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多克尼斯家家臣的戴蒙,受托全權處理領地經營相關事務。今天,他也同樣為了盡忠職守而在辦公室工作。他邊閱讀部下交出的報告邊回想著往事。


    戴蒙這一家的人,曆代都在多克尼斯家擔任文官。


    戴蒙年輕時曾經為學習相關知識而在王都當過幾年低階官員。在他準備為領地奉獻心力而返回故鄉時,正是多克尼斯領地開始出現走下坡跡象之際。


    上一任多克尼斯伯爵英年早逝,年輕的繼承人就此成為家主。他繼承伯爵爵位後不久就前往王都,從此再也沒有返回領地。


    風評不佳的少爺,沒有留在這裏還比較好──當時身為戴蒙上司的委任官員是這麽說的。由於剛開始那幾年都是豐收,所以領地運作還不至於發生問題。


    「之後真的很辛苦……」


    戴蒙回想起當時的上司,如此自言自語。


    新家主接任的幾年後,多克尼斯領地麵臨了就此一蹶不振的轉折點。那一年是史上罕見的欠收年分。正當大小官員忙著處理釋出儲糧,和各村代表談判減稅額度等事項時,收到了來自王都,內容是「送來的錢變少了,盡快交出跟去年同等的金額」的信件。


    這封來自第一線的慘況一無所知,整天在王都玩樂的領主的信件,讓當時的委任官員非常氣憤。他馬上送出「今年與豐收的去年不同,無法立即提供同等金額」的回信。


    領主的回信隻有短短一句話──開除委任官員。雖然不過就是一張薄紙,但是,蓋在上麵的伯爵家用印卻無比沉重。當時的委任官員因為感到絕望而就此退休了。


    在這之後,接任委任官員職位的戴蒙就一肩扛起了經營領地的所有責任。


    在優秀的官員們因為對領主的作為感到心寒而接連辭職後,戴蒙就隻能動手竄改決算文件了。當某年豐收時,他藏起稅收當成預備金,某年欠收時就動用這筆錢,借此偽裝成收益每年都在持續成長。戴蒙因此無法投入修路、治水等公共事業,領地的債務也越來越多。


    想起悲慘的過去,戴蒙歎了一口氣。在此同時,他也憶起了以前的尤蜜拉。


    「唉,我對當年的尤蜜拉大小姐做了無可挽回的行為哪。」


    在戴蒙成為委任官員後幾年,一個女仆帶著領主之女來到領地。戴蒙記得,當時的尤蜜拉,雖然甚至連話都還說不清楚,但是步伐卻已經相當穩定了。


    即使戴蒙開口攀談,那個黑發小女孩也還是連笑都沒笑過,始終如同人偶般佇著。這讓戴蒙感到十分詭異,他也因此而不曾再對尤蜜拉說過半句話。戴蒙放任女仆隻提供最低限度的照顧,完全不過問尤蜜拉的事。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沒有注意到尤蜜拉在接下來幾年之間的變化。雖然戴蒙收到了「尤蜜拉經常溜出宅邸」的報告,不過因為她總是能毫發無傷地回來,所以戴蒙也沒有過問。


    「尤蜜拉大小姐那時想必很辛苦吧……要是我當初更重視她一點的話,她應該就不會那麽魯莽了……」


    戴蒙想起不久前聽到的尤蜜拉式練功升級法,內心深感後悔。


    「雖然尤蜜拉大小姐表示充滿樂趣,但那怎麽想都是假話吧……」


    那其實是真話。每天練功升級的生活,帶給了當時的尤蜜拉不少樂趣。然而,因為尤蜜拉的思考和正常人相去太遠,所以戴蒙無法理解。


    因為戴蒙一直認為自己過去對待尤蜜拉的態度相當惡劣,所以才會害怕她返鄉。他並不在乎自己受到處罰,最令他畏懼的,其實是拚命守護到現在的多克尼斯領地也可能遭到波及之事。


    關於尤蜜拉,流傳到多克尼斯領地的傳聞,全都是些令人膽顫心驚的消息。


    她的個性極度殘忍,不論做出多麽惡毒的行為都麵不改色。帶著邪惡的巨龍,毀滅自己看不順眼的領地。尤蜜拉是從地下城誕生的,披著人皮的魔物。


    戴蒙原本十分擔心,要是尤蜜拉的為人真的如同傳聞所說,她或許有可能若無其事地直接把整片領地夷平。


    戴蒙想到這裏的時候,有人拜訪他的辦公室。先敲了門才將門打開的人是派翠克。


    「喔呀,派翠克大人,您有何貴幹?」


    「戴蒙,現在有空……你還好吧?臉色看起來比平常更差喔。」


    「抱歉,我隻是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


    「不久前的事?」


    「因為從王都傳來的,關於尤蜜拉大小姐的傳聞都非常驚人的關係。」


    派翠克腦海中浮現非常容易遭到誤解的戀人身影,不禁露出苦笑。然後,他也邊回憶著過去的種種邊回答。


    「因為尤蜜拉的言行都無法用常理推測啊……她剛來這裏的時候也很誇張吧?」


    「您是說那個嗎……的確。」


    尤蜜拉回到這裏時,做出了「我不會原諒各位過去對我的所作所為,即使逃跑也隻是白費力氣」的發言……至少其他人是如此解讀的。根據戴蒙日後向尤蜜拉確認的結果,那番話的含意似乎隻是「今後請多多指教」。


    當時的戴蒙自然無從得知此事,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可能會就此喪命的心理準備。他開始產生「好像跟我原本以為的不太一樣?」的想法,其實是領著尤蜜拉來到辦公室之後的事。


    戴蒙在接任委任官員一職時便已有所覺悟──因為對領民嚴厲催討稅金而遭到怨恨的覺悟,以及因為稅收過少而遭到領主斥責的覺悟。他之所以能夠在明知不會受到任何人感謝的情況下而持續留在這個工作崗位上,其實是因為內心有著過於強烈的責任感之故。


    正因如此,尤蜜拉對戴蒙過去的工作表現表達謝意的話語才更能打動他的心。如果是這位新領主,或許有辦法改善這片領地的處境──戴蒙的預感可說完全命中了。


    戴蒙向派翠克尋求認同。


    「但是,尤蜜拉大小姐其實相當敦厚仁慈。」


    「是啊。」


    「隻不過……不,沒事。」


    隻不過,尤蜜拉這個人實在不能以常理看待──因為想到派翠克多半才是最了解這一點的人,所以戴蒙沒有把話說完。


    這時,宅邸外傳來爆炸聲。連地麵都隨之晃動的重低音響徹了附近一帶。


    「不好意思,我過去看看。」


    「好的,請您保重。」


    為了逮捕造成爆炸聲的犯人,派翠克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目送派翠克背影的戴蒙,輕輕歎了一口氣。


    「尤蜜拉大小姐這次又闖了什麽禍呢?」


    對於上司的疏失,戴蒙決定交給上司的戀人去處理,自己重新開始進行先前中斷的工作。


    讓戴蒙如此熱衷於工作的理由,其實不隻一個。為了自己喜愛的領地、為了在領地各處生活的領民,以及希望借此對過去受到自己冷淡對待的現任領主贖罪等等。


    雖然戴蒙受到各式各樣理由束縛而無法辭去工作,不過,忙碌歸忙碌,但他依然能夠樂在其中。


    「付出能有回報與肯定,真的令人相當高興。」


    雖說步調不算快,不過,多克尼斯領地的狀況還是慢慢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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