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g沒有再跟他說話。一夜無夢,這段插曲已被拋諸腦後。第二天早上醒來,照例日曬三竿。起床刷牙洗臉,刮胡子的時候他一不小心把臉給刮破了,指甲蓋那麽長的一道口子,算是破了相。不過他日子原本就過得比較粗糙,當下沒在意,拿水衝一下就算了事。晌午時分,快兩周沒聯係的姑媽突然打來電話,問他在不在家。“在。”他靠坐在沙發上有一搭無一搭地給電視換台,最後換到股市新聞。“正好,你在我就省事了。幫姑媽一個忙,隔壁要退租,你去幫我看著點兒,別讓他拿走什麽東西,順便看看家具電器有沒有哪兒磕了碰了,要有的話我得扣他押金。”“隔壁?”隔壁昨晚還又砸又吵,今天怎麽就要搬走。“對呀,就你隔壁。腔骨給我來兩斤好點兒的。”他姑媽聽著像是在超市買東西,一邊打電話一邊還在挑肉,“你現在就過去吧,我聽說他已經在收拾了。”沒記錯的話隔壁也就剛搬來一兩個月,從昨晚那個照麵來看,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既然是大學生,又每天都宅在家裏,說明工作還沒有落實,怎麽會突然搬走?他把電視靜了音,問:“隔壁合同期還沒到吧,有必要退押金?”他姑媽是獨身拆遷戶,早年離了婚,手頭雖然很寬裕,但性格卻一向很強勢。按說如果租戶在合同期內毀約,她是一定不會同意退押金的。“你小子。讓你去就去,哪那麽多廢話。你懂什麽?今天早上有個女的給我打電話,說那房是她丈夫出錢租的,合同也是她丈夫簽的字,裏頭住的是她小叔子。”聽到這兒,韓岩剛好把打火機拿出來。哢噔一聲卻招來了姑媽的疑心:“你又抽煙呢?”“沒有,”韓岩玩著打火機,腿一抬架在了茶幾上,“你說的這些跟他搬走有什麽關係。”“聽我接著說呀,”中老年婦女那股絮叨勁上來了,被打斷還不高興,“那女的說,她這小叔子大學剛畢業,他們兩口子想著都是親戚,幫襯一把吧,沒想到引狼入室!你猜猜,這小叔子幹什麽缺德事了。”光說還不夠,還要跟聽眾互動。但韓岩沒立即搭腔。昨晚上那個人的模樣回到眼前。白淨,巴掌大的臉,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說話也細聲細氣。這樣的長相,在他的認知裏應該性格也溫吞。這種人能幹什麽缺德事?最多無非擾人清夢。“他幹什麽了?”他問。他姑媽在電話那頭略帶興奮又怪異地一笑,隨後像是捂住了話筒:“偷東西,他偷他哥嫂家的值錢東西,還被他嫂子發現了!你說缺德不缺德,這不是恩將仇報嗎。這種瘟神我寧願虧點錢,隻求趕緊送走。”偷東西?“那女的報警了?”他不假思索便問。“這種事哪能報警,”姑媽嘖了一聲,“家醜不可外揚。他嫂子也說了,給他一次機會,不過z城是不讓他再待了,所以才要把給他租的房子退掉。”沒報警……韓岩陷入沉默。他在思考這番話的可信度有多高。姑媽催促:“現在就去聽見沒有?連哥嫂家的東西他都能偷,你要是去晚了難保他不把隔壁也偷個精光!不說了掛了吧,我結賬呢。對了,你必須盯著他走啊,到時候記得把鑰匙收回來,完事給我來個電話。”通話就此中斷。打火機蓋清脆的一響,打開又合上。韓岩將它扔到桌上,起身套了件衛衣,拿上了自家鑰匙。一走出去,卻意外地發現隔壁的大門是開著的。客廳中央擺著兩個大紙箱,一個行李箱,還有一個蹲在行李箱旁的背影。昨天是灰色外套,今天是白色毛衣,一小截纖瘦的腰從下擺露出來。韓岩雙手插兜立於門框邊,鬼使神差地移開目光,直接去看他的腳。還是赤腳,幹幹淨淨,沒塗指甲油。再往上看,腳脖子不盈一握,腳後跟圓潤光滑,看得出沒吃過什麽苦。這樣的清秀背影,很難跟盜竊犯三個字掛鉤。韓岩看著他把東西一件件往箱子裏放,收拾得比較潦草,摞得毫無章法。收到兩個相框時他微微發怔,忽然不再繼續。因為前後的門都敞著,間或有陣穿堂風。他身形單薄,竟像是根蘆葦,被吹得晃了一晃。隔著半個客廳的距離韓岩沒作聲,也看不清他手裏的相框是什麽樣的,隻看見他的頭越埋越低,到最後竟是伏在了膝蓋上。沒有聲音,但一種無須言表的哀慟和無力,卻從他彎曲的脊柱緩緩流淌,慢慢充盈屋內空氣。“照你這個收法,要收到什麽時候?”韓岩敲門。蹲著的人身體一震,扭頭看向他,眼睛微微放大。逆光之處看不清表情,也看不見他眼底是渾濁是清澈。隻見他背過身去,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你就是房東的侄子吧。”他溫聲道,“房東都跟我說了,麻煩你稍等,我很快就好。”兩人一個站一個蹲,始終沒有四目相對。看上去他也沒有幾件東西,又或者沒有幾件值得留戀的東西。所要帶走的無外乎是幾本書,幾件衣服幾雙鞋。等他起身,終於回頭,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你要檢查一下嗎?”說這話時他眼角低垂,分明將一切情緒斂進身體,但尾音卻微微發顫。韓岩朝臥室揚了揚下巴:“被子不是你的?”“不……”“不是?”“不要了。”韓岩往前走了兩步,在一米開外看著他:“走之前處理掉,留著也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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