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的地方被借調來的桑切斯看起來像個普通工薪族,但對繆恩要做的事情都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配合紮爾斯把東西都搬完以後,非常自然地準備和他一起接著搬運洛克希爾街179號的主人,他們的老大。“他昨天開始就沒醒過了,”桑切斯說,“前幾天還是醒的時間比較長,從26好開始就經常睡著,這次的事件有點麻煩,好像比較累。”繆恩謝過他的關照,有點擔憂地皺了皺眉:“老大最近好像不太穩定,也許該找人來給他檢查一下。”一邊說著一邊往回走,這時他們三個已經走到了車前。要把人從車上搬下來,首先得有個人上去幫忙抬,桑切斯個頭比較大,上後座搬人不太方便,紮爾斯主動道:“我上去吧。”另兩人都沒有異議,於是他打開越野車後座的門,在昏黃的燈光裏爬上了車。車裏的燈好像出了點問題,暗得幾乎看不清東西,好在紮爾斯運氣和視力都不錯,上去後沒有碰到躺在後座上的人,順利地扶住前座的椅背,彎下腰來扶睡得仍然很沉的,他們的“老大”。他們剛才搬箱子鬧出的動靜絕對不算小,可車上的人好像毫無知覺,還在沉甸甸地睡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從繆恩和漢娜的表現來看,紮爾斯原以為這位老大也會是個怪人,或許上了年紀不願意開車,也可能是個難應付的中年人。可當他低下頭借著晦暗的燈光去打量睡著的人時,才發現對方看起來出乎意料地正常,甚至年輕得有些過分,目測不超過25歲,有優美的臉部輪廓和一頭比漢娜更引人注目的白金色短發,即使在昏暗的車後座也讓人移不開目光。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托著對方的肩膀,小心地把人扶了起來。這人看著很瘦,扶著卻沉甸甸的,紮爾斯把他往車門的方向送,以便讓外麵的桑切斯接住,推到一半卻忽然覺得有什麽地方很奇怪。有股異樣的涼意從脊椎直躥到大腦,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皮膚,因為太過突然,紮爾斯差點鬆手把扶在懷裏的人推出去。下一秒,一隻冰涼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紮爾斯愣了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動不了了。原本睡得毫無知覺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正仰著頭看他,麵無表情地開口問:“你是誰?”半個小時後,他們坐在洛克希爾街179號的餐桌上,結束了一片混亂的自我介紹。用搬運醉漢的手法搬運老板並且被當場捉包後再進行自我介紹,紮爾斯開始思考自己第一天報到就被辭退的可能性。半小時前,他差點被突然蘇醒的人當作歹徒反擊,幸好桑切斯和繆恩及時勸止,才避免了一樁可能發生的血案。之後紮爾斯自覺從另一邊下車,在冰冷而充滿不信任的目光注視下進了門,上樓把漢娜發給他的工作證拿下來,這才勉強洗脫了嫌疑。“咳咳,”害他差點變成嫌疑犯,繆恩有點不好意思地幹咳兩聲,為紮爾斯介紹道,“這就是我們老大埃德溫·歐文。”約克市十個人裏至少有兩個姓歐文,這不算什麽稀奇的姓,可放在他們這位老大身上,這麽大眾的姓氏總讓人覺得和埃德溫格格不入,聽起來簡直像是假的。畢竟到了正常亮度的燈光下,他才意識到對方的長相有多驚人——撇去罕有的發色不談,無論貓眼石一樣的淺綠色眼睛還是姣好的五官、略顯蒼白但仍然有血色的皮膚,都讓眼前的人有種非人的美感,垂眸看他時長而濃密的淺睫毛半掩住瞳孔,簡直像個電影裏的精靈。……說真的,長得這麽好看的埃德溫居然比他還高一截,紮爾斯覺得這大概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了。他坐在餐桌靠門的一側,看著漢娜從廚房裏端出一盤盤食物,從埃德溫的方向一一分發到他這裏。盤子裏是和晚餐差不多的麵包和蘸醬,額外多加了水果和配菜,埃德溫麵前還有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其他人則人手一罐冰啤酒。“隻有這些了,湊合著吃吧。”按人頭分完食物,漢娜把餐盤扔在一邊,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現在人多了,明天讓廚子多做點。”被留下來吃晚飯的桑切斯笑了笑,用一種空巢老人的語氣欣慰道:“好久沒見179號這麽熱鬧了。”紮爾斯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融入這個奇奇怪怪的群體,隻好一句話不說,幹巴巴地吃麵包。他用餘光打量坐在桌前的其他人,發現埃德溫也一言不發,安靜地喝著漢娜端來的熱牛奶,喝完後放下杯子朝桌上伸出手,卻被漢娜先一步拿走了啤酒,放到桑切斯麵前。“老大剛醒過來,不許喝酒。”她警告似的說。埃德溫便又慢吞吞地收回手,繼續安靜地吃他盤子裏的麵包,像尊不會說話的雕像,也沒再看其他人一眼。紮爾斯想起剛才在車上埃德溫看他的眼神,忽然覺得之前的他和現在不太像了。雖然回到室內後發現埃德溫的眼睛是綠色的,可大約是他的錯覺,先前在車上他看到的是一雙紅眼睛,而且眼神和現在判若兩人——應該是他的錯覺吧。紮爾斯自我安慰道。他下樓前已經吃過晚餐,現在其實不太餓,但剛才搬東西多少流失了體力,所以還是跟著吃了不少。等大家這頓遲到的晚餐吃完,紮爾斯已經覺得吃過頭有點撐,決定休息一下出去走走。“你去吧,反正明天暫時沒有工作。”繆恩說,“出去散步的話,可以把刻耳柏洛斯帶出去跑幾圈。”紮爾斯愣了愣:“刻耳柏洛斯?”想起隻介紹了人,還沒給他介紹過狗,繆恩補充道:“哦,就是你今天帶回來的那條狗,借走它的人沒告訴你它叫什麽名字嗎?”確實沒有,也許是因為名字太霸氣,畢竟不是每一條狗都會擁有地獄犬的名字,還溫順又聽話,和路邊叫約翰或保羅的其他狗差不多。他對刻耳柏洛斯的印象不錯,覺得它還挺可愛的,於是沒有拒絕,答應了繆恩的遛狗請求。紮爾斯還和父母一起住的時候,他們家裏也養了一條狗,每天晚上他出門夜跑時會帶上狗一起,省得父母還要按時遛它。習慣這樣的生活後,他在學校過得還有些不太習慣,正好洛克希爾街179號的其他人看起來也不像會遛狗的樣子,或許以後他夜跑可以帶上刻耳柏洛斯一起,這樣也不錯。他回房間收拾了一會兒行李,換了身運動服下樓來,一邊把洗幹淨的衣服晾在院子裏的晾衣杆上,一邊朝趴在狗屋裏的刻耳柏洛斯吹了聲口哨:“夥計,出門散步嗎?”大黑狗抖了抖耳朵,好像真能聽懂他說什麽似的,抬頭來看了紮爾斯一眼,見他晾完衣服朝自己招招手,便起身慢吞吞地叼了狗繩,向等在門口的他走來。紮爾斯接過狗繩,把連在上麵的項圈給它戴上,然後牽著刻耳柏洛斯出了門。他有意放滿速度慢慢地走,刻耳柏洛斯也不急,就像早上來的時候一樣慢吞吞地走在他身邊。洛克希爾街區有近兩百戶的居民,179號在其中一條街道的最深處,房子看起來有點舊,灰撲撲的很不起眼。紮爾斯走出來後又看了看周圍的鄰居們,覺得179號恐怕擁有整條街上最破的一棟房子。他帶著刻耳柏洛斯慢慢地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於是牽著繩子開始慢跑。紮爾斯開始跑動以後,刻耳柏洛斯也跟著跑起來,他們一起跑到了另一個街區,路上經過自動販賣機時紮爾斯停下來買水,刻耳柏洛斯就乖乖地蹲在一邊等他,簡直像相處多年的老朋友一樣默契。“名字太長了,感覺有點生疏,”紮爾斯彎腰拿出礦泉水後順手摸摸它的頭,“叫你刻耳怎麽樣?”大狗溫順地用頭拱了拱他的掌心,紮爾斯忍不住笑了一下,正想蹲下來揉揉它,卻聽見一牆之隔的不遠處傳來突兀的槍聲。這條路上沒什麽人,槍聲在安靜的夜裏尤其響亮,紮爾斯看了刻耳柏洛斯一樣,拍拍它的腦袋,安撫式地低聲道:“你在這裏等,我過去看看。”第4章 刻耳站著沒動,紮爾斯確認過後就獨自往前走,繞過牆去查看傳來槍聲的地方。他原本是打算畢業後進警隊的,在學校裏就經過長期訓練,對這種突**況的應對方法早就爛熟於心,熟練地借牆壁掩護自己,在陰影裏悄悄看了一眼那個方向。一個穿著舊夾克的男人舉著手槍警惕地打量周圍,他站在路燈底下,被亮得有些晃眼的燈光一照,即使隔了不算短的距離,紮爾斯仍然能看出他臉上的驚慌。看起來好像是他開的槍,可紮爾斯環顧四周,發現這條路上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這個男人好像隻是對著空氣自衛而已。被攻擊的目標是誰?還是說,剛才的槍聲隻是持槍男子神誌不清,在襲擊想象中的對手?紮爾斯沒有輕舉妄動,先用手機報了警,再抬頭看時發現那個男人仍然在警惕戒備,於是從牆後往外走了兩步,舉起一隻手示意對方冷靜,開口道:“先生,你還好嗎,是否需要幫助?”那人的槍口立刻轉向了這邊,紮爾斯往右退開半步,見他沒有開槍,才繼續道:“我剛才在那邊遛狗,聽見槍聲所以過來看看,有人襲擊你嗎?”他舉著手不動,等對方看清確認了開口讓他過去,才慢慢地朝男人所在的位置走——那是一個路標下麵,姑且算是這條路上為數不多的掩體後,但路標上還有彈孔,可見男人剛才開槍時慌不擇路,根本不知道打中了什麽,還是說什麽也沒打中。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似乎在確認紮爾斯是不是壞人,而後好像確認了他的安全性,遲疑著開口問:“你……你看到是什麽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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