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遙遠過去,這片土地還不屬於任何人的時代。


    這片充滿自然的大地,曾是一片人類難以生存的殘酷之地。由豐沛自然所孕育的魔物會毫不留情地襲擊人類,造成傷亡。


    可是那些人沒有退路。因為他們是為逃避戰火,最後隻能逃到這片魔物棲息地的流浪民族。


    某天有一名青年為這令人疲弊的生活發出呐喊。為何得經曆這種不合理的事?如果能得到救贖,無論要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所謂。請賜予人類救贖。


    青年真摯的心願獲得回應。回應青年呐喊的正是充斥於這片豐沛的土地中的精靈,並與他締結契約。


    這就是純白王國、純淨之地,帕雷提亞王國的建國傳說。


    * * *


    「露米大人是……王族……?而且還是初代國王的女兒……?」


    聽到露米……不,是露米耶爾的告白,最驚訝的人是父王跟母後。看到兩人的反應,露米耶爾聳了聳肩膀。


    看到她那頭反映王家血統、晃動著的白金色發絲,讓我相信了她的說法。那有可能是我們祖先的證據。


    「是真的喔。所以我可以說是帕雷提亞王國曆史的見證者。」


    「……就算你真是初代國王的女兒,那又為什麽要否定借由精靈契約建立王國的初代國王跟精靈契約呢?」


    聽到我的問題,露米耶爾立刻變得像人偶般麵無表情。我可以看出那並非是壓抑感情,而是被磨耗殆盡的感情殘骸才會有的麵容。


    「因為就是那個東西殺了……不,把父王搞瘋的。」


    「搞瘋……?」


    「帕雷提亞王國是在這片有許多魔物的土地,還沒被開發到現在如此程度的時代建立的。流浪到這裏的無主之民每天都得麵臨魔物的威脅。我聽說當時的狀況嚴酷到什麽時候全滅都不奇怪。正因為在那種狀況下,父王才會尋求精靈契約這個手段。而那是喜劇,同時也是悲劇的開始。」


    「說是喜劇可以理解,但悲劇是……?」


    露米耶爾的說法讓我忍不住插嘴,而她也在對我點頭之後繼續說。


    「你認為精靈契約是什麽樣的東西?」


    「咦?什麽樣……不就是跟精靈締結契約嗎……?」


    「具體的方法呢?」


    沒有人能夠回答露米耶爾的這個問題。現在隻知道是將「跟精靈締結契約」這個事實稱為精靈契約,但詳細方法沒有留下任何紀錄。所以到現在那仍是個未解之謎。


    「精靈契約所影響的是對象的精靈,還有契約者本身。」


    「本身……?」


    「更正確的說法,是自己的半身──也就是在靈魂中的精靈。」


    露米耶爾將手放在自己胸前這麽說。她剛才說過所有生物的靈魂中都有精靈。而精靈契約會影響成為契約的對象,與自己靈魂中的精靈。可是我完全想像不出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靈魂會開始向精靈索求自己欠缺的部分填補缺陷。索求的精靈越多,靈魂作為精靈的純度也會隨之提升。反映出來的就是與世界聯係的力量會逐漸增強。」


    「作為精靈的純度……」


    「沒錯。而精靈契約所代表的就是讓自己的靈魂與精靈完全同化。」


    「完全同化……!?所以才會讓人不老不死嗎!?」


    我因為驚訝而忍不住大叫。精靈契約者為什麽能夠不老不死?答案非常簡單。


    因為所謂「成為精靈契約者」就是「變成精靈」。


    也是世界一部分的精靈是永恒不變。就算會變成精靈石的形式,但並不會有損精靈的力量與存在。


    「沒錯。所以精靈契約者其實是借由精靈契約,將自己的靈魂變成精靈的人。因為精靈是永恒不變,於是在締結契約的瞬間,肉體就隻是精靈的『容器』。」


    「所以容器的狀態也會被固定……?」


    「那就是精靈契約者得以不老不死的機製。可是這種不老不死是有缺點的。」


    「缺點……?」


    「精靈原本是沒有容器的存在,所以……會逐漸跟人類產生偏差。當差異逐漸變大,最後就會連容器都拋棄。將容器拋棄後的精靈契約者,被人給予了另一個名稱──也就是『大精靈』。」


    「……唔!這到底算什麽……!如果是真的,那我們所信仰的精靈不就都是人嗎!?」


    「確實可以那麽說。人類原本就會把能成為救贖,但失去人類形體的東西稱為神。而對精靈則隻是換成是信仰,並變成宗教罷了。」


    「……這實在……!」


    這是難以對相信精靈信仰的人所說出的事實。我們所信仰的神秘象征,到頭來都是由人所形成的。而且還是像活祭品那樣,犧牲人命而成的東西。


    精靈契約就算有著神秘色彩,但並不是能為人類帶來救濟的東西。這個事實讓我感覺無比沉重。


    「而且精靈契約本身也有問題。借由這種手段與精靈同化,就代表要拋棄身為人的存在。那就是契約的代價。不拋棄人類身分就沒法讓精靈契約成立。而且契約者也會被締結契約的願望束縛。」


    「被願望束縛……?」


    「那正是精靈契約者會招致的悲劇。父王期望的是期望人民不再痛苦,全都能獲得幸福。所以他獻上自己作為人的一生,成為把精靈視為朋友的國王。」


    露米耶爾說到這裏,短暫閉上了眼睛。那彷佛是用來隱藏悲傷的動作。


    「父王透過精靈契約借用了精靈的力量,創造出魔法。為了讓能夠施展魔法的人民增加,也讓更多人締結精靈契約。所有人都是為了人民,為了受苦的同胞竭盡所能。那就是最早的王族跟貴族。可是……」


    「……可是?」


    「魔法讓開拓順利進展,成功奠定了王國的基石。人民的生活獲得顯著的改善。然而人類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


    露米耶爾無比冰冷的聲音,就像將空氣切開的利刃般。那近乎冷酷的憤怒讓我打起冷顫。這也反映出露米耶爾的感情有多麽的冷徹銳利。


    「希望獲得更好生活的願望,被希望享受更多奢侈的欲望取代。借著祈願為國家挺身而出的國王,也不再是回應祈願的國王,而走樣變成實現欲望的國王。」


    「這……」


    「你能想像嗎?目睹認為毫不懷疑地庇護逐漸被欲望蒙蔽的人民就是幸福,因而眉頭也不皺地侵略他國,將他國人民趕盡殺絕的國王的我會是何種心情?而且我當初也對此不抱絲毫疑問。精靈契約就是隻會誕生出除了想要實現的心願之外,將其他一切全部拋棄的怪物。」


    「……你當時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我當時的契約是希望自己成為稱職的王室子女。希望像國王一樣永垂不朽,成為替人民竭盡心力的象征。講白了,就是在國王發生什麽不測時的預備品。對人民來說,國王就隻是能夠實現自己心願,方便好用的願望實現器。所以你覺得當人民不斷要求國王實現自己的欲望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露米耶爾臉上露出彷佛在麵對絕望時才會有的笑容,像詢問在場所有人般拉高音量。


    「能施展壓倒性力量、像螻蟻般踐踏人民,不會老也不會死的王!因應人民希望,不隻是擊退侵略者,甚至反將侵略的國家徹底燒成灰燼!換成你們會怎麽做?你們覺得該怎麽做才對?」


    露米耶爾的笑聲聽起來十分渴求解答。那樣的渴求,讓我明白這個問題肯定讓她反覆思索過無數次。這種想像讓我感到十分痛心。


    「所以我消滅了自己的父親!!因為我認為他錯了!」


    露米耶爾的呐喊讓我緊緊握拳。我想自己在麵對同樣的狀況很可能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我肯定會認為那樣的國王,那樣的怪物不該存在。


    「我那麽做都是為了阻止人民、阻止國家繼續失控下去!所幸就算沒有締結精靈契約,魔法的力量也會被子孫繼承。所以我才刻意讓精靈契約失傳!這個國家已經不需要精靈契約了!期望擁有那種怪物的人民也應該要被消滅才對!」


    露米耶爾說到這裏,彷佛像在反映她內心揮之不去的遺憾般搖了搖頭。活過漫長時代的她究竟看到了哪些東西,彷佛從她的表情可以就可窺見一二。


    「……就算是那樣,還是會出現精靈契約者。有人最後變成了大精靈,也有人就此消失。隻要有人抱有為實現心願不惜犧牲自己的想法,就阻止不了精靈契約。隨著繼承魔力力量的王族跟貴族對國家進行改革,契約者的數量確實減少了。可是就結果來說,精靈契約的效果以魔法的形式留了下來,變成貴族的力量。就算那個力量守護了帕雷提亞王國……還是會發生其他悲劇就是了。」


    露米耶爾用意有所指的眼神望向父王跟母後,以及格蘭茲公爵。父王他們正是親身體驗過貴族因為能繼承魔法之力而產生的糾紛。


    或許沒有什麽東西或什麽人一定是錯的。因為沒有那些東西,我們今天就沒有機會站在這裏。但不能讓錯誤繼續下去。


    我想一定是在一開始時是對的,隻是逐漸出了差錯,才變成了惡。


    所以我們必須要導正錯誤。露米耶爾所說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那確實是喜劇,同時也是不折不扣的悲劇。


    「就算讓精靈契約者再次稱王將會重蹈覆轍,你真的打算那麽做嗎?究竟有誰能保證你一定是對的?尤菲莉亞。」


    麵對露米耶爾那接近勸阻的逼問,尤菲先是閉上了眼睛,接著再次睜開雙眼直視我。這讓我心頭猛然一震。


    「不,這並不是重蹈覆轍。露米耶爾大人,我會想締結精靈契約並不是為了借此複興王權,隻是為了獲得繼承王位的正統性而締結契約。」


    「這究竟有什麽差別?那你又是為了什麽要坐上王位?」


    「為了讓繼承至今的傳統能正確終結。為了讓新的時代能將一切繼承下去。而那個時代的領袖……已經在這裏了。」


    尤菲用沉穩的語氣告訴露米耶爾。露米耶爾的視線從尤菲轉向我,而大家的視線也不知在何時聚集到我身上。


    「我是為了會讓繼承至今、屬於魔法的時代劃下句點。然後將艾妮絲殿下所建立的未來與希望交到人民手中。這就是我當上國王的意義。不是為貴族的特權,而是建立起人人都能擁有魔法的時代。作為那種未來的基石,我要讓自己成為最後的傳說。」


    「……你是要在取得人人覬覦的古老王權後,再將其否定嗎?為了她所建立的新時代,你打算讓自己成為舊時代的象征,再將舊時代劃下句點嗎?」


    「我已經領悟那就是我該達成的使命。」


    「如果隻是要改變時代,你也沒必要讓自己當犧牲品吧?」


    「也許沒有必要。可是那樣是不行的。」


    尤菲說到這裏,朝我走了過來,來到伸手就能碰觸到彼此的距離。她看著我的眼神中帶有令人感覺溫暖的慈祥。


    「如果隻有艾妮絲殿下,隻能用摧毀這個時代的方式來改變。隻能先否定過去的價值觀,然後將新時代改寫在殘骸之上。那樣──會變成背叛。」


    「……背叛?」


    尤菲繼續對不解地皺起眉頭的露米耶爾說明。


    「魔法是為未來而存在的希望,才會讓我們懷抱憧憬。可是理應是救贖的魔法卻一直在否定艾妮絲殿下。不讓殿下施展魔法,能作為新的魔法所發現的東西也遭到否定,隻知道讚揚過去的榮華與傳統。這難道不是背叛嗎?」


    尤菲的話語讓我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我試著眨了幾下眼睛,雖然視界短暫恢複正常,但很快又模糊起來。


    尤菲伸出手輕撫我的臉頰。她手指的感觸讓我察覺到自己正在流淚。


    「我不想讓魔法繼續背叛艾妮絲殿下。若說我是魔法的天才,那我就必須比任何人更要表明立場。必須比任何人都要相信魔法是能讓人抱持憧憬,能讓人展望未來的希望。」


    「尤菲……」


    「我要成為國王,成為將您的夢想散播在帕雷提亞王國的國王。所以您不用坐上王位也沒關係。您隻要努力當自己想當的人就好。我會比任何人都肯定您的,艾妮絲殿下。」


    ──是魔法背叛了我?……沒錯,我確實遭到了背叛。我是如此地向往魔法,但卻使用不了魔法。


    可是我還是無法停止我的向往,就算動用前世的知識也試圖想分析魔法。為了讓自己也能施展魔法,我還造出了魔道具。結果連那些努力都遭到否定,被人說不配身為王族。我每一天都對此感到痛苦。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便停止了期待。就算不被任何人肯定也沒關係,我仍舊會深愛魔法……隻要這樣就夠了。


    「已經沒關係了。」


    我抓住尤菲那輕撫我臉頰的手,輕輕讓她將手放下。某種滯留在我心中的東西正跟眼淚一起落下。不甘、悲傷、憤怒、怨恨、辛酸。感覺這一切都隨著淚水溶出。


    「這樣已經很夠了。」


    所以,沒關係了。已經──不用再為了救我而犧牲自己了。


    「謝謝你,尤菲。可是聽我說──我可以的。」


    我看到尤菲的表情扭曲。因為痛苦、因為悲傷,其中甚至還帶有憤怒。啊,原來尤菲也會有這種表情,不知為何,我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


    要是得要有人出麵阻止尤菲──那就放棄吧。這樣真的已經很夠了。


    如果我所相信的魔法在接下來能夠幫到人們,那要我當上國王也沒關係。就算不是以我所期望的方式,就算接下來會遭到許多人否定我也甘願。


    隻有一個人也好,比任何人都讓我懷抱憧憬的尤菲已經肯定我了。我想那樣就足夠了。我感覺自己已經充分得到回報了。所以,已經夠了,尤菲。


    我知道自己就算對你說這些,你也不會接受。可是正因為這樣。


    「尤菲。我不會退讓的,但我也知道你也不會讓步。所以我們來比個高下吧。如果我輸了──我就絕口不提自己想當國王。」


    我推開了尤菲。我們分開的距離就像反映著我的拒絕。


    尤菲可以不用拯救我也沒關係。因為我得到的救贖已經太過足夠。我沒問題了。我能夠站得起來。我可以繼續相信我的魔法。無論多麽難受、多麽痛苦我都不會輸。


    所以我不會讓你用犧牲自己一切的方式去交換我的自由。


    「就算用言語爭執,你也不可能讓步吧?那不論要決鬥還是怎樣都好,就憑實力來決定吧。如果那是唯一能讓我們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


    「……好吧。」


    「尤菲莉亞!?」


    「你們到底在胡說什麽!?」


    「父王、母後,就算你們要出麵勸阻,我也不能乖乖聽話。既然彼此都不肯讓步,就隻有逼對方退後了。」


    我製止了想要勸阻的父王跟母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尤菲。而她也像同意我的話語般,眼中點亮了強烈的意誌之光。


    「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當國王。」


    「我不想讓您犧牲一切。」


    「完全沒有交集呢。」


    「的確。」


    「那麽──」


    「──來做個了斷吧。」


    別說是魔法天賦,就算論聰明才智,還是政治方麵的技巧,我都不如尤菲。


    就算是那樣,我是以公主的身分來到世上。身為直係的王族,不能拱手將王位讓出去。如果對方是打算為了王位不惜賠上自身存在,那就更不能讓步。


    沒有人需要為了我而犧牲。因為我已經得到超出份量的救贖了。


    * * *


    在我跟亞爾對峙的地方,這次對手則是換成尤菲。


    我雙手拿著魔力劍,而尤菲手裏握著亞坎歇爾。


    大家也都為了見證我們的戰鬥而來到室外。可是我的意識立刻就全灌注在尤菲身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我心中同時湧現這樣的想法。


    我在測試夜間飛行的那天,碰巧闖進學院的晚宴會場,撞見了正茫然站在原地哭泣的尤菲。


    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尤菲,已經感受不到當時的模樣。她此刻全身帶著如冰一般冰冷,如利刃般銳利的氣息。感覺我隻要稍有鬆懈,就會被她所散發的壓迫感吞噬。


    「……尤菲。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不打算改變想法嗎?」


    「我認為那麽做是必要的。要終結舊時代,就必須繼承舊時代的一切,再為其劃下句點。這是必須有人背負的事。就像殿下您會扛起新時代,舊時代也必須有人背負。」


    「所以你就該讓自己不再是人類嗎?你就該要扛下那種責任嗎?就算不用你來多管閑事,我還是能改變這個國家。」


    「隻打算改變的話,您應該確實有能力辦到。可是如果隻靠您的力量,隻能以破壞的方式結束舊時代。必須有人將您所建立的未來與帕雷提亞王國累積至今的過去連結起來。」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能允許你犧牲自己!」


    魔力劍的劍刃隨著我高昂的情緒變長。我用那近乎不耐煩的情緒瞪著尤菲。


    可是尤菲並沒有絲毫動搖。她筆直地回望我的雙眼。


    「我也不想見到您變成國家的犧牲品。那原本不該是您該背負的東西。是因為我的疏失,才讓您背負了不必要的重責。」


    「如果是指亞爾的事,那並不隻是你一個人的責任!說到頭也是我不好!我才是應該要扛起責任的人!」


    「為什麽您一定得獨自麵對國家經年累月累積的扭曲?那才真正是不該由您自己扛下的責任。」


    尤菲直視我的雙眼,同時用亞坎歇爾的劍尖對著我。


    「我能夠認同魔學的價值。最重要的是我在您身邊感受到了魔學的可能性。對帕雷提亞王國要建起的未來來說,您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無論是您的夢想還是心態,全都是王國所必須的。所以我不能輸給您!」


    「為什麽……?為什麽你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為了讓您不放棄對魔法的希望,這是必要的。假使魔法不能成為您的救贖,您就會對魔法死心。最後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國家耗盡一切。就算那樣能拯救人民,您永遠也不會得到救贖。因為您已經失去了自己想要相信的魔法。」


    「才不會有……那種事。」


    我反射性說出的否定話語,連我自己都覺得欠缺說服力。尤菲就像追擊般繼續說。


    「不,就是會那樣。現在的魔法或許確實還實現不了您的理想。因為借由精靈帶來的魔法,隻不過是一麵反映出人類願望的鏡子。」


    「尤菲……!」


    「艾妮絲殿下,我相信您不一樣。我相信您理想中的魔法一定能飛到更高的位置。讓我見識到您能在空中翱翔的那個時候就已經證明了這件事。」


    尤菲的頭發彷佛是在反映她自身洶湧的魔力般開始飄動。


    「就算魔法與您的理想是絕對不可能相容,但也不會互相排斥,而是能攜手邁向未來。正因為這樣,我要讓舊時代劃下句點!讓這個國家迎接新的未來!作為願意支持您的魔法師代表,為了讓您所期望的理想獲得肯定!要把帕雷提亞王國的未來交到您手中還太早,您的理想也還太嫩了!」


    我感覺尤菲的眼神彷佛帶著火焰。盡管她含淚的雙眼有些動搖,但眼中的意誌光芒看起來就像火焰。


    「屬於您的時代一定會到來。我會為您建立起您所期望的時代。我想要跟您一起活在那樣的時代當中。」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想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犧牲你!尤菲你不需要做到那種地步!因為我──」


    「──我不會讓您說自己辦得到!因為那不是事實,您現在不是正在哭泣嗎!?因為您如果不一直說自己沒問題就撐不下去的!」


    「──別說出來啊……!」


    「不,要我說幾次都行!既然是在逞強就不要說自己沒問題!就像您對我做的那樣!不管多少次!我都會牽起您的手!」


    ──我們之間有一陣風吹過。


    我們彼此的意見是絕對不會交集的兩條平行線。盡管我們如此重視對方,距離卻無比遙遠。為了縮短那遙遠的距離,我們朝彼此踏出步伐。


    我那為讓尤菲失去意識而全速揮斬的魔力劍,也被她及時用包覆魔力的亞坎歇爾擋了下來。


    雙方的魔力刃形成膠著,彼此抗衡著的魔力像火花般噴濺。我們的架式都沒有破綻。可是相較於僅有一把亞坎歇爾的尤菲,我有兩把魔力劍。我將沒有被擋下的那一把魔力劍對準尤菲的頸部揮落。


    隻見尤菲用近乎舞蹈般的靈巧步伐,在劍刃觸及頸部的前一刹那一躍躲開我的斬擊。尤菲頸部與劍刃之間僅有勉強能容下指尖的空隙。用最小動作躲開我攻擊的尤菲再次踩著步法,以高舉亞坎歇爾的架式朝我逼近。


    我反射性一蹬往後跳開。可是在看見尤菲發動魔法的瞬間,讓我明白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風針(air needle)!」


    看見伴隨刺擊射出的空氣刺針,我連忙往側麵閃身躲避。看到我選擇閃避,讓尤菲步調稍微亂了一下,刺擊隻能命中前方的無人空間。


    無數風針在地麵劃出痕跡。而我則在調整好姿勢後,以在尤菲周圍繞圈的方式跑動閃避攻擊。


    隨著尤菲調整呼吸,風針的彈幕也被迫停歇。我抓住這個瞬間,猛力一蹬,嚐試鑽進尤菲懷中。


    「唔!」


    針對頸部攻擊或許能夠讓尤菲失去意識,但目標太小了。所以我將目標改為身體。隻是橫掃而出的魔力劍同樣遭到亞坎歇爾攔阻。


    彼此的劍刃像互相排斥般分開。我利用反作用力順勢揮出另一手的魔力劍。就在我認為這次攻擊能夠命中的瞬間,尤菲一躍並在空中扭轉身軀躲開了。她做出了不管怎麽想都是違背重力的動作。


    (──她、她飄起來了!?那是飛行魔法的應用!?)


    目睹尤菲出乎意料的動作讓我沒能及時做出應對。隻見她在空中轉身,以亞坎歇爾使出一記橫掃。


    就算我連忙舉起魔力劍招架,但尤菲的魔力刃有著超乎我想像的力量。讓我感覺互相對抗的魔力可能穿過彼此的劍刃,所以我用劍鍔擋住亞坎歇爾實體劍身的方式擋下這一擊。


    我與雙腳重新落地的尤菲形成隔著劍比拚力氣、瞪著彼此的狀態。尤菲正帶著我過去從未見過的激動表情,對我露出敵意。看到這樣的尤菲讓我忍不住大喊。


    「你為什麽……要對抗到這種地步──!!」


    我架開亞坎歇爾,順著激動的情緒在刻印紋中灌注魔力,抽出龍的魔力。我將那股魔力灌入到魔力刃中,劈向尤菲。


    盡管我在攻擊次數上更占優勢,但尤菲的走位十分巧妙。我能理解那是打好穩固基礎並反覆訓練才能展現的動作。因為我們在劍術基礎上的根源是相同的。


    盡管尤菲屬正統派,擁有冒險者經驗的我則是跳脫框架。可是因為我們有相同的基礎,所以彼此掌握距離的方式也十分相似。


    或許正因為那樣,在每次的交鋒都讓我能感受到尤菲對劍術的鑽研。我不禁湧現「尤菲真的是個努力過活的人」的感想。


    過去的她或許都隻能過著被他人安排好的生活。那或許是值得感到羞愧的缺點,可是尤菲仍努力活著。


    如果是那樣,尤菲應該得到回報才對。付出努力的人卻得不到回報,也太不合理了。


    「所以你不用再拚下去了……!因為我沒問題的!」


    「──同樣的話,我原原本本地還給您!」


    這次換成尤菲用亞坎歇爾朝我劈砍。聽到我在交擊時脫口說出的話語,尤菲激動回應。


    「我可以的!我不認為自己是在犧牲!比起那種事!您明知會受到傷害也要繼承王位更讓我無法忍受!」


    「我不是說過那是我的義務嗎……!」


    「那是我們過去逼您拋下的東西!現在您才想撿起來扛在自己身上,怎麽可能會被人認同!?您其實大可拒絕啊!」


    「我不就說我不想拒絕了嗎!!」


    我用蠻力架開尤菲的攻擊。我就像表明拒絕般拉開距離,頓時感覺自己的呼吸異常急促。我用力握緊似乎會開始顫抖的手,避免被看出破綻。


    「尤菲,應該要得到回報的人是你!因為你不是受到了很多傷害嗎!你受到讓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傷害!你既然可以開始自由地過著想要的生活!為什麽要為了我背負那種事呢!?你該去多想想自己的幸福才對啊!」


    「為什麽您總是隻對他人寬容,卻沒有想過對自己寬容呢!!」


    尤菲發出近乎怒號,讓我的胸口感到刺痛的呐喊。


    「就算您說自己沒有問題,甩開他人對您的關心!那些已經表明會為您的不幸感到悲傷的人也不會覺得幸福!」


    「那就不要為了我這麽做啊!那讓我好痛!讓我好難過!不要為我這種人去做那種事!你不需要代替我也沒關係的!」


    「──沒錯,您說得對。沒有人可以代替您的,艾妮絲殿下。」


    尤菲突然冷靜下來,彷佛之前的激情像在騙人般,像要對我傾訴話語、望著我的尤菲臉上帶著悲傷的表情。


    「沒有任何人能取代您。究竟有誰可以取代您呢?」


    「……尤菲。」


    「就算是我也能代替您坐上王位!可是您是獨一無二的!無論是您的創意、夢想,還是您所描繪的未來!如果那都會因為您即位而失去,那我不需要那種國王!──我隻希望您保持您原本的模樣!!」


    那是讓我彷佛遭到重擊的思緒。我感覺自己的心因此出現裂痕。我激動甩頭,以近乎哀嚎的方式喊叫。


    「別說了!我不需要!那不是我應該期望的東西……!」


    「那就由我來期望!我會一直守護您的願望,直到您覺得可以對自己寬容為止。」


    「唔……!」


    「如果您想當國王的想法是真心的!那就是您打從心底想要的結果,那就請您讓我接受!您自己也說過要別人讓您能夠接受吧!這種狀況要我怎麽能接受呢!您明明……受到這麽大的傷害!」


    「──不是的!!」


    如果是這樣的疼痛,我可以忍受得住。──所以別拆穿我。


    如果是這樣的難受,我可以假裝沒事。──所以別揭露我。


    如果是這樣的悲傷,我能讓自己忘記。──所以別試探我。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


    我是在拒絕什麽人?還是拒絕什麽東西?我到底在拒絕什麽?我不明所以,感覺心中的裂痕持續擴大。我正放聲哀嚎、逐漸崩潰。……可是那個崩潰的東西究竟又是什麽?


    我的情緒一團混亂,思緒也變得支離破碎。我已經什麽都搞不懂了。


    「那又有什麽關係!如果沒有人會受到傷害!如果隻要我死心,我能夠接受,那就結束了!隻要那樣結束就好了吧!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逼迫我呢!? 尤菲你說是為了我,你真的不想讓我受到傷害嗎!?那就別這麽做嘛!已經可以了!已經夠了!我已經得到多到不能再多的關心了!!」


    所以算我拜托你,放棄吧。放棄我吧。不要再關心我了。


    「我不知道您所受到的傷害究竟有多痛。就算我能同情您所受的傷,但或許也沒辦法治愈您受到的傷害。」


    尤菲冷靜地這麽說。可是她並沒有鬆懈,那是她還沒有放棄的證據。


    「我無法原諒讓您受傷的東西。也無法原諒您因為受了傷而放棄。我無法原諒試圖扼殺您那份夢想的世界。可是我想改變光因為您的存在就想要否定您的這個世界。如果說我這樣的想法會讓您受到傷害,那麽……」


    說到這裏,尤菲輕輕歎了一口氣。雙眼中隻看得見我的她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尤菲接著說出的話語在我心中深深刻下傷痕。


    「就讓我成為唯一會傷害你的人吧。讓我成為不讓你放棄的傷痕。我留下的傷,可以由我來贖罪。您要恨我,就盡量恨也沒關係。我願意為超越您對我的恨意而付出努力。就算您怎樣怨恨、拒絕我,我也會不斷希望您獲得幸福。」


    尤菲那清澈的表情看不到絲毫陰霾。她對我傳達了那讓我感覺痛徹心扉的感情。


    「就算您怎樣哭泣、想要放棄,我也不會容許。我會強迫您負起對我展現夢想的責任,艾妮絲殿下。──我希望您能夠比起您在這世上所認識的任何人都幸福。」


    ──啊,她竟然這麽殘酷。


    我胸口彷佛開了一個洞,幾乎要失去所有力氣。我險些掉落緊握在手中的魔力劍。


    太狡猾了。若無論我做什麽她都不願讓步,那我就沒有任何能阻止尤菲的話語了。沒想到她是這麽地希望我能夠幸福。


    好痛。實在太痛了,痛到我幾乎要流出眼淚。我眼眶深處正在發熱,似乎隨時都會湧出淚水。我像要將淚水揮去似地抹了一下眼睛。


    「──架空式龍魔心髒。」


    我讓全身充滿龍的魔力。感覺全身都受到魔力擠壓的我險些發出哀嚎。


    我克製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緊緊握住差點失去力氣的手、瞪著尤菲。──我的心還不能認輸。


    因為我還沒有用全力與尤菲對抗。所以不能就這樣退讓。


    「隻靠言語果然還是不能接受。既然你那麽說,那應該有本事接下我這一擊吧!?想退讓就隻有趁現在了!如果你死掉,我不會原諒你,會恨你一輩子!我也不想讓步!我不想選擇一定會讓尤菲你痛苦的選項!所以──我不能輸給你!我不想輸給你!!」


    我手中的魔力劍發出遭到重壓的聲響。可是並沒有壞掉。雖然在跟亞爾交手時有破損,可是這次我用兩把魔力劍分散負擔。也因此讓我有提升威力的空間。


    就連變成吸血鬼的亞爾,這一擊都能造成讓他近乎癱瘓的致命傷。如果尤菲挨個正著──我可能會真的錯手殺死她。


    我就像祈禱般,在內心一角期待尤菲會及時收手。可是我也知道表情不帶絲毫猶豫與我對峙的尤菲絕對不會那麽做。


    「──如果必須這麽做才能止住您的淚水,那我不會輸的。我會全部接下的。」


    「──我很討厭騙子喔!」


    我對尤菲施展我目前最強的攻擊。注入龍魔力的魔力刃迅速膨脹,最後無法維持形狀,變成龍爪的模樣。


    我為了拋開那短暫的猶豫,使勁揮下魔力劍。同時也在心中期待尤菲如果打算擋下,那就真的擋下來給我看。


    尤菲眼睛緊盯著魔力刃,舉起亞坎歇爾正麵迎擊。我看到尤菲的雙眼發出紅、藍、綠、紫、白的亮光,簡直就像棱鏡在其中反射般。


    在這一瞬間,她身上散發的魔力壓迫感急速驟增。


    「──凝聚、混合。」


    我聽到尤菲這樣的聲音。那是彷佛不帶任何感情,毫無生氣的話語。


    「──混合、成形。」


    尤菲的魔力開始變質。那是能透過皮膚感受到的變化。以亞坎歇爾為中心凝聚的力量形成渦流,發出類似風聲的雜音。


    亞坎歇爾閃閃發光。隻見閃爍的六色光芒的就像被吸入劍身般融入到亞坎歇爾中。下一瞬間──彩色的魔力刃如花朵般綻放開來


    「──艾妮絲殿下!」


    我聽到尤菲高聲呼喊著我的名字。她那帶有彩虹光輝的眼睛,帶著強烈的意誌注視著我。


    那對眼睛深深吸引了我的視線。在這一瞬間,我不禁產生世界上隻剩下我跟尤菲的錯覺。


    「這是您讓我知道,我能擁有的力量,也是您所向往的未來!無論您想放棄多少次,我都會讓您看見的──!」


    尤菲高聲發出這樣的宣言。那一定是還沒有任何人觸及,就連過去的精靈契約者都未能抵達的領域。


    是最古老的傳說與最新的偉業彼此結合所誕生的結晶。


    正因為是比任何人都靠近魔法頂點的尤菲才得以創造出的幻想,那樣的夢想以具體的樣貌呈現在我麵前。


    虹色的光芒更加凝聚,最後形成類似結晶的輪廓。那彷佛就像用精靈石打造而成的彩虹之劍。


    尤菲舉起綻放耀眼光芒的彩虹劍,筆直迎著我所放出的魔力刃揮下。


    「──亞坎歇爾!」


    尤菲喊出過去我送給她,與她手中魔劍同名的名稱。


    我眼前的景象被閃光灼燒。在刺眼的光亮中──我看到了彩虹。


    當彩色光芒猛然逼近的同時,我的意識就像被光芒吞噬般中斷。


    * * *


    我中斷的意識逐漸恢複。在意識中斷前一刻所看到的彩色光芒仍舊烙印在我眼皮底下。


    我緩緩睜開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藍天。這讓我立刻明白自己正躺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意識究竟中斷了多久。我發現應該握在自己雙手中的魔力劍不見蹤影,讓我連忙轉動視線確認狀況。


    「……艾妮絲殿下。」


    我看到了跪坐在我身旁的尤菲。


    她手裏拿著原本應該是在我手中的魔力劍。看到亞坎歇爾收在劍鞘內,讓我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啊,原來我已經輸了。這個事實瞬間充滿明確的真實感,讓我不禁失去力氣。我彷佛完全想不起過去身體是怎樣用力般,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尤菲。」


    「我在。」


    「……好漂亮。」


    那彩虹般的光芒到現在仍殘留在我腦中。我此刻隻有一個想法──實在好漂亮。


    那種光亮是我製造不出來的。當我不禁承認這個事實的瞬間,眼淚便接連奪眶而出。


    能夠看到那美麗的彩虹,讓我不禁充滿喜悅。正因為這樣,才被迫接受眼前的事實。


    帕雷提亞王國的貴族、魔法師不停追求的就是那道光。


    「我怎麽可能……贏得了嘛……」


    光論強弱,我也不認為自己會輸。


    ──但我所麵對的,正是由眾人心中所期望的東西、獻給世界的高貴精神所刻畫出的一擊。就像我在知道魔法的存在時一樣,甚至讓我心中產生向往。


    「……尤菲。」


    「請說。」


    「……你太奸詐了。」


    「是。」


    「……太奸詐了……!」


    我也想施展那樣的魔法。我心中滿是嫉妒、不甘、怨恨。


    擁有我想要的所有一切的尤菲,竟是如此讓我憎恨不已。


    「艾妮絲殿下,是您讓我到達這個境界的。」


    可是這麽說的尤菲牽起我的手,再用雙手溫柔地包覆著。


    「那是我一個人無法到達的境界。我一個人無法如此深愛這個世界。因為這是有您存在的世界,所以──世界才會如此美麗。」


    牽起我的手的尤菲,像算準我起身瞬間般將我緊緊抱住。


    「因為有您在的這個世界是如此美麗,所以我不想讓自己經曆過的這段時光消失。如果您也能認為美麗,那就請您……──也愛自己吧。」


    這段話語深深滲透了我那感覺缺了一大塊的心中。就算做好了想要拒絕的準備,也都隻是無謂的抵抗。我隻能夠選擇接受。


    「尤菲……我……我……」


    「嗯。我在聽。」


    「對不起……!我……並不是沒問題……!我一點都不好啊……!」


    我辦不到,憑我是不可能辦到的。如果說無法擁有那麽漂亮的魔法,就不可能被大家接受,那我就不可能辦到。如果大家所期盼的國王必須擁有那樣的美麗,那我能夠成為的國王不過是一塊歪七扭八的聚合物。


    我被迫承認尤菲要遠遠比我更加出色。她才能成為讓大家心悅誠服的國王。


    可是、可是,我可以自以為是一下嗎……?如果我能說是因為有我才得以讓尤菲發揮到這種地步,是因為我的魔法才讓她能如此耀眼……


    ──我可以接受這種結果嗎?這可以讓我認為自己盡到義務嗎……?


    「艾妮絲殿下,我不是說過您所期盼的時代一定會在某天到來嗎?所以就算您沒法靠自己做到也沒關係。我會牽著您的手。因為我需要您──我需要的不是別人,就是您。」


    ……我不知究竟該如何稱呼此刻自己心中浮現的感情。我就像小孩一樣依偎在尤菲身上哭泣。毫不掩飾地哭著的我,持續發出彷佛要將過去所有委屈全部宣泄的哭聲。


    而這段時間尤菲一直都輕撫著我的背。我感覺自己被她手掌的感觸拯救了。一心隻有如此想法的我,放任自己發泄湧上心頭的衝動。


    ……之後不知經過了多久,當我總算冷靜下來之後,尤菲拉著我的手,讓我重新站起來。


    當我站起身子的同時,也看到母後朝我跑來。可是她在手能碰到我之前便停下腳步,那伸到一半的手跟視線都帶著遲疑。


    看到母後如此模樣,我讓尤菲放開我的手,主動站到母後麵前。母後就像無法回望我雙眼般低著頭。


    「……艾妮絲,我……」


    「母後……對不起。我好像……真的無法當國王。」


    我實在笑不出來,隻能擺出一張不上不下的笑容。可是我覺得自己應該有成功笑著對她說出我的決定。我內心頓時充滿愧疚,再次湧現想要哭泣的衝動。


    「對不起……我是個不成材的女兒。」


    「──如果真是那樣,你就該怪我是個不成材的母親才對!」


    我的謝罪似乎點燃了母後的怒氣,隻見她用驚人的音量大喊。


    「你應該要恨我是個不能讓女兒說出真心話,也不能成為女兒依靠的無能母親才對!」


    「母後,我怎麽可能……因為,是我……」


    「你不能使用魔法究竟是誰的責任!?那並不是你的責任吧!?可是我卻一直要你背負,你怎麽可能會不難受呢!?我早就很清楚了,但我卻用王族的責任當借口,逼你選擇死心……!」


    「……就算是那樣,我依舊是您的女兒。」


    我將看來正承受痛苦而顫抖的母後擁入懷中。因為我知道就像我想要獲得原諒一樣,她也希望能得到原諒。所以已經不要緊了。


    「我好想成為能讓母後引以為傲的女兒……」


    「艾妮絲……?」


    「我認為如果能讓自己可以使用魔法,就能抬頭挺胸說自己是您的女兒了……」


    「嗚!你……!竟然……!為什麽……為什麽……!」


    沒辦法好好說完一句話的母後,擁抱住我身軀的手不住顫抖。我緊緊抱住母後那嬌小的身軀。


    「……對不起,母後。我很清楚您是多麽愛我,所以才更感覺難受。沒能生為正常人的女兒我隻能選擇這樣的活法……」


    「你……為什麽……這麽……!」


    「因為您為了我不能使用魔法而自責……讓我很難過。」


    聽到我的話語,母後抬起頭。臉上滿是驚愕的母後,表情很快又像受到傷害般扭曲,可是她用力咬牙後再次抬起頭。


    「你哪是不成材的女兒?你究竟哪裏不成材了?你根本是個讓我覺得自己甚至配不上是你母親的……優秀女兒啊。」


    「母後……」


    「因為我不能讓你依靠,所以你之前才什麽都說不出口。對不起,是我讓你沒有辦法說出真心話。該請求原諒的人是我才對。」


    「我並不想要您道歉。」


    「嗯,我也知道。所以才會讓人這麽難過。可是在這時選擇逃避,那我就沒資格說是你母親了。艾妮絲。」


    母後鬆開對我的擁抱,牽起我的雙手。這時她臉上的表情十分慈祥。此刻一顆淚珠沿著母後臉頰滑落的景象讓我永難忘懷。


    「……我很慶幸能聽到你的真心話。艾妮絲,你根本不想當國王吧?」


    「……嗯。」


    「要讓尤菲代替你繼位也讓你很難受吧?因為會讓你覺得她犧牲了自己。」


    「嗯……」


    「那就用屬於你的方式來幫助這個國家吧。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要是你後來又想當國王,那就努力下去。就算不成為國王,你一定還可以想到很多能幫助國家的方法。就去相信自己的個性吧。你的個性是你所擁有,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的力量。這話是一直受到你個性幫助的我所說的,我保證不會錯的。」


    「……母後……!」


    「我相信你一定從以前就一直努力到現在吧?可是你可以不用再獨自努力下去了。」


    聽到母後這句話,讓我的淚水彷佛又要再次湧上眼眶。我激動地抱住母後的脖子。她也同樣緊緊抱住我。


    這樣就足夠了。我感覺自己過去的人生彷佛都獲得了回報。


    因為我一直希望能夠肯定我本身,而非我身為王族價值的對象,在此刻真的肯定我了。


    在此同時,我感覺尤菲也一直都在旁守護著我。這讓我感受到無可比擬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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