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櫃出去了七天,回來的時候藥材就已經齊了,他又立刻聯係馬車把藥材送去燕地。因宋掌櫃是第二回做生意,手裏本錢又多了不少,這一次他收了足足有上千斤藥材,結結實實地碼了兩輛馬車。因已是隆冬,益州已經下了好幾場雪,宋掌櫃又特意買了許多油布將馬車裏外仔仔細細地包裹了起來。


    「我們這一趟路可不好走,現在是嚴冬,益州往北那一片全都在下大雪,寒冰徹骨,出門可是要受大罪的。你可想好了,真要跟過去?」宋掌櫃微微蹙眉看著琸雲,苦口婆心地勸道:「照理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守在家裏頭是最好。阿東和葉子都在,好歹也有伴兒。」


    賀均平不樂意了,大聲嚷嚷道:「宋掌櫃你可別瞧不起琸雲,她厲害著呢,這丫頭也不曉得從哪裏學來的功夫,手腳比我還利索,恐怕柱子大哥也不是她的對手。不過是幾場雪,有什麽怕的。留在縣城裏,我卻是擔心她會閑出病來。」


    宋掌櫃有些懷疑地看了看琸雲,不是很信賀均平的話。琸雲依舊一臉笑模樣,聲音卻是不容值否的堅定,「上回就說要跟著宋掌櫃出去走一趟的,結果未能成行,這一次怎麽著也得跟過去長長見識。」


    既然她如此堅持,宋掌櫃也不再攔著,隻叮囑她多收拾些行李被褥,省得在路上凍著。


    虧得宋掌櫃租來坐人的馬車還算寬敞,坐了六個人也不算太擠,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其中四個都是未長成的半大孩子,小山和小橋跟著宋掌櫃出去見過世麵,自覺比賀均平懂得多,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向他說起燕地的見聞。賀均平一邊嗤之以鼻,一邊卻豎起耳朵聽得仔細。


    「瞧他們倆那猖狂樣兒,嘖嘖——不曉得的,還以為他們究竟見了多大的世麵。不過是燕地的一個小縣城,這又算得了什麽。我姨父還在燕王身邊做大官呢。」賀均平湊到琸雲耳邊小聲地抱怨,熱氣使勁兒地往琸雲耳朵裏灌,怪癢癢的。


    琸雲揉了揉耳朵,抬眸看他,微微震驚,「你姨父在燕地做官?」那為何他不去投奔?


    賀均平仿佛立刻猜出了琸雲的心思,臉上唰地一白,不大自然地低下頭小聲喃喃道:「賀家被抄之後,我好幾個已經出嫁的堂姐都被夫家休棄了。我姨母當初是跟姨父私奔去的燕地,我不清楚她是不是也被……」他沒再繼續往下說,但聲音裏分明帶著些許哽咽,顯然對此很是傷感。


    琸雲見慣了他像隻壞脾氣的炸毛的貓,偶爾瞧見他這可憐兮兮的被人拋棄的小狗模樣,心裏頭多少有些軟,抬起手頓了頓,終於還是心軟地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腦瓜子,捋著他軟軟的頭發,小聲地勸慰道:「咱們有機會去打聽打聽,說不定情況比你想得好多了。」


    琸雲覺得,賀均平的姨母應該還好好的,因為依照上輩子他的經曆,這小鬼最後還是去了燕地的,若是沒有人從中舉薦和提拔,一個毫無根基的小鬼怎麽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迅速出頭,到後來年僅三十就能成為燕國的大將軍。


    「燕王雖然沒有反,但是他一向與今上不合,那狗皇帝抄了賀家,燕王為了收買人心,說不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反而重用賀家。你姨父姨母定然安然無恙。」琸雲仔細分析道,也說不好到底是不是為了安慰他。


    「果真如此?」賀均平甕聲甕氣地道:「方琸雲,其實你是恨不得我姨母好好的,然後把我接走吧。」他吸了吸鼻子,仰著小臉看她,表情無辜又倔強,「我早就看出來了,其實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尤其是前一陣子,整天都冷冰冰的,好像我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


    「我偏不走!」他咬著牙故意狠狠地瞪著琸雲,仿佛故意要和她鬥氣,「就不走,氣死你。」


    琸雲哭笑不得,狠狠在他腦瓜上一拍,「行了,睡吧你。」


    隻有親自跟著宋掌櫃出來走了一趟,琸雲才能真實體會到他有多謹慎。無論誰說抄近路有多便宜,他們的馬車也隻走官道,每晚天色剛剛暗下來,他就立刻尋客棧投宿,絕不趕夜路。白日裏行車時,他總讓車夫跟著別的大商隊走,算是沾一沾別人的光了。


    「我早說路上太平得很,二丫你還不信。你瞧瞧咱們這一路,可不是連個土匪影子都沒瞧見。」走了兩日,眼看著快到了燕地,柱子終於忍不住朝琸雲道:「小姑娘家家的就是愛操心,也不曉得從哪裏聽來的,光會嚇唬自己。」


    琸雲不說話。賀均平立刻幫腔道:「咱們這一路都跟著前頭的大商隊,他們可是正經請了鏢局的人當護衛,練得一身的腱子肉,那些土匪但凡是有些眼力的都不敢隨意招惹。他們要麽就不來,若果真來了,恐怕就危險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前方的商隊裏傳來一陣騷動,馬車緩緩停下,車夫在外頭慌慌張張地道:「壞了,好像有歹人劫道。」


    幾個少年人都還一臉懵懂,宋掌櫃卻頓時變了臉色,柱子激動得立刻就要往外衝,被琸雲一把拽住胳膊拉回了座位,冷著臉毫不留情地訓道:「你毛毛躁躁的做什麽?外頭多的是人,哪裏輪得到你去逞強。」


    柱子倒也不覺得被琸雲訓斥有什麽丟臉的,傻愣愣地回道:「我出去幫忙嘛。」


    琸雲狠狠瞪著他,沒好氣地道:「就你那三腳貓的工夫,衝出去了也就是給人家當靶子。再說外頭現在什麽情況我們都還不知道,這些商隊常年在外走動,多與江湖中人有來往,說上幾句話不定還是朋友。咱們先候著看情況,若是打起來了,再去幫忙也不遲。」


    宋掌櫃不禁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裏眸光微閃。賀均平悄悄掀開車簾往外偷瞧,小聲道:「不像是土匪,看打扮倒像是流民。」


    「流民!」琸雲眉頭一緊,立刻站起身,低聲朝眾人吩咐道:「趕緊操家夥,真打起來記得下死手,不要留情。」琸雲經曆過戰亂流離的日子,曉得流民們一旦作亂比土匪更可怕。土匪們不過是求財,又忌諱官府衙門,故下手十分有分寸,但流民們卻是毫無顧忌,為了幾個饅頭殺人的事絕不少見。


    「下……下死手?」柱子哆哆嗦嗦地看著琸雲,猶豫不決,「這是不是太……太狠了。」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到外頭的車夫發出一聲驚呼,「殺殺人了!歹人殺人了!」


    賀均平操起手邊的長槍就衝了下去,小山和小橋沉著臉緊隨其後,柱子也慌忙跳下馬車,琸雲正欲跟過去,卻被賀均平伸手攔下,「你在馬車裏守著。」他朝宋掌櫃看了一眼,緊緊地握了握琸雲的手,「宋掌櫃不會武藝,你在車裏護著他。」


    琸雲自然知道賀均平的維護之意,心中稍暖,正色朝他點點頭。待他放心離開,琸雲卻反手將車角的弓箭握在手裏,掀開簾子,站在馬車上為他們幾人掠陣。


    宋掌櫃也擠出腦袋來想要查看戰況,琸雲抬腳朝他踢了踢,宋掌櫃無奈,隻得縮了回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姐兒從良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碧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碧螺並收藏姐兒從良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