣的現實太難以忍受了。


    「緹雅。」


    克勞斯開口。


    「你來照顧她。拜托你了。」


    擁有讀心術的緹雅簡短應了一聲「好」,便攙扶起蘭的身體,帶她到其他房間。


    即使已看不見蘭的身影,她的哭聲依舊不絕於耳。


    「無論何時,同胞的死總是令人煎熬。」


    克勞斯的說話聲空虛地響起。


    然後,他將視線望向少女們。


    「──你們也有相同的感受,對吧?」


    沉默。


    在場七名少女誰也沒能出聲。她們豎耳聆聽從遠處傳來的蘭的哭聲,各自做出不同的反應。


    席薇亞的眼中噙滿淚水,一臉不甘心地握緊拳頭。葛蕾特閉上眼睛,低下頭來。莫妮卡雖然麵不改色,卻靜靜地不斷讓手指互相摩擦。莎拉撲簌簌地流淚,渾身發抖。安妮特張大嘴巴,仰望著天花板。愛爾娜雙眼紅腫,像在祈禱般雙手交握。百合則像是已經做好某種心理準備似的,定睛注視克勞斯。


    不得不接受這就是現實。


    「燈火」潛入芬德聯邦後,第一件事就是和當地警方接觸,確認「鳳」的遺體。在特雷寇河沿岸被發現,迪恩共和國的旅客接連離奇死亡的事件──


    警方拍下他們的遺體,也記錄了驗屍結果。


    ──「飛禽」溫德死亡。身上有多處砍傷,並且濺滿他人的鮮血。


    ──「翔破」畢克斯死亡。抱著法爾瑪保護她,中彈身亡。


    ──「鼓翼」裘兒死亡。脖子被奇特的刀具劃破。


    ──「羽琴」法爾瑪死亡。死在畢克斯懷中,同樣遭到槍殺。


    ──「凱風」庫諾死亡。下半身被炸彈炸得血肉模糊。


    他們的死亡報告無疑是真的。


    「我們的工作隻有一個。」


    唯獨克勞斯以不帶私情的語氣說道。


    「就是查出是誰殺了『鳳』的成員們。那群人不可原諒。」


    七名少女同時點頭。


    百合喃喃地說。


    「敵人究竟是誰……?」


    「首先得從弄清楚這一點開始。」


    克勞斯叫了葛蕾特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紅發少女往前走了一步。


    「猶如從雲縫間灑落的光線一般,設下巧妙的圈套。」


    「……敵人對『鳳』進行了完美的襲擊,看來應該是有經過縝密的調查。既然如此,敵人想必也會發現有一人存活下來,如今說不定正在追查那人的下落。」


    她流暢地回答。


    「把『浮雲』蘭當成誘餌,引誘『襲擊者』上鉤──老大的意思是這樣嗎?」


    「──好極了。」


    克勞斯滿意地點頭。


    「具體計畫就交給你去構思,務必要在整個芬德聯邦布下圈套。緹雅就暫時讓她專心照顧蘭。葛蕾特,拜托你了。」


    「……明白了。我一定會努力打倒仇人。」


    葛蕾特在胸前握緊拳頭,神情嚴肅地說。


    之後少女們馬上就想離開通訊室。為了替「鳳」報仇,她們所有人都想立刻展開行動。


    但是,有個聲音挽留了大家。


    「在那之前,可以先聽我說句話嗎?」


    是百合。


    她不知為何將手往上高舉。


    「我想,這次的戰鬥應該會非常嚴酷。畢竟連比我們要強太多的『鳳』都……」


    百合屏住氣息沒有繼續說下去,然後突然發出「喝咿沙!」的怪聲。


    不顧愣住的成員們,她一度衝出通訊室,隨後就見到她硬是拉著蘭和緹雅的手回來。


    然後──


    「喝咿!呀喝伊!喝、喝咿!」


    她一邊發出和現場氣氛不搭調的超嗨吆喝聲,一邊拉起其他少女們的手,和其他少女們牽在一起。


    ──有什麽東西開始了。


    就在所有人啞然無言的同時,包括克勞斯在內的所有人都牽起手,形成一個大大的圓。


    百合在圓的中央轉了一圈。


    「笑容!」


    之後將手指抵在臉頰上,露出微笑。


    在所有人一頭霧水的氣氛中,她也加入同伴的圓,和兩人手牽手。


    「這是怎樣……?」克勞斯終於開口吐槽。


    「圍成圓圈,互相打氣?」


    百合笑答。


    「約好嘍,我們每個人都要活下來。我們不會再有人死去,會全員一起回去陽炎宮。請大家發誓一定要做到這一點。」


    聽了那句話,好幾名少女麵露苦笑。這太像是百合的作風了。無論何時她總是保持笑容,不放棄激勵周遭的人們。


    她的言行舉止沒有間諜的樣子,反倒像個女學生。簡直就像在參加社團活動一樣。


    但是,她的話語卻預示著前路將有多麽艱險。


    所有人都很清楚──接下來自己將投身危險之中。


    她們必須在菁英們喪命之地,接續完成那件任務,挑戰不折不扣的不可能任務。


    克勞斯也頷首。


    「這樣的約定乍看幼稚──」


    「什麽!」


    「卻也非常重要。我也來說吧。我們約好了──所有人都要活著回去。」


    在他的話語聲中,所有人緊握彼此相連的手。


    每個人都期待這個約定能夠實現。


    少女們花了兩星期的時間,到處精心設下圈套。


    她們像要挑釁似的,故意讓蘭引起騷動。在芬德聯邦各地引發開槍事件,並且用她的筆跡在牆上寫下字句。


    在反覆這麽做的過程中,「燈火」逐漸掌握到了目標。


    ──執拗地對「浮雲」展開搜索的組織。


    克勞斯也和派去cim臥底的雙麵間諜接觸,收集了情報。間諜一向很少互相往來,對於同伴的了解可說是微乎其微,不過某個機關的名字仍慢慢地浮現出來。


    據說,有某個高層直轄的機關正在追捕「浮雲」這名間諜。


    然後──挑釁行為第四次,襲擊鍾表店的夜晚來臨了。


    在三更半夜、空無一人的菲列德大道上,出現兩名間諜的身影。


    用麵具遮住下半張臉,隱藏身影的莫妮卡。


    以及,任憑纏滿全身的繃帶隨夜風飄揚的蘭。


    「那麽,這次就從這裏開始是也。」


    蘭撬開鍾表店的後門,輕而易舉地入侵內部。


    重逢之初,這名少女始終以淚洗麵,不過多虧緹雅的開導,她現在已經能夠展露笑容了。盡管因為受了傷無法行動自如,但是已經能夠發揮身為菁英的優秀技術。


    莫妮卡跟在她後麵,進到鍾表店內。


    確認店內有好幾麵鏡子。


    「在下會在這裏引起騷動。」


    莫妮卡解說道。


    「然後拍下聚集在這裏的人們。其中若是有攻擊『鳳』的人就成功了。」


    「知道是也。」蘭這麽回應。


    這正是挑釁行為的目的。把幸存的蘭當成誘餌,利用莫妮卡的特技「偷拍」將聚集而來的人們全部拍攝下來。


    莫妮卡從店內打開正門後,便打開鏡頭蓋,走出店外。


    「好了,你快寫些像是犯罪聲明的句子。在下要在這段期間動手腳。」


    「動手腳?」


    「在下要讓路燈像是快壞掉一樣閃爍。這麽一來,就能掩飾相機的閃光燈了。」


    莫妮卡的手裏有好幾樣工具。


    蘭立刻回答:


    「敝人已經決定好要寫什麽了是也。」


    她從懷中取出噴霧罐,開始在鍾表店的牆上大大地塗鴉。用狂野高調的紅色刻上那段文字。


    【吾等乃不死之國的複仇者


    熱情燃燒吧 為複活迷醉吧】


    莫妮卡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什麽?」


    「沒有意義是也。反正隻要是敝人的筆跡,沒意義也無所謂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之前吾等不也在陽炎宮的牆麵上塗鴉過?『燈火』和『鳳』一旦結合,就隻會成為一樣東西。」


    蘭眯起雙眼,彷佛像在緬懷過去一般。


    「火鳥(鳳凰)──這是兩支團隊的短詩是也。」


    原來如此,莫妮卡喃喃自語。


    她們當然知道關於鳳凰的傳說。那是傳說中當壽命將近時,會自己衝進火中然後再次複活的鳥。是象征死亡與重生的存在。


    「吾等不會白白死去的。」


    蘭接著說。


    「即使被地獄之火灼身,也會一再地複活。無論遇上何種困難,也絕對不會放棄。吾等會繼承意誌和精神,化身不死鳥在這片土地上飛翔。」


    莫妮卡像是望著某種耀眼的東西一般,定睛注視著短詩。


    不久,她低聲說道。


    「……………………要是能夠實現就好了。」


    蘭「嗯?」地反問。她似乎沒有聽清楚。


    莫妮卡用一句「沒什麽啦」敷衍過去,繼續做事。


    十分鍾後,蘭用子彈射穿鍾表店的櫥窗,讓警報聲大作。


    在遠離菲列德大道的民宅裏,有兩名間諜正在待命。


    葛蕾特將耳朵貼在通訊器上,正在接收化為暗號的訊息。她在腦中翻譯那段複雜的暗號,然後將內容告訴一旁的少女。


    「……我收到莫妮卡小姐傳來的訊息了。她說,現在聚集在鍾表店的集團和襲擊『鳳』的敵人一致。」


    「──!」


    正在做熱身運動的席薇亞瞪大雙眼。


    葛蕾特讓耳朵遠離通訊器。


    「……終於確定了呢。」


    「就是啊。」


    席薇亞大大深吸一口氣。


    那是在之前的搜查過程中浮現的組織名稱。少女們非常訝異,因為那個組織照理說沒有理由要和迪恩共和國為敵。


    殺害「鳳」的人物的真實身分──


    「『貝裏亞斯』──是芬德聯邦cim的防諜部隊襲擊了『鳳』啊。」


    葛蕾特開始啪啦啪啦地翻閱手邊的資料。


    「……那是由名為『操偶師』的間諜所率領的團隊。『貝裏亞斯』和其他組織沒有交流,是一個非常神秘的集團。他們襲擊『鳳』的理由果然令人費解。雖然目前根據推測,他們可能是接到cim高層的密令才采取行動──」


    「好了,可以了,葛蕾特。」


    席薇亞搖搖手,打斷她的話。


    「不用告訴我多餘的情報。事前不知情反而能夠演得比較逼真。」


    「可是……」


    「總之我出發了──去故意被『貝裏亞斯』抓住。」


    席薇亞在愛用的自動手槍中填入子彈,然後把槍收進夾克內側。她吞下用來提神醒腦的咖啡因錠,下定決心。


    「對方是……」葛蕾特對她說。「當場射殺『鳳』的集團。」


    「正因為如此,我才是最適任的人選,不是嗎?我們的老大太強,不適合扮演被囚禁的角色。況且,最有體力能夠長時間活動的人也是我。」


    「…………」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別人從我身邊奪走任何東西了。」


    席薇亞堅定地宣示,之後便邁步走向民宅的玄關。


    「我把席薇亞小姐當成是自己的摯友。」


    葛蕾特開口。


    見到席薇亞停下腳步轉身,她朝席薇亞伸出拳頭。


    「無論是『屍』的任務,還是之前的新娘騷動,我的身旁總是有你陪伴。這一次,我們也一起騙過『貝裏亞斯』吧。」


    她微微傾首,麵露微笑。


    「好。」席薇亞也伸手。


    「……祝你成功。」


    「彼此彼此。」


    席薇亞淺淺一笑,和葛蕾特互相碰拳。


    之後席薇亞重新握緊拳頭,朝著休羅夜霧彌漫的大街飛奔而去。


    ──然後,時間回到現在。


    席薇亞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前往菲列德大道的鍾表店,遭到「貝裏亞斯」逮捕,被帶到盤問室去。之後,一如事前說好的那樣,被克勞斯救出來的她開始和「貝裏亞斯」一起搜索蘭。


    克勞斯則和亞梅莉等人在芬德聯邦各地奔波。


    在這段期間,「燈火」仍持續設下圈套。


    ◇◇◇


    敲門聲響起。


    那是事先決定好的節奏。聽見門的另一頭傳來熟悉的說話聲,席薇亞應了一聲後,門隨即開啟。


    克勞斯和跟在他後麵,解除人質身分的緹雅走了進來。


    如此一來,就有六名間諜──席薇亞、蘭、莫妮卡、愛爾娜、緹雅、克勞斯,聚集在這間公寓的房間裏。其他成員現在應該也還在執行任務。


    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著。


    少女們自然而然地圍繞在克勞斯身邊。


    「辛苦你們了。」


    克勞斯說道。


    「已經確定了。襲擊『鳳』的就是『貝裏亞斯』沒錯。」


    既然他如此斷言,那麽應該就是事實了。


    也許是出自他的直覺,又或者是身為人質的緹雅巧妙打聽出來的吧。


    ──雙方都在互相欺瞞啊。


    席薇亞心想。


    「燈火」隱瞞已經和蘭會合的事情,「貝裏亞斯」則對殺死「鳳」成員的事情絕口不提──所謂的聯合搜查徒有虛名,實際上彼此都在互相欺騙。


    這個世界裏隻有合作,沒有友好。


    席薇亞對亞梅莉告訴她的這句話有了很深的體會。


    「隻不過,發生了一點問題。」


    克勞斯的表情有些黯淡。


    「嗯?」正當席薇亞感到不解,就見到克勞斯喃喃說了句「好奇怪」。


    「不知道為什麽,亞梅莉他們真的相信『鳳』想要達林皇太子的命。」


    「這是誤解是也!」


    蘭大喊。


    她一副難以忍受地向前一步。


    「吾等根本沒有理由接近皇太子!再說,『鳳』的目的是──」


    「我知道,我當然沒有在懷疑你們。」


    克勞斯像在安撫她似的,對她投以溫柔的目光。


    「不過,這下總算明白『貝裏亞斯』為何要采取過於強硬的襲擊行動了。如果那是為了保護王族,一切就說得通了。他們應該連將『鳳』抓起來逼供的餘裕也沒有。對於仇視國王的人絕不寬貸,二話不說就射殺對方──這個國家有時就是會選擇如此粗暴的手法。」


    「…………!」蘭緊抿嘴唇。


    「『貝裏亞斯』也是秉持堅定不移的信念在行事。」


    席薇亞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蘊藏在機械化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亞梅莉眼中的,是強烈的使命感。


    「這麽說來,他們追捕蘭姊姊的理由──」


    愛爾娜倒吸一口氣。


    「──一定也是為了要處死她呢。」


    這樣的理解想必不會有錯吧。


    席薇亞再次感受到自己是勉強才保住一命。亞梅莉之所以沒有射殺席薇亞,恐怕是因為她是寶貴的情報來源。


    「這之中肯定有幕後黑手。」


    克勞斯說。


    「某人潛伏在芬德聯邦裏,故意讓『貝裏亞斯』掌握假情報,誘導他們去消滅『鳳』。不僅嫁禍給『鳳』,最後還成功暗殺了達林皇太子。」


    「那個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啊……」


    緹雅蹙起眉頭。


    「居然有辦法完全控製一個諜報機關,還成功暗殺戒備森嚴的王族──」


    聲音響起,打斷緹雅的話。


    那是蘭敲打桌子的聲音。她的眼中噙滿淚水。


    「換句話說,是這麽回事是也?」


    蘭再次用力捶打桌子。


    「──溫德大哥他們會被殺死,隻是因為他們誤會了?」


    「就是這樣。」克勞斯篤定地回答。


    「…………!」


    「我們將來龍去脈解釋給『貝裏亞斯』聽吧。與芬德聯邦為敵並非明智之舉。讓『貝裏亞斯』和蘭見麵,彼此有條理地好好溝通,並且證明暗殺達林皇太子的真正犯人另有其人──我們要做的事情就隻有這些。」


    對於這番話,在場的少女們無言以對。


    克勞斯所說的無疑是事實,也是沒有任何反駁餘地的應對方式。


    ──「貝裏亞斯」是受騙的被害者。


    他們不過是秉持保護國家的信念,消滅了「鳳」。他們沒有惡意,隻是懷著純粹的使命感,執行任務罷了。


    另外,就如同克勞斯所言,確實不應該和芬德聯邦起衝突。像迪恩共和國這種鄉下小國,跟引領全世界的大國之一作對根本毫無益處。屆時隻會像亞梅莉所威脅的一樣慘遭蹂躪。


    「可是……」席薇亞插嘴。


    「……什麽事?」


    「這樣『鳳』會死不瞑目啊……!」


    克勞斯緩緩地眨眼。


    席薇亞摟著瞪大眼睛的蘭的肩膀,逼近克勞斯。


    「即使有苦衷,『貝裏亞斯』終究還是射殺了溫德他們。難道要由我們做出讓步,好聲好氣地告訴他們『你們被騙了喔』嗎?」


    「…………」


    「你難道要──原諒那些家夥嗎?」


    「…………………………………………」


    克勞斯沒有立刻回答。


    他像在為什麽事情感到後悔地微微垂下視線,然後一度緊閉雙眼,再用力睜開。


    「我怎麽可能原諒他們呢。」


    不禁顫栗。


    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氣,令在場的少女們為之屏息。


    克勞斯左右搖頭。


    「是我剛才的措辭不夠精準。你們別誤會了,我完全沒有打算原諒那些蠢貨的意思。無論有什麽樣的理由,我都無法認同『貝裏亞斯』的行為。」


    他的口氣中充滿了不屑。


    少女們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的模樣。


    「即刻執行複仇。『貝裏亞斯』是敵人。」


    「可、可是──」


    緹雅語氣慌張地插嘴。


    「實際上該怎麽做?他們堅信蘭殺死了達林皇太子。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我們攻擊『貝裏亞斯』,恐怕會引發與芬德聯邦的全麵戰爭啊。」


    「當然是以間諜身分,展開正確的複仇。」


    「正確的複仇?」


    「其實,應該說也隻有這個方法了。說實話,我並不認為能夠與現在的『貝裏亞斯』好好對談。」


    接著,克勞斯說出一切。


    說出接下來即將展開的複仇計畫的全貌。


    「其他少女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要在今晚之內──」


    ◇◇◇


    聽完詳細的作戰計畫後,「燈火」的少女們隨即著手進行準備。


    一眨眼就衝出去的人是莫妮卡。她迅速俐落地做好準備後,也沒跟同伴告知一聲就消失不見了。


    (………………?)


    她的模樣讓克勞斯感到有些不對勁。


    剛才開會時她也完全沒有發言。雖然她的態度冷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正當克勞斯在沉思時,一名少女朝他走近。


    「有點意外呢。」


    是愛爾娜。


    她像是要向克勞斯撒嬌似的依偎著他。


    「什麽事情覺得意外?」


    「就是老師非常生氣呢。」


    她開心地泛起微笑。


    「老師也和『鳳』的成員們很要好嗎?」


    「……是啊。」克勞斯點頭。「雖然感情不如你們那麽深,不過我們確實有過交流。」


    「呢……」


    「我之前也說過,失去同胞的痛苦是永遠都無法習慣的。」


    克勞斯搖頭。


    出現在他腦海的,是體內暗藏複仇火焰的男人──溫德的身影。若是時間點稍有不同,或許也有能夠加入「火焰」的未來吧。


    克勞斯望向窗外。


    「因此,我采取了有些粗暴的手段。」


    「……?」


    「雖然我也不願意這麽做,不過唯有這樣的局麵,才是她展現真正價值的時候。」


    愛爾娜不解地歪頭。


    克勞斯沒有繼續說明。


    關於那個人的事,隻要等到以後該說的時候再說就好。


    ◇◇◇


    亞梅莉來到位於休羅的特雷寇河沿岸的一棟巨大建築。


    那棟被四座尖塔圍繞的高聳建築,據說從前是一座刑場。政治犯接連登上絞刑台,遭到絞殺。傳說每當夜晚來臨,此處就會傳出亡靈的哀號。烏鴉並排站立在環繞建築的圍牆上,用陰森的目光望向街道。


    ──這裏是芬德聯邦的諜報機關cim的總部。


    造訪總部的亞梅莉被帶到最頂層的一個房間。房間前麵豎立著大大的屏風,讓訪客無法看清內部的樣子。


    「……『貝裏亞斯』到底在搞什麽?」


    屏風另一頭傳來低沉的男性說話聲。


    之後,「真是丟臉」、「居然讓達林殿下死了」的聲音接連響起。


    假使傳言無誤,屏風另一頭應該共有五人。


    cim最高機關「海德」──亞梅莉等人的司令部。cim內超過幾十支的團隊,全是由他們一手掌控。


    亞梅莉深深地低下頭。


    「我無可反駁。假使能夠以性命償還,我非常樂意那麽做。」


    屏風另一頭沒有傳來回應。


    難道是他們不感興趣嗎?


    亞梅莉一邊感覺自己的手心冒汗,一邊抬頭。


    「請讓我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


    「……對達林皇太子殿下下手的人,真的是『浮雲』嗎?」


    「你怎麽到現在還問這種問題?」


    「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我們的敵人真的是名為『鳳』的組織嗎?」


    抱著有可能沒命的心理準備,亞梅莉說出心中的疑問。


    可是,她就是很在意──在意白天一起行動,那個叫做席薇亞的小女孩的主張。


    亞梅莉本來並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可是如今達林皇太子死了,亞梅莉的心因此受到些許動搖。克勞斯輕蔑的眼神也依然殘存在她腦海中。


    屏風另一頭的人沒有回答。


    亞梅莉於是繼續說明。


    「達林皇太子殿下身邊部署了最高層級的警戒措施,有八名軍人、二十名間諜隨時在監視接近殿下的人。就憑我們所知道的『浮雲』是不可能突破防線的。」


    「………………」


    「『鳳』涉嫌暗殺殿下未遂一事──這個情報是真的嗎?」


    克勞斯好幾度要求亞梅莉「拿出證據來」。


    亞梅莉雖然每次都拒絕了,但其實她手中根本沒有證據。「貝裏亞斯」是聽從最高機關「海德」的命令行事的特務部隊,並未確認其指示的依據為何。


    ──「鳳」真的是恐怖分子嗎?


    這個疑問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間諜不過是棋子。」


    不久,說話聲傳來。語氣極其冰冷。


    「哪有棋子會懷疑自己的主人。你想逃避責任嗎?真沒想到『貝裏亞斯』竟也墮落到這種地步了。」


    「…………」


    「立刻去把『浮雲』找出來。一找到她就格殺勿論。」


    「……我也無法理解這個指令。假使她真的和暗殺一事有關,『浮雲』應該會有共謀才對。對她嚴刑逼供而不直接殺了她,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亞梅莉賭上性命,對主人提出質疑。


    可是,她得到的卻是冷冰冰的回答。


    「不要再讓我們失望了。去把威脅國王的敵人全都殺了。」


    「…………」


    「我們奉行絕對的正義,永遠都是正確無誤。」


    那是亞梅莉聽過不知多少回的台詞。


    盡管亞梅莉也對這句話深信不疑,然而──


    「你不也是因為相信正義,才去襲擊『鳳』嗎?」


    「………………」


    指揮「鳳」的襲擊行動的人正是亞梅莉。


    她闖進他們的據點,對那群察覺異狀後逃出來的年輕人,毫不留情地發射霰彈槍和手榴彈,將企圖逃往特雷寇河的他們逼到走投無路。


    襲擊行動雖然花了超過一小時才結束,不過最終還是成功消滅了「鳳」。


    亞梅莉親眼確認過五名年輕人的遺體。雖說是高層下的指令,但實際執行的確實是身為「貝裏亞斯」的自己。


    她遵從自己所堅信的正義,至今殺害過許多包括自己國民在內的人們。


    ──事到如今已無法回頭。


    「那當然。」


    她毅然決然地回答。


    「抱歉說了蠢話。還請各位原諒我方才的醜態。」


    亞梅莉捏起裙子一角,深深行禮。


    「──我會殺死『浮雲』,讓威脅國王的『鳳』全數滅亡。」


    屏風另一頭的人沒有回應。他們的意思大概是這樣就好吧。


    亞梅莉再次低頭致意,之後便離開「海德」的房間。她沒有因為失態而丟了項上人頭,或許算是一種僥幸。


    既然最高機關再次下令了,就不容許再有一絲猶疑。


    ──立刻找到殺害達林皇太子的「浮雲」,將她處死。


    這就是「貝裏亞斯」的工作。


    (可是,要怎麽做?連迪恩共和國的同胞都找不到她了。)


    她一邊思考,一邊走在cim總部的走廊上。


    心中產生奇妙的怪異感。


    「浮雲」還活著。鍾表店牆上的筆跡證明了這一點。可是,她卻不打算和同胞會合。假使她想要會合,應該可以在「白鷺館」找到她才對。難道她真的墮落成背叛同胞的恐怖分子了嗎?但是,席薇亞和克勞斯卻強力否定這個可能性。


    有人在說謊。


    情報中混入了幹擾。


    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就是──


    (──「燈火」已經找到她,將她藏起來了?)


    這個推測始終在她腦中徘徊不去。


    「燈火」或許隱瞞了真相,刻意接近「貝裏亞斯」。


    (我是不是太早釋放人質了呢?不,繼續再和「燎火」敵對下去並非上策……現在不是魯莽樹敵的時候……)


    對方是自詡為「世界最強」、腦袋不正常的男人。然而從他的言行舉止間,確實可以感覺到他擁有相當的實力。與他為敵並非明智之舉。


    亞梅莉暗自思索。


    (有哪裏怪怪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直覺吧。


    身為持續守護國家至今的防諜部隊的老大,「操偶師」亞梅莉的直覺告訴她有地方不對勁。


    (……沒錯,仔細想想,「鳳」的遺體確實有可疑之處。)


    亞梅莉想到這裏時,正好抵達了她要去的房間。


    總部內有一個專為「貝裏亞斯」準備的房間。她想要在那裏稍微打個盹。最近幾天,她一直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打開房門,就見到手持茶壺的「蓮華人偶」站在設有沙發的空間裏。


    「──首領,我泡了紅茶。」


    身穿修道服的女部下露出沉穩的表情。


    亞梅莉對貼心的部下致謝,心懷感激地接過紅茶。喝下一口,茶葉的香氣徐徐通過鼻腔。


    「……好棒的香氣。你泡茶的手藝進步了呢。」


    芳醇的香氣令心情緩和下來。


    亞梅莉對蓮華人偶投以微笑。


    「你今晚在『白鷺館』表現得很好。真虧你能夠以非常自然的方式代替那個小女孩,和燎火共舞。」


    「是那個小女孩主動說要交換,我什麽也沒做。」


    「不過,你最終還是得到了和燎火直接接觸的機會。你有在他身上裝發訊器嗎?」


    「有的,首領。」


    「很好──那是cim秘密開發的微型發訊器,我想即使是那個男人應該也不會發現。他一有動靜,就立刻通知我。」


    亞梅莉並沒有完全放過克勞斯等人。


    她並不認為和他一起行動會獲得新的成果。她心裏的盤算是將他趕走,然後靜待他出現可疑舉動的時候到來。況且有他寸步不離地待在身邊,也不方便處理機密情報。


    「既然皇太子殿下遭到殺害,我們就絕對不能放過『浮雲』。必須用盡一切方法,取她性命。以絕對正義之名。」


    「那是當然的,首領。」


    「蓮華人偶」神情緊張地說。


    「其實包括那件事在內,我有兩件事情想要報告。」


    「兩件……?好,你說來聽聽。」


    亞梅莉才往前探身,忽然就注意到一件事。


    總是和「蓮華人偶」一起行動的另一名副官不在這裏。


    「等等──」亞梅莉伸手打斷她的話。「自毀人偶去哪裏了?」


    「他有事稍微離開一下。」


    「蓮華人偶」靜靜地回答。


    「好像有件事情讓他有些在意──」


    ◇◇◇


    名叫「自毀人偶」的少年走在休羅的後街上。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霧氣遮蔽了視野,隻要離開路燈,眼前就會變得伸手不見五指。一吸氣,喉嚨深處便產生些許潮濕的感覺。


    ──他有件事情想要確認。


    達林皇太子死去的消息傳開之後,芬德聯邦想必將有一陣子會陷入混亂之中。屆時將會積極展開間諜的舉發行動,「貝裏亞斯」應該也會變得忙碌起來。他想要在情報滿溢,難以從中揀選出瑣碎消息之前確認清楚。


    他欲前往的目的地,位在郊外視野不佳的道路上。


    路旁擺了一束花。


    「………………是誰把花擺在那裏?」


    他表情一沉。


    然後下一刻,他大吃一驚。


    一名少女撐著傘,站在花束旁邊。此時明明已是超過十二點的深夜,卻有一名看起來約莫十二歲的年幼孩子獨自身處夜霧中。


    擺放花束的人是她嗎?


    「自毀人偶」朝她走近。


    「有人在這裏去世了嗎?」


    「是的!昨晚有一名金發女孩死了!」


    灰桃發少女開朗地回答。她的外表十分奇特。左眼戴著大大的眼罩,頭發則胡亂紮成了雙馬尾。


    「她好像是遭人開車撞倒,肇事逃逸!」


    她的回答語氣莫名地有活力。


    「真是令人難過的消息。」


    「自毀人偶」蹙著眉頭說。


    「不過好奇怪,今天並沒有發現女孩遺體的新聞啊。」


    「遺體已經被搬到本小姐的床上了!」


    「是你搬的嗎?」


    「是的!因為她沒有其他家人!」


    「原來如此……她是遭人遺棄的孩子啊。」


    少年這下明白了。


    休羅的郊外有一群孤苦無依的孤兒,靠著當幫派的跑腿小弟和接受教會的支援,在街上過著流浪的生活。這名灰桃發少女大概也是其中一人吧。


    「自毀人偶」低下頭。


    「我是兒童福利機構的人,可以讓我確認一下遺體嗎?我或許可以幫忙將她安葬。」


    「知道了!」灰桃發少女精神飽滿地回答。「往這邊!」


    「自毀人偶」被帶到了小巷裏。


    巷子裏有無數從前休羅人口爆炸時,所搭建起來的簡陋小木屋。如今木屋的數量雖然已經減少,不過仍有一些流浪漢和孤兒住在那裏。


    一如「自毀人偶」所預料的,少女將他帶往杳無人煙的暗處。


    然後,他避開灰桃發少女的耳目,悄悄地拿出鐵錘。


    「不過,本小姐真的好驚訝!」


    「嗯?」


    灰桃發少女轉過身,神情愉悅地說。


    「沒想到像大哥哥你這樣的人,居然會撞倒女孩後駕車逃逸!」


    「………………」


    「自毀人偶」麵不改色。


    他早就習慣假裝平靜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就是昨晚你在後座載著白發女孩的時候!你明明撞倒了金發女孩,卻直接開車逃走了!」


    「………………」


    「雖然你曾一度下車,確認發生什麽事!可是你卻用不耐煩的眼神俯視她,也沒有替她療傷就不曉得跑去哪裏,真的好過分喔!」


    「………………………………」


    果然如此,「自毀人偶」點頭心想。


    ──果然有目擊者。


    他在夜霧中感應到了視線。


    昨晚,他開車載著後座的席薇亞時,撞倒了一名金發少女。當時,「自毀人偶」撒謊說自己「撞到行道樹的斷枝」,然後繼續開車。他之所以這麽做,是想避免被後座的別國間諜抓住把柄。


    「我是為了守護國家。」


    「自毀人偶」答道。


    「我當時正在執行保護皇太子殿下的任務,撞倒貧窮女孩這點小事我才不放在眼裏。」


    他讓鐵錘在手裏轉了一圈。


    「因為我們不能出任何差錯。特地把我帶到沒人的地方來,真是辛苦你了。那麽,我要將目擊者打死──」


    排除情感,做出合理的判斷。


    然而,就在「自毀人偶」將鐵錘高舉之後,他忽然察覺到一件事。


    (等等,既然這名少女知道我就是肇事逃逸的犯人,她為何還要帶路──)


    照理說,這是應該要立刻察覺的事實。


    可是「自毀人偶」卻不知為何鬆懈下來,花了一點時間才注意到。


    那是因為,他不認為麵露天使般純真笑容的少女,內心會隱藏著邪惡。


    隨後,他發現自己的右手動不了。


    ──被細繩纏住了。


    鐵絲般的細繩突然從建築後方延伸過來,固定住「自毀人偶」的右手臂。


    「那家夥的繩子還挺方便的嘛!」


    眼前的少女喜孜孜地將傘一扔。


    灰桃發少女──「忘我」安妮特平時總是將自己瘋狂的一麵隱藏起來。


    從前,她甚至暗殺養育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加爾迦多帝國的間諜瑪蒂達。她裝成天真爛漫的女童引誘對方,讓對方渾然不覺她身上攜帶的凶器。


    她將蘭的詐術「潛伏」加以變化,升華成持續徹底隱藏殺意的詐術。


    「工藝」x「隱惡」──純潔殺戮。


    「代號『忘我』──組裝的時間到了!」


    右手掉落。


    白晃晃的大刀出現在眼前,當少年反應過來時,刀子早已完成了切割。


    「自毀人偶」的右手腕以下就這麽握著鐵錘,被砍落在地。


    感受到劇痛的他倒臥在地麵上。他拚命用左手按住右手腕止血,可是卻依舊血流不止。人生不曾感受過的痛楚,令他的腦袋幾乎失去運作能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聲尖叫。


    彷佛要從體內竄出的恐懼逐漸將他吞噬。


    隻要馬上拿回右手,就有可能靠著芬德聯邦的先進醫療技術重新接回,但是──


    「本小姐和大哥哥興趣相投喔。」


    灰桃發少女滿麵喜色地笑道。


    「你曾經在『鳳』的據點,問席薇亞大姊『失去同胞的心情如何?』,對吧?本小姐覺得你的問題非常幽默。因為人明明就是你們殺的!」


    少女似乎一直在暗中觀察。「自毀人偶」完全沒有察覺。


    她用力踐踏掉落在地的右手。


    「所以本小姐也要問──你現在的心情如何?」


    邪惡化身為人,佇立在眼前。


    ◇◇◇


    克勞斯對少女們下達的指示很簡單。


    ──在今晚之內,擄走「貝裏亞斯」所有成員。


    ──不要給他們機會求救。讓他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完全犯罪是必要條件。


    誘拐他們,甚至不留下「燈火」加害「貝裏亞斯」的事實。這麽一來,芬德聯邦和迪恩共和國之間就不會發生衝突。


    背負著「鳳」的悲傷,「燈火」展開行動。


    ──盡情蹂躪吧。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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